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还记得家父?托姐姐的福,家父已经好了大半。”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套着些客气话,很快,花解语的周围便站满了女眷,多半都是同一个辈分的姐妹,少有的,便是些贵臣之女。
几个妙龄的女孩子围在一块说笑,说起来也是一副美景,只可惜心思各异,口不言心。
高位上,水氏把目光收回来,饮尽手边的茶水。
“皇后娘娘您看,我记得在花解语的幼时,臣妾便说过她是一个美人坯子吧,今日一看,果然没说错话。”
“是吗?”
“当然了,长公主也是国色天香。”水氏似笑非笑。
皇后那对母女膈应的正是今天的事情,水氏却偏偏要这么说,足以见得两个人的斗争是有多么的激烈。
第73章 失之东隅
偏偏今天是花解语的好日子,皇后便只能把这苦水往肚子里咽。
“是啊,那孩子的模样周正,日后有她荣耀的时候,等一会儿的册封典礼完毕,妹妹可要多赏赐些东西给她,还有她辛劳的母妃。”
最后一句话有些意味深长,水氏却全当做没听见。
这次的册封典礼从不在皇后计划之中,故而此刻嘴角虽然带笑,眼底却是一片阴冷的味道。
水氏扬了扬眉梢,笑而不答。
皇后和水氏都是浸淫宫中多年的妇人,女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大家你来我往,明枪暗箭,时不时旁边再有丫鬟帮衬两句,好不热闹。
另一边花解语见时候还早,无心和身边人在虚情假意谈天,眸子微转,递给身边莺儿一个眼色,后者立即摆出一道恍然的模样。
“哎呀,公主,都是奴婢大意,你头上似乎落了一支金钗。”
花解语象征性训斥莺儿两声:“还不与我回去找找。”
“是是。”
花解语与身边女子告辞,转身带着莺儿往御花园方向而去。
两人走后没有多久,便听见身后有人明朝暗讽:“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快就嚣张上了。”
“就是,爬的越高摔的越疼。”
“走了走了,我们赶紧也入座吧,长公主一向和她不和,说不定一会有好戏看呢。”
众人颔首,这才款款转身散去。
花解语离开大典还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讽刺,顺风多多少少都有听见,却无意理会。
莺儿小嘴微张,几次想要为花解语抱不平,到最后都忍了下来。
“公主,就您好脾气。”
花解语小而不应,正打算找一处休息时,身后传来清越一声召唤。
花解语回眸,正见桃树下傅颜一身白衣随风而舞,点漆双眸含笑半敛着,明明是一副平常不过的样子,可那一瞬,她却觉得他眼底藏着整个繁华天下。
万事都不入眼,已站在苍生之巅。
“太傅。”
花解语微微向傅颜俯身,莺儿识趣转身离去。
傅颜缓步来到花解语面前,眼角眉梢带笑:“公主今日盛装,竟也倾国倾城。”
“太傅是在称赞我?但感觉总不像是一回事。”
“那恐怕是公主多虑了,臣所言句句肺腑。”
傅颜这个人,平时看着寡言少语,但每次开口都必然点在节骨眼上。
也难怪后来人都称他为佞臣,一张嘴,只要他想,恐怕能将天下荣华都要纳入囊中。
花解语垂眸,知道自己辩不过他,干脆含笑不语。
“今日乃是公主的盛典,公主此事为何在这里?”
“落了东西,回来找找。”
傅颜眸子暗藏飞雪,将一切都已看透,却没有揭穿。
“可是珍贵之物?”
“珍贵。”花解语摸了摸头顶:“是金钗。”
“如此,那还望公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花解语微愕然:“太傅此话怎讲。”
“太子那里还叫臣过去,臣便不再打搅公主殿下。”
傅颜举步要走,花解语却知道他有话要说,连忙上前追了两步。
奈何脚底裙摆太长,花解语一步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也好在傅颜反应及时,回手一把将花解语搀扶住。
大概是因为身份的缘故,他整日浸在书房,身上带着一股子淡然墨香。
花解语在傅颜搀扶下,连忙站直了身子:“太傅有话为何不直言?”
“天玑公主荣华得来不易,只是希望公主好好守护罢了。”
“可是皇后那边……”
花解语正要细问,忽然不远处一声仪仗远远而来,定眼一瞧,竟是皇上的仪架。
花解语身为宫中女子,此刻与傅颜站在此处显然不合适,见状连忙转身,带着傅颜往一旁的假山而去。
仪仗远远而来,假山却并不高大,花解语和傅颜站在一处,手臂紧贴着手臂,因为紧张丝毫没有察觉。
旁边傅颜也没有提醒的意思,就淡然望着她,等她自己回神发现。
半晌后,皇上方才走远,花解语长出口气,回头正要问傅颜话,扭头却见傅颜正站在距离自己咫尺的位置。
明眸含笑,淡然无波。
花解语险些撞上对方,此刻见两人位置如此近,下意识朝后退去一步。
却忘了身后便是假山,这一步退的太远,眼见后脑便要磕在尖锐石头上,傅颜眼疾手快伸手,垫着花解语后脑,为花解语挡了一下。
花解语倒是没觉得疼,却顿时有些发蒙。
“太傅,您没事吧?”
花解语连忙扯过傅颜右手来看,手背后竟是一块淤血。
傅颜原本就身子单薄,如今天气入春,方才脱掉狐裘大氅,他是个霁月清风多病的身子,此刻右手被花解语托在掌心,她能清楚看到手背上淡蓝色近乎透明的血管。
“都怪我莽撞,太傅,解语真是失礼……”
本是个聪慧玲珑的人,在长公主皇后面前,从来都是人精一般,此刻却因傅颜而失了态,手忙脚乱犹不自知。
对面傅颜也没有提醒的意思,薄唇微勾,好似欣赏花解语的无措自责。
等花解语抬头看向他时,那抹笑意很快又消息无踪,变成一脸淡然。
好似刚刚算计花解语的不是他。
“太傅,这右手要时常执笔写字,您还是早些上药为好。”
“嗯。”
“只可惜我即将册封名号,不能带你敷药,不如叫莺儿……”
“不必。”
花解语自责皱眉:“那我晚上叫莺儿给你送药过去。”
“时候已经差不多,你快去大典吧,不知贵妃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你。”
花解语思量片刻,见不远处莺儿匆匆跑来,这才无奈转身。
“那改日,我一定登门亲自道歉。”
傅颜未语,眼见花解语匆匆离去。
这边花解语与莺儿身影消失没有多久,假山不远处丛林便走出一道玄色身影。
眉梢带着一道浅淡的疤痕,不显狰狞,反倒为他清隽的脸上增添奇异韵味。
傅颜没有看向来者,却已经知道是谁:“阿厌,青天白日的,你就这样堂而皇之出现,会不会太不将侍卫看在眼里了。”
“我原本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顿了顿,阿厌一脸坏笑:“不过倒是你,什么时候对一个丫头如此上心了?”
“哪里上心。”
“刚刚你要是不站的那么近,怎么会吓到人家,上演苦肉计。”
“阿厌,你又话多了。”
“你不会对她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吧?”
“目前有用处而已。”
阿厌抱着宝剑依靠在假山上:“如果有一****发现,你一直没有帮她而是在利用她,她会如何想?”
“那跟我没有关系。”
“真是个绝情的人啊。”阿厌故作叹息:“之前童谣听到皇家祭祀的消息,特意跑去庙里看你,谁知道你竟没有参加,童谣险些被抓,多亏了这公主才得救呢。”
傅颜这才微微侧脸,就在阿厌以为他是对花解语生了感激之情时,谁料开口却是一句:“童谣怎么样了?”
“在客栈修养着。”撇嘴:“这世上我没见你冷清之人,对谁如此上心过,那童谣也是上辈子积德。”
傅颜这才放心下来,没有再问:“走吧,跟我去锁心殿,你帮我给夫人送一趟消息去。”
天光晴朗,通过祭祀奉常的推算,今日午时乃是最佳册封时间。
晌午阳光正好,照耀在人身上暖洋洋一片,奈何正座皇后脸上却没有丝毫消息,冷的宛若冰山一般。
台下,青袍鱼服太监一扬拂尘,喊了一声:“吉时到,册封典礼正式开始。”
底下议论声顿时渐弱了下去,所有视线,都凝聚向高台。
花解语双手端在小腹前,深深呼吸,调整好脸上的神色,缓缓地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虽然她脸上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可此时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究竟是如何忐忑。
这日一举,只要大典一过,那便代表着日后完全崭新的生活。
她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角色,有了重封天机头衔,连母妃在宫里的日子,都会比以前好过。
花解语站在大殿高台上,万众瞩目,她微微颔首,神色端庄温婉,听窗边礼部高声宣读“七公主花解语秀外慧中,蕙质兰心,上敬皇上母妃恭谨孝悌,下待宫人慈善温良,特此重逢公主仪号,皇恩浩荡,赐天玑之名,望日后感恩天命不忘初心,钦赐……”
礼部官员所念圣旨沉长繁琐,花解语站在高台,面带微笑,却是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她只是看见了侧位母妃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泪水,关怀,担心,期盼……除此之外,泪水朦胧,令她再也看不清。
花解语在那一瞬间也有哭出来的冲动,可是她知道,不能。
其实册封典礼的一切仪式虽然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最后一步显然是戴上象征着公主的金色步摇。
花解语记得自己在幼时,曾对着其他姐姐头上的步摇羡慕,但是能做的,也仅仅是羡慕罢了。
她想上前一摸,却被地方一巴掌狠狠拍在地上。
从那时候起,她不在期盼,寡言少语,顺应天命。
好在,现在有机会让她弥补曾经碌碌无为的一生。
礼部宣读圣旨完毕,需由后宫之主,皇后亲自为花解语带上金钗,以示天威恩赐。
花解语站在大殿高台中心,眼前皇后盛装,一步一步地走下高座,朝着她走过来。
这个女人,几次三番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可是却偏偏不得不把这金步摇戴到自己的头上,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花解语努力地忘记母妃盈盈的双目,把头高高地抬起,直直地看着皇后娘娘。
皇后,一国之母,原来也有这么愠怒无能为力的时候。
令人视线交汇一瞬间,花解语看到皇后凤目眼底讽刺。
第74章 天灾人祸
没有母家的势力,一个空置的公主名号有什么了不起,往后收拾你的机会多的是。
皇后嘴角勾着冷笑,花解语自然是读懂了她目光里的含义。
她在愤怒,但是还是不得不把锦盒里的金步摇给拿出来,配到她头上。
花解语没有做声,眸子含笑凝视皇后,见她将托盘中金钗取出。
她要做的只剩等待,等待皇后将这羞辱转为愠怒,而后强行忍下。
对面皇后手里不过捏着一直金步摇,但她却觉得,她的胳膊从来没有这么重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支金步摇上,眼见皇后凑近花解语,就要带在她发鬓之上。
紧要时刻,墙角宫门忽然冲进来一道踉跄身影,花解语眼角余光瞄到,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即打量皇后。
却在对方眼底看到一丝冷笑。
“花解语,你聪明,可惜你选错了出身。”
皇后声音压的极低,只有对面的花解语能听到:“身为一个母亲,我绝不会允许有人,风光站在我的女儿之前。”
花解语皱眉,正想要说什么,这片刻的功夫,那宫人已经冲到了大典上,噗通一声朝皇上和贵妃跪下:“不好了,不好了……禀告皇上娘娘,西宫苑那边走水了,而且蔓延的和厉害,还请皇上娘娘移驾!”
那宫人声音极高,虽然话是对皇上等人说的,但在场所有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皇后等到这一刻,嘴角噙笑,在花解语凝视中,假装受惊吓“哎呀”一声,
手中步摇,倏然掉在了地上。
皇后笑的一脸抱歉:“我刚刚给公主带步摇时,你该凑过来一点才是啊,真是不小心呢。”又低头看沾染了尘埃的步摇,嘲讽道:“现在可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只听解语一句。”
“什么。”
“否极泰来,您可要小心了。”
皇后瞬间变了脸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花解语不语,侧脸看向高台底下,人群听到走水,已经骚动起来。
宫苑内走水,居然还是在册封典礼的时候。
很多人在心里面有了各异的猜测,但是在这个场合没有人敢说什么多余的话。
本来大典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一步,可是……眼下却发生了如此不祥的事情,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看高台皇后一眼,提起裙摆,立即跪在了过道的中央。
花解语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果然是素来和长公主花拢蕊走得近的妹妹。
“发生了如此不详的事情,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可允许臣女说几句话。”
她的话虽然是朝着两位娘娘问的,但是很明显的眼睛却看向了皇后一人。
皇后自然是巴不得花解语这个贱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是配合做出诧异,跟着便快吩咐侍女暂时把金步摇给收起来。
“步摇脏了,像公主这样的身份,不应该再佩戴污浊之物,配不上。”
一句配不上,也不知是花解语配不上步摇,还是步摇配不上花解语。
皇后她回到了首座,眼睛里面一片灼灼。
“你说吧,若是对此事有利,本宫肯定会论功行赏。”
那女子一脸恭谨之色,煞有介事道:“此时明明是册封七公主的典礼,但是没有查到是有人故意纵火,也没有天灾降火,分明便是长公主是不祥之人。为了宫闱的安宁,臣女建议这册封先暂缓一下,等到事情查明以后,大典继续进行,没有了隐患,七公主不也会放心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位郡王家的女儿不卑不亢,很明显就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在典礼上说出了这样的话,若是在平时,估计是要治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但是在此时,宫里走水也是事实,一切显得顺理成章。
这件事情到底是巧合,还是说有人故意安排的闹剧,花解语此时心知肚明。
她分明是今天最得意的人,没想到还是做了笑话。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听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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