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在他的怀里微微地抖动了一下。他搂紧了她。
早晨,她离去的时候,枕巾上还留有几根她的长发。
后来每次从他这里离开,她都会有意识地留下一点自己的物品。有时是口红有时是香水有时是丝袜有时是摩尔香烟。
她有在墙壁上写字的习惯。这是她至今保留下来的童趣。
每回与他在一起,她都会在他卧室的墙壁上记下他们在一起的日期。
这是她在他面前所有的流露。
对此,他没有太在意。
3。
她约小湄在〃星巴克咖啡屋〃喝咖啡。
小湄是个离过婚的单身女人。她最庆幸的是没有生孩子。否则麻烦就大了。
小湄在二十一岁那年就嫁给了前任老公。结婚八年。在女人三十岁到来之前,她作出了离婚的决定。因为她不堪忍受那种婚姻中长久下来的夫妻之间的忽视和淡漠。那个可以给她房子和车子,提供她吃喝玩乐丰厚物质的男人,唯独不能给她温暖的爱情。他用忽略她的方式教她懂得了,他已不再需要她。是他用杀人不见血的〃软〃手段逼得她主动提出了离婚。所以,他在小湄的眼里是这个世界上最狠毒最精明的男人。
后来,小湄一直没有再婚。但她的生活里有不同的男人出现。
识实务者为俊杰也!
小湄是个能向现实妥协的女人。离异后,她受益非浅地说,这场婚姻最大的好处就是教会了她如何做一个珍爱自己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惜自己体贴自己的女人才是最可爱的女人。指望一个男人一辈子死心踏地的爱你,就如同想像自己有一天能够一步蹬天一样,是个天大的笑话。这是不现实的。也是极其危险的。
她怕喝太苦的咖啡。她往咖啡杯里加放了三块方糖。
小湄喝咖啡却从来不放糖。
小湄说苦到极至就能觉出一份甜来。
这是个耐人寻味的有内容的女人。
她轻轻地泯了一口咖啡。
小湄问:你有心事?
她说:我在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小湄立即追问:你又在恋爱?
她点头。是的。
小湄无所谓的摇摇头,只要不动真的就行。
∩我的感觉告诉我,这次是真的陷进去了。
那你就惨了。
我该怎么办?
凉办?
别和我开玩笑了。我哪有这种心情。
你想他娶你。
不是。是他的女朋友想要和他结婚。
他爱你吗?
嗯。
这份爱能持续多久?
她摇摇头。
所以你最好别陷得太深。你必须让自己做到收放自如。否则吃苦头的最终是你。
问题是我如何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小湄苦笑道,如果你真爱一个人,千万别将你百分之百的爱告诉他。男人会为一个女人痴情的爱而感动,但他永远也不会满足于一种女人。你得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她艰难地说,我现在很为难。我和他在一起总感觉有一个人挡在我们当中。我越快乐就越痛苦。我不敢想我和他的结局会是怎样?
你为什么要去想呢?有些难题应该留给男人自己来解决。你的烦恼完全是庸人自扰。
小湄一针见血地说。
4。
一天下午,公司前台小姐打电话告诉她,有一个女孩子找她。
她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找她的人是谁?
通常工作关系的朋友来公司找她都会事先打电话预约。
她来到前台。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公司门口。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一件宽松亚麻面料的长上衣,背一个小巧的双肩包。
前台小姐指着女孩子对她说,就是那个女孩子要见你。
她将目光友好地调向女孩子。女孩子也看见了她。她们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她从女孩子眼神中看到了深藏着的敌意。
蓦然间,女孩子的神情令她迷惑起来。
她犹豫着走向女孩子。女孩子却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前台小姐不明真相地对她说,会不会又是哪个喜欢读你文章的网友?
自从她在网上写些精灵古怪的文字,就经常有好奇的男男女女来公司找她。只为了看看写字的人的真实面目。
∩这个女孩子看见她,为什么一语不发地离去?
这个小意外在她心里是个谜。
下班后,她和几个同事在写字楼下面的餐厅包间里吃饭。
手机突然响了。显示屏上显示的是她熟悉的电话号码。
她接到他从深圳打来的长途电话。他总是这样满世界里东奔西跑。一会儿上海,一会儿广州,一会儿深圳,一会儿香港。
他们每一次的见面都因为彼此工作的繁忙而显得弥足珍贵。有时等他返回北京,又赶上她出差到外地,或者她正闭门写作。
他对她只提过一个要求,就是必须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
他说如果找不到她,心会慌。但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就会踏实许多。可众多写作的时候,她的手机总是关机。
他在电话里说突然很想她。
她拿着手机不吱声。身边同事的目光一齐扫向她,他们在等她点菜。
她只得站起身到餐厅外面去接听他的电话。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京?你快些回来吧,我想见你。
他说:我一连做了几个梦,都梦见了你。我带着你在深圳的海边漫步。
她的心突然酸涩起来。说不出话。
宝贝,你怎么啦?
我总是在想你的时候见不到你。她有一点埋怨。
他开心地笑了。
我明天到香港,你想要什么礼物?一周后我就回北京。我们天天在一起。
她知道他后面这句话有很大的水分。
至始至终,她和他从来没有过连续三天都厮守在一起。也许正是这种距离产生的美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缠绵。
她在电话里撒娇:你抱抱我嘛。
他在电话里〃嘭〃地吻了她一下。
她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殊不知女孩子美丽的容颜就是在一天天的等待中走向衰老。女孩子天真烂浪的青春总是消磨在爱的等待里。
她没有告诉他白天来找她的那个奇怪的女孩。他也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女孩子背着他来找过她。
虽然她们之间什么战争也没有发生。
5。
一连数日,她开始厌食。
每天在公司里吃盒饭,吃到第三口胃里就翻天覆地地想呕吐。
她跑到洗手间冲洗愈来愈苍白的脸。一个不祥的信号跃入她的脑海。
她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为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是很多女人的心愿。可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一点。
上次与他在一起,恰好是她例假完了的第三天。她说正值安全期不用采取避孕措施。
在长达一年之久的时间里,除了偶尔有他作伴,她的身心是寂寞的。
她等着他从香港回来。
她在想,该不该告诉他这个不知算是好还是坏的意外事故?
她兴冲冲地赶赴他的约会。
她和他已分开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
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只有一两天属于他和她。
更多时候,他们各自独立地生活。
她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她只说过一次,我们如果谁想对方了,就打个电话。
打电话的次数比见面的次数要多。分开的时间比见面的时间要长。
她从不过问她不他身边的生活。她懂得给男人足够的空间和自由。
倒是他能够掌握她的生活。
他说只要打开电脑上网,就可以知道她近些日子在写什么?
于是,她更加勤奋地写作。
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够联系到他的方式。
她亲眼目睹了女孩子自杀后的那一幕。
她想像得出女孩子在自杀前与他之间的战争。
女孩子肯定是绝望至极。否则不会用自杀来结束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件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午夜。她再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经过三天的治疗,女孩子被救活了,他如实地告诉她,他必须娶这个女孩子。因为女孩子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由于失血过多,孩子流产了。他说他必须负责到底。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没有过多地说一句话。
她在电话里轻松地转移了另一个话题。
他知道她在回避这个敏感的话题。但她故意做出来的这种毫在不乎的姿态重重地刺激了他。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生活里有没有他,于她并不重要。他是这样想的。
她放下电话后,发现面前的一张白纸都被泪水沁湿了。
终于,她忍不住地伏在桌子上失声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有多久,她抬起头,看窗外的天已经朦朦地亮了。
无数个通宵熬夜写作的清晨,她看着窗前渐渐明亮的天空,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一如每当心情灰色的时候想起他一样,她疲惫的心就会振奋许多。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对他的爱有多深。就像她永远也不会为他自杀一样。她的心在短时间里迅速地变老。
事隔半年后,她在商埸里遇见了他。
他已成为别人的夫君。她看见他热情倍至地陪女孩子逛商埸。女孩子的面容是她熟悉的,只不过这次女孩子没有怆惶离去,而是柔顺地依偎在他的身边。那个男人的怀抱也曾属于她。
她和他对视了一秒钟,像根本就不认识一样地没有打招呼。
∩情人见面,物是人非。
她淡然一笑,转身离去。脚步匆匆,看似潇潇洒洒。
他惊讶地看见她已怀有身孕。
她姣美的面容不施粉黛,看上去憔悴不堪。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已经脱落得像是六、七十岁老太婆,剪成了齐耳短发。她的变化震惊了他。
恍然间,他知道了答案。
他想追上前去,女孩子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幸福甜蜜地靠在他的手臂上。他一动也不动。
6。
又是一年过后。
清明节到来的前一天,他接到一个陌生女人打给他的电话。
陌生女人说她叫小湄。
小湄说她早就知道他的故事。
他隐约记得小湄这个名字曾经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
一时间,他想不起来。
直到小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他才如梦初醒。
小湄说,她于去年在手术台上生孩子难产而死。她的坟前有两颗树。一颗上面刻着你的名字,一颗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你去她的坟前烧一柱香吧。
电话就这样断了。
嘟嘟嘟的盲音穿透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手机啪地一声从他的手中滑落。
世界就此沉寂了。
水果于2000年10月15日下午北京回龙观
今夜无人入梦
1。两个女人的邂逅
我在国庆节放假的前一天接到芦苇的传呼,电话里她再一次约我见面。
早在去年,她就传呼过我一次,约我和泡泡周末一起去大学的舞厅里跳舞。当时我答应了。可临到约会的当天,又因为我临时有事取消了约会。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系。
芦苇和泡泡都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曾在一间宿舍里同居过几年。自毕业后就再也不曾见过面
两天前,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傍晚,我像每天一样脚步匆忙地走在下班的路上。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回家的途中遇见了泡泡,她和一个中年女人推着一辆儿童车迎面走过来,大老远她就看到了我。我的注意力放在了童车里那个胖娃娃的身上。孩子长得胖嘟嘟的格外引人注目,小脸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肉乎乎的,这很像北京街头的小孩,一个个都像得了肥胖症似的,构成了北京城的一大风景。
直到泡泡叫出我的名字,我才认出她来。
四年不见,原本丰满的泡泡变得又黑又瘦,一身随意的便装不施粉黛,纯黑的牛仔裤配一件宽松的奶白色T恤衫,看上去显得有点邋遢。这与她上大学时精致的装束大相径庭。
泡泡热情地邀请我参加她女儿一周岁的生日庆祝晚餐。原来那个胖娃娃是她的女儿。站在她身边的中年妇人是她女儿的保姆。
我记起泡泡上学时说过的一句大话:将来如果生的是女儿,就一屁股将她坐死。
这句话产生的根源是她特殊的家庭和成长背景。她曾经在一次宿舍午夜〃恳谈会〃上,例举过她奶奶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原因是她妈妈自生育了她和妹妹,她奶奶由此嫌弃她妈妈是专生女儿的命,拒绝照看年幼的她和妹妹。这一点,在泡泡的心里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黑色记忆。
我仔细打量泡泡的女儿,比起五官端正的妈妈,她的女儿长得实在是太对不起观众了。有其母就必有其女这句话用在泡泡和她的女儿身上实在是太不合时宜。
我客气地婉言谢绝了泡泡的邀请。
我一边抚弄她女儿胖成双下巴的圆脸一边言不由衷地说:这孩子胖得好可爱哦。
泡泡向我要我的书。
我从手提袋里拿出今天刚刚收到的一家外地出版社寄来的样书递给她,我说:真凑巧啊,这是我刚出版的一本新书,送给你。
泡泡接过后补充说:把你写的第一本书送给我,我想看看你是如何描写我们大学时期的生活?
泡泡武断地认为我的第一本书里肯定有大学生活的内容。
我说我的第一本书早就没有了。
泡泡不甘心地问:那在书店还可以买到吗?
我说也许吧。
泡泡迫切地想看我的第一本书。我知道泡泡的用意。泡泡是想知道我在书里是如何描写当年的她?或者说她想知道我眼里的她是怎样的?总之,她不是对我的书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她自己。
芦苇在电话里约我今天见面,我猜想她肯定事先已和泡泡通过电话。泡泡一定会如实地告诉她我们在大街上重逢的详细经过。这说明我和她之间还是蛮有缘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分开了这么长的时间,北京又这么大,同学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俩个久别后相遇在北京的街头,而不是和其她的同学。
上大学时,芦苇和泡泡之间的关系就比和我要好。她俩都来自青海。毕业后都留在了北京,她们之间一直都有联系。
芦苇真诚地说她太想见到我了。我说我也是。但我今天时间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