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起身,耳旁便刮来一阵风,雨鹃茫然的回头时,这边阿超已经应身倒地。
“好你个阿超!光天化日的,轻薄起良家妇女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啊!”
出于本能反应,早已跳离了危险圈的雨鹃无语的看着气呼呼的黑脸云翔,心里是余怒未消,又添新怒。怎么会以为他有所改变呢!明明还是之前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总是喜欢把事情脑补成自己想象的样子,心里下了定论就胡乱伤人,压根不问青红皂白,从不给别人一丝辩驳的机会。
走上前吃力的扶起了阿超,并未转头,雨鹃只是冷然道:“展先生的火气未免太大了些!只有粗人莽夫才会用拳头说话。您这么怒气冲天的来,只是不知道这‘轻薄’二字从何说起。还有,”雨鹃转过身来,带着些微的嘲弄,“展先生的‘良家妇女’,我可是担待不起。”
“你……”云翔话还未出口,雨鹃早已经背过身去,对着阿超嘘寒问暖起来。刚刚那一幕,看得云翔浑身冒火,手都握到一块儿去了,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小爷都没摸过的手居然被这个臭小子给摸了,云翔想都没想,直接冲上去给了那登徒子一拳。可现在,满心的怒火早就被雨鹃的冷漠给扑灭,云翔只留得一腔委屈和妒意,恨恨的看着满脸幸福的阿超。他真的摸不透,那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阿超的嘴角只有些轻微的红肿,想着一旁虎视眈眈的某人,雨鹃给他稍微上了点药,便把他送出了门。看着阿超明显有些轻飘飘的步伐,雨鹃揉了揉额角,里面那只,才是最头疼的呢!
转身回到后院,雨鹃两步走到云翔跟前,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语气里也仍旧没带什么感情。
“你跟踪我?”笃定的说着问句,雨鹃漠然的看着云翔。很好!又是一宗罪。
“不是,我……我知道你来这里。”
鬼才相信!
不置可否,雨鹃收回了目光,拍了拍图纸上粘上的灰尘,转身往仓库走,继续无视云翔的存在。
“我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你还是不原谅!那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不理我。”云翔最受不了冷暴力,他提高了声音,用激动的语调诉说着内心的委屈。
那一声声的质问让雨鹃顿住了脚步,她背对着云翔,纵容着满溢的泪珠,却依然费力的稳住冷淡的腔调。
“你不用低声下气,也不用委曲求全,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是为了所谓的原谅,我以为,我早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还有,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你可以离开了。”不着痕迹的擦了擦图纸上被泪水浸湿的斑斑点点,雨鹃头也不回的向仓库走去,再也没有半点停留。
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云翔如同被浇了一盆冰冷的水,由里到外淋了个透湿。他咬了咬牙,蓦然攥紧了双手。再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云翔决然的转身,大步的离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这个地方却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噗!”听完云翔的遭遇,品慧非常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娘!早知道你是这种反应,我就不说了。”
“呃,咳咳。娘不笑了,恩,不笑了!”品慧玩味的看着自家儿子,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啊,能被雨鹃磨磨性子也好!
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品慧想起这几天云翔的失常,心下难怪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站在女人的角度呢,品慧是不带同情的,要是自己说,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根本理都不要去理!可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品慧心疼啊!谁的心不是长偏的呢?刚刚云翔回家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品慧现在想起来心都一抽一抽的,心里认同雨鹃的同时,也不免抱怨,这丫头也忒狠点。
敲了敲云翔的脑门,品慧无奈的道:“你啊!人家是女孩子,你就不能温柔一点么!还有,你想着找毓涵想办法,怎么没想着回来问问我?”
呃!这种事情哪有回家问母亲的,都这么大了,也忒丢人了些!云翔撇了撇嘴,说当然是不能这么说。“毓涵,这不是刚成亲么!我想着他应该比较了解吧。”哪里晓得他那么不靠谱!
“那有什么结果呢?”品慧双手环抱,靠在桌沿,含笑看着云翔,“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即便是毓涵了解,那他也是了解雨凤,雨凤和雨鹃的性格,能混在一起谈么?我很好奇,云翔啊,要是今天我没逼着你把事情说出来,你准备怎么办?”
闻言,云翔眼神一黯,嘟嘟囔囔的说道:“还能怎么办,我感觉她都不想看见我这张脸。我那么痛苦,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笑着摇了摇头,品慧终于承认,自家儿子是真的半点都不了解女人。皱眉?算什么。在男人面前,女人就是天生的演员,她可以示弱,可以好强,却很难将最真实的一面摆在你面前,因为,可能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品慧才缓声问道:“云翔,你先告诉我,你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说错话。”
“不对。”
“恩……态度不好?”
摇了摇头,品慧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无奈。“你根本是连你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难怪雨鹃不给你好脸色。你说的那些也算是,却不是根本。她真正气的,并不是你说话的内容,而是那些内容所反应出来的,你的心!”
“我的心?”
“你侮辱她的人格,怀疑她的品行,你心里根本不相信她!”
“我……我没有,我……”
“哎呀!傻儿子,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啊!”品慧走到云翔面前,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慰的拍了拍,“你得让她知道才行。你别看雨鹃表面上强硬的很,这种女孩子,往往才是最容易心软的。来来来,娘教你一招,对付雨鹃这种嘴硬心软的女孩子,绝对百试百灵!”
“什么招?”云翔越听,越觉得他娘的分析有道理。光明重现的感觉,让云翔沮丧颓然的心情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啊!”
这般这般,那般那般,品慧越说越兴奋,云翔却越听越不是个味儿。他一脸难色,将信将疑的问道:“这样,能行么?”
“当然行!”
“我……不行吧,这样,好丢人的。而且她,会更气吧!”
脸一板,品慧认真的盯着云翔的眼睛,问道:“你以后娶她当媳妇不?”
如此直接的问题砸得云翔一愣,犹豫了一会儿,他才正色的点点头。
“那就行了!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你就放胆儿去做,在未来媳妇面前丢人怕什么,横竖早晚都是自己人。”
“呃……恩,自己人。”
听到‘自己人’,云翔额外的有动力,虽然不知道自家娘亲那满满的自信从哪里来,但是云翔还是被感染到了,是了,既然已经确定了心意,又怎么可能让她成为“别家人”!
于是,雨鹃囧了。
感受着身后强大的压力,雨鹃告诉自己要淡定,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视就行了。做了一次深呼吸,雨鹃抚了抚胸口,迈大了步子朝卧室走去。
“雨鹃,我看你早饭没吃几口,是不是不舒服啊?还是,想吃点别的什么?”
又来了!雨鹃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愤怒了,可不就是不舒服么!一大清早的发疯,谁受的了!脚步只是顿了顿,却又以更快的频率向前迈进,雨鹃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雨鹃,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啊!”我也有腿!
“雨鹃,饺子怎么样,猪肉大葱的!”不知道我不吃葱么!
“雨鹃,你不要不理我嘛!”就是不理你!
“雨鹃,……”叫叫叫,叫魂啊!
转过拐角,雨鹃一反身,直接伸出左手将云翔顶在外面,她歪着头,右手已经抓住了门框,一脸坦然,“我换衣服,你要继续跟进来么?”没想等着他回答,右手一使力,雨鹃直接关了门,“嘭”的一声,响动比平时大了很多。
这人究竟是怎么了?中邪了么?一大早就跑来蹭早饭,吃完饭就开始跟进跟出,直接是无视掉自己的冷言冷语。雨鹃系着扣子,眼睛死死地盯着进门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门板盯住门外了男人。他怎么能,怎么能像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拉开了房门,毫无意外的看到一张笑脸,雨鹃眼睛转向旁边,故意不去看他,心里却不得不感叹,这人真是,笑得很好看!
雨鹃走到哪,云翔就跟到哪,一路上自说自话,得不到回应也不在意,说到没的说了,就兴致不减的说起下一个话题。雨鹃估计,这人前二十几年说过的话,都不见得有今天一天说得多。
到了毓锦轩,雨鹃又钻进了仓库,这回云翔可不傻,也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进去。
“这么多布啊!虽然穿在身上,但是我都不认识他们。”
“雨鹃这是啥啊?”云翔随手撩起一块料子,摸了摸,心里就差不多明白了。说不认识,也就是骗骗雨鹃罢了,在织锦堂干的那几年,总不是混的。
抬了抬眼皮,雨鹃下意识的答道:“素锦。”
“那这个呢?”
“软烟罗。”
“还有这个?”
“绯……”看到云翔得意的笑容,雨鹃才发现自己被绕了进去。她懊恼不已,将剩下的两个字关在嘴里,咬着下唇,恨恨的瞪着云翔。
“绯什么?说下去啊,我想知道。”云翔笑意越来越浓,雨鹃恨不得冲上去,两拳打散它们。
转过背去,雨鹃鼓着腮帮子生闷气,从前的冷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她试图控制被轻易挑起的情绪,却发现自己已经根本没有办法无视某人的存在了。她心里清楚,这一战,完败。
“雨鹃,你想不起来么?”云翔无辜的看着雨鹃的侧脸,心里却觉得,生气的雨鹃真可爱!“我好像知道诶!叫,绯云纱。对不对?”
咬了咬牙,雨鹃又转向云翔,没好气的道:“对,你都对。我生气了,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你可以不用再跟着我了吧!”说完,雨鹃便气冲冲地往外走,她一定要去喝碗凉茶,败败火气!
腰上突然缠上一股力道,转瞬间,雨鹃已经被环进一个极小的空间里,男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它们钻进她的毛孔,让她避无可避。雨鹃用力的挣扎,结果也只是证明了男女力量的悬殊,她泄气了,放下了企图抽出的手臂,闭上眼睛,她感觉得到,胸腔里加速的心跳。
“雨鹃,对不起。”将下巴轻轻地搁在雨鹃的头顶,云翔的声音不似先前的得意,反而带了点哀求的味道。“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哼!”
“雨鹃,原谅我的后知后觉。其实,我爱你!”
有了这三个字,还让人怎么气下去!雨鹃努力收住想要翘起的嘴角,眼睛里有些湿润。女人哪,果然是感性动物!
“我是吃醋了,我是不可理喻了,可是雨鹃,你怎么可以对他笑得那么开心!”那口气,简直委屈死了。
“那,我对谁都是这么笑的啊!你怎么不气?”闷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但那语气,明明就是撒娇。
“我讨厌他看你的眼神。”酸哪!
“无聊!”
“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对他笑。不对,以后只许对我笑!”
“哪有这样的,我不答应。咳咳,你先放手。”
“你不答应,我不放。”
“放手啦,让人看见我就不要活了!”
“不怕,反正迟早都是我媳妇。”
“你……”雨鹃满头黑线,这孩子,谁教的啊!
新出炉的恋人总是有说不完的情话,你侬我侬,甜的腻死人。嗯哼,好吧,大家退散,灯泡什么的,瓦数太大会烧坏的!
“好啊,只要你把那三个字再说一遍,我就答应你。”
“哪三个字?”
“就是你之前说的啊!”
“说什么?”
“我爱你啊!”
“恩,我也爱你!”
端坐在侧边下首的椅子上,明月垂目敛神,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昨天一回家就被告知,家里要来人了。明月自然晓得婆婆口中的“人”是什么意思,迟缓的摆了个牵强的笑脸,明月便以安排相关事宜为借口退了出来。派了丫环小厮去收拾屋子,又吩咐连翘到卧房的楠木箱子里去取两床新的被褥铺盖,明月这才靠着朱漆的柱子,侧坐在回廊边。掩了掩有些灌风的领口,明月安然的欣赏着沿回廊外侧摆放的一溜儿寒菊,唇边带笑,未及眼底。
果然没有料错,只要自己先示弱,他们必然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明月弯腰扯下一片菊花瓣,放在鼻前轻嗅,“如此迫不及待的把她接来,看来,孙子果然重要。只是不知道,对这位孙子他娘,这一家子又是个什么态度!”低喃的声音,深沉而魅惑,不知道讽刺和淡漠,哪个比重更大。
听得远处隐约有声响,坐在主位的婆婆明显有些激动,明月依旧维持着沉稳,只是悄悄的用眼尾的余光,扫了扫右手边神色古怪而又尴尬的丈夫。
不多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女子便出现在了门边,月白的衣裙略显宽松,不到三个月的肚子尚未显怀,裙摆遮盖下的脚步显得有些凌乱。
明月终于抬起了目光,她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心里却冷笑不止,难有波动的情绪终于染上了些许怒意。做戏也要做的像一点!如此汹涌的感情流动,到底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看出婆婆眼底异常的怜惜和悲悯,明月知道自己八成是被骗了!那所谓的‘丫鬟’,穿着缎面的衣服,插着精致的头面,举手投足哪有一点丫鬟的谦卑,明月暗自揣测,这两个女人只怕是关系匪浅!
看到妻子的困惑,原本就担忧的云飞又添了一丝紧张,他急急的走到梦娴身边,提醒似的喊了一声“娘”,又冲对面的天虹使了个眼色。
下意识的看了看明月,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云飞冲她抚慰的笑笑,然后才安心的转头对梦娴道:“娘,我先扶你坐下。”
待母子俩重新坐定,梦娴才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她忧心的看了看那边明月,又看了看这边的天虹,最后才含笑道:“明月啊,这是阿霓。”得到了明月的点头微笑,梦娴才又看向天虹,“阿霓,这位就是少奶奶了!就是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才央着我把你接回来的。喏,赶紧去敬个茶,好生感谢才是!”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明月善意的微笑着接过双手捧上的茶,她低头对上阿霓的眼睛,伸手将她扶起。只上唇些许的沾了沾茶汤,便将茶盏搁在一边,明月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