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难道您当真一点儿也不担心失宠于王爷吗?」痴心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王爷对您上了心,您更该想法子好生留住王爷呀!」
「唉……」她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好痴心,教我说你什麽才好呢?你呀你,真是白跟我两年了。」
「小主……」痴心不服气。
「我只问你,昨儿下午王爷抱了我,那後来晚上他又去抱了谁?」她嘴角微往上弯,语气淡淡地问。
「昨夜……听说……本来是该轮到去蘅香院的,结果……後来……寝在了裁红院的芍药小主那儿。」痴心小脸垮了下来,闷闷地道。
「看吧!」她乐了,颇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大感得意。
「可、可那是因为芍药小主被十八夫人打了,听说打得不轻,都咯血了,王爷这才去安慰她的。」痴心总算及时想起要「安慰」她一二。「小主,您放心,王爷不是自愿的。」
不是自愿的?他玄怀月乃漠北之王,这世上除了当今清皇还能对他说上一两句话外,普天之下有谁敢违逆、或勉强得了他玄大王爷的?
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若真信了,那才叫蠢到极致、药石无救呢!
苗倦倦笑盈盈地自行梳起了发,雪白如嫩葱的指尖在翠绿绿玉梳衬托下,越发显得莹然可人,铜镜里映照出的鹅蛋小睑眉清目秀,俏生生如初生荷叶上的剔透露珠儿,可又怎麽样呢?这王府後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小主,您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痴心兀自在旁焦虑地碎碎叨念,「万一王爷真给那芍药小主勾了魂去,往後再也不来小纨院了怎麽办?」
「不怎麽办哪!」耶?不是说有什麽燕窝乌鸡吗?
见她一脸到处找食的馋相,自觉对牛弹琴的痴心叹了口气,只得快步去外头的小厨房端了一直温在灶上的人参乌鸡汤、极品燕窝粥和红枣银耳羹进来,试图在主子边大啖的时候继续苦口婆心规劝。
「小主,您不可不防,那芍药小主可有心计了,听说她被打之後连王府大夫也没惊动,只是坐在王爷前往书房必经的路上对月叹息、嘤嘤低泣,被王爷发现之後也不说什麽,只是偎在王爷怀里一个劲儿的落泪……」
「有没有有没有?不愧是北方第一花魁,都做好功课进来的,这招宅斗必备的苦肉计一出,但凡王爷是个公的都得给三分面子。」她啧啧赞叹。「美人儿梨花带泪,最是销魂哪!」
「小主!」痴心差点吐血。
「知道了知道了。」她安抚地拍拍气到发抖的小丫头。「我知道好痴心一心护我,生怕我给人斗垮了连小命都不保,你放心,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从今儿咱们小纨院便闭门休馆了,高挂养病牌,哪管外头闹翻了天去,也没我们什麽事儿,你说好不?」
「小主英明!」痴心眼睛亮了起来。
「好说好说。」她咧嘴一笑。
「小主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好、用得妙、用得呱呱叫呀!」
「……」苗倦倦强忍翻白眼的冲动,低头假意抚着裙上皱褶,眼角余光瞥着了右手腕上裹得严实的纱布,心微微一动。
耶?痴心终於改了包紮时爱打结绑蝴蝶花的习惯啦?
书房。
「禀王爷,十八夫人跪在外头青砖上说要向王爷请罪,若王爷不见她不原谅她,她就跪死不起来。」王爷的贴身小厮小灵子低首敬禀。
玄怀月单手支着头,边逗弄着金勾架上的鹰宠雪隼,正听着何自载报告一篇昨夜临时奉命速速拟出的,关於「荒淫无道吃喝嫖赌兼涉嫌意图危害漠北边疆国土之阿煞国王」的征讨文,才听到了一半,闻言微抬手止住了。
何自载心中先是替那位护勇国公家的千金暗暗哀悼了一下,随即微笑着退至一旁,不忘瞅了身边的燕归来一眼。
欸,老燕,听说护勇国公千金貌美如花,想帮忙美人儿求情不?
想死吗?你!
燕归来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咳。」何自载低头忍住欲冲出口的笑声。
玄怀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很喜欢看本王後院美人掐架的戏吗?」
「咳咳咳……」何自载这下子是真呛到了。
燕归来更加是眼观鼻,鼻观心。
「去,」玄怀月眼抬也不抬,对贴身小厮道:「告诉她,本王从不受人威胁,一盏茶过後人若还在,做弃物论。」
「是!」小灵子恭敬应道,迫不及待跑出去撵人了。
开什麽玩笑,他们家王爷连皇上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岂会搭理她个小小国公之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恐吓性言语?
「继续。」玄怀月半眯着眼,修长指节轻敲桌面,「刚刚说到哪儿?」
「咳,是。」何自载动作迅速地打开手中的征讨文,念起下头拟定的进攻计画战略要点。
正才说到第八事项,去宣旨的小灵子又跑进来了,这次是硬着头皮的。
「禀、禀王爷……」小灵子在主子冰冷淩厉的目光下,几乎挤不出声音来。「十八夫人听了王爷的话走了,可……可是她又扬言说要去小纨院打死妖、妖精苗小主!」
何自载和燕归来竖起双耳,不约而同望向安坐榻上的主子。
「唔,知道了。」玄怀月心不在焉地逗弄着雪隼,浓眉抬也不抬。「刚说到由十三虎带军,然後呢?」
「王爷?」何自载有些迟疑。
「後院是女人的事,本王懒得理,真乱了规矩,王五会处置的。」他不动声色地道。
王五者,王大总管也。昔日猛虎堂副堂主,後因伤退役转职王府内院。
「是。」何自载会意,立时再朝下念第九事项。
半炷香时辰过去後,始终惬意闲懒地偎在榻畔的玄怀月忽然坐起,整了整绣金衣袍。
「走了,」他朝两人一个挑眉,笑得张扬恣意,「看戏去。」
看……戏?
燕归来眨了眨眼,何自载则是一愣後,随即笑着应道:「是!」
唉,只能说这世上不管是看上王爷或是被王爷看上的女人,俱是悲喜难料、福祸不知啊。
而在小纨院这头——
「小主,怎麽办怎麽办?打来了打来了!」痴心紧紧抵住砰砰震响的大门,全然慌了手脚。
「贱人给我出来!」
「不知哪来的狐狸精竟然迷得王爷神魂颠倒,今儿绝对不放过你!」
「好大的狗胆敢欺负我们家小姐,当我们护勇国公家都死绝了?」
外头叫嚣不休,夹杂着乒乒乓乓撞门声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苗倦倦煞有介事地戴了个象徵养病用的抹额,一头长发随便用条带子束拢在肩後,素净的小脸看起来还是恁般粉嘟嘟,手上拿了颗大红苹果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摇三晃地走出小院落,伸颈探头随意往镂花窗外一看。
「来的人挺多的嘛!」
「小主!」痴心被眼前「虎狼屯於阶陛,尚谈因果」的主子气得跳脚连连。「人都打上门来了!」
「王府里的门窗都做得挺牢靠的,不怕她们砸得开。」她喀滋地又咬了一口香甜多汁的苹果,咿唔嚼着。「她们叫駡累了也就散了,若是不累,在外头守个三天三夜也不打紧,咱们粮食饮水都屯好了,怕她们个三七二十一呀?」
痴心一听,惊色褪去,脸上瞬间涌现满满的崇拜之色。「小主好聪明!小主好厉害!」
「我?我是被动接招,躲字为先,最厉害的还是裁红院那位呢!」苗倦倦嗤地一笑,眨眨眼儿。「不对,真正厉害的是咱们王爷大人,闲着看美人们为他争风吃醋打破头,过後他再接着左拥右抱,其乐乐无穷!啧啧,真好,真羡慕人。嘿!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当男人,好尝尝这坐拥三妻四妾的销魂滋味。」
「呃……」痴心讪讪然,不知如何答好。
两人都没发觉在屋脊上,有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已经黑透了脸。
何自载憋着险些逸出的呛笑,悄悄朝燕归来使了个眼色,顾不得待他回神,已然速速逃离现场。
戏正精采,不过也要有命看哪!
只剩忠心耿耿的燕归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僵立在当场,还得当自己什麽都没看见,什麽都没听见。
「好你个苗倦倦,把本王当什麽人了?」玄怀月气歪了脸,俊容上素来的好整以暇被想活活掐死某个女人的恨恨冲动取代。「胆敢跟本王抢女人——不,竟敢跟本王抢当男人,本王今晚就办了你!让你销魂个痛快!」
待在他身後装背景的燕归来止不住一阵抽气加咳嗽,「咳咳咳……」
底下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还在振振有辞、自顾自地遐想联翩。
「痴心,你说以後要是咱们有幸离开王府自立门户,不如也养几个小倌来吃吃豆腐,你看如何?」
「小主……」痴心像是快被她的话给震吓得晕死过去了。
轰地一声!小院子里那株大槐树连枝带干地裂成了两半!
刹那间,全场静止死寂,连门外的嚣张喧嚷都化成一片鸦雀无声。
苗倦倦手中吃残了的苹果咚地掉落滚地,抬起手想揉眼睛看清楚些那树的惨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只得强自镇定地稳了稳心神,乾笑道:「春雷动,劈错了,没事没事,意外意外,好在没伤着人。」
这下子就连燕归来都难掩同情地踩了苗倦倦一眼,就没见过这麽想自寻死路的。
苗倦倦话声甫落,但觉狂风倏起,她眼前一黑,身形一轻,已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有鬼啊啊啊……鬼抓走小主啦啊啊啊……」痴心惨叫了起来。
唯有功夫出神入化的燕归来眼角余光「勉强」捕捉到了自家王爷犹如大鹏展翅鹰击长空,又有如鬼魅陡临阎王拿命地一把攫走了苗倦倦的盛怒背影——
苗小主,自求多福吧!
苗倦倦莫名其妙被抓抱到半空中飞来飞去,从一开始的惊恐呆滞到心悸茫然到闭眼认命,最後演变成飞久了怎会停的苦中作乐。
心情一下子上天一下子入地,不可不谓之随遇而安,以至於当她整个人终於被扔在厚实松软碧绿如茵的草地上时,她还不忙着睁开眼,而是先揉了揉吹风过久发痒的鼻子,憋回打喷嚏的冲动,这才松了一口气,小手上下摸了两下,确定没有哪边跌断骨头後,方睁开眼——
「王爷?!」她张口结舌。
「哼!你还认得本王?」玄怀月抱臂站在她面前,状似魅惑狂放闲然如故,实则咬牙切齿杀气蒸腾。
「王爷说笑了。」还有些头晕目眩搞不太清楚现况的苗倦倦乾巴巴陪笑,拼命搜肠索肚想出自己几时又惹毛这位老大的原因,「王爷是北地的王,是王府的主心骨,还是後院众家姊妹的天,奴婢虽身为低等小妾,素来万分崇敬王爷,又怎会认不出王爷的天人之姿呢?」
饶是十分清楚这妮子贪生怕死、胡说八道的种种不良劣迹,狂怒跳脚中的玄大王爷偏偏听了这番话,胸口澎湃汹涌的怒火还是不自觉地消散了三分,一丝喜意悄悄溜上心田。
「哼!」然身为金尊玉贵的王爷大人,心下不提,面上依然保持冷冰冰黑脸。「当本王没听过谄言媚语,三两句话就想打发了吗?」
「唉。」看着面前这个明显等着人来哄的傲娇王爷,苗倦倦心里真是滋味复杂万千。
她真不明白,为什麽他谁都不找,愣是要找她纠缠?难道真是闲到发慌了?还是她脸上非常明显刻着「欢迎拍打亵玩」?
「数三声,给本王个不就地斩杀或当场要了你的理由。」玄怀月见她闷不吭声,又火大上来,咬牙字字自齿缝中迸出:「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蹭着身子往後退,脸上堆起满满讨好的笑。「因因因……为王爷英明神武人见人爱,自自自是不屑同苗倦倦一个小小姬妾一一一般见识啊!」
他看着她怯生生慌乱乱如初生兔子,再无半点平素令他看不顺眼的万事不经心,嘴角不禁略感满意地往上勾,怒气消去,逗弄她的恶趣味兴致又上来了。
「证明给本王看。」
「欸?什麽?」
「既然本王英明神武人见人爱,想必在卿卿的心中,也是爱极了本王的。」他一抖身上绣金劲袍,英姿潇洒地盘腿而坐,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可本王素来信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卿卿能以实际行动说服本王,本王就考虑暂且今日放卿卿一马,嗯?」
卿……卿卿?
狄大王果然不愧风流大师风月老手,一面挟带王者英朗霸气,还能一面口吐这柔情肉麻昵语,难得的是两者竟不相互冲突,反而合并成了种令人屏息的勾魂蚀骨放荡不羁,惹得人春心翩翩飞。
犯规犯规犯规!堂堂一国王爷用美色和肉体勾引人是可耻的!
苗倦倦吞了口不该乱流的口水,努力将视线从他笑得又邪又魅的「英俊美貌」上头移开来,试图抖落身上莫名失控飙升的灼灼燥热感,不无愤慨地撇了撇唇。
「不愿意?」转瞬间春风消失,酷寒骤降。
「怎麽会呢?呵呵呵呵……」她像被烫着般立时弹跳起来,满面谄媚小手紧紧握住他修长的大手,卖力地上下猛摇一通,以示卖好。
这妮子果然吃硬不吃软,幸而本王通身上下无一处不硬……
玄怀月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笑得眉眼春怀荡漾,偏还假意一脸凛然正经八百,仿佛刚刚心起邪念勾惹小妾娘子的狼虎男人不是他本人,又复哼了声,「贫嘴!」
「是奴婢不好,让您生气了,王爷息怒。」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还是只能可悲地屈服讨好於淫威之下。
「本王是那等心胸狭窄会同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之人吗?」他哼得更大声了。
苗倦倦双手捧住脑袋,一时间真想狠狠朝地面咚咚咚猛敲。
苍天啊!你收了我去吧!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生了薄茧的掌心蓦然落在她额际,「不舒服?」
她一震,呆住,心没来由重重地跳了下。
他锐利霸气的目光一反往常,专注地盯着她,蹙起的眉心有淡淡的忧虑,在检查过她额际温度後,眉宇皱得更紧了。「你在发热。病了为什麽不说?」
「我……」病了吗?她愣愣地望着他。
「还以为你挂病牌子是在闹脾气,没想是真病了。」他皱眉,随即将她拦腰抱起,面色凝重,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却颇温柔。「闭上眼。」
「耶?」为啥?
「你怕高。瞧不见就不怕了。」
她脑袋嗡嗡然,浑身忽冷忽热,各种乱七八糟的感觉充斥心口,分不出究竟是喜是悲是惊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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