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染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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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染沉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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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叛有意利用岭南与荒门和中原七派拼个鱼死网破,理应正合阿夜心意,他又怎么会在左叛继任家主的时候动手杀他?”

目送着子午夜与骆十七郎远去,骆易弯腰拾起泥潭中的羊皮,声音很低,却透着清冷。

“如果……是真的呢?”

第48章 若能沉醉

满脸的笑容,抽筋的嘴角,发绿的脸色。

小二实在忍不住,赔笑道:“这位爷,您这样小店委实招待不了啊……”

客人撇了撇嘴角,道:“你怕我喝醉了不给钱?”满是酒气的脸凑近了店小二,眨了眨发亮的眼,“你看我醉了没有?”

小二继续赔笑:“没……没有。可是客官,您这么喝,谁都以为您醉了,哪还有客人敢上门啊?”

客人瞟了一眼狼藉遍地的酒坛碎片,眨了眨眼,苦笑道:“这一路上都有人收拾,我还以为这次也会……”

“疯子,这人一定是疯子。”

“对,肯定疯了。”

“正常人怎么会说一路上都有人收拾的疯话……”

客人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却见小二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爷该不会说,这一路上还原本都有人替爷付账吧?”客人愣了愣,似是想明白什么般嘴角微微一动,挂起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温暖的笑容,然后在所有人为之愣神的下一个刹那,抱着酒坛,飞身窜出了酒铺。

忽听一声轻笑。

“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沉吟镖也会有赖账的时候。”

古浪差点从半空中跌下来。

当空一个折身,他拧过腰去,堪堪落下地来。“左……三两,你怎么会在这儿?”浓眉大眼,硬朗中透出几分英气。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更想说的是,三两,原来你好好打扮一番也不算太丑……

左无颜撇嘴,不答反问:“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蓦地,古浪眼神一黯,却也只有笑了笑。怎么会在这儿?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只是……在哪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不同?过去从江南到西郡,从西郡再到漠北,千难万阻都不曾让他疲倦至此。一边是能为他闯入火场的左叛,一边是对他柔情似水的胭脂,他该怎么做,又能做些什么?

“左叛呢?”那天她明明看到左叛从葬樱阁带走了古浪,此时却只看到古浪一个人,难道说……左叛一个人回了岭南?那么阿夜让骆易下月初去碑林刺杀的事……

古浪道:“大概回左家了吧。”那日解开左叛穴道时,胭脂已经走远。如果左叛一心想要报仇,便只有回岭南另行谋算。

左无颜皱了皱眉,继续问:“你可知这一路是谁给你付的帐?”

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古浪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迷离的眼神并未清醒。这大半月来他几乎日日买醉,何曾有机会细想是谁给他付的帐?不过,这个付账之人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先知先觉,虽则古怪了一些,却与他无害,又何必深究。

况且,不是所有的事,他都深究得起。

“其实,我之前骗了你……”见古浪没有回答,左无颜想了想,觉得终究要为当日的算计作个交代。

却不料,古浪淡淡笑着摇了摇头,道:“在石宫中你易容相见,用的是真名。一来你易容之技堪比岭南三少,二来真名之下我也未曾多想,所以并未察觉。待到昆仑山麓,你除去易容却是用上化名。虽然我心存疑虑处处留心观察,但你以真实面目示人,并无任何破绽,所以仍旧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知……我说得可对?”

左无颜轻声叹息,心头微凉:“左叛说我瞒不过你,果不其然。”

听左无颜提到左叛,古浪眼神有些颓然,随意一笑,淡淡道:“三两,那日在葬樱阁,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左无颜一怔,不知名的暖意涌入百骸,轻声道:“我原以为……你会对我很失望。”

古浪笑笑,让人失望的感觉,他刚刚尝过。左无颜既然这么问,便是真正在乎曾经的那段相处,他又何必故作生分。

左无颜看了他一眼,道:“有件事也许我该瞒着你……但我想,恐怕也瞒不了你多久。明白着说,就是下月初骆易要去碑林刺杀左叛,所以……”

古浪面色一变,却语声淡淡:“骆十七郎?”

“不错。”左无颜微微颔首,“虽然我很想成为左家的家主,可我并不想看着左叛死。所以我找到你,就是为了让你阻止骆易。”

古浪笑容下轻叹,帮左叛,也要左叛让他帮才行。蓦然回想,胭脂独自离开已有半月,却不知……她还好吗?又或许,不是独自,或许还带着他的孩子,或许她说的都是真的……

身影如画,一幅幅在脑海中闪过,明艳的,柔美的,华丽的,凄婉的……凄婉的,那日自醉红斋前,花轿上看到的神情,是唯一一次的凄婉。而这一次,她选择转过身去,再不让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左无颜见他不说话,问道:“你怎么了?”

古浪扯起一丝笑容,然而想到胭脂远去时伶仃的身影,裂帛般的刺痛却袭上心头,面色顿时苍白了几分。如果她说的是谎言,离去的左叛和已逝的水烟,他不知如何面对。然而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他更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后悔多久……

左无颜皱了皱眉。她上次在葬樱阁见到古浪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却不知这短短的半月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她不该来找古浪的,然而左叛对她并不待见,骆易又走得无影无踪,除了这么做,她别无选择。

人来人往,间或有一两个驻足看向他们这边,指指点点。左无颜苦笑,他们就这样在大街上面对面干站着,确实太过引人注目了一些。

古浪却似毫无知觉,只是倚墙而立,眼神空茫不知望向何处。

也许是站了太久,左无颜无奈一笑:“如果你不愿意,我自己去救左叛也可以。”深深望了古浪一眼,却见后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心头一冷,转身便准备离开。

“等等。”

左无颜微微一怔,是在叫她吗?然而身后传来的那个声音,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听过。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首先投入眼底的便是一片漫漫寒白。然后是单薄的肩,清冷的面容,再是那双……空洞的眼。

记忆回到近三个月前,落霰崖,寒潭。隐约记得,就是这样寒白的身影,从落霰崖顶坠落,如一羽单薄的白翎,飘摇无依……如今这个落入寒潭的女子,却正站在她面前。

收回震惊,左无颜试探着问:“雪尤清?”

雪尤清轻轻颔首,以示默认:“方才我听到,你要去救左叛,是么?”

左无颜点了点头,突然想到雪尤清看不见,于是补充道:“不错。”忽然想到,如果雪尤清能跟她去见左叛,左叛兴许便不想再当家主,骆易也就不会有行刺的机会了。一念及此,她脱口便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雪尤清一怔,迟疑着问:“叛……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建议,然而左无颜语声中的急切,让她微微有些不安,

左无颜想到左叛,又看了看眼前的雪尤清,猛地浓眉一挑,道:“我明白了。左叛一定是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才急着当家主为你报仇。”顾不得雪尤清神情的震惊,她继续道,“骆易要在左叛成为家主的那天在碑林中刺杀左叛。你跟我回去,你活着左叛就不用当家主,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明天就是月初。”

倦然的声音,让雪尤清几乎没有分辨出来,然而其中的意思,她却是听懂了——明天就是月初,无论要发生什么事,都来不及了。

左无颜也与雪尤清想到了一处,心中震惊。她离开岭南半月有余,只想着要在下月月初前找到古浪,竟未发现明天就是月初。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向古浪看去,一壶一坛的酒,早已将颓然之气渗入了他的眼底。一直以为这个人已然醉眼迷离,却从未想过他依旧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雪尤清涩然一笑,的确,来不及了——第一次遇到骆易,在月夜的屋瓦上,她就见识过将军剑的凌厉。没有风声呼啸,没有剑声铿然,甚至没有慕容十七的惨呼,有的只是一声长吟。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雪尤清下意识地轻吟。

只是那样的一声长吟,一切便已成定局。若说正面交手左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么这一场刺杀,左叛便是必死无疑。更何况,左叛又怎么会想到,骆易竟会要取他性命……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古浪倦然苦笑,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会变成这样,这些,究竟是谁的错?他只是想帮左叛和雪尤清出海,远远离开中土,然而东海却只是离他们越来越远,远到再不敢奢望。

曾经自信满满,要凭手中的沉吟镖解决所有的事。可是如果不是他插手,水烟是不是还在天然居细品着龙儿秋,胭脂是不是还在盈香楼中妆点嫣然,骆易是不是不会被子午夜利用,左叛和雪尤清是不是就不必遥遥相隔?

水烟走了,胭脂离开了,明天骆易和左叛便要兵刃相向。骆易的心性他再清楚不过,如今的左叛,只怕也不会留情。然而面对雪尤清的不安,左无颜的期待,他能做的,只有一醉。

如果真的能醉,倒也不错。

月上柳梢,左无颜看一眼渐浓的夜色,像是决定了什么,自言自语:“不管是不是来得及,我都得回岭南了,你们准备怎么做?”

长街寂寂。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左无颜皱了皱眉回过头来:“你们……”语声顿住,一丝无奈而又无力之感涌上心头。

人已经不见了,古浪和雪尤清站过的地方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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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角天明。

晓风轻洗淡卷的残云,却洗不净古浪一身浓烈到仿佛刻入骨子里的酒气。将醉未醉的睡眼,一如将明未明的天际,隐约看到些什么,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月初,已经到了。

一步踉跄,古浪蓦地笑了。月初天明,他却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只是想远远地避开所有的矛盾,只是想被动地等待一切事情归于了结。没有去找胭脂,也没有去阻止骆易,甚至是一点半点的尝试也没有。

残月有知,只怕也不会愿意在他醉步前斜照吧……低下头去,为什么子午夜会放左无颜来通知他,为什么要赶在左叛找荒门复仇之前动手,为什么雪尤清会出现在酒肆附近,实在是……太多的问题。

嘲讽般的轻笑从背后传来,古浪顿住了脚步。

“怎么,原来‘猎风鹰’丁笑,也有今天?”

回身,古浪气息为之一窒。黑纱翻卷在残月的冷辉下,如冷厉狠绝的诅咒,带着无尽的怨毒……“雪成陌”,这个人,就是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雪成陌”。

见他一脸震惊,“雪成陌”笑道:“你以为我已经,死了?”

古浪摇了摇头:“早在看到雪无痕并无异样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怀疑,等到看到齐老前辈假扮你的装束,我便几乎已经可以笃定竹林中的那具尸体,不过是你假死的手段”否则,他也不会怀疑上胭脂。

似是没有料到古浪会说这些,“雪成陌”略有一怔,却失笑道:“我倒是未曾想到,你喝醉,了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风止,黑纱轻轻垂下,没有了翻涌时的怨毒,却平添了几分异样的风情。

“哦?”

“那么,如果一个醉了的人问你,为什么总在不该停顿的时候停顿,你会怎么说?”

“如果一个醉了的人问你,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是站在原地不动,你又怎么说?”

“如果一个醉了的人问你,为什么要把我荒天宫遇险的消息告诉小骆……”

似是无意般的问句,却让黑纱下的面容闻声变色。

缓缓抬起头,古浪的眼中却找不到一丝醉意:“如果一个醉了的人问你,三姐,你何时见我喝醉过,你又打算怎样回答?”

第49章 又是绫绢

“如果一个醉了的人问你,三姐,你何时见我喝醉过,你又打算怎样回答?”

没有回答。

浓黑的面纱仿佛在瞬间僵硬了一般,停滞在还未褪去的夜色之中。黑纱后的人抬起眼来,远远望着古浪,微薄的晨曦下,那双眼,清朗一如她曾经所见。

青石街透着一丝不真实,如烟气般缓缓漫向她分辨不清的远方。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宿醉,除了欲裂的头疼,没有一点思绪。沉默良久,卓三娘终于抬起手来,结下了黑纱下的半月形面具。微风拂过,黑纱轻轻扬起,古浪看着那一勾唇的雍然风韵,只觉得心中唯一的一点侥幸也砰然碎去,在一片风华绝代中,空空落落地下沉。

“你假醉,便是要我自投罗网?”卓三娘轻叹着问。

古浪垂下了头。虽然眼前的人已经承认自己的身份,虽然她杀了水烟,甚至险些害死清儿,但对她,他却始终恨不起来。

卓三娘看出古浪心中所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离天明儿还早,不如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儿的吧。”等到天明之时,所有的事,只怕都要有一个了结。

“直到昨天遇到三两之前,我还在怀疑胭脂。”古浪终于开了口,“但三两的出现,提醒了我两件事。第一,有人对我这一路的行踪了如指掌,并且在照顾我;第二,子午夜并不是真的想在今天要左叛的命。”

卓三娘有些不解:“就凭这两点儿,你就想到了我?”

“当然不是。”古浪摇头,“但这两点让我发现,左叛从胭脂哪里听到的那一句水烟出事时她在盈香楼,有可能让我漏掉了太多本该发现的事实,也误会了太多。胭脂当时的确在盈香楼,三姐你也的确打开了正对盈香楼的窗户,所以我怀疑胭脂。却没有想到,也许你打开窗户,本就只是为了引我误会。”

卓三娘轻轻颔首,继续问:“可是即便儿不是胭脂,也有可能是有其他人在盈香楼儿,况且你并不能证明儿胭脂与水烟儿的死全无干系,不是么?”

古浪苦笑道:“三姐,你可还记得我方才问你的那几个问题?在不该停顿的时候停顿,是因为你怕被人听出你的口音;把荒天宫的消息告诉小骆,是因为你担心我;而总是站在原地不动,便是因为三姐你腿脚不便——这也是我每一次在一篙居见到你时,你都坐在那张紫檀木椅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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