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竟跟他发生了关系!是不是!”
那天!竟是那天!云翔只觉得自己可笑,原还想着那天去看他的笑话,哪晓得,人家早就不动声色的反将了一军,直接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扣在了自己脑袋上。难怪一向细心的天虹,那天竟然没有给自己准备好热水,原来是‘事出有因’。
冷静了一会儿,云翔冷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听了这话,天虹刚恢复的平静立马被打破,眼泪又重新滑过面颊。她滑到地上,手脚并用的爬到云翔脚边,睁着哀怨的双眼,凄苦的哀求道:“云翔,云翔我怎么样都好!只要不伤害孩子,只要他没事,我怎么样都好,真的,怎么样都好的!”
“哈!”云翔怒极反笑,“你怎么样都好?你怎么样才是好呢?生下他的孩子才是好,是不是!”话到后来,云翔近乎于吼。
挣开只顾嘤嘤哭泣的天虹,握紧自己想要抽人的手,云翔狠声道:“我不勉强你,不代表我愿意你去爬别的男人的床!纪天虹,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呢!如今,你怀的可是我们展家的‘长子嫡孙’啊,我承认,我拿你没办法了。这事儿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疾步走到门边,云翔握着门闩的手微微泛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要把胸腔内的浊物统统排出。云翔神情疲惫,似是累极了,停了动作,只轻声道:“纪天虹,其实你很成功!”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阴冷无情的屋子。
明明还未深秋,天虹却遍体生寒,她呆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轻抚小腹,不知坐了多久。
天虹心里知道,这次,她或许真的应该万劫不复了!
云翔的心里仿佛被掏了一个洞,秋日的冷风呼呼往里灌,他只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他浑浑噩噩的走着,放眼望去,偌大一个展家犹如死物一般,毫无生气。云翔并不若刚才一般暴怒,相反他很平静,犹如一潭死水,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平静,为什么没有像以前一样砸桌子掀椅子的发泄,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有些痛苦,有些惊讶,有些悲愤,还有一些,轻松。在心里苦笑一声,云翔觉得,或许这就是死心的感觉吧!
站在一扇门前,云翔犹豫的抬起手,顿住,又放下。挣扎的内心,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叩响了门。
“进来。”平和的声音瞬时安抚了云翔的情绪。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云翔走进屋,反手关上门,然后便再也没了动静。云翔静静的看着那个在圆桌边做针线的身影,灯光下,是那么的慈祥和美丽,一时间,二十多年的酸楚都涌上心头。
原本是那么平和温顺的性子,为了自己,却不得不带上姨太太的脸色去争去抢,最后,大家甚至都忘了,她本来的样子。
品慧半天没听见动静,便疑惑地抬起头,却见自家儿子呆呆的站在门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温柔的一笑,品慧冲云翔招招手,道:“是云翔啊!来,过来!”
等云翔在身边坐定,品慧这才注意到他微红的眼眶,她了然笑道:“你这孩子!一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怎的,听到自己要当爹了,就傻了么!”
并未在云翔身上过多的停留,品慧的视线就转到了手里的物件上,只见她熟练的打了个结,然后摊开手里的物件,提起来在云翔面前晃晃,献宝似的询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这宝宝贴身的衣物,还是自己做的才放心。”看着自己的一天的成果,品慧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拿起剪子,将刚刚的线头剪掉。
“今天上午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你爹都高兴坏了!这不,一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说是要想个好名字呢!”品慧自顾自的摆弄着刚完工一半的小衣服,含笑说道:“我反正也是闲着,就想着做几件宝宝的衣物。说起来,你那时候的贴身小衣,也都是我自己做的呢!”
“娘你不要这么辛苦。”云翔只觉得眼睛胀痛,看着品慧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忽然无比的内疚。
“瞎说!”品慧嗔怪道:“给小孙子做衣服,怎么会辛苦!你啊!别老是绷着个脸!多陪陪你媳妇儿儿,别总想着过去的事,你媳妇儿也不容易啊!”
品慧叹息着,虽说对天虹不满意,可那种爱而不得的苦,自己也是经历过的,怎么会不懂!品慧只希望这两个年轻人能够好好珍惜眼前人,毕竟有些事情,过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云翔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转过头,不去看那张满含期盼的脸,闭着眼睛,低沉而坚定地说道:“娘,那孩子,不是我的。”
话音刚落,只见品慧动作一僵,笑意从眼底迅速消退,只是僵在脸上,她缓慢的转过脸来看向云翔,半晌,才低声道:“你,说什么?”
“除了成亲那天,我们,并未同床。”
“什么!”品慧震惊的睁大了眼,声音有些抖,“那,是谁的?”
“云飞。”
品慧颓然闭上眼,好久没有动作。时间仿佛静止了,屋里的这对母子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半晌,品慧才缓缓地睁开眼,站起身来,轻轻地将云翔的头搂在胸前。抚摸着他的发丝,品慧心疼的道:“孩子!我的孩子!”
伸手环住母亲的腰,云翔闭上眼睛深深吸气,这是个永远不需要伪装坚强的地方。
“这件事情,让娘去说。你只管‘保住展家的颜面’,明白了没!”品慧捧着云翔的脸,冷静的说道。
云翔点点头,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娘,你不爱我爹,对么?”
品慧闻之一愣,良久,才轻笑道:“我恨他。”
看着儿子疑惑的眼神,品慧笑了笑,“都过去了,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爹,而你是我的儿子。”
从母亲的态度里,云翔好似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东西,比如说父亲忽冷忽热的感情,比如说父母之间那种微妙的相处方式。他忽然明白,其实母亲也讨厌这个徒有其表的大家庭。
云翔仰着头,试探着开口:“娘,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展家么?”
“离开?”品慧吃了一惊,定定地看着云翔,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你想好了?”
“恩!我只想做展云翔,而不是展家二少爷展云翔。”
看着云翔信心满满的样子,品慧欣慰的笑了,眼睛里漫着闪闪的水光。她失去了一切,但至少,老天还给了她一个优秀的儿子。够了,真的足够了!
品慧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想了想,道:“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但是,你既然和娘通了气,有些事情,娘就不得不插手了。毕竟,那些事情,站在娘的立场去做,会有更好的效果!”
“娘!你不要管!有我在,怎么能让你受累!”
“怎么,信不过娘!”品慧狡黠一笑,仿佛找到了做女儿家时的自信与快意,“天虹的事和离开的事,你都别插手。这两天你就待在书房吧,我知道你看着她闹心。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等过些日子,娘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做一箭双雕!”
相视一笑,云翔起身环住母亲的肩膀,他心里有满满的惊喜与安心。在父亲面前,母亲是拈酸吃醋的,在自己面前,母亲是温柔平和的,但自己却从来不知道,母亲还有这么神采飞扬的一面。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母亲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果然,展家已经禁锢她太久了么!
“这个啊,还是留着。以后,你总得让我抱上孙子!”品慧将那件半成品叠好,放进柜子里,“哦,对了,你朋友不是要成亲了么?”
“恩,就在初十。”
“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看着云翔恍然的表情,品慧满脸写着‘我就知道’,“你啊!让我怎么说你!”
“喏。”品慧回身在梳妆台上的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对白玉镯子递给云翔。“玉最养人,新娘子带上,肯定好看!连着这盒子一起收好,别碎了。”
云翔拿起玉镯,对着光瞅了瞅,赞叹道:“好东西啊!娘你也舍得?你都不留给我。”
“娘看得出来,你那朋友在你心里的分量不轻!”品慧瞪了云翔一眼,没好气道:“你放心,娘这儿的好东西还有,少不了你的。等哪天你娶个媳妇儿回来,统统给你媳妇儿!”
云翔神色一黯,‘媳妇儿’这个词,在他心里扎下一根刺,一碰就疼。
儿子沉闷的表情让品慧看着心疼,她叹了口气,细声道:“我从前不同意你娶她,因为我知道她心里有别人。可你的执拗,让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让她回心转意,所以,我妥协了。可如今,不管她是一时情迷也好,蓄谋已久也罢,我都不会再认她这个媳妇了。所以,你也最好死心!”
“我知道。娘,你放心。”
品慧轻轻拍了拍云翔的肩膀,点点头,她心里明白,现在云翔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九月初十,大喜。
毓涵一身新郎官的装束,胸前还绑着一朵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欢欣。他身后跟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一水儿着暗红衣裤的年轻小伙子,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一路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到了寄傲山庄门前。
这边新郎官一到,那边小四已经点燃了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声,让周围围观的邻里都捂住了耳朵,大家四散开来,为迎亲队伍让开了一条道路。
毓涵翻身下马,带着笑意,冲旁边的乡亲们拱手作揖。听着大家的祝福,毓涵的笑脸益发灿烂,嘴里不停地回道“同喜同喜”。
猛地一阵欢呼声过后,毓涵回过身来,顿时只觉得心神一动,脑子一片空白。
那厢萧鸣远搀着一身凤冠霞帔的雨凤缓缓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萧家姐弟,各个都是喜笑颜开。毓涵紧着几步迎了过去,站在满脸喜气的萧鸣远面前,他忽然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
“咳咳。”萧鸣远出声示意,然后不舍的将雨凤的手牵了出来,递到毓涵面前,慎重的交代:“毓涵,从今往后,我的雨凤,就由你来照顾了。你要好好的爱护她,疼惜她,为她撑起一片天!”
“会的!岳父大人。”毓涵郑重地应了,牵过雨凤的手,毓涵只觉得手心有些潮,稍稍加重力道,他觉得心里满满的,好像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终于,终于将她握在手心里了!
将雨凤送到花轿门前,交与喜娘,毓涵回身向萧鸣远拱手示意,便回到前头上了马,看这边雨凤已经进了花轿,毓涵一抬手,喝道:“出发!”众人又是一阵哄闹,伴随着掌声不断,隐约可辨别得出“恭喜”“新娘子漂亮”“天作之合”等祝福的语句。
毓涵骑在马背上,不停地向围观的群众拱手致谢,他心里的欢喜,像浪潮一样,滚滚而来,吞没了一整颗心。
“起轿!”
八个轿夫抬起那顶金丝红缎的大花轿,跟着队伍缓缓前行。
雨凤蒙着盖头,只看得到自己那描金绣凤的大红裙裾。她静静地坐在平稳的花轿内,外面的热闹仿佛与她无关,她紧紧的攥着衣角,“咚咚”心跳声甚至盖得过轿外的喧闹。手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那双修长的手将带她走进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全新的世界。雨凤微垂着头,隐隐露出细腻的面颊,那嫣红的颜色,不知是胭脂,还是其他。
良久,轿身一晃,落了地。只听得喜娘在帘外低声道:“到了”,雨凤扶着喜娘的手,躬身出了轿门,牵起一截红绸,随着红绸另一端稳健的步伐,雨凤款款而行。踏上台阶,跨过门槛,迈过火盆,雨凤与毓涵并排立在了厅堂之上。
压下心底的紧张,雨凤仔细的听着喜娘的每一个提示,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错。跪拜,起身,跪拜,起身,再跪拜,再起身,终于,司仪的一声“礼成!”,让雨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听得无数句“送入洞房!”,雨凤的一颗心又被高高的提起,紧了紧手中的红绸,她羞涩着,无措着,喜悦着,忐忑着,内心一缕缕情丝拧成了一股乱麻。
坐在不甚平整的架子床上,雨凤敛神垂目,静静地等着。
却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外间的声响一股脑儿涌了进来,身子一颤,雨凤只觉得耳旁嗡嗡作响,感觉得到面前立着的这个人,酒气微醺,细细的喘气,带着热度与迫切。
“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随着喜娘声音落下,雨凤顿时眼前明亮,迟疑着抬眼望去,便跌入一汪深潭,不能自己。
饮过合卺酒,众人皆退,新房里便只剩下小夫妻二人。
“雨凤,你真美!”毓涵痴道,伸手抓住了那嫩白的小手,眼神描绘着眼前人的眉眼,知道她美,却不知她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牵起雨凤,将她带到梳妆台前坐下,毓涵轻轻的取下沉重的凤冠,又拔掉几只钗,才冲镜子里的妻子笑道:“今天一天也够累的,我让人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洗洗吧!”
雨凤早已羞红了脸,不敢看他,如今只得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压得低低的。
一番清洗整理,待二人再次坐到床上,均是身着红色的亵衣。褥子下的‘早生贵子’早已被毓涵扫进了金盒里,龙凤金烛也高高燃起。伸手将雨凤转向自己,毓涵略一迟疑,便轻吻上了她光洁的额头。
雨凤慌忙闭上眼,感觉却更加清晰,额头到眼角,再到脸颊,最后嫣红的唇上一片温热。衣衫褪尽,雨凤僵着身子,紧紧地闭着眼睛任由毓涵摆布。听着毓涵在耳边低声轻唤,呼出的热气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涌进心底,拍打着心房。雨凤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里的悸动,好似得病一般的磨人心智。毓涵身子一沉,初次的疼痛让雨凤惊呼出声,扶着毓涵的肩膀,雨凤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毓涵眼中的快乐与隐忍。
两人相视一笑,从此以后,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却道金榜题名日,不及洞房花烛时!
宾客渐散,雨鹃揉揉肩膀走出屋子,却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在廊子下吹风,萧索而孤立,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张扬。想起方才他在毓涵身前挡酒的摸样,雨鹃轻叹了一声,刚才,怕也是强颜欢笑吧!
揉了揉有些发闷的胸口,雨鹃轻手轻脚的走到那人的身后,故意俏声道:“展大哥还真有眼光呢!你那对白玉镯子,啧啧,真是美极了!”
闻声一愣,许久,云翔才道:“是你啊。”
雨鹃等着下文,却发现他丝毫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摸摸鼻子,暗道了一声自讨没趣。他怕是有心事吧!雨鹃心想。要不然,好友成亲,不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