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两头来回一折腾,自己累够呛,人也得罪光了。苏涣淇是自家人,不会计较。唐逸飞可掌着我的生杀大权,关键还有我每月多出一百的补贴。
站在咖啡厅门外,我深呼吸几口,调稳气息,才不慌不忙地走进去。
比起小礼堂晚会的热烈,这里要安静地多。大灯全灭,只有每张桌子上跳动的点点烛光忽明忽暗,人们坐在沙发上品着咖啡听小舞台中间一个长发男生弹吉他唱歌。
我跟个大晚上出来找夜不归宿老公的怨妇一样,眼睛瞪得贼大,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猫腰寻唐逸飞。转了一圈,吃尽各种异样打量,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该不会去上厕所了吧?拦个服务生问清楚地方,我径直走到男厕门口打埋伏。
耐下性子又等了近十分钟,未果。就算身患前列腺炎,也该出来了。算了,今天该我倒霉,我认了。
转身正欲离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视线,我抬头一看,蒋迪!
他看到我也有些意外,“你不是约会吗?怎么回来了?”
我耸耸肩,故作无奈,“临时取消了。”见他身后没人,下意识地问道,“唐主席呢?”
他夸张地长哦一声,笑开了花,“你找他呀,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七扭八拗,到了一包间门口。他一推门,我就看到长沙发上,唐逸飞坐在七八个人中间,默默看着电视,旁边人倒是有说有笑。茶几上摆了啤酒饮料和一个点了生日蜡烛的蛋糕。
我的赫然出现,所有人都停了手上动作,嘴里的话,纷纷把目光焦点集中到我身上。
“逸飞,陶心馨小学妹专程来找你。”蒋迪慕然开口说了句暧昧得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话。
我狠瞪一下蒋迪看向唐逸飞。他沉静脸上闪烁着电视的光,迷幻似梦,只淡淡瞟我一眼,给了我一个字,“坐。”
我没照做,直直站着,习武之人的傲气瞬间涌现,不就一百块钱,我干嘛非得看人脸色。不是突然站起个美女拉我到她身边坐下,我很可能直接走人了。
这位美女我认得,第一次来咖啡厅,背影令我遐想的两位女郎之一,从前身到背影都很美。
今天是中秋夜,如果唐逸飞还是月亮,她就是星星中最亮的一等星,一样璀璨夺目。不过,我还是喜欢我家陈宁姐姐,低调美丽,暗香浮动。
她帮我倒了杯果汁递过来,“我叫刘斯珂,大二,国贸系,文艺部长。你呢?”原来美女是苏涣淇的直属学姐。声音真悦耳,唱歌一定更动听。
喝下果汁,顺顺气,我说:“谢谢学姐。陶心馨,大一,中文系,刚刚加入学生会。”
“哦,对了。”她优雅地拨动耳边长发,“你就是那个宣讲会上中大奖的女生。”
我呵呵笑了两声算是承认,看向桌上的蛋糕,问:“今天谁过生日啊?”
她伸出芊芊玉指,指向中间,开玩笑似的抱怨道,“我们的唐大主席呗。过生日的人最大,臭脸摆得最大。”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声音不小,唐逸飞肯定听到了,不过没什么反应,仍神情专注地看电视。旁边一男生倒搭腔道:
“你说错了,他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表情!不扮酷,受得了你们女生的狂轰滥炸吗?”
众人大笑,连唐逸飞也收敛黑脸,微挑唇角,施以薄笑。
原来他不是真生气,是性格使然啊!也对,他堂堂学生会主席,怎么可能为芝麻大点的事儿,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
心情豁然开朗,我也咯咯跟着笑。唐逸飞的眼风若有似无地扫过来,笑意略缓,又是一定。
我脸一僵,怎么,笑不笑你也要管?立马示威似的扬起下巴,扯大嘴角弧度,笑得更开心。
他看似无奈地摇摇头,鼻息里带出无声的哼气,又目不斜视地看向电视。
既然他没有迁怒于我,我也没再待下去的必要。他们一群熟人,打打闹闹,高谈阔论。我无趣地坐在一边,倒显得格格不入,别扭地慌。
想起身告辞,手机震起来。打开一看,苏涣淇的短信,四个字“你怎么了”,后面紧跟一大串问号。
正好,现在不算晚,赶回去道歉,再请他吃个宵夜,准息事宁人。
刚站起来,话还没说,蒋迪看看我握在手里的手机,揶揄道,“男朋友召见啊?”
从容地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上厕所。”
想想我多诚实,说上厕所就上厕所,不过出厕所转左直奔大门。一只脚才踏出咖啡厅门口,另一只脚连同我的身体瞬间定格。
唐逸飞双手环胸,斜倚在门口电线杆旁。眼睛紧锁在我身上,轻抿的唇似笑非笑,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像极了蹲守洞口捉老鼠的猫。
我边腹诽,这电线杆怎么不漏电,把他击炸毛,形象尽毁,边老老实实地走到他面前。
然后仰头,笑得天下太平,避重就轻地说:“主席学长,生日快乐!你看我事先也不知道,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想到,他直接顺着我的话,理所当然地说:“现在买还来得及。”说完不给我接话的时间,径自开路,走在前面。
我迟钝数秒,大步流星跟上他,不自觉地伸手摸向裤兜里的钱包,心里打起小算盘。一百的,没有。五十的,没有。十块的有几张。最值钱的是刚充了两百的饭卡,送给他,不太拿得出手。他该不会想趁机敲诈我吧?
想着我侧抬头,偷偷打量他。长长的睫毛,英挺的鼻梁,微微带些笑弧的嘴,刚毅的下巴,完美的侧面剪影。要是不管我要礼物,就更完美了。
我看得有些失神,他冷不防低头看我,我身子一颤,惊慌失措地别开眼,看到路边的蛋糕店,忙兴奋地提议,
“要不我再送你块蛋糕吧?”
“我不吃蛋糕。”
我翻个白眼,急刹车站定,掏出钱包手里一摊,有任人宰割的大力凛然,“唐大主席,我身上就几十块钱,你掂量掂量,想要啥直说吧。”
这时候一般人都会亦真亦假地礼让三分,说句不用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再瞧瞧我面前这位,毫不客气地接下钱包,大大方方翻开看了看后,在我眼皮子底下直接揣进自己兜里。动作之流畅之自然,以至于我恍惚了几秒才确认钱包是我的,他应该误会我的意思了。
“学长,你要喜欢我的钱包,改明我给你买个男式的。如果你确实对女式的东西有特殊偏好,那麻烦你也先把里面的东西还给我。”
他黑眸深沉幽然望向远方,低声缓缓呢喃:“我怕你再跑了。”
今天又不是2月29号,想收生日礼物年年都可以啊!他这是在伤感吗?我怎么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撇开异样感觉,我顺势往前看,一乐,“嗨,不都到学校了,我还能往哪儿跑。”怕他不相信,又豪气地拍拍胸脯,“放心学长,我说买礼物给你,一定会买。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他点点头,冲我温柔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你不要礼物啦?”我又摸不到头了,这人真难理解。
“刚刚你不是说送个男式钱包给我?”他刻意加重“男式”两个字,粉碎我对他特殊偏好的猜疑。
“对对对。”我连连应声,唯恐他又改变主意。
刚进校门没走两步,突然想起我的车,忙礼貌地说,“学长,不用麻烦你送我了,我得先回小礼堂取车。”
“小礼堂?”他眉头一蹙一舒,不急不缓地说道,“哦,今晚有管理学院的迎新晚会。你男朋友是管院的?”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我猝及不妨,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口就说,“男朋友?我有男朋友是管院的,我怎么不知道?”说完我才醒悟,又马上改口,傻笑说,“是啊是啊,他学国贸的,看我这记性。”
我这厢脑门冒凉汗嘿嘿哼哼着,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抽动嘴角。他那厢从容淡定,目不转睛地看我跟看马戏团里的猴子似的。
或许因为我笑得太过难看,他本毫无情绪的眼中层层泛起笑的涟漪,荡漾到唇边,无声无息地晕至整张脸庞。
不是我不想装清高,而是我不能不视而不见,不被吸引。就像一皮箱子百元大钞摆在你面前,还都是真钞,只要不瞎,你能视而不见吗?
百元大钞能让人浮想联翩,片刻计划好十年二十年。唐逸飞的笑颜也使我思绪万千,我长得就那么喜感,举止就那么逗趣,能让你这样的装酷份子也笑得倾国倾城?
“好,我就不送你了,去取车吧。”他还在勾魂夺魄地笑着,连说话的语气都饱含轻松惬意,“小心点,再见。”
“再,再,再见。”我没出息地又结巴了,一步三回头地挪动脚步。
他卓然立于银月清辉中,面庞笑容如夜里盛开的昙花,真实绽放出虚幻的美丽,淡化了时间,跨越了空间。
我不得不用我多年功力稳定住心神,不敢再回头,只顾加快脚步。果然,唐逸飞扮酷比较有利于社会安定,民族团结。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第9节:办公室里的JQ
我在门外演恐怖片,你们在门内演动作戏,被人打断还能处惊不变演正剧,小生佩服,佩服!
T大校园有多大,大到如雷贯耳的名字,遍寻也找不到他。
T大校园有多小,小到从短信通知迎新联欢的陌生手机号开始追查,辗转数人,历时一天,我终于问到他的手机号码。
现在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神奇排列,一接通就能找到我钱包的十一位数字,按绿色键的手都有点颤抖。
为了我那没几两银子的钱包,起码惊动了半数学生会的人。不用看他们的脸,光听他们在电话里的口气,就知道他们准以为我对是唐逸飞有非分之想又敢付诸行动的鹰派人士。
我又不笨,明白这种事儿没法解释,越解释越像暗示,管不住他们想东想西,索性直切主题,要不怎么能只花一天呢。
接通的电话响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在上课不方便听时,通了。
“喂——”拉长的尾音带着些喑哑,似乎我不小心打扰到某人的美梦。
我下意识地看表,十一点,我都上三节课了!
“学长你好,我是陶心馨。请问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拿一下不小心落你那儿的钱包?”反正人已经被我吵醒了,我干脆不啰嗦,直接问。
电话那头滞了几秒,他没头没脑来一句,“几点了?”
“十一点。”
“陶心馨?”这声音听起来多少有点清醒了。
“对,是我。”感情刚才的话他基本没听见,我不得不重复道,“学长,请问你什么……”
话音被截,他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你下课以后到学生会办公室来。”
互致再见,他挂机,我在忙音中愣神,奇了,他怎么知道我在上课?
每所大学都有谈情胜地,每所大学也一定有闹鬼胜地。不巧我们学校的两个胜地毗邻而立。西南角的情人林正对独栋红楼。
有茂密的常绿松树林做掩护,男男女女卿卿我我,牵牵小手,勾勾小腰。男生再指着红砖黑顶,小窗户的红楼神叨叨地讲个亦真亦假的鬼故事,惊恐万分的女生娇柔地往怀里一钻,还能再顺便捞个小吻什么的,皆大欢喜。
你说红楼一好好为爱存在的闹鬼胜地,学生会干嘛非得插一脚,把办公室设在这里五层。古旧的灯,斑驳的墙,处处散发出阴森恐怖的气息。
还有我们事儿妈班长,一新生秋季运动会的动员会硬从奥运冠军讲到四大名著。时间和他的想象力一起腾飞,等我饿着肚子来到红楼,整一点。
这会儿正是饭后午休的时段,一路上楼我连个人影都没遇见。我们院院长的全名我不知道,红楼闹鬼的种种传闻我可如数家珍。站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面对空荡荡阴风阵阵的走廊,只觉得毛骨悚然,两腿发软。生怕一会儿飘出个没脚的长发女同学管我借笔,一会儿又怕听到厕所传来似有似无的抽泣声。
心里一哆嗦,连敲门的手也变得有气无力,轻轻叩两下,没有人应声。不耽误再匆匆扭动门把手,锁了。我如释重负地迅速转身,满脑子只想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忽然听到门后有动静。
作为正常人,我自然而然地手捂小心脏,躬身贴门,竖起耳朵偷听,同时闭眼以提高自带窃听设备的敏锐度。
好像是脚步声……
好像脚步声越来越近……
好像有开门的声音……
好像还来得及,在门将开未开的一霎那,我反应敏捷地顺势蹲下假装系鞋带。翻来覆去地把鞋带捯饬半天,才抬头看人,故作意外地眨巴两下眼,站起来惊喜地高八度说话,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学长怎么猜到我正要敲门呢?”
唐逸飞的手还扶在门把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只用迫人的身高威慑我。我心虚地眼珠子乱转,略过他望向屋内。
不大的办公室里,我一眼就看见翘着二郎腿随意坐在桌上的刘斯珂,牛仔裤包裹的修长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悠悠轻晃。她纤纤十指翻动,系着白色衬衫领子边的蝴蝶结,向我投来个如秋日暖阳般温暖和煦的微笑,
“你来啦。”
含糊应了一声,我耳根子开始发热。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幽静的红楼,反锁的门,靠墙的沙发还有大大的办公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帅哥美女干柴烈火……
我在门外演恐怖片,你们在门内演动作戏,被人打断还能处惊不变演正剧,小生佩服,佩服!
“陶心馨,你在想什么?”
“呃”我懵懂望向唐逸飞毫无征兆俯身贴近的脸和眼中渐渐酝酿出的不悦,别过头,心一横,决定把自己变成一出喜剧。再转回来已是副英雄儿女奋勇向前的造型,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地说:
“党让我想什么,我就想什么。”
料是想不到我的神来一句,唐逸飞的脸即刻扭曲,眸中阴云仍在,又不好发作。我依然目光坚定,不管你认为我在想什么,都是政治问题,不容儿戏。
“哈哈哈”屋里的刘斯珂率先失态,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我和唐逸飞的目光同时锁定她,默然无言。唐逸飞又回头看看我,扬了扬下巴,
“进来吧。”
直到我在沙发上坐好,唐逸飞绕到办公桌后面对着台笔记本敲键盘,刘斯珂仍笑意不减,只是面朝唐逸飞,玉指向我,用完全忽视当事人的姿态,俏皮地说:
“她很有趣呢!”
唐逸飞挑眉,不理会,连头都没抬。刘斯珂跳下桌子,悻然撇嘴,经过我身边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冲我挤挤眼,低声抱怨了句,他最没意思了,潇洒走人。
两个人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唐逸飞劈劈啪啪敲键盘的声音,忙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