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可以确认,八年前灭门的纵火之人,就是他们“始祖玄鸟”组织当中的一员,或者也许,恰巧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最为讽刺的是,他们听命于张晋元,他们是那个魔鬼的爪牙!
她定定地站着,任由这些想法如巨幅浪头一般朝自己袭来,突然,她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去,触到他口鼻上的氧气罩,然后,紧紧掐住了它,一双苍凉的眼里,忽然流露出阴鸷的杀意。
“素弦!”裔凡及时地控制住她的手腕,“素弦,不可以这么做!他的罪,当由法庭来审判!”
素弦木然地转过头,脸色惨白得有些骇人,看了他一眼,“我……我没要杀他。”
裔风立在门口,面色冰冷:“大哥,你们可以回去了。”
裔凡小心地搀扶着她,“我们走吧。”
这天夜晚,素弦一个人在卧房里,喝了许多酒,整个屋子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圆桌上,酒壶和杯子皆是东倒西歪,她伏在桌上,拈着一只高脚杯,仰起头,醉眼迷离地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很多事情,在真相没有被揭开之前,就已经支离破碎了,却还在不停地蒙骗自己,敷衍自己,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苦苦支撑,然而,当真相终究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很多的事、很多的想法顷刻间轰然崩塌了,天地之间,凭自己孤独的一人,她也再没有勇气去承受什么,除了麻痹自己,别无其他办法。
不知何时进来的他,突然夺去她手中的酒杯,“素弦,不要这样!”
她看着他严肃盯着自己的样子,忽然笑了,也没有再与他抗拒,就魔怔了似的,两只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眼里弥漫着强装出来的笑意,灿然的笑涡在惨白的脸上却显得那样无力:“裔凡,我解脱了,我解脱了,我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阴差阳错的,谜底终于揭开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她兴奋地要拽着他去桌边,“我要喝酒,你陪我庆祝一下……”
他只那样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她见拽不动他,又回身来抱住他的手臂,他突然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告诫般的,说道:“你喝得够多了,我们改日再庆祝,好不好?”
她巧笑一下,眸光盈盈一转,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好,你不让我喝,我便不喝。我给你讲个故事,我要你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她说着就拉他绕过翡翠屏风,到内室去,一边糊里糊涂地自言自语,一边拉着他,她自己却踉踉跄跄地走不稳路,他只得尽量地搀扶住她,她力气变得很大,醉意朦胧地,两个人纠缠着,一起倒在大床上,她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傻傻笑着:“我这个故事很好听,你要仔细听……”抿了抿唇,却又眸光一转,“我要你猜个谜语,猜猜我是谁……我数十个数,你猜不到,我就讲给你听……”说罢,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般的,认认真真数起来:“一、二……”
他静静地望着她,望着这个女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醉得彻彻底底,把心里的苦楚完全转化为肆意的发泄,他并非没有预感,也料想得到她想要讲些什么,似是醉话却也不是醉话,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开始本能地抗拒着,曾经他脑海里想要验证的真相,这一刻却不想听了。
他凝眸看着她,突然低下头去,不由她反应,就将她的唇紧紧吻住,她愣得睁大了眼睛,要讲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突然袭来的吻打断了,她还要继续讲下去,就胡乱挥着手臂去推他,他却再不见了以往的温柔,如是狂乱了一般,不准她有反抗,只一味地将炽烈的情感倾注下来,蛮横地掠夺她,攻陷她……
她从静谧中幽幽转醒的时候,他手肘撑着头,眸光温润地看着自己。她脸上一红,才想起昨晚的事来,自己裸着的肩头还露在外面,不由得将绣被往上面遮了遮,他的笑如水沁一般,温柔拿过她的手心,变戏法似的放下一个冰凉的物件。
她摊开掌心来看,竟是他的生母曾浣菽留下的那枚青玉莲花佩。
她怔了一下,“这……这是你娘的东西。”
“这是我爹娘的定情信物,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他目光显得极为认真,“素弦,你还记得我娘说过的话么?”
她怎么会不记得,浣菽对自己说过,珍惜眼前,活在当下,不要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她怔忡的时候,他已经将她的手握起,包容在自己的掌心,“素弦,答应我,从此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温暖的眸光,在她心间洒下一道温和的阳光。
“我答应你。”她抬起眸,漾起甜甜的笑容。
霍裔风官复原职,带领着部下,仍在紧锣密鼓地追查张晋元的下落。然而,除了成功地解救了尉迟铉的妹妹尉迟燕以外,事情再无其他进展。偌大的一座临江城,一个根基深厚的人,竟然好似突然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就在此时,被霍裔风交代需特别看管的前警察队长尉迟铉,竟然突然在狱中服毒自尽了。霍裔风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震怒不已。由于尉迟铉泄露了局长龚啸天的秘密,这件事情显然与龚啸天脱不了干系,然而,怒则怒已,霍裔风深知,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尚不足以与之抗衡。为今之计,只有抓到张晋元一党,才能彻底掌握龚啸天这只老狐狸官商勾结、滥用职权的证据。
然而,龚啸天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开始暗中运作,阻挠霍裔风对张晋元的追查,对霍裔风的行动造成了巨大的阻挠。对此,霍裔风也在积极行动,暗自立誓,不抓到张晋元,决不罢休!
张晋元尚未落网,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实则危机四伏。
这日素弦正在绸布庄打理,小伙计阿鹏突然着急忙慌地跑来,禀道:“大少奶奶,方才府里来电话了,说是孙少爷中了毒,已经送医院了!”
素弦大惊失色,慌忙赶到医院,家庸已经被紧急送往手术室救治。裔凡见素弦几欲瘫倒,连忙扶住她,“别着急,医生正在紧急救治。”
素弦死死盯着手术室门上方的灯光,突然回过神来,抓住他的袖子:“对了,家庸是怎么出的事?抓住是谁干的了吗?”
裔凡沉声道:“听香萼说,是家庸在院里玩,被墙头飞来的毒针射中的。”
“毒针?”素弦心里一沉,这种阴毒手段,比在食物中下毒更甚,不由得又增加几分担心。心下焦躁,却也无济于事,只得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却有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能使用这种狠毒手段,除了张晋元,还会有谁?他这是在用家庸的命,强逼自己现身啊!
不久裔风与几名属下也匆匆赶来,裔凡连忙赶上去问:“凶手查到了么?”
裔风面色沉重,“大哥,那人被围堵以后,就举枪自尽了。”
“果真是亡命之徒。”裔凡眉头凝住,“看来,这事与你要抓的罪犯,脱不了干系。他终于耐不住了。”
霍家人惴惴不安地等着消息,一直等到下午,几名医生护士匆匆忙忙地从手术室里来回,问话却缄默不语,众人更是焦急。
终于手术灯灭了,一名棕发的洋大夫走了出来,众人慌忙围上前去询问情况,那洋大夫摘了口罩,沉重道:“这种毒针上的毒液,来源于一种南美洲热带雨林的植物,其毒性极大,中毒者稍一沾染,便会全身麻痹,高烧不退。幸好病人送来及时,我们已经及时控制了毒性,但是……”
素弦听他这话锋一转,心似乎悬到了嗓子眼,“怎么样,你快说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几多离索,莫过千金一诺(二)
“但是,这种毒药的解毒剂只能从国外运来,最快也需要一周以上,但是孩子最多只能坚持三天。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报警,由警方尽快找到罪犯,拿到解药。”洋大夫解释道。
素弦霎时怔住,已是满面怆然。
裔风心中亦怀有愧疚,道:“大哥、大嫂,我这就调集警力,尽快追查张晋元的下落。”说罢,匆匆而去。
素弦再也无力支撑,瘫倒在裔凡怀里。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地飘着零星雨点,一条人迹稀落的民巷,开着一间并不起眼的简陋茶馆,昏暗的厅堂里并无几个客人,一个驼背的年老掌柜立于帐台后面,随意翻看着一本破旧账册。透着厚厚的老花镜,目光却时不时地瞄向窗前的小桌,那里坐着一个浅灰大衣、戴着头巾的女子,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粗瓷茶碗,不时翘首而望,似乎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不久,一个身披暗红色斗篷,身材高大的女人走进茶馆,那斗篷帽子很大,旁人看不到她的眼睛,只露出嘴部,愈发显得怪异。
斗篷女子站在入门处,略微仰头,向四下微一环视,那老掌柜便放下账本,却并不唤堂倌招呼,只向她微微点头示意。
斗篷女子走到浅灰大衣的女子身边,审视了她一刻,低声道:“接到你用鸽子传递的信息,我马上就来了。你确定,你要去见他么?”
女子站了起来,平静道:“他这般大费周章,不就是要把我逼去么?我孩子的生命要紧,耽误不起。青苹,还请你快些带我去。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行踪,绝对不会有人跟踪,请你放心。”
青苹冷冷一笑,“这个我倒从不担心。走吧。”二人出了茶馆,上了一辆停在巷口的汽车,雨渐渐下大了,青苹拿出一条黑布来,递给素弦,素弦也未询问,便用黑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汽车东绕西绕地在城里行驶了一段,停在一户大院内。下了车,青苹引着蒙住眼睛的素弦从后门走出,又绕了一段土路,到了一个偏僻的贫民聚居点。青苹摘下素弦眼上的黑布,这里脏乱、破败,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拿着石子,正在树下冒着雨追逐打闹。想不到,张晋元竟沦落至此,躲在这种地方。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素弦往前走了几步,发觉青苹没有跟上,便回过头,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她走了过来,“你这一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你知道的,自己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素弦反倒觉得释然,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青苹,不枉我们相处一场。可是你知道的,我别无选择。”说罢,便朝前走去。
青苹叹了口气,两步便跟上了她,将她带进村内一间破旧的农家小院,走进昏暗简陋的堂屋,屋里四处积尘,看样子许久没人住了。青苹掀开火炕上的破草席,赫然出现了一个井盖大小的圆盖,打开盖子,沿木梯从这里下到地道。这里阴暗,潮湿,悬浮着一股霉变的气味。二人沿着地道走了好长一段,又从另一端的地道回到地面,是一间狭小的空屋,没有窗子亦不点灯,只有门上的破洞透进一些微弱的光亮。出了这间屋子,来到一间稍宽敞的大屋,棚顶漏雨,拿破搪瓷盆在地上接着,滴答滴答响个不停。几个喽啰围坐在地上打骨牌,见青苹带人过来,皆是一脸恭敬,纷纷停止了手里的活动,站好听候吩咐。青苹道:“少爷要见的人来了。”
小厮微一颔首,拐进里间通报一声,很快返身出来,“兰大姐,少爷吩咐,让小姐一个人进去。”
素弦方才想起,青苹本是姓兰的。望着面前飘荡的打着补丁的布帘,尽量抑制住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微微吸了口气,便走进去了,是一段不长的走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道,过道两边摆着香案、香炉等,墙角散乱堆着一尊残破的观音像,其余码放的是一些吃穿用度的杂物。
忽然,一阵似有似无的婴儿哭声,隐隐传来,更加剧了她内心的忐忑!她只觉得脊背发凉,忽然就站住了,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又好像是嘤嘤的小猫儿叫,不由得叫人汗毛倒竖。她尽量稳定住烦乱的心神,继续向前,穿过走廊,推门进了内堂,那股香火味渐渐被鸦片烟的味道所遮盖,一张破八仙桌上一半堆着麻将牌,另一半堆着些吃剩的碗盘,盘上还残留一些剩菜渣滓。再往里有一张围着泛黄蚊帐的四脚大床,那软帘微微晃动,似有风吹,她以为张晋元就如自己脑海里一贯的印象般,卧在那里吞云吐雾,于是轻轻地走过去,就在她触及帘幔的那一刻,也许是突然的迟疑,她隐约感到,背后有一种凌厉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
“你终究还是来了。”身后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慢慢地转过身去,不久前这个男人还架着金边眼镜,风度翩翩,衣着光鲜站在民众面前,或侃侃而谈,或接受敬仰,想不到才一月的功夫,竟落魄到这样一副潦倒之相,满面胡茬,双目凹陷,无精打采,像极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小看了你。”他眼珠一动不动地,僵直地盯着她,“我一直小看了你。你知道背叛我,将会落得什么下场,可你还是来了。”
她这个时候已经全然把生死置之度外,伸出手去,无所畏惧地看着他:“给我解药。只要家庸安然无恙,你要怎么对付我,都随你便。”
他微微一愣,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声格外耍从滞蝗皇兆。壑械囊鹾萁ソサ赝幌猿隼矗徊健⒁徊阶呓怂扑蚝笸巳ィ裨甑嘏叵溃骸澳憧纯次遥憧纯次蚁衷谡飧绷范疾蝗绲哪Q∥遗α苏饷炊嗄甑男难椿僭谖乙皇盅蟮娜耸掷铮腋四阋磺校一鼓敲窗悖揖攘四愕拿绰涞谜庋幕乇ǎ∥野筒坏媚忝嵌妓溃忝嵌妓懒耍老嗖豢埃讲沤馕倚耐分蓿∧歉龊⒆樱悄憬憬懔粼谑郎系难觯悄阄ㄒ坏那兹耍遣皇牵俊彼α似鹄矗褚恢宦焘惭赖囊笆蓿昂茫獠攀俏乙男Ч愀孟勰剿赖猛纯欤悖匦胍芫≌勰ィ笊坏茫笏啦荒埽 �
她如是面对魔鬼的诅咒,脸色发白,却没有一丝惧色,反倒嘴角一勾,同样犀利的眼光回敬于他:“你要报复我,可以,只是,我也有一笔账,要跟你算!”
他病态的得意微微凝住,“你说什么?”
她嘴角一抖,轻蔑地看着他:“张晋元,你以为你毁了那块铜牌,就可以永远将真相埋葬了么?天意弄人,八年前,我全家被灭的时候,我摔到了火堆之上,那个始祖玄鸟的图腾,就烙在我的背上!而最巧的是,我在你派去劫我的匪徒胸口,也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玄鸟纹身!”
他听到“始祖玄鸟”这个词从她口中吐出,霎时脸上一僵,他惊愕的神情在她的眼里无可遁逃,她也就明白了,他此时的反应已足以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