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梦!”她好想吐,好多好多的血味。
瑶光眯眼瞪住他,彷佛见到他周遭一圈绿光,他的脸妖异地变化颜色,最後脱去人的皮相,血盆似的大口,皮肤……瑶光不知那可不可以称为皮肤,像无数的小瘤连结而成,泛著诡异的育光。
鹊桥仙
回复'31':“放开我……”没什麽说服力,因她已开始呕吐,腹中并无任何食物,只是止不住的反胃。他想吃了她,瑶光有这样的感觉……她就要被、被吃掉了……
黏稠又冰凉的东西滑过她的脸顿,血腥味中还夹杂著一股腐肉的恶臭,瑶光睁开眼,差些厥过去,见那血口中吐出一条黄绿颜色的舌,正上上下下舔著她的脸。
她之前……就是被他强吻的吗?简直是青天霹雳!
不能慌、不能慌!她再度闭眼,心中暗念,成功的移形换位,但可能是灵力不聚,也可能心神难定,瑶光发现自己并未远离他,约莫十步之遥,她跌得极为狼狈,已是气喘吁吁。
而那魔胎怀中空空,回转过身,对住瑶光咭咭怪笑,人皮已裂至腰际,显露出来的躯壳真不好看,真的……很不好看。
瑶光再试一回移形换位,已不管用。她勉强爬起,拨开黏在脸上的长发,不住用袖子擦去他舌头分泌的黏腻。
既然法术不行,只好回归原始,在他朝她冲来之际,瑶光飘开,速度之快教她没暇顾及方向,接著腰间一紧,无中生有的一只臂膀捞住了她。
“啊!放开放开,滚啦!”以为是那魔物,她踢脚挥手地疯狂挣扎。直到自己被举到一张英俊却又怒不可遏的面容前,瑶光愣了一愣,终於喜极而泣地唤著:“竹青——”
不允许多说了。那魔胎完全褪下人皮,身躯暴长倍馀,胸口曾经中剑之处泛著妖邪红光,尚未愈合,渗出的却是青黄色的血,好似极痛,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他发了狂地扭动身体,周围的绿光范围加大,一对眼闪著红芒。
猛地,他血口大张,五指生出锐利的长爪,臂膀伸长好几倍,直直对住他们俩扑来。
“竹青?!”瑶光闭目狂喊,却不是躲在文竹青背後,而是张大双臂,咬著牙挡在他身前。
自己都难自保,还妄想护住旁人。文竹青教她气得七窍生烟,彷佛这么长久的岁月中,所有怒气都在遇上她後一并爆发。
传人耳中是一声震天裂地的痛苦嘶吼,利爪没有落下,瑶光睁开一只眼,再睁开第二只眼,一对臂膀掠过自己的两边肩胛由身後伸出,文竹青双臂平举,掌心击出的五心雷威猛更胜方才,准确地打中魔胎,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震出大段距离。
“躲好!”趁空,他拉著她塞至身後,眼眸几要烧出火花。
“不要!”
“脸都吓白了,别说你不怕!”
“我怕。”她坦然承认。
“那就躲好!”
“不躲!”瑶光甩开他的掌握,跟著喊:“你没有灵通护体会受伤的!”
“我没那麽脆弱。你该死的给我躲好!”他怒瞪她,但效果不彰,瑶光仍是倔强又顽强。
“我不会拟著你!”她吼回去。如今情势紧迫,要他取回元虚银珠也已不及,她怎能躲开,要他单独对付一只发狂的魔物?!
“你在这儿就该死的碍著我!”她一定要这般固持己见吗?
唉唉,没谁能化解,但现下实在不是吵嘴的时候。
那只魔胎重新站起身躯,绿色光圈逐渐加大中,表示能量增加,一定要趁此次将他收拾,若再让他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文竹青双手连环结印,“去”地一声,两片银色光刀以迥旋方式凌厉地飞去,分左右两方攻击。
此刻,气流中邋邋作响,一柄铜钱金剑破空疾射而来,直对魔胎后背。
他已然发觉,喉间发出嘶叫,铜钱剑的神威教他惊惧於心,他费劲而狠狠地躲开,腰间却避无可避地中了一片光刀,登时浑浊的血流了出来,空气中散著一股浓烈的恶臭。
“老妖魔,今日本天师就收了你,替天行道!”
铜钱剑飞转回来,那驭剑者凌空而降,稳稳地握住飞回手中的神器。那些伴随的小鬼一落地便主动分散四方,将魔胎团团包围。
大哥来了。瑶光心稍安定,咽了了教紧张情绪掐得发疼的喉头。
魔胎自知难逃升天,仍是顽抗。他朝暗处扑去,欲籍黑暗来隐藏行迹,实则声东击西,一干小鬼教他的利爪扫过,开膛剖肚,哀声遍起。寻得空隙,他正要投身於漆黑中,铜钱剑将他逼了回来,为防他再度脱逃,文竹青身如雷电地飞奔而去,与天师双双夹攻。
“去!”他结印出掌,银光飞旋,纷纷击入魔胎躯体。
那魔物仰天狂叫,绿光时明时灭,忽而掉回头血红的眼定定地看住文竹青。
结印不停,他双目亦精光闪烁看著那只魔,手指在胸前变化,一面瞧著他对自己飞扑过来!他不动不躲,宜挺挺立著,想以最后一个银光刀击入魔胎的眉心,减其元灵。
“风、火、雷、电。四豫听我,去!”
“去”的同时,入文竹青眼帘的除了那只魔胎外,还有一个惊急飘向他的身影。他来不及出声唤她,心在瞬间提到喉头,彷佛就要跳出,在眨眼间经历了上下起伏的情绪,震荡得快要晕厥。
所有的动作变得好慢,一幕一幕地转动。
他将银光击出,不及看是否命中魔胎的眉心,自己的身躯已让一个娇小的身子冲撞倒地,他感觉得到,她柔软的身子覆在自己上方,他的头教她揽在怀中,是很生气,因她总说不听,又拿她的小命来玩,可是,不知怎地,心中竟有一股模糊的暖意……
一声凄厉的嘶呜划破天际,亦将文竹青震了回来,他迅速爬起,改将女子小巧身子护在怀中,两眼戒备地直视那魔胎。
鹊桥仙
回复'32':只见他走了几步,再也无力支持,铜钱剑穿胸而过,碎裂了他青色的上半身。“轰”地一声,丑陋的躯壳散成片片,恶臭的血喷得四处皆是。
“哇,好臭呀。”天师收回剑,大袖抹去满脸黄黄绿绿的血,一面道:“文老弟,你的银光刀愈见厉害,又不失准头,改日定要向你讨教。”他大袖一挥,原地半转,衣袖放下时,又是崭新的红抱大衣。
坐在地上的两人谁也没吭声,文竹青的脸色难看得可以,手劲不知如何掌捏,是要抱紧怀中人好?还是该好好地赏一顿打?
瑶光知道他忽著,可是有什么法子呢?见那魔胎扑击他,他不躲开,又无银珠灵通护体,她管不住自己的脚,下意识便朝他奔来了。
“大哥——”她可怜兮兮地唤著,可能受了惊吓,一张脸白得透彻。
“好了好了,文老弟,我这妹子也是顾念著你,才会如此不知轻重,你们俩就和好吧,别再不愉快了。”天师下来打圆场。
瑶光咬著唇,眼神怯怯地调向身旁的男子,果如预期地接触到他冒火的眼,登时心中更是难过,她尽量将声音持平,“若是你受了伤,都成我的罪过了……我才不、不要当这种罪人……”
文竹青忍无可忍,如鹰猎物般地紧扣住她两臂,管不了会不会捉疼了她,向来温和的语气跑得不见踪影,他对著她狂喊:“你就是要这麽任性,拿自己开玩笑,见我替你担忧才痛快吗?我的法力足以自保除妖,我懂得衡量,根本毋需银珠相助,你、你——”他咬牙切齿地瞪著,到得最後却不知想骂些什么好。
瑶光眼神有些涣散,实在好疼,感觉腹部阵阵烧灼,有些支不住了。
“我有银珠……护体,我、我没事的……我没事……”她胡乱喃著,按住腹部的手无力地垂下,软软地倒向他。
“瑶光!”惊觉不对,他审视著她,终於瞧见她腹上殷红一片,应是方才她覆在他身上时,中了那魔胎的五爪。
“瑶光——”他狂喊,心脏如受重捶。
第八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肚腹好疼,火辣辣地烧灼箸,锐利五爪划开肌肤的惊恐感觉仍残存著,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即便是睡著,也要纠缠著她。
瑶光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脑中穿梭在现实与梦境中,一会儿梦见魔胎未灭,张著血红大嘴追逐著、吞噬了她;一会儿又梦见竹青一身白杉,伫立在陶家村月夜下的柏杨树底下,手中把玩著地的串铃儿……
她想奔去他身边,脚却有千斤重,陷在泥泞中愈况愈深,她拚了命地挣扎、挣扎,竹青只是瞧著、笑著,脸上的表情好温和,任著她没入黑暗中。
耳边,只有铃音……只有铃音……她哭了起来。
“瑶光!醒醒,你在作恶梦,瑶光!”大掌摇著她,声音温和中有著明显的焦虑。“瑶光、醒醒。”
“文老弟,别摇得那麽用力,她伤口刚愈合,这般摇晃会扯到她的肌肤,仍感觉得到痛。”天师在旁提醒。
“是……”他忽然惊觉,怕自己不知节制气力,反令她更难受,双掌赶忙收了回来,紧紧握住,心中却恨不得将她拥进怀中。
“瑶光妹子有你的银珠护体,仅受外伤罢了,你又以法力为她治愈伤口,不会有事的,她的魂魄静养片刻,一会儿即能醒来。”天师面容沉稳,瞧著情动的文竹青,暗暗思忖,这世俗的男女情爱威力真是不容小觑,与他的铜钱神剑一般神威无比。
如同要回应天师的话,躺在床上的人儿眼睫轻颤,伴著喉间断断续续的嘤泣,瑶光睁开迷蒙的眸子,见到离自己好近的那张俊容,一时间分不清虚实,心中委屈,眼泪如泉般地溢流出来。
“好了好了。本天师说会醒,这会儿不是醒来了吗?”忽觉自己在场挺不自在的,他挺直身躯,笑呵呵地叮咛:“瑶光妹子好生休息,大哥公事在身,只好将你再托文老弟照看,你可别再私自出冥界,教哥哥我操心。”也不等任何回答,他忽而移形换位,红抱身影倏地消失。
沉静中,男性修长的手指缓缓地为她拭去顿边的泪,他温和又苦恼地问:“伤处还疼著吗?”
鹊桥仙
回复'33':神智回来了些许,瑶光怔怔地眨眼,眨掉许多的珠泪儿,她明明记得他好凶地骂人,骂得她几要抬不起头来,莫非自己真的胡涂了,现下仍在梦中。
“还疼?!我瞧瞧。”见瑶光不作声,他心一紧,伸手欲要撩高她的衣衫检视,那魔胎的利爪十分厉害,划得极探极重,几要刺穿她的肠腹,虽已施法抚平,他仍是忧心。
而瑶光永远不会知道,当他见著那几道血痕,看著血染红衣衫,他简宜心魂欲裂,痛苦得无以复加。
“啊!你做什么——”她不让看,脸虽苍白,颊上却染著两朵红云。“你、你你……住手呵。啊——疼阿……”她扭动箸,腹部的肌理一阵疼痛,反射性地抱住,身于弓成小虾米状。
“好、好,我不碰。”他有些手足无措,劝著:“你安静躺著,别动来动去,外伤虽已愈合,但仍需靠你自己的灵能恢复,待精神好些,我再教你运气行身之法,体中的银珠自会发挥灵通,届时,就不这麽疼了。”
又提那颗珠子了,勾起瑶光一切记忆。
她虽是对他生气,怨怼的心思浓了些。
“我才不要你的什麽、什麽金珠银珠,你快快将它取回,你怎么这样霸道?!一点儿也不顾及别人感受,人家明说不要了,你偏把珠子强灌进来,我拿你的元虚珠子做什么?!不能玩、不能吃的。你若是、若是有何差池,岂不是全归我的错,你可是阴冥的判官,而我只是小小的孤魂野鬼,你这样护我,这个大恩惠,我承受不起。”
她与他是云泥之差,早有了这般的体认,他是成仙正果,不能涉及尘世的男女之情,自己虽钟情於他,又怎可任由情感泛滥。
受这苦楚,她一个便够了。
“你气虚、精魂委靡,那珠子可护你。”文竹青眉心淡蹙。
“我不要不要……”瑶光自是明白,他若不取走,凭她自己是没这样的神通将银珠吐出的,更何况现下还受了伤,灵力更弱。
“听话。”他叹著气,无奈地看著她闹孩子脾气,觉得小豆子都比她懂事些。
“不听不听。为什么是我听你的话,你不听我说?”她轻喊,双颊因激动而泛红,长发托著她的脸蛋楚楚可怜,眸子却是坚决又悲哀的。
“我已经努力不去招惹你了,已经好努力、好努力,你到底还要如何?!大哥一心想将我嫁你,是为了我心中的梦……但是我很清楚,你不能动情、不能有世俗的心,我若痴缠著你,一切只有痛苦。我求你,你把银珠取走可好?我不想与你再有交集,你好心一点,别教我又抱希望……”
一份情心中自知,瑶光无所奢求,只要有个小小的地方,完全的属於自已,让她独自浅尝沉吟。难道连这个小小冀篁,也无法得之吗?
静默许久,听她语中悲意,文竹青方寸如火如涛。
以往的岁月无她,是过得轻松自在,如今识得情欲,那千年来的日子如同梦幻,竟是虚无得无一可记。
“等你伤安稳了,我自会取走。”他的温言对上她的激动,大掌抚顺著她一头乌丝,聊以发泄想碰触她的欲望。
“呜呜……你不要理我……”感受他的温柔,又无法光明正大地爱他,这痛比那五爪剖腹更教她难以忍受。
她蜷缩在床上流泪,身子疼,感情也疼,想好好舔著伤口,他就在身边,用好温柔好温柔的眼神看著她,用好温柔好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她费尽心力才将对他的感情埋起,不让那洪流淹没,而如今,他却朝她走来,她真的错乱了,心又开始徘徊、允许去奢望——
“呜呜呜……若是理了我,又躲开我,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听著低喃,见她小脸带泪的无助神情,文竹青已难忍受,掌心抚著她嫣红的脸,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颚,心痛地吻住了她。
瑶光嘤咛一声,微微挣扎著,还是融化在火热的缠绵里,毕竟她是喜爱他的,这麽、这麽地喜爱他,但愿魂魄与他相同。
“我如何能不理你?”他叹息,明白前头有一场仗要打,若因这世间情爱获罪天庭,也由他去了,因为心动,一切值得。
“我会害了你。”他的唇形这麽好看,俊逸的脸悬在上方,瑶光端倪著,忍不住轻啄他的嘴,口中却说:“你把银珠取回,从此就不相干了,你仍是掌生死簿的地府判官,我还是在水岸边的一抹幽魂。你的恩情……瑶光不会忘记的。”原还想随他学法术,但她多情情重,若在他身边,定是捺不下心思,到得那时,一切又要乱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的话令文竹青极不舒服。
什麽叫作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