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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染沉吟》作者:不乱步
【文案】
镖出,为一段逃亡——然而逃亡背后,是算计;
镖藏,为一次算计——然而算计背后,是阴谋;
镖吟,为一场阴谋——然而阴谋背后,是过往;
至爱情断,他与她不曾言悔;
兄弟义绝,他与他不曾回头;
骨肉相残,他们也不曾皱眉;
直到迷雾散去,才看清过往的背后……不过是,错。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江湖恩怨 报仇雪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古浪,胭脂,雪尤清 ┃ 配角:骆易,左叛,骆十七郎 ┃ 其它:武侠,友情,爱情,亲情,温暖
第1章 大盗古浪
日落西峰。
金红色的余温铺遍了整个小镇,寂静安详。
来福楼的王掌柜收拾了东西,准备关门。夕阳滑过窗棂,洒落在他皱纹渐生的脸上,仿佛是最幸福的色彩。等待他的,是不漂亮却温柔的妻子,是不机灵却贴心的小儿,是不丰盛却热腾腾的饭菜,是不华丽却温暖的茅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乐鼓声。
乐声来得极快。初时只是隐约可辨,眨眼工夫已是震耳喧天。王掌柜在这破陋的小镇上已算是富有,可仅他估摸的乐鼓手,就是他辛苦两年也请不来的。
正惊诧着,乐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停止了……
王掌柜未及反应,八个黑衣人就闯进了二楼,把来福楼的桌椅统统扔下了楼。接着是八个白衣人把楼内边边角角都打扫了一遍,扫净下楼时,八袭白衣竟依旧纤尘不染。八个赤膊大汉把二十四套紫檀木桌椅放进了楼中,触地无声。八个彩衣侏儒以奇怪的姿势每人手托着七十二碟菜,头顶着三壶酒,摆在了二十四张桌几上。
一切准备停当,方才有二十四个人走进了来福楼,各寻位子坐了。
王掌柜看了看这些人,除了最后八个人外,其余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他捡了些值钱的东西,悄悄走向后门。可就在他跨出脚步时,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王掌柜的声音似是吓在了喉咙口,壮着胆子回过头去,却见一个少年含笑看着他,眨了眨眼,压低了嗓音道:“吓着你了,不好意思。”
少年相貌平平,眼神深不见底,但却不知为什么笑容中自有着一种踏实与安心。
只听一人道:“朋友……”说话时不知带了什么地方的口音,叫人听得不甚舒服。
王掌柜偷偷瞥了一眼,说话的是个眉眼端正的老者。可老者没有看他,眼睛却盯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桌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什么也没有,连酒菜也没有,只有一个黑衣少年。
角落阴暗,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少年的面容。少年的眼睛很大,像女孩子一样清清凉凉的,下面是削挺的鼻,上面是斜挑的眉,孤傲倔强的唇轻轻抿着,显得有些青涩,又似有些不屑。
老者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是因为楼内原先搬进了二十四张桌子,现在也是只有二十四张桌子。仔细看时,少年所用的桌子竟然是来福楼的旧桌子,新桌椅连同酒菜和客人,竟都不翼而飞了。
老者沉声道:“朋友这么好的身手,何苦前来闹事?”
黑衣少年眨了眨眼,摇摇头。
老者眼神中闪过一丝冷笑道:“朋友不来闹事,难道是来点菜的么?”
黑衣少年道:“哦,不能点菜?那就杀个一两人吧,阿浪说人不能多杀。”他揉了揉鼻子,好像因为那个什么阿浪的关系,杀一两个还是委屈了他似的。
老者怔住。
楼中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这少年居然敢在声赫江北的匪首陆飞天陆老大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更没有想到的是,一阵沉默过后,陆老大竟问道:“是不是杀了一两个,你便肯就此停手?”众人愕然。其余七个马匪面有怒色,更多的却是惊慌。陆老大之所以会答应,想来一定看到了他们没有看出来的东西,而这些,也一定是致命的。
王掌柜诧异道:“他们怕了那小少爷吗?”他说着话,却不知在看何处。
身边那少年一怔,偷偷看了看四周,确定除了自己没有别人,这才悄声道:“你可见过刚才的二十四个仆人?”
王掌柜点了点头。
少年看着楼下的好戏,掩起幸灾乐祸的笑意,一本正经道:“楼底下的小少爷若是认真起来,他们二十四个加一块儿都不够他杀。”
王掌柜喉口一塞,额角渗出冷汗,竟连话也不敢说了。
黑衣少年听了陆老大的话,似乎很满意,清冷的脸上竟露出了微微一丝笑容,道:“既然这么好商量,那就只杀一个算了。不过……你不问我要杀哪一个?”马匪的人尽皆戒备,生怕少年选的是自己,近门的已经准备逃走。
陆飞天愣了一下,脸色突变,厉声道:“你敢杀我?”
黑衣少年冷冷一笑,带了点孩子气的倔傲道:“怎么不敢!”剑出长吟,如一道雪锋割裂长空。
话音刚落,陆飞天的喉口裂出一条血线。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
接着,陆飞天沿着那条血线轰然炸开,溅了一地的鲜血,连呼声都未及出口。倒下的那一刻,脑中隐隐想起一句词:将军百战声名裂。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其余的七个马匪早已趁乱遁去,余下的人却都面有喜色,其中一人道:“敢问少侠姓名,本官一定铭记。”
黑衣少年愣了愣,道:“阿浪骗我,还以为有银子赏呢。这下倒好,哪去找钱赔给掌柜?”方才那人笑道:“这倒不难,包在本官身上。”
黑衣少年环视四周,突然想起来方才有人问他名字,道:“我叫骆易。”他迟疑了一下,“嗯……那个,我饿了两天了,能不能给碗面吃?”
众人一怔,忽然哄堂大笑,一时心怀皆畅。
日影西斜,天色渐暗,尸体未收,但楼内却明朗了许多。
王掌柜松了口气,问身边的少年:“那小少爷真是骆易?”
少年眼神中闪过一丝激赞,笑道:“除了骆易,还有谁使得出这般雷霆万钧的‘将军剑’来?”
王掌柜喃喃道:“我一直以为,‘将军剑’骆易和大盗古浪一样,儿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少年愕然,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王掌柜,好像眼前这人鼻子长上了额头似的,憋了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在下姓古,单名一个浪字。”
话音未落,他眉头难以察觉地一皱,却是听见骆易冷冷道:“不行。”
座中有人冷笑:“我堂堂五品官,便敬不得你这杯酒么?”
骆易没有答话,埋头吃起面来。面是刚送来的阳春面,虽然再普通不过,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可见这些押送灾银的不是一般人。
古浪见那官员面生不满,而骆易又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担心他恃剑傲物,以武犯禁,便深吸一口气,从楼下一跃而上,凌空控住身形,单膝微屈,使上腰间韧劲折身一拜,朗声道:“江湖中人不识庙堂,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言罢右手正好探至骆易腰间束带,手上加力,竟提着骆易踏窗而出。
第2章 半个铜板
古浪走得很急,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小镇会有人坐上两层高的屋顶,更不会想到骆易临走还端上了那碗阳春面。等他想到时,骆易手中的面汤已经泼到了屋顶那女子雪白的长裙上。那女子既不恼也不羞,依旧只是支头发着呆,倒弄得古骆二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时面面相觑。
骆易吃了一口面条,含含糊糊道:“你……”
“嗯?”白衣女子闻声抬起头,若睡莲花轻绽,眼神却空洞一片。
骆易喝了口汤:“你……裙子多少钱?”
古浪被他气得几乎吐血,碍于人面不好发作,只得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那白衣女子静静道:“二位应是名震江湖的‘响剑’和‘沉吟镖’了。区区小事,不劳费心。”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口音清和恬静,带了微微细细的鼻音。说话间,气息带着裙上的细碎剪痕,轻轻颤动。
没有料到刚见面就被一个盲女认出身份,古浪含笑道:“无论如何,我二人还是要向雪姑娘致歉。”
骆易吸进半根面条,问道:“荒门中人?雪什么?你怎么知道?”
古浪肚子里把骆易从呆头骂到呆脑,索性转过头去不看他,微笑道:“目盲心明,以剪为刃的,除了雪尤清雪姑娘还有谁?”原来,屋顶上的姑娘竟是昆仑山里武林第一邪派中人,上任荒门门主的女儿,世谓“沁霜不折、遇雪尤清”的雪尤清。
雪尤清说完刚才那句话,又支起头来发呆,再没说上一句。骆易自顾自地吃面,也不出声。古浪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倒是不以为意,索性往瓦上一躺,静静地看长庚星升起。
树影疏清,月色迷蒙,抚人欲睡。
古浪斜斜瞥了一眼发呆的雪尤清。她的睫毛很长,低低垂下掩住了无光却恬静的双眼,清冷的月光从她颊边滑下,偶尔闪现一丝流连。微泛寒白的双唇像极了骆易,即使在发呆时仍轻轻抿着。她的手指修长纤柔,随随便便地搭在沾满尘土的屋瓦上,却更衬出了那一分白皙。带灰的纱裙早已剪得七零八落,几乎有些滑稽,像是随意拼凑的几块大布,然而她仍然那样安然。总有些人,哪怕穿上世上最为褴褛的衣衫,也没有敢生出一丝轻视之意。古浪心中轻叹,果然是沁霜不折,遇雪尤清。
骆易吃完面,抹了抹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在等人吧?”
雪尤清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夜风微凉,她轻轻抱紧了双肩。
骆易本就不惯主动开口说话,向是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不料却碰上一个和他一样的,一时怔怔地卡住。
古浪看着骆易窘迫的样子不由暗笑,站起身来,解下外衣披在雪尤清肩头。雪尤清微微一动,却也没有拒绝。古浪似是忘了她看不见,依旧微笑道:“雪姑娘放心,我们是左叛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我们和你一样,都在等他。”雪尤清浅浅一笑。古浪果然很懂人心思,非但能帮人,而且能让人舒服。
骆易眨了眨眼睛,道:“你又知道?”
古浪咧了咧嘴,却再也笑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不到生死关头就从不肯放聪明一点么?我问你,你在南阳、武陵刺杀的三个人是哪里人?”
骆易道:“荒门。”
古浪点头道:“那你用的是哪几招?”
骆易脱口道:“是‘回头万里’、‘易水萧萧’、‘啼鸟知恨’、‘壮士悲歌’……哦,他们在追人吗?”
古浪舒了口气,心想这小子还不算笨到家,面色稍霁道:“还记得左叛为什么要约我们么?”
骆易道:“帮他……们逃过荒门和中原七派的追杀。”他总算似有所悟,“原来雪姑娘就是那个妖……阿浪你干什么!”骆易摸着脑袋喊,却是“妖女”二字还未出口就给古浪敲了个爆栗。
叫声突敛,骆易眼神一凛,微微眯起。
古浪教训的话还没出口就生生咽了下去——这是骆易警戒时惯有的眼神,也许是长期生存于荒野的缘故,骆易对于危险的直觉一向是他望尘莫及的。想到这些,他屏住了呼吸。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古浪隐约觉出来了三个人。一个人脚步很轻,一个人脚步很沉,第三个人却连脚步声也没有!
他压低声音,对骆易道:“脚步轻的习过‘踏雪无痕’,并且已经炉火纯青,应是‘沉剑’一门的慕容十七。脚步沉的应是左叛的师父,‘君子剑’鲁苍驹。第三个轻身功法更胜你我的人是谁,我却从来没见过。”
骆易略显诧异,道:“你不知道他是谁?那你先前去找他干什么。”
古浪一惊,细细回想之下恍然大悟,方才酒楼的王掌柜,确实没有脚步声!只是当时一心看骆易换桌易人的好戏,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方知为何这么快暴露行踪。
他看着骆易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心中无奈一叹,情知责任在己,稍稍盘念后对骆易道:“左叛大约要来了,你我不便对鲁苍驹不敬,想来‘君子剑’也不至逼人太甚。我刚才拿出外衣时看到雪姑娘右肩有伤,不能累她动手。伤口血痕未干,可见荒门中人也将至。你我各占一角护于雪姑娘两侧,力求对慕容十七速战速决。那慕容十七虽好为人师,素来不通情理……”
话音未止,就见骆易轻身一纵,朗声吟道:“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慕容十七的胸口随着骆易的长吟,如赵老大一样,缓缓裂开一条血线,然后突然炸开一蓬血雾,怒放般,飞溅七尺之远。
屋檐上忽然变得一片死寂。
古浪僵立当场,他未及说出口的话是:那慕容十七虽好为人师,素来不通情理,但非大奸大恶之人,莫要害其性命,否则鲁苍驹只怕要出手。
然而,骆易发现了最好的出剑之机,是任谁也拦不住的。
果不其然,“君子剑”鲁苍驹冷笑道:“好一把“将军剑”!原来叛儿交的便是这种朋友?”
骆易面色一寒,没有说话。
无论在谁面前,他似乎都是会随时随地闭上嘴的。
古浪恨得咬牙切齿,心道你这臭脾气还打算平白惹上多少麻烦。但他终究生怕骆易再次骤然出手,下意识挡在他右侧,向鲁苍驹拱手,干笑着打了个呵呵道:“是我没有拦住小骆,鲁前辈大人有……”
“阿浪!”
古浪心中紧了紧。他知道骆易绝不会要自己为他担责任,但这种眼神下的骆易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对这个眼神清凛的少年而言,有时候杀人并不是什么件大不了的事。
夜风清寒,可骆易竟似是浑然不觉,傲然道:“‘将军剑’剑出见血天下皆知,我也懒得对你解释。看在你是左叛的师父,我不用剑接你三百招。若是不满慕容十七之死,三百招内尽可取我性命。”
鲁苍驹未料到骆易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沉吟。
古浪心里微微一颤,他明白,那是骆易骨子里的傲岸。但他也明白,骆易一身修为都在这柄“将军剑”上。没有剑的骆易,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君子剑”下撑过三百招的,连一百招都绝无可能!
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