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的呼吸吹拂在脸上,辛未有些错愕也有些羞涩地挪开头:“你……我们……王哥他们还在饭店等着我们呢,赶紧去吧。”
“没事儿,他们正好先打几圈麻将,我们不急着去,去早了耽误王哥赢钱。”
“你怎么知道会赢,万一他输钱呢。”
“输钱更不能早去,那不耽误他扳本吗,你说呢。”
辛未低下头把他推开一些,红晕从脸颊向脖颈蔓延。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李大刚身体里猎猎燃烧的火焰烧得更高,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嘴里干渴,手心却满是汗:“心肝儿,心肝儿……”
向后没处躲,辛未只能往两边逃。但是李大刚两只胳臂挡在她身体两侧,前胸紧贴在她胸前,头也侵略性向她低俯着,辛未整个人就象是被塞在他和墙壁组成的一只细长盒子里,还是个带盖儿的盒子。再傻再笨的女孩到这个时候也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辛未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不看他跟呼吸一样火热的双眼。
怀里这个小丫头僵硬得象块石头,李大刚按捺了又按捺,把嘴唇轻按在她头顶乌黑的发丝上,声息压抑地说道:“别怕,心肝儿,你不乐意我不会的……我就抱你一会儿……抱一会儿行不行,就一小会儿……”
辛未几不可闻地低嗯一声,李大刚在她头顶亲吻了片刻,侧过头用脸颊轻柔地抚蹭着她的头发,象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长吐一口气:“心肝儿,有件事我特别想告诉你,以前一直不敢说……心肝儿,我会对你好的,一直都好,你相不相信我……”
辛未两条腿上都没有了力气,她闭起眼睛,轻轻点头:“我信……”
这么紧密的拥抱着,李大刚却突然感觉喉间一阵酸楚,他也紧闭双眼,宽阔胸膛上下起伏:“我不是存心想瞒你……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怕你听了会害怕。心肝儿,我,如果我……如果我想让你跟我在一起,不是现在这样的在一起……是真正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一辈子都疼你,不让你吃苦,不让你受累,我天天晚上搂你睡,我听你的话,对你好,我挣钱给你花……你愿不愿意?”
辛未很强烈地瑟缩了一下,按在李大刚胸前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胸襟,使的劲那么大,手指关节都隐约发白。这种时刻,任何等待回答的人都会变得十分敏感,李大刚几乎是立刻就夸张地笑出了声:“不愿意也没事儿,我就是这么一问,也没……也没非得让你说愿意……我们,我们象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也会疼你,对你好,你可千万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真没有!”
辛未耳边听着他生硬的笑声,缩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大刚,我……我也有件事……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敢说,我……不敢说……”
李大刚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猜到了辛未的答案。他尽量平静地说道:“是你哥的事?”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被抽走,辛未眼冒金星耳边炸雷,有好几秒钟大脑里一片空白,半晌才抬起头来喑哑地问道:“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悬在半空的心落回了原处,虽然这一下落得太猛,砸得他心里一阵阵疼痛难忍,但李大刚还是继续微笑地看着辛未:“你想你哥,干嘛不去西藏找他?要是怕路远,我陪你一起去。”
听到西藏这两个字也从李大刚嘴里说出来,辛未震惊得无以复加,最怕别人知道的隐密一下子被揭开,这种震撼太过强烈,她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更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李大刚连西藏都知道,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三年前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一切?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又会怎么看她?又会怎么想她?他为什么还会说出要跟她在一起的话?他难道不应该对她避之不及吗?
辛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变幻的表情看在李大刚眼里,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爱怜地拍一拍她的脸颊,他松开手后退一步,顺手拿下挂在门后挂钩上的毛巾,拉开门走出去:“那什么,我去洗把脸,咱们去饭店吧,我饿了。”
这一顿饭辛未食不知味,王嫂特别给她清蒸了两只大螃蟹,她就坐在桌上闷着头啃,一声也不吭。李大刚倒是完全恢复正常状态,咋咋呼呼嬉笑玩闹嘴上没个把门的,跟王哥和兄弟们你一杯来我一杯去,脏话下流话满桌飞,黄色小笑话讲得王嫂脸上都发红。
吃完饭,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李大刚坚持让王老大开快艇把他送回看网箱的小窝棚。王嫂一个劲劝他明天早上再走,他只是带着醉意傻笑,始终摇头拒绝。站在码头边看着快艇在海面上飞速驶远,辛未手按住被风吹起的裙脚,眼睛里全是月光星光下渐渐消失的那个高大背影。从跳上快艇到驶离视线,李大刚居然一次也没有回头朝她看一眼,他只笔挺地站在快艇船头,昂首望向深邃黑暗的大海。
这天晚上,没有李大刚的陪伴,辛未一个人又走到了离家不远的海堤上。从早到晚的海风吹得地面上一点灰尘也没有,走着走着,她索性脱掉拖鞋拎在手上,赤足向着漫步。
脚底下是粗砺的水泥地面,慢慢悠悠从长堤这一头一直走到那一头,一开始还数着步子,后来就乱了。辛未垂头看看自己的脚,再迈出去的步伐已经无法计数。人生也是一行不断的脚印,每一条来时路都细算不清,不知道走了多远走了多少步。如果在某一处她没有短暂停顿,在某一处她没有随意转弯,这一刻的这一步,又怎么会正好走到这里?
站在长堤尽头再也无法前行的最远处,海涛就在脚下不远处翻卷扑打,带着咸腥水汽的风吹在身上,吹走了一天的暑热。指尖勾着的拖鞋滑落在地下,辛未迎风而立。她从来也没有看清过自己的未来,小小年纪,已经在绝境里徘徊了很久,属于她的路永远都象这条孤绝的长堤,明知道前面有尽头,还是奋不顾身向深不见底的大海伸去。她回不了头,也无法再前进,只能站在这里,或者干脆跳进大海,给自己选择一个果断干脆的结局。
在没有人能听见的地方,清瘦的女孩放声哭泣。遥远海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象是一双双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透过泪光,她注视着最远处最微弱的那一点灯光,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李大刚在的地方。
哭累了,又在堤边坐了一会儿,估摸着王哥王嫂都睡下了,辛未才偷偷摸摸回家。卫生间里照照镜子,两只眼睛果然哭肿了,又红通通的,很难看。匆匆洗完澡躺上床,想着他今天在这里就躺在她身边,红肿的眼睛里又开始往外滴泪。辛未把眼泪擦在毛巾被上,侧过身,脸埋在他的枕头里,闭上眼睛。
王老大家的小院外有汽车驶过,车好象就停在院门边,不一会儿有人叫门。辛未一点睡意也没有,不过她也没有心思注意外头的响动,抽抽答答地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院子里王嫂刻意扬高的说话声:“你找辛未啊,你哪里的?找她有什么事?”
辛未擦擦眼泪坐起来,再竖起耳朵听听,吓出了一身冷汗。瞪大眼睛在床上傻坐了好一会儿,她光着脚做贼一样摸到窗边,猫着腰向外偷偷看去,站在院子里和身穿睡衣的王嫂说话的那个高个子男人,竟然真的是郑铎。辛未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下,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闪身紧贴着墙,大气也不敢出,心里简直揣进一支鼓乐队,咚咚锵锵叮呤光当,敲得她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郑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找来的?不可能啊,跟李大刚离开宁城的时候在山东绕了那么大一个弯,他怎么会发现她现在藏在嵊泗岛上?再说到岛上已经这么久了,要发现早就应该发现了,怎么偏偏在今天,李大刚不在的时候发现了她……
辛未猛然醒悟,今天上午在派出所里,警察叔叔登记了她的身份证,说不定就是这个疏忽,让郑铎找到了她。
她抬起手,牙齿狠狠咬在手背上。早知道就不出头了,就让那两个小混混把摊子砸了吧,大不了她拿从郑铎卡上取的两万块钱补偿给王嫂。这下可倒好,一时义愤,就把他从宁城引到了这里。
现在该怎么办?郑铎人就堵在院门口,跑是跑不出去了。从后窗跳下去……她也没这个胆子……李大刚李大刚!辛未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盼着他能突然出现在身边,把她从困境里再救出去一次。
院中的说话声已经停了,辛未心里浮起一丝侥幸,也许王嫂把郑铎堵走了吧,如果放他进来的话,最起码她会先上楼来问一声,总不至于大半夜里让一个男人进单身女孩的房间吧。
心里七上八下踌躇着是不是再伸头看看,门外的脚步声让辛未再度惊跳。这是皮鞋声,沉稳刚劲的,郑铎式的步伐声。脚步停在门外,再一秒木门就被敲响,几个月没有听到的熟悉嗓音再度响起。
“辛未,是我,郑铎。我来接你了。”
“辛未,是我,郑铎。我来接你了。”
三年前,她最无助最孤苦的时候,他出现在身边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辛未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一扇木门绝对拦不住郑铎。辛未心里很明白,所以她没有迟疑太久,乖乖地打开了门。
楼上走廊的灯坏了,夜色里,郑铎身上军装夏常服的颜色显得比白天深暗了很多。辛未的视线在他领口的纽扣上停留片刻,鼓足勇气向上看向了他的双眼。辛未打着石膏吊着的左臂和红肿的眼睛都让郑铎的脸色变得比衣服更深暗,他点点头,垂眸用力凝神着失而复得的小女孩,她睡乱的头发,廉价的睡裙;和踩在水泥地上的光脚。想好了在见面时要说的话全都忘了,郑铎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慢呼出的时候气息有些微颤,所有凌乱无奈的思绪只变成深沉痛惜的一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每次被他找到的时候,都是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辛未尴尬伤感地吞咽了一下,心绪难言地看着郑铎的手指。虽然很怕被他找到,但真被找到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很差劲,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要让关心她的人难过吗?郑铎,他瘦了……
郑铎向门里走进一步,向着辛未抬起右臂。辛未右手还紧握着门把手,右肩倚在门边,在他前行的同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太不明智,苍白的脸上硬挤出几丝讨好的笑容。郑铎的手在空气中停了很久,轻轻落向辛未的左臂,指尖从石膏上轻轻抚过:“未未……”
又有人从楼梯走上来,辛未惊怕地看过去,还好,来人不是乐宁生。海岛派出所的一名警察看看辛未,对郑铎说道:“郑参谋,你要找的人就是她吧。”
郑铎收回手臂,微笑点头:“是的,就是她。谢谢你了老彭,这么晚了还要让你们跑一趟。”老彭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找到人就好,我们也放心了。”郑铎的视线往辛未那儿扫了一眼:“非常感谢,人我带走了,楼下那两个人和那个姓李的,就麻烦你们来处理吧。”
辛未张着嘴猛抬起头,惊惧地瞪着郑铎,从他身边挤到门外向楼下看去。王老大和王嫂都穿着睡衣,身边站着两个警察,夫妻俩也正抬起头惊惧地看向楼上;三个人视线交错,有疑惑有惊怕也有歉疚,辛未更担心的是李大刚,依着郑铎的脾气,如果让他找到带辛未逃离宁城的李大刚……很难讲会发生什么事。她使劲把嗓子眼里酸苦的梗块吞咽下去,扭头哀求道:“什么处理?他们对我特别好,你要……你要处理他们什么……”
郑铎对楼上的警察点点头,在他先下楼以后沉声说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
“他们都是好人,他们……”
“是好人还是坏人,这得由警方来判断。”
“判断?”辛未完全听不懂郑铎说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干什么还要判断?没什么可判断的,他们确实是好人,这跟警察没关系的吧?”
郑铎高高扬起眉打断辛未:“涉嫌拐卖妇女的人一般来说都不能算是好人吧。”
辛未吃惊地辩解:“你在说什么呀!怎么能这么说!不是拐卖,没人拐卖我!”
郑铎肃然地说道:“拐骗、运送、中转被拐卖的妇女儿童,都是拐卖罪。”
辛未急不可耐:“都说了不是拐卖,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想离开宁城我想到这里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都这么大了,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这是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郑铎顿了顿,唇边的笑意有点冷,“辛未,别忘了你的病还没好,从法律上讲你现在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任何人要带你离开居住地必须经过监护人同意。”
辛未的嘴唇张了张,又倔强地抿紧,两只眼睛睁大了定定地看着郑铎。话一出口郑铎也立刻后悔,他找了她多久就担心了多久,报纸电视上那些拐卖案件的新闻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看就会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不知道辛未是不是也沦落在那么悲惨的境地里。他心里只祈求一件事,那就是她能平安无事。今天来的一路上他都在对自己说,去他娘的吧,如果在嵊泗岛上真的找到了辛未,那么一回宁城他就娶她。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他娶她娶定了,谁敢吱一声就别怪他翻脸不是人。
但是现在才多久?从敲开房门见到她,到她低垂下头不发一语,这一共才几分钟时间,他怎么就象昏了头一样对她说出这么伤人的话。下定的那些决心都哪儿去了?象他这么一个无畏无惧的人,仅仅被她退缩疑惧的视线看上一眼,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口不择言的混蛋?
“未未,我……”
“我跟你回去,不要处理他们好不好?”辛未又退一步,两只白生生的脚站在灰秃秃的水泥地上,脚指无助地紧扒地面。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郑铎的回答,辛未也没有再等,她转身走进房间,打开衣橱先拿出要换的衣服,再把双肩包从下层柜门里拿出来。
两只手臂从背后把她抱住,搂进一个跟李大刚同样火热同样有力的胸膛。郑铎的脸贴在辛未耳畔,他轻轻摇头,压抑地说道:“对不起未未,我不是那个意思,别生我气……别生我气……”
辛未僵硬地紧抓着双肩包背带,嗫嚅哽咽:“没生气……我的病好了,早就好了……”
“好了好了!你好好的,是我胡说是我不对,未未,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