离开珠宝行上车后,迟暮将装有吊坠的首饰盒以及在医院时左家勋给的那张银行卡一并交给他。
左家勋一愣,“什么意思?”
迟暮笑道:“你妈不是快过生日了吗?吊坠是我给她的生日礼物,反正她也知道我没钱,到时候送什么都是借花献佛,索性就借得多一点儿,这笔钱算我用的,至于银行卡,周臻中都已经用了你十多万了,何况我好像也不需要什么钱,而且你还答应了要帮丁薇……”
左家勋微微皱眉,“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有意在跟我划清界限?送你礼物就挑个便宜货,银行卡也不要,你是成心要让我不好受吗?”
“戒指我挺喜欢的,真的,”迟暮主动覆上他的手,“至于银行卡,当初你送我出国留学,不就是想我以后能够自强自立吗?如果我现在事事都依赖你,那不是辜负了你当初的一番苦心吗?是不是?”
左家勋愣愣地望着她,半晌道:“好吧,吊坠我先替你收着,银行卡你拿着,就算你不用,至少也可以应急。”
迟暮摇头,态度不容置疑,“我不需要。”
左家勋真有些不快了,“我就有些不懂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呢?我的钱你用着觉得烫手吗?还是这样做就可以在我面前彰显你做人的尊严?”
迟暮松开了他的手,望着窗外低声道:“我跟钱又没仇,其实我是特别喜欢钱的一个人,有钱多好啊,只是,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我不想自己欠别人太多,欠下的东西总要还的,钱也好,情也罢……”
其实她想说的是:当初你要有现在这么慷慨,我何至于此!
他们之间,有一道深深地鸿沟存在着,她爱他,但并不信任他,她怕自己一旦习惯了被他照顾,万一哪天他突然要离开了,她能承受吗?一个人一旦习惯了奢华生活还能重新做回普通人吗?太难了,她经历过的,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包括自己的尊严。
左家勋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是别人吗?”
本以为经过这些年她的性子被磨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丫头潜藏的气性还在,她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才会那般待她,那样任性刁蛮的她犯下的可怕错误——要是她知道了真相,她肯定会难以承受的。
迟暮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想了想伸手将银行卡拿过来,无声放进口袋里,“既然这样这卡就先放我身上吧。”
反正她也不准备用。
左家勋满意地将车开起来,淡淡道:“以后你一个月必须要至少用掉三万块,我会按时查账的。”
“啊?”迟暮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世上竟然有这种事?!早知道这样她干嘛还要辛苦四年读什么劳什子书呢!
左家勋自得地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既然做了我的女人,以后就要用我的钱,否则我赚钱还有什么意义,你懂不懂?”
“可是……”
左家勋及时止住了她,“没什么可是了,马上你负责买单好好请我吃顿饭,昨晚因为你气我,我今天午饭都没吃得下去,现在都快饿死了。”
一个明明很威武的大男人口吻竟变成一个小孩似的抱怨耍赖,迟暮哭笑不得,“那你要吃什么?”
左家勋没好气道:“居然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男人,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喂!”迟暮红了脸,却没发作,他正开车呢!
想了想,迟暮开口道:“四川菜你是吃不了的,淮扬菜或者广东菜?”
“你做主好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还行了,迟暮松口气。
想想这两个人其实真挺有意思的,一个明明娇小玲珑,吃起来却是重口味的无辣不欢,一个看着英明神武,偏喜欢清爽甜腻的菜式,完全是反过来了。
——————
迟暮选了家干净清爽的淮扬菜馆。
大餐厅可能会遇到熟人,反倒是这种小馆子,所谓上流社会的人很少光顾的,也没人认识左家勋,彼此都会比较轻松自在。
一盏贝壳灯罩垂得低低的,将两人用餐的木雕小桌笼罩在一片江南氛围中。
左家勋大概是真饿了,才上来两个菜就要了一碗饭,就着一叠四季豆开始吃起来,坐在对面的迟暮仿佛做着隔世的梦,愣愣地望着他下咽时那喉结一上一下的,不知怎的竟觉得性感无比,还有那青须被剃尽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左家勋一心一意于吃饭中,迟暮自己偷偷红了脸,怕被他发现想把眼光转移到别处,谁知那目光竟是被黏住了似的——原来男色也是可餐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迟暮接到了丁薇的电话,说是周臻中醒过来了。
迟暮忙问道:“他脑子清楚吗?没什么问题吧?”
丁薇说:“挺清楚的,他说想要见你。”
迟暮说:“你告诉他我吃过了饭马上就过去。”
丁薇顿了一下,声音突然低了,“迟暮,真对不起。”
“怎么了?”
“我现在是在医院走廊里,”丁薇说道:“我刚才跟周臻中说你晚上跟左总在一起,有重要的聚会,因此没时间过来看他。”
迟暮轻轻地哦了一声。
不难理解,丁薇内心一定不希望周臻中见到自己。只是,不能用别的理由吗?因为聚会就没时间看一个曾经几近垂危的朋友……周臻中会因此恨死自己的。
丁薇说:“我听周阿姨说下午左总跟你一块来过,臻中他肯定是不想见到左总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你不会怪我吧?”
迟暮说:“不会,现在臻中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多担待一点儿。”
“这我知道,周阿姨把事情都跟我说了,她让我跟你说谢谢。”
“谢什么,臻中没事就好。”
“那个,”丁薇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周阿姨……好像挺喜欢我的。”
迟暮楞了一下,马上说:“好事啊,那你还不抓紧机会?”
“我会努力的,谢谢你。”丁薇停顿了一下,语气像是有些为难似的,“对了,住院这段期间你能不能尽量别跟臻中接触?医生说别让他情绪有大波动。”
啊,还没真的恋爱就开始操控起对方的生活了。
迟暮在心中叹了口气,低低地说了声好。
她不知道下午给丁薇打电话到底对不对,但她知道,以后她怕要彻底失去周臻中这个朋友了。
电话通完后,迟暮的心情有些郁郁的,饭也有些吃不下去了,她的脸因为气血不足而显得更白,在灯光下更多了一份飘忽的美,左家勋此时已经吃好了,对刚才的电话交流也有大半听在耳内,因此笑道:“怎么?把青梅竹马推销之后又突然觉得舍不得了?”
青梅竹马青梅竹马,说得倒挺顺溜的,简直幸灾乐祸似的,迟暮心中莫名有些气他,低头一声不响。
左家勋意识到氛围不对,忙说:“吃完后我们去看场电影,好不好?”
迟暮抬头看他一眼,“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左家勋不禁好笑道:“不是和你那会和谁?我身边又没有别人。”
、可以不谈从前吗(3)
迟暮皱眉道:“我今天不想看电影,你直接送我回家吧。”
左家勋此刻真恨不得在这小东西的脑门上狠狠来个栗戳!
别人恋爱时都是巴不得彼此双方二十四小时能黏在一起,她倒好,昨夜让他精心准备的节目泡汤,这会儿又莫名的和自己闹情绪,再这样下去,他真担心自己的耐心会用完,然后……直接用强!
大概是因为有头发不小心塞进衣领里,迟暮觉得有些不舒服,伸手撩了一下脑后的发丝,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她埋在脖颈间的锁骨一下子就露出来了,随同锁骨一起暴露的还有她那白皙脖颈上的几块明显的紫红色的瘀斑,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左家勋有些震惊自己吻她时用力过激,心中一阵荡/漾一阵一软,顿时什么气都没有了,刚想说句什么来哄她开心,突然发现迟暮两眼望向他身后,面色微变,他不觉转过身去。
他身后站着两个女人。
一个是中年胖子,完全陌生,一个是方脸薄唇加上标志性的毛躁中长发,他看着熟悉,却记不得此人是谁。
方脸朝他点点头,笑着对迟暮伸出手,“你好,夏迟暮,咱们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你好,叶作家。”迟暮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伸出手去握了下,这么一家小店,竟然也能遇到叶微凉这号煞星,可以想象,明天或者后天,报纸上又有得编排了。
叶微凉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自然马上就觉察到了她的情绪,自来熟般坐到她身边,看看迟暮,又看看左家勋,笑道:“左总,果然我当初的直觉是对的,我第一次在飞机上见到夏小姐时就觉得她跟您有缘,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您说奇怪不奇怪?”
左家勋明白眼前人是谁了,食指在桌上轻敲了一下,笑道:“叶作家似乎以前没少编排我,怎么,又突然想到什么新鲜话题了?”
叶微凉第一次看到此人的笑意这么温暖,不觉有些怔怔的,一向口齿伶俐的她说话突然就有些结巴起来,“左总,我有个请求,我……我可以给您拍张照片吗?”
左家勋看着迟暮,不出声。
叶微凉忙不迭保证,“我……我只拍您个人的,绝对不拍夏小姐,可以吗?”
“叶作家,我看这样吧,既然你跟迟暮有缘,那就给我和她来张合影吧,”左家勋拍了拍身边,温声道:“迟暮,过来这边坐。”
“太好了!”叶微凉兴奋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微型相机,然后将包匆匆朝身边的中年女人身上一扔,开始调整焦距。
她知道左家勋卖了一个多大的情面给自己,这已经不是八卦了,这是真正的新闻!
店里有顾客诧异地朝他们张望,不明白这几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迟暮皱眉朝左家勋无声摇头,左家勋笑着起身拖过她的手强行将她拉到他身边坐下,并贴心地替她整了整衣领,这个动作被叶微凉眼明手快地来了个四连拍,然后是左家勋按住迟暮的肩膀将她揽在怀中,两人并肩来了一张大特写。
左家勋放开迟暮笑道:“叶作家,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叶微凉忙不迭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左家勋说道:“知道怎么写吧?”
叶微凉一愣,“左总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左家勋缓缓望向迟暮,一字一顿道:“我们元旦结婚,你看怎样?”
旁边的几个食客突然一齐鼓起掌来,这些市井小民并不熟悉左家勋,但是这么温馨动人的场面确实是颇能感染人的。
迟暮的脸顿时热辣辣的,连耳朵都烧红了。
结婚。
金陵钻石王老五左家勋亲口承诺的婚讯。
绝对的重磅炸弹!
叶微凉激动得什么似的,“我懂您的意思了,左总,夏小姐,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先再见了!”
就这样,叶微凉饭也不吃直接走了,明天要发的特稿,她得回去赶工呢!还得回去搜索一下这位夏迟暮到底是何方神圣……
咸鱼翻身在此一举了,看以后谁还敢说她是过气八卦作家!
叶微凉离开后,迟暮不满地嘀咕,“我们安安静静的不好吗?我不喜欢以后走在大街上也被人指指点点的。”
左家勋正色道:“做左家勋太太就必须要学着适应这个。”
迟暮还想说什么,左家勋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只得闭嘴看向他。
左家勋掏出手机一看,笑笑,“是家茵这丫头的,也不知什么事,”他边说边将手机放到耳边,“喂?”
左家茵在电话里几乎是叫道:“哥,我车突然抛锚了!”
左家勋闲闲淡淡道:“抛锚找我有什么用?直接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啊。”
“喂!”左家茵发作起来,“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跟迟暮在一起?”
“你这丫头还真神了,”左家勋笑起来。
“你还笑!”左家茵没好气道:“就顾着自己恋爱不顾自己亲妹妹的死活,嫌我打扰你们了是不是?你叫迟暮接电话!”
“这丫头就跟炸锅了似的,”左家勋笑着将手机交给迟暮,“叫你接呢。”
迟暮拿过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家茵,你在哪里?”
“郊外啊!靠近六合这边呢!”
“什么?你跑那么远干嘛去了?一个人吗?”
“当然是一个人了,我以为我像你一样,天天身边围绕着要为你效忠的死士?”
不知怎的家茵的口气很冲,迟暮也不跟她计较,“别急,把你的具体方位说一下,你先打电话给保险公司让他们处理你的车,我们这就过去接你。”
迟暮说完后将手机递给左家勋,谁知他非但没接过,还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只手机,一串钥匙,一只卡包,纸巾,一股脑儿全放到迟暮手中,只余一把车钥匙在手,一身轻松的样子,“好了,先都放你包里吧,以后我的口袋里就轻松多了。”
迟暮哭笑不得,“我又不会天天跟着你。”
左家勋说:“我在公司给你预留了个位置,过几天让秋言先带着你熟悉一下各项流程。”
迟暮不觉一愣,“但我已经被南大聘用了,你是知道的。”
“这很简单,可以辞职的吗,做教师有什么意思?根本就发挥不了你的特长,”左家勋不等迟暮表态,按住她的肩膀笑笑道:“我们先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赶紧去接家茵吧。”
迟暮咬咬唇,将要说的话用力压了下去。
接家茵要紧,她更不想因此就破坏了今晚的氛围。
——————
半个小时候他们终于到达左家茵所在的地点,家茵此时正在路边的一家超市门口站着,车,已经被保险公司拖走了。
左家勋责备道:“你怎么搞的,不会直接搭保险公司的顺风车吗?或者提早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这点变通你都不会吗?”
左家茵抱紧双臂,眼圈有些红了,“可是以前我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给哥你的,你以前并没有嫌我麻烦嫌我笨。”
“别这样,晚上一个人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事了怎么办?家勋哥是担心你,”迟暮边说边拉着家茵的手上了车。
“什么关心,”家茵没好气道:“有了你他眼里哪里还会有我。”
迟暮笑道:“家茵,我发现你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可爱小孩。”
家茵啪的一声打了她一下,“你还笑,我就是嫉妒你气不过你吗!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哥给抢走了!”
那一声似乎是打在了左家勋心上,他转身皱眉道:“迟暮你坐前面来,别理这丫头。”
迟暮笑道:“我就坐后面吧,我跟家茵谁跟谁呀。”
原本家茵还是故作姿态,但听到自己哥哥那句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