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慢慢后退,她看出了那些士兵眼中如狼似虎的目光,再看那女人,她惊讶于她眼中的恨,她为什么恨她?
碰,一声巨响,那女子被那唤作“楞头冲”的男人撂倒在地上,男人铁锤般的拳头狠狠在她小腹砸了两拳,然后骂道:“□,想害老子你还嫩着呢!”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城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女人发愣。忽而肩头被人一拍,她惊惶的向后看去,见那日抢婚时的年少统领正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的看她。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他叫什么?、
“貘狼!你不是在军帐吗?”
那名男子又折了回来,脚步毫不留情的从女子的发丝上踩了过去,貘狼看了看女子又看看同他说话的人淡淡应了一句:
“王让我过来看看!”说着便转身引导连城向风佑的营帐走去。
连城走时还扭过头来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她执拗的将头扬起,带着恨意的目光紧紧锁在连城的脸上。
“别看,走了!”
貘狼的大手擦过连城的面颊,遮住她的视线,示意她往前走,连城一惊,讶异的看了看他粗糙的手掌,又看了看他漠然的目光,然后跟着他向前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连城略微落于他之后,低头看着他的脚跟,那一路的沙尘随着他铿锵的步伐扬起,他高大的身影完全遮盖了落日的余光,留下一片黑暗投影在连城身上。
“红帐……你知道吗?”
貘狼突然出声,连城停下脚步一愣,随即又跟了上去。
“知道!”
哥哥出生军营,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行军士兵的寂寞与野性,以及红帐内的苦难与血泪。
“北里的红帐不一样,里面的女子不是从各国掳来的或犯官家充婢的女子,而是北里百姓中自发前来的娘家儿女。”
连城有些不相信貘狼的话,有谁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做这种事?
“为什么?”她问,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连城对北里有着更深一层的好奇,这里什么都不一样,不一样的种族,不一样的风情,可是这些不一样里更多的透露着什么呢?
“为什么?为了能吃饱饭,只有在军队里才能吃饱饭,你明白吗?”
连城沉默下来,貘狼斜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那一眼中多少含着对连城这个养尊处优公主的轻蔑。
“那些战俘呢?”
貘狼脚步一顿,但没有停下继续向前。
“战俘?我们是从不留战俘的,因为我们养不起!”说完突然停下转身看着连城,连城吓了一跳,看见他的目光在暗夜里像狼一般灼灼,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当然,在我们食物紧缺的时候,他们还是有用的,那是――粮食!”
杀威军棍 命运交割
无际荒芜的冰原,苍凉,死寂。凄寒悠长的雪狼嚎声从远处传来,久久不息。夜,静而冷;月,静而冷。
“还是冷吗?”
风佑脱靴上了软榻将连城抱在怀里,大手暖着连城冰冷的小脚,看她在怀中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禁蹙紧了眉头。他原以为连城只是起初的不适应却不想这么些日子来她似乎还远大不如前。
“等到了前面的村头,我找个女子来照顾你吧!”
风佑有些事想不明白,他把连城的虚弱都归结于自己的错,也许是他不会照顾才让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总之他是个粗人,新军打仗他懂,女人他就不太懂,女人的体质总是这样那样的,以前叶姜说过什么冷的热的,阴的阳的,他也懒得去听,现在有些束手无策了。
“不用!”
“不行,我可不能要个病怏怏的王妃!”
风佑说着又抱紧了些,想将全身的热量都传递到连城身上,连城心里一热,有些怦然心动,但随即又冷了下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令自己混乱的事,将意识拉近些,想起傍晚红帐旁的女子,想起离开时那些男人叫她:阿红。她为什么恨我?连城不明白,对她有着强烈的好奇,如今看着风佑的执拗,不由得说:“让红帐里的人来照顾我吧,别在拖累其他女子了!”
风佑有些不明白,也不知道之前的事,只是觉得不满的皱起眉头。连城笑着说:
“没关系,都是女人!”
“那好,我明天去挑个乖顺的!”
“不用了,就是那个阿红好了!”
“阿红?”
“恩!”
“你今后就留在这儿照顾公主了,若是出什么差错小心你的脑袋!”
领着阿红进来的士兵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对她的一步登天极为不满。阿红穿着土红半旧的袍子,直直地立着,脸上的妆,浓而烈,好奇的转动着头颅打量四周的装饰。
连城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一直盯着她看,刻意梳起的夸张发髻,以及艳俗的装容,让她产生了丝丝怜悯。而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自己身上,那了然的兴奋与激动又让连城隐隐不安。
“递杯热水给我好吗?”
温婉的声音打破了阿红兀自的沉迷,她转脸看了看连城,此刻她靠在软榻上,身上披着银狐裘的披风,一旁的薰香烟雾袅袅,掩盖了皮草特有的腥臭的味道。
她走到桌案前动响很大的倒了杯热茶,然后“啪”一声重重放在连城床头的案几上,连城看着捡出一圈的水渍愣了一下,却听阿红嘲弄般的说道:
“抱歉啊,我向来只伺候男人,不会伺候女人!”
连城不恼反笑:“没关系,慢慢来!”说着指了指放在一旁叠放整齐的衣物说:“你可以穿那些,要是不合适的话,我让人再改改!”
阿红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堆新衣服,显然是面料极好的,衣领上襄着狐裘边儿,分外好看。阿红一见顿时来了精神,扑上去就抓起来在身上比划,连城捧起茶杯笑眯眯地说:“这本是我的,做的太多我也穿不到,见你身材和我差的不多,就分给你几件!”
阿红听到这儿突然忿忿的将衣服丢开,冷冰冰地说道:“别假惺惺的,你想怎么对付我直接做好了,犯不着跟我绕圈儿!”
连城依旧笑道:“我怎么要对付你了?”
阿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跷起二郎腿,脚尖点阿点的说道:“那天在红帐我害你,我不信你都忘了?”
连城低头啜了一小口热茶:“是啊,阿红,你为什么要害我呢?你明知道我的身份,明知道他们不会听你的,为什么你还要说那些话呢?”
“我就是看不惯你的拽样,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出生好长得漂亮吗?女人脱了衣服关了灯还不是一样的,你会伺候男人吗?会让他们开心吗?你什么都不会,凭什么男人们都宠着你!”
阿红激动地站了起来,边说边挥舞着手臂,连城只淡淡的笑,看见连城的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停下来狠狠瞪着她看,隔了半晌,她好像突然领悟了的说道:
“我明白了,你让我来就是为挑我的错,我阿红在红帐里怎么做都没错,可一来这儿就要小心脑袋,你想杀我对不对?”
连城眼角一眯猛然抬头看她,阿红被她凌厉的目光逼得后退,生生咽了口唾沫。
“我想杀你,还需要找理由吗?就你昨天的表现就够了!”
连城的嗓音淡了下来,不在含着笑意,阿红身上一冷,跌坐在凳子上有些胆怯的看她。
“阿红,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光有色相是不够的,你要牵住一个人的心就必须让他敬你、怕你,要知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说完她牵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低头看着手中的碧清的茶水。
“阿红,我不用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因为红帐里每一个女人都恨我,那不是恨,是嫉妒。你们只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好,男人好,你们又了解我多少?阿红,我让你来伺候我不是为了解救你,是为了解救我自己!”
“救你?怎么救?”
连城淡淡一笑,手中的茶杯一斜,那热烫的茶水哗啦啦一股脑儿都倒在了自己白玉般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阿红呆呆地看着她,连城脸上的笑容诡异而残忍,就在她还在怔仲之际,连城的嗓子了里已经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啊……”
“啪”一记军棍打在臀部,感觉血肉和经脉都跟着跳飞起来,阿红的脸埋在沙土中,那原本一丝不乱的盘发已经凌乱不堪,脸上的妆糊成一团,可最最痛苦的不是那一记记落下的军棍,而是对自己命运的悲哀。
“阿红这孩子真漂亮,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阿红啊,前村那个经商的张大人看中你了,他们家可有钱了还经常去别的国家!”
“阿红,你爹真是个呆子,那么好的人家不让你嫁,说什么不能做小!做小怎么了?伺候什么男人不是男人啊!”
“阿红,你爹被抓去矿山了!听说回不来了!!”
“阿红,阿红啊……”
“啪”最后的军棍结束于阿红忍不住出口的呜咽中,混沌中有人揪着自己的长发威胁道:“算你好命,主子说不可重罚,现留你一条命,看你还敢犯错!哼!”
阿红的头被紧紧压在沙地上,那些人越来越远,她缓缓的爬起身来,扶着栅栏一步步向营帐走去,六记军棍,连城给她的杀威棍,她苦苦笑着,她让她更清楚地看到自己蝼蚁一般的命运,她有什么?什么也没有,麻木的活着而已。
走到帐帘边听见里面的谈话。
“怎么样?还疼不疼?”
风佑心疼的捧起连城的手,小心帮她上着药膏,连城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风佑被她看的不舒服,岔开话题道:“将那个女人换了吧,笨手笨脚的!”
“不要!”连城赶紧摇头,风佑好奇道:“你为什么只要她?”
连城笑道:“听说她做过你的女人啊?”
风佑脸一红,不自在的低下头:“听谁瞎说的?”
连城脑袋一偏;问道:“难道不是吗?”
风佑有些恼了,咕哝道:“那么多,谁记得?”
这回轮到连城恼了,啪一掌盖在风佑脑壳上,龇牙咧嘴的问道:“怎么多了?说清楚!”
风佑嘿嘿一笑,俯身环抱住连城笑道:“别吃醋,男人都是逢场作戏,我答应你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
连城一边嘀咕着:“谁信你啊?”一边听着动响向营帐外望去。风佑也听到了,冷声吼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进来!”
阿红的身子闪了进来,肮脏而疲惫,她靠在帐壁上不停的抖着,从双腿到嘴唇,眼角低垂,谁也不看,只忿忿的盯着地面。连城知道她的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气愤。阿红是个刚强的女子,在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她简单而直白,将好恶都表现在脸上,跟这样一个人相处,连城觉得安心,因为她可以不用猜测她的心里,连城觉得累,不管是哥哥还是风佑,他们都有太重的心机,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她都要去揣摩,太累太累!
“佑,让她去休息吧,毕竟是个女子,你那六记军棍还是罚得太重了!”
依旧温婉清脆的话语,却听得阿红心中一凉。风佑有些不耐烦,起身说道:“随你安排吧,军帐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连城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伸出食指向着风佑勾了勾,风佑一愣,随即乖巧的将脸凑了过来,连城伸手紧了紧他的衣领和风扣,然后迅速地在他脸颊印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风佑整个人呆住了,愣了半晌又激动起来,伸手就要揽,却被连城推开笑着说:“不是有事儿吗?”
风佑懊恼的搔了搔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阿红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她显得有些落寞,连城将她落寞看在眼里,起身拿起案头的药膏向她走去。
阿红看着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连城却笑着执起她的手:“这膏药对外伤很有效,你趴着,我帮你上!”
阿红奋力甩开连城的手,防备的看着她,但在接触到连城逐渐变冷的目光后,又顺从的趴在床榻上。
连城解开阿红的衣裤,指尖轻触那片红肿,好在没有流血,不然在这寒冷的北里,伤口是极不易好的。
将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连城听见阿红痛苦的喘息,她小声地问:“阿红,你多大了?”
“二十五!”
“你很小就在军营了吧?”
“恩,十五岁!整整十年!”
“可是,阿红,这十年你有没有改变呢?”
阿红不明白连城的问话,改变?自己由一个清纯少女变成如今毫无廉耻的娼妇,难道不是改变吗?
“阿红,你太单纯了,今天我这么做是要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这里不是红帐,红帐只有简单的嫉妒和哀愤,而这里是战场,男人的背后就是女人的战场,你明白吗?”
阿红费力的摇着头,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只是个妓女啊,为什么要让她明白呢?她只想好好的活着,能吃饱能穿暖,也许有那么一个退役的老兵能把她带回家好好过清净的日子,这就够了啊!为什么要让她站在这里呢?
“阿红!”
连城执起阿红的手,阿红看着连城纤白透明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指节。
“我需要你,在北里没有我能够信任的人,我将一切赌在你身上,阿红,你的命运在我手里,也同样,我的命运也在你手里!”
阿红迷蒙的看着连城,喃喃问道:“你想要什么?”
“天都!我要回天都!”
苍空往事 酒宴迫婚
北里的士兵高大强悍,他们习惯了在孤烟大漠,漫天风雪中行走。他们冷漠,狂躁,他们曾夜以继日地战斗,杀戮。他们看到孱弱的花,会把它随手摘下,再毫不吝惜地揉碎,丢弃。
连城一路跟着他们行走至苍空之城,这个在茫茫戈壁中建起的城池,毫不避眼的张扬着它的活力!
“阿红,你到过苍空吗?”
连城看着远处的城墙,满天黄沙中,它显得那样坚固与冷漠。
“那当然,苍空是鬼军的大本营,在鬼军还不是鬼军时,我就跟在军队里,怎么会没去过?”
阿红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撩起帐帘向外吐,顺带看了看远处巍峨的城墙。
“不是鬼军?”
连城侧过脸看她,阿红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傻啊?我十五岁进军营,那时鬼王才十三岁,哪来的鬼军?”
连城了然的点点头,继续看她,阿红知道她还想听后面的,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时的兵权大都掌握在玄滐王和二太子的手上,知道玄滐王吗?就是后来被侯爷斩首的那个倒霉鬼,当时的他可威风了,可谓是呼风唤雨啊!可后来他和二太子搞什么政变,好好的地位丢了不说,还被咔嚓了,你说是不是吃饱撑得?”
阿红说得唾沫横飞,在接触到连城略显不悦的目光后猛地住了口,尴尬地嗑了两声又说道:“哈,跑题了!原来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