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丹心这次并没有参与到争论中,她与京墨一样,站在旁边等着,居然也是看好戏的样子。
白家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眼睛很小,闪着精光,下巴尖尖的,鼻子却挺大,有点鹰钩鼻的趋势,五官非常紧凑,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京墨脑子里闪过一个词“贼眉鼠眼”,这个词用来形容眼前的人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他上下翻飞着薄薄的两片唇,吐出的话不是很清晰,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里面包含的不满显露无遗。不愧是白桂心调教出来的人,一个男人竟然比街边的泼妇还要厉害些,他说话似乎不用力,一串串的话语只是从唇齿间逸出来,叙述着白小姐是如何嘱咐他们一定要把这个梳妆台送到东院,并且一定得他们搬过去才有诚意等等。
论口才,岗哨显然不是白家人的对手,卫戍长索性黑了脸不说话,听那个男人喋喋不休,就差数数白桂心小姐小时候就开始如何关心澹台小姐,与澹台小姐如何亲厚了。
京墨看向争执的中心——梳妆台,正是上午白桂心让她看过的那个,紫檀木的。摸不清白桂心的心思,上午送了手链,这次又让白丹心带人抬梳妆台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见白丹心并没有开口的意思,索性也不主动开口,与白丹心一人站一边看好戏。那个男人最后终于发现京墨了,过来行礼后又开始重复刚才的那套说辞,只是略去了白小姐是如何关心澹台小姐的部分,着重强调白小姐的心意,这个紫檀木的梳妆台最衬澹台小姐了,何况东院的家具大都是紫檀木的,把它放在东院也算是适得其所了。
京墨感觉耳边的蜜蜂叫的更欢了,断断续续地从翻飞的薄唇间捕捉到一些信息,但是京墨很不合时宜的笑了,她真的笑了,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打在她脸上,原本清秀的脸显现出异样的神采,这神采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着人,如同一个漩涡,不停地旋转,而她明媚的笑容就在漩涡的最中间,晃得人眼都晕了。
终于那个男人停止了喋喋的话语,有些呆滞的看着京墨,既为这个笑容的明艳而呆,也为搞不清这位小姐为何发笑而呆。
京墨本来是不想笑的,只是听到他在那里叙述别人的深情厚谊,忍不住笑场了。记得有次看电影,明明是个很煽情的片段,男女主人公在经历种种磨难后,女主人公偎依在男主的的怀中,梨花带雨地哭诉别后相思之情,诉说种种心路历程,本来是煽着让观众哭的,但是有过半的观众却都笑场了,而且笑得不可抑止,真的很奇怪,就是看见那种假得没法再假的煽情就忍不住笑场。当时旁边坐了个小女生正扯着纸巾埋头哭得正凶,听见笑声,抬起头迷茫地朝四周看了看。又埋下头,京墨以为她继续哭呢,刚想递个纸巾过去,瞥眼却大吃一惊:这个小姑娘居然也在笑!
散场后,京墨还给闺蜜分析从众行为的可怕,群体意识果然强大啊,人在群体中和容易失去自己的判断,从而受他人的影响。这个事实充分说明情绪具有传染性,并且有可能随着人数的增加而加剧,要是只有一两个人笑,那小女生肯定会鄙视笑的人,但是当笑的人多啦,她反而觉得自己在哭不合适宜了。那就一起笑场吧!
京墨很不厚道的笑了,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眼前的景象足够让人笑场啦。她开始是无声地笑,后来实在憋得辛苦,一个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自顾自地笑着,想停也停不下来,最后眼泪都出来了!她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向着东院笑,留一个背影给白家人,留一个侧影给卫戍们。
她笑得实在是太舒畅了,门边的岗哨由开始的迷惑变为嘴角上挑,他们自然不敢像京墨这样明目张胆地笑,上挑且紧抿的嘴唇表明他们也忍得比较辛苦。
忍住笑比忍住哭困难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捉虫,看文愉快(⊙o⊙)哦
第三十二章 梳妆台1
夕阳缓缓落下去了,天边那抹红霞也渐渐淡了下去,一同沉下去的还有白丹心的脸色,她不声不响地沉着脸,看着京墨笑得不可自抑。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
京墨回转身,见众人都向着声音的方向肃身而立。京墨嘴角依然挂着笑,看着白桂心和杜仲款步而来,身形渐进,竟是如此般配。
“京墨,笑得这么开心,可是喜欢这梳妆台?”白桂心偎依在杜仲身畔,柔声问道。
“我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你的下人真是个人才,不是因为这梳妆台。”京墨很诚实地回答。
白桂心看了眼白丹心,转脸问京墨:“哦?哪个下人这么有本事能把你逗得如此开心?少帅跟我方才都看花了眼。”
京墨的笑意更淡了,她抬手一指,“喏,就是他!”
贼眉鼠目的那个男人赶紧上前施礼,杜仲只是微微点头,视线却不曾离开京墨。
白桂心挽着少帅的胳膊僵了僵,对京墨笑道:“这些下人有的没的乱说话,让你见笑了。”又仰脸跟杜仲说:“听说东院里的家具多是紫檀木的,我想着这个梳妆台正好也是紫檀木的,倒是正好相衬,索性就送过来了,行事有些鲁莽,少帅不会介意吧?”
杜仲低眉看了白桂心一眼,笑意浮上来,不深却依然明显,“也好,这是你的一片心意,既然相衬就放在东院吧。”语罢,看了卫戍们一眼,他们会意,立刻过来从白家人手里接过梳妆台。
白桂心满意地一笑,“说起来我还没进过东院呢,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进去看看啊?”对着京墨问的。
京墨本来是在看白丹心的,她今日一语不发,有些反常。听见白桂心问,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这就要少帅了,我只是暂居于此,东院的门禁哪里是我说了算的。”遂将岗哨两次拦着白家人的事推得干干净净的。
“晚饭就在东院吧。”杜仲一锤定音。
于是晚饭时,杜仲和二位白小姐以及京墨就在东院的饭桌上了,菜肴都是家常菜,碧玉的手笔。这顿饭京墨吃得味同嚼蜡,白桂心在同少帅细细描述那个紫檀木的梳妆台是她父亲如何命人专门打造的,自己又如何喜欢云云。越说旁边的白丹心脸越沉。
京墨有些看不下去,就悄声问白丹心这几日在忙什么,白丹心脸色才舒缓了些,跟京墨有一句没一句地扯。杜仲在含笑听白桂心说话,眼神却不断地往京墨这边瞟,彷佛对京墨俩人的话题更感兴趣。
“京墨,那个梳妆台你还喜欢么?”白桂心终于问出来了?
饶是这样的问话句式京墨已经十分熟悉,但是始终无法喜欢,这种问题往往不是那么好回答的,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回答过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京墨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我喜不喜欢本就无所谓的。”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压陡然低了几分。
白桂心把眉一挑,对着杜仲说道,“你瞧瞧京墨会开玩笑吧,她要是不喜欢,岂不是白费了我一片心意。”
杜仲低头喝汤,没有接她的话。她有些悻悻然的转脸问京墨:“这么说来你是不喜欢了?”
京墨忽然有些兴味索然,秋叶的寒气点点浸上来,有些冷了。她伸出去的筷子在盘子上空顿了顿,轻轻笑道:“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非此即彼的事儿呀,这梳妆台是送来东院的,也不是送给我的。”
不管不顾地扔出这句话来,果然很见效果。桌上的几人立刻都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京墨,杜仲看了一眼京墨,眸中有几分疑惑,转而垂下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抬起头来望着京墨的眼睛,一直深深地望进去。
白桂心面带惊异,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没了用场,好比是一拳打出去,想按着套路走上几个回合,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按常理出招,一下子也乱了自家阵脚。
白丹心眼中竟然是欣赏之色,一点都不加掩饰,直直地朝京墨泼来。直到白桂心转脸瞪了她一眼,她才垂下眼帘。在白桂心面前,白丹心更像是一个身份高些的丫鬟,丝毫不见小姐的那种气势,没人逼迫就先自己气短了。
京墨毫不畏惧地接受众人的目光巡礼,眼睛里闪着几丝不耐烦的光芒。她玩够了这种游戏,说话要暗藏机锋,他们的每一步都是事先谋划好的,就等着京墨傻乎乎地跳进去,推动着整个谋划向前走。京墨真的很累!
白桂心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京墨说道:“送到东院,可不就是送给你么?”
京墨毫不客气地顶回去:“白小姐此言差矣,我怎么能够等同于东院呢?我不过是陪着丹心小姐来的,还是白小姐你请来的客人。怎么能够反客为主呢?”
杜仲脸色暗了暗。
“少帅和我可从来没有拿你当外人啊,京墨你千万别见外。”
“谢谢。”京墨声音里满是萧瑟。她厌烦透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周旋!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外人,不用再讨论来讨论去了。”杜仲的话结束了这个话题同时也结束了白桂心脸上的笑意。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闷着头把饭吃完。京墨推托身体不舒服先回房了,把他们晾在一边径自回去了。她这个东院临时的主人走了,只留了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白桂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京墨的脾气还真是变了呢。”喃喃自语。
杜仲只是望着京墨出去的方向出神,她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了。
白丹心是最轻松的,笑吟吟地打量少帅和白桂心的样子,待到遇上白桂心的视线就忙不迭地收起脸上的情绪。
没有月光的夜晚格外凄清,四周只是浓墨般的黑,找不到来时的路。京墨堂了好一会儿还是睡不着,胸口火辣辣地,憋着什么东西了,却又不知道怎么清凉下来。随手摸了件衫子披上,开门出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小池塘的泠泠水声。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寒噤,有些害怕这墨色的夜,总觉得背后随时会有一个巨大的妖怪扑过来。她几步小跑到碧玉房前,拍着门喊她:“碧玉,开一下门,碧玉。”
很快房间亮了,碧玉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一脸惊慌,忙把京墨拉进屋细细查看。京墨见她那副紧张样不禁开怀笑了,一扫晚间的郁闷。她忙解释说:“我是睡不着就想找你聊聊天。”
碧玉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满心欢喜地扯过椅子来让京墨坐,京墨不肯坐,瞄了瞄她的床提议:“不如就坐床上吧?”碧玉忙笑着点头。
京墨丝毫没有扰人清梦的愧疚,跟碧玉一人一头爬进被窝里。
“莲姨还没回来么?”京墨边扯被子边随口问道。
碧玉摇摇头。
京墨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今晚很烦,怎么也睡不着。我不喜欢被人家蒙在鼓里傻傻地转啊转的。”
碧玉脱着腮静静地听。
“可是我除了顺从似乎没有什么法子,只能按照别人设定的路走下去,你说,是不是很可悲啊?”京墨苦笑了下。
碧玉往这头挪了挪离京墨近了些,她很同情地看着京墨。
京墨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白桂心屡次试探,白丹心有时是帮手有时又一副看戏的样子,杜仲的态度暧昧不明。京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们要争要斗尽管去你死我活,何必要拉上一个无辜的人。不论以前曾经有过什么,自从京墨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新的灵魂,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为什么没人看得见,非要牛皮糖一般地粘着京墨,非要扯她入局呢?
无能为力,却偏偏认识到了这种无能为力,真是悲哀。倘若认识不到,也可糊里糊涂地混日子,洞穴里的人没有走出去就不知道光明的可贵,一旦见到了光明再回去,心境就全不一样了。
京墨蜷腿而坐,慢慢把脸埋在被子里,听时间在指缝中沙沙地溜走,她想起那个梳妆台了。抬起头一扬被子,颇为豪气地说:“走,咱们看看那个梳妆台去。”把碧玉唬了一跳,京墨从悲悲戚戚一下子转到豪气冲天,的确让人转不过弯来。
碧玉下床先找了件厚点的衣服递给京墨,示意她穿上。接着寻了烛台点上,同京墨一起出了屋子。烛火摇曳,风吹过来,火焰倒向一边,像是毛笔写撇时的姿态,飞墨留白,本来最是潇洒不过的,这烛火却牵动着人心,生怕它灭了,独自面对漆漆黑夜。
走了没几步,京墨就被碧玉扯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手也紧紧抓住了京墨的胳膊,京墨被她抓得有些疼了,也顾不得吃痛,赶忙朝着碧玉指着的方向看去。
漆黑的东院,游廊的所在也只是黑魆魆的,借着碧玉房间的橘黄灯光,游廊下的藤椅里有个黑影,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这个时间,东院是不会进来人的,岗哨都是轮班倒的,怎么会有黑影呢。想到东院已经好多年不住人了,京墨只觉得秋夜寒气真是重。有把小锤子砰砰地撞击着心房,似乎都可以清楚地听见心跳的声音。
碧玉抓得很紧,缩了身子往京墨身上靠,京墨也往碧玉身上蹭,俩人呆呆地举着烛台傻站在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京墨嗓子里发出一声“啊”的尖叫,这一嗓子惊醒了那边的黑影,他慢慢站起来,向这边走过来。
俩女人一言不发,紧张地看着黑影渐渐近前,京墨从黑影站起来的刹那已经基本断定他不是鬼了,那个人活动的姿态很特别,是杜仲的姿势。
待杜仲走到跟前,俩女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京墨拍着胸口,埋怨道:“三更半夜的,你装神弄鬼想吓死我们啊?”
杜仲瞧见她俩的模样,一笑,“没想到会吓到你们。”
京墨白他一眼,“没吓死而已。哎吆……”京墨这才想起碧玉还抓着自己呢。忙说:“好碧玉,你轻点抓我。”
碧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忙不迭地松了手,满脸歉意。她看看杜仲又看看京墨,觉得站在俩人面前很别扭。京墨紧了紧身上披的衣服,接过烛台,让她先回屋了。
“既然来了又把我们吓得半死,就坐坐吧。”京墨没好气的开口。
“抱歉,真没想到你们会出来。”杜仲倒是蛮开心。
京墨到游廊里把烛台放到小石桌上,顺势坐到藤椅上,“别那么开心,你这就是典型地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身上。”
杜仲见京墨把藤椅占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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