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染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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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染沉吟-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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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浪揉了揉鼻子,苦笑。

胭脂目光淡淡流转,道:“因为……你从未对一个人如此用心过。”

古浪叹了口气,他明白什么叫做不可能,也明白自己不应该这么想,更不应该这么做,但是……听到雪尤清被带回荒门,他放不下。

沁霜不折,遇雪尤清。

他见过女子无数,却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她的倔强,她的脆弱,她的清傲,她的绝决,她恬静的眸,她寒白的唇……每一样,每一眼,都有让他放不下的理由。

“二百四十一,二百四十二,……二百五十一,二百五十二……”

那一晚,她清和带着淡然的声音,她单薄却倔强的身影,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刻在了他的脑海。放不下,忘不掉,甚至有些时候会让他放任自己去想,如果没有左叛,一切又会怎样。

胭脂看着古浪渐渐迷惘的眼,嘴角挂起一丝涩然笑意。

她何尝不知道古浪喜欢雪尤清什么,她又何尝不知道怎样让古浪喜欢上自己,可如果这么做了,她还是她吗?为了生存,她什么都抛弃了,包括曾经在意的那些幸福、良知甚至自尊。除了最后的一点真心,她什么都没有。

沁霜不折,遇雪尤清……胭脂的心底一丝怅然,疼作眉眼间看穿世事的倦意。也许,有的人生来就可以骄傲,生来就可以如天上银雪不染纤尘,有的人却连生存的资格都要付出一切去奢求……都不过是注定。

她知道无论怎么计较古浪都会包容她,但他也永远体会不到,为什么她会如此计较。没有理解的包容,是迁就,是怜悯。

“阿浪……”有些不真实的声音,似绮罗轻凉,倏地从指间滑落。

古浪回过神来,看到胭脂怅然若失的神情,不由避开了她的目光。他在为清儿失神的时候,胭脂……这个一次次在他疲倦的时候陪伴他,又一次次放他离开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胭脂笑了,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总是这样好骗。”

古浪怔住,不明白她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脑中忽然回荡起细密如雨的嗡鸣声,胭脂的身影也在月下渐渐淡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声音……难道是……岭南的蜂笛,这么说,是……

“谢谢你,左姑娘。”朱唇微启。

月色无知,偏向冷处浓。

胭脂将古浪扶回房中,轻轻盖上薄衾,吹灭台上残烛。

其三·漠北

第24章 荒天

半月后,昆仑山。

雄阔的山峰绵亘万里,山顶有千年不化地冰雪,山间有缭绕的薄云。

让人无由地想到——云垂海立,地老天荒。

走出马车后,骆易就再也没说过话。没有市井,没有街巷,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一丝生气的地方,却仿佛锁住了他所有的气息。白土无际,清空高阔,记起曾经发生的一切喜怒,都在一片辽远中模糊得恍若前世。

然而古浪的脑中,却莫名浮现出那抹渐渐淡去的水红。她是乱世红尘中的笑叹轻嘲,酿一壶凉风醉月,游缰千里处,回眸里相知无隙。她……应该也是孤独的吧,否则又怎能如此了解他。漂泊的人,注定是一生孤独,哪怕有再好的朋友,再醇的美酒,也填不满心底的空虚。

古浪微微有些茫然,他要去荒门,有一半是为了清儿。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到漠北,一到这动人心魄的地方,却又想到了胭脂,想到了她动人心魄的美。然后……拂去蚀入骨髓的流连,心底却是道不明的涩然和空虚?

“在想胭脂姑娘?”

古浪一回头,却见左无颜已来到了自己身后。

见古浪不说话,左无颜叹道:“照说你的私事我本不该过问,可却不得不说一句,像胭脂姑娘那样待你的女子,只怕是永远都不会找到第二个。”

古浪默然,半晌,再抬头时却微笑依然,道:“先去找清儿,其他的以后再说。”

左无颜笑了笑,也不多劝,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七弟会喜欢上荒门中人,到了这里才终于有些理解了。”

古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高云散,雪冷千峰。

收过目光,古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哦?那左姑娘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清儿究竟是什么样女子?”左无颜神色微动,还未开口,却已听古浪道:“走吧,若我算得不差,清儿几天前应该就已经到荒门了。”

他的确没有算错。

此时,雪尤清正立在清冷的荒天宫中,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争吵。

年过半百的老者坐在荒天宫最高处的冰椅上,沉声道:“清儿没有完成门中任务,应当如何处置自有我和守山圣女来定夺,何时轮到无字小辈多言?”

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冷笑道:“若不是荒门大名鼎鼎的守山圣女暴露行踪,清儿又怎么会被左叛发现?渊叔,虽说荒门在九伯以后的都称叔,可你总该清楚——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椅子虽是玄冰所打,也不会牢到让你坐上一辈子。处处把事做绝了,你可曾想过再过几年会怎样?”

老者怒道:“你……”一字未尽,他已剧烈咳嗽起来。

青年男子毫不动容,依旧冷冷道:“你分明知道,清儿是你女儿仅剩的骨血,竟还能如此狠心?还是说,渊叔想用三年前对付自己十九妹的手段对待清儿?”

老者终于怒喝道:“雪无痕,你给我出去!我雪成渊这辈子行得端坐的正,事事以荒门为念。雪……雪成陌的事你就算问到落霰崖的凰姐那里,也错不在我!”

雪无痕目中陡然射出凌厉杀气。

雪成渊语声一顿,道:“你若是想轻举妄动,不过徒增事端。”他手一挥,二十多个白衣人已鬼魅般出现在荒天宫中。雪无痕蔑然一笑,道:“天罡二十八煞?荒门对我,倒一向不吝。”他掌中微动,霜天煞气已渐渐凝聚。

天罡二十八煞看在眼里,人人如紧绷之弦,一触即发。

宫中一片死寂。

可是,一只清冷的手搭在了雪无痕的肩膀,一个安静地声音淡淡响起:“我对门主和守山圣女的决定没有异议。”

雪无痕一怔。

雪尤清的盲眼中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倦,淡淡道:“葬在寒潭中,强胜流亡在外,不是吗?何况……既然他不愿信我,门中也不愿信我,此身又有何寄?”雪无痕心中一痛。这是清儿吗?这就是他不惜得罪天下人也要疼惜的清儿吗?如果不是他到晚了一步……一念冷厉划过心头,他脱口道:“你不会流亡,有我在,不管你想要什么都没有不可能!”如果她顾忌雪成渊,他就杀了雪成渊,如果她顾忌雪成空,他就杀了雪成空,如果她顾忌的是荒门,他便是叛出整个昆仑山又有何妨?只要她不再有,这样的神情……

雪尤清笑了,如晚樱飘零,道:“如果你真的为我好,放手吧。”

雪无痕闭上了嘴,深深看了雪尤清半晌,一咬牙,离开了荒天宫。

他无法阻止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更何况,雪成陌,母亲她……“如果你不想让她和雪凉月一样死在我手里,最好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

“三日后落霰崖下寒潭。”

古浪沉吟,道:“左姑娘,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左无颜不解,等着古浪解释。古浪摇摇头道:“落霰崖是荒门重地,照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不多,为何会这么容易就传了出来?”

左无颜愣了一下,她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回来告诉古浪,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有两种可能。”古浪略一思索,道,“一种是荒门想借清儿设下陷阱,引什么人去落霰崖自投罗网。但会救清儿的恐怕只有我们、左叛和雪无痕,雪无痕本是荒门中人,左叛又回了岭南……”

左无颜恍然,接口道:“而我们至今还未与荒门发生什么重要的冲突,想来这并不是陷阱。那么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古浪轻声一笑,道:“另一种可能,就是荒门中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又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我们。”说着,他忽然盯住眼前的人,苦笑着问道:“小骆,你……上哪去弄了这么多鱼?”

左无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骆易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条烤鱼,架上烤着两条,他身边的地上还散落着十几条。

“寒潭。”骆易吃得头也不抬,随意应付了一句。

古浪哭笑不得,寒潭少有人捕捞,鱼多也是正常,只怕荒门中人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人闯入寒潭是为了抓鱼烤着吃……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中闪过,他霍然起身,问道:“寒潭在哪?”

骆易不耐烦地抹了抹嘴,伸手一指,道:“不就在那边嘛。”

古浪怔住。

左无颜皱了皱眉,问道:“落霰崖寒潭这么多年来一直与昆仑绝狱并称荒门两大重地,分别由护潭圣女一脉与守山圣女一脉把守,代代相传。为何我们从昆仑山外到落霰崖寒潭,一路连一个阻拦的人都没有遇到?”

古浪摇了摇头,之前他还想过会不会是雪无痕传出来的消息,毕竟之前在错吟楼他曾经告诉过自己清儿在西郡,或许会想到他们尾随前来昆仑山。但如今看来绝无可能,传言这一代护潭圣女雪成凰自出生就未走出过昆仑山,性情冷若潭底寒冰,只听从荒门门主的吩咐。雪无痕纵使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不可能说得动雪成凰。

“难道是荒门门主雪成渊?”左无颜忽然问道。

古浪思索片刻,道:“能指使护潭圣女雪成凰的,也只有雪成渊,他要知道清儿的事情、知道我们的行踪也是容易,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要帮清儿?”

左无颜听他这么问,不由失笑道:“你难道不知道,雪成渊就是凉月夫人的父亲,雪尤清的外祖父?”

古浪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如果雪成渊的确是凉月夫人的父亲,那他当然清儿的外祖父,可事实上雪凉月,或者说楼凉月应该是师父楼云山和齐白鹿的女儿,所以清儿只不过是雪无忆的女儿,与雪成渊最多只能算是四代亲缘。

何况荒门中子弟众多,人情一向凉薄,否则师父也不会当初探望雪凉月时,也不会一时怜悯在后山捡回走散后却没有人来找回的水烟……心底一紧,古浪深叹了口气,闭上双眼继续思考。荒门人情凉薄……所以,就算雪成渊没有发现楼云山用雪凉月偷换了他当年夭折的女儿,只怕也不会对清儿费心照顾,否则当初又怎么会让清儿去昆仑绝狱带走左叛?

“怎么了?”左无颜见古浪沉默良久,不由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古浪抚平心绪,抬起头来,笑道:“没有,既然雪成渊有意让我们救走清儿,那我们就详细计划一下怎么救人吧。”虽然不明白雪成渊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事实证明只能是他传出了消息,也是他支开了雪成凰一脉的人。

左无颜点了点头,却有些犯难,道:“但是三日后荒门中人一定围住落霰崖四周山脉,我们闯进去容易,但要把雪姑娘带走只怕并不简单。”

古浪刚要说话,却听骆易一边啃着第五条鱼,一边含糊不清道:“就当着他们面救人不就行了,反正雪成渊把那个什么雪成凰都赶走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古浪送了他一个白眼,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小骆,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骆易道:“我说当着面救人不就行了,反正雪成渊把雪成……”

“对了,就是这句。”古浪突然打断道,“雪成凰身为寒潭执法的护潭圣女,可以说是荒门中性情最为清冷,也最不偏私的一个。雪成渊既然连雪成凰都说动了,为什么还要摆下三日后落霰崖这一场阵仗?他到底,是在做给谁看?”

左无颜立刻会意道:“你是说,荒门中有人争权?”

古浪微微一笑,有了这条线索,其余的便不再是难事了。

第25章 寒潭

三日后。

雪尤清静静立于落霰崖上,没有焦距的眸子如山间的薄雾般浅淡。

崖下的水,幽碧,森寒,冷透千年。

护潭圣女雪成凰轻轻一叹,道:“可怜的孩子,愿圣池之水洗净你的过往。”吟诵声从白云深处飘渺而来,寒潭畔一片肃穆。

不远处的峭崖上,雪无痕无声冷笑,紧了紧臂上的银链。银链的链尾闪出幽幽的绿光,那是他轻易不会出手的兵刃——月钩。只要能从落霰崖上救下雪尤清,这一次,月钩无谓撕扯出多少同门的鲜血!

日影西斜,天色渐渐暗淡。

疏远的星光静静闪动,若隐若显。

一弯白月升起。

吟诵声又起,送着那弯白月升到中天。

中天月明。

雪成凰缓缓开口道:“荒门第十七代……”树影的荫蔽下,月钩泛动着冰冷如水的光泽,如同雪无痕此时的目光,就等雪成凰说完走开一步的那个刹那,他便要出手。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雪无痕的背影生生僵住。

“就算她自己想死,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背后是轻柔而略带沙哑的女声,“忘了我说过什么吗?”雪无痕没有说话,眼神却愈发冰冷。她说过,由着雪成空自作聪明放走左叛,最后的结果必然是雪尤清不忍下手。只要雪尤清不忍下手,雪成渊就不得不处置她。只要雪尤清死了,以左叛的本事定然可以设法夺得岭南家主之位,然后倾岭南之力与荒门一战。只有荒门与岭南两败俱伤,她才可以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清儿,你可曾知道……雪无痕眼中露出一丝讥嘲,是他的母亲,亲手把雪尤清一步步送上了绝路。而如今,他却没有勇气救她。蓦地,腕力反折,原本要出手的月钩如雷电般倏然回刺,刺向他自己的胸膛——他不会让她孤单离去,冥阴路上,他也要守在她的身边!

可是,背后突然伸出一只纤长细白的手,轻轻捻住了疾速回刺的月钩。

又是一叹,只听她道:“傻孩子,就算你把月钩练得再快,有我在,会眼看着你寻死吗?”让人心生暖意的一叹,却话锋忽转,转成一声凉薄如水的轻笑,“要死,也得等我坐上冰椅之后。”一缕黑纱被晚风撩起,她勾起的唇,风华绝代。

“若真是如此,他想来永远都不必死了。”有人笑道。

雪无痕霍然回首。

身后黑衣墨斗的,自然是他的母亲雪成陌。然而雪成陌的背后,却还站着一个样貌平凡的少年,一身落拓,却正对着他淡淡微笑。

雪无痕一震,脱口道:“是你!”见他贴身站在雪成陌身后,他面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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