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依旧温热,却没有了回握的力量,直到那丝温度随着主人的灵魂一起蒸发殆尽,程七彦还一直僵立在手术台边。
医生和护士无声的靠近,一卷白布遮住了魏斐的身躯,他的手被抽出程七彦的手心,放在了身体两侧,人被抬走了,剩下空荡荡的手术台,和孤寂伫立的背影。
程七彦摸了摸发冷的鼻尖,他没哭,即使是和谭玉染分别那天都没哭……现在也没有掉一滴眼泪,魏斐不需要用眼泪来祭奠,他的生命换来了什么,尽心尽力去保护就好,懦弱的东西,对于爱你的人来说,只会阻断他轮回的路。
事实证明,程七彦从来没有软弱的机会,片刻过后,莫离从另一间手术室里推了出来,他的脸没有被白布盖住,这就是魏斐用生命换来的结果……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病人只是因为爆炸的冲力震伤了颅内神经,出血已经止住,脑内没有淤血,身上有外伤,但并不严重,好好调养就能恢复。”
程七彦双手合十,对医生颔首,不住的说着谢谢,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医生说了些什么,只是依稀明白莫离没有大碍,程七彦的心没有降到下一个冰点,就那样麻木的停止在了那里,他该心存感激吗?可是庆幸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了。
三天后,魏斐的尸体被火化了,就在同一天,刘隐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一名抢劫犯开枪射中了胸腔,在送往医院抢救时,死在了路上……他若想活,是能挺过来的,可惜,人一旦断了生的念头,就再也回天乏力了。
对于一个失去心爱之人的人来说,那是不哀伤的死法,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样倒下会更有尊严,刘隐穿着一身笔挺帅气的警服,堂堂正正的追随魏斐而去了。
在征求了刘隐家人的同意后,程七彦把他的墓安置在了魏斐的旁边,程七彦取下墨镜,看着两座墓碑,刘隐笑容阳光和煦,而魏斐则停留在青涩美好的岁月,那是他在大学时代的照片,爱打架的他,难得这样没有鼻青脸肿,而他的右脸……原来是那样的好看。
回到医院时,莫离醒了,一向精力旺盛的他,鲜少有这样安分的时候,他静静的坐在病床上,怯生生的抬头看了程七彦一眼,又迅速埋下头去。
程七彦知道莫离为什么这样,Hdaosi爆炸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医生来为他检查了身体,医生确定了莫离的伤势后,说只需要调养吃药,个把月后就能出院。
医生离开后,护士为莫离打上了点滴。莫离一向爱缠爱闹,而他和姐夫之间,第一次无话,病房内静的似乎能听见点滴的声音,一滴一滴掉落,缓缓流进血管,程七彦静默的看着倒挂的药瓶。
莫离想要开口叫他,而他却突然道:“完了,药水完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莫离摇摇头,有些不明所以,程七彦继而又道:“头疼不疼?脚呢?真的没事?”他一系列的问题得来的全是莫离的摇头,他明了的叹了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棉签,摁住莫离手背上的针头,一下拔掉了。
他出了病房,过了半小时左右,推了一部轮椅进来,莫离有些明白姐夫要干什么了,他想拒绝,可程七彦不容反抗的冷着脸道:“上来,我推你出去散心,闭嘴不许说话。”
程七彦推着莫离来到了医院外面,外面虽然有太阳,可是冬日的天气还是非常寒冷,一点也不适合病人出来散心——Hdaosi的爆炸不止是红灯区的灾难,更是整个北都的灾难,没有人知道它毁灭的原因,一时间,谣言猜测四起,人人自危,连出门的人都少了。
有多少人死了?还没有统计出来,只是警局的停尸房已经没有空位了,认领尸体的家属把那里挤的水泄不通。
那晚能进Hdaosi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有的是贪赃枉法的政界要员,有的是谋取暴利的商人,城市腐败的源头,你能说他们是十恶不赦,可他们不能死……北都的经济一下萧条了,以至于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也许有钱人的命真的比较金贵吧,他们往往都死的那么不甘,而这场爆炸的凶手,也就更显得罪该万死了。
北都的各大出口已经被封锁,全城的警力都用于查找凶手了,程七彦知道,这次的爆炸和莫离脱不开干系,也许再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找上门来,可程七彦不能看着莫离死,被枪毙,抑或有任何闪失。
他的命是用魏斐的死换来的,他的人是莫冰嫣托付给自己的责任。
轮椅停在了无人的公园里,程七彦扔给莫离一个袋子,“里面是衣服,穿上,然后离开这里,我不管你去哪儿,总之不能被抓住,你也不用管我,希望你能远走高飞。”
最后一次责任,他已仁至义尽。
莫离从轮椅上下来,跪在了程七彦身旁,“姐夫我不走……”
“走吧,我不管了你了,我连我自己都管不了……”程七彦的声音仍然很嘶哑,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般,莫离摇头,重复着那句“我不走,我不走”,程七彦赫然拔高声调,“走啊,别连累我,从今天起,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再也不要叫我姐夫,我受够了……你滚,马上滚!”
程七彦没有丝毫心软,眼神定定的直视前方,耳边只听到抽泣声,间或衣料摩擦的声音。
莫离穿好了衣服,在程七彦脚下重重的磕了一下头,“姐夫,我走了……如有来日,请让我报答你……你,保重。”
程七彦眨了眨眼睛,那苦涩的液体又回流到了心里,他一人慢慢品味着,不知过了多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收起空空的轮椅,一个人回到医院去了。
在经过空无一人的广场时,前方突然开来一辆黑色轿车,停泊在了不远处,程七彦驻足,看着车上下来的人,那人正在朝自己走来,一身白色的风衣,青色的围巾把美丽的脸庞衬托的白皙无血色,而眼角下方那抹胭脂一样鲜红的伤疤格外醒目。
谭玉染站定在程七彦面前脱下手套想去拉他的手。
程七彦别开脸,淡淡一笑,“钱拿到了吗?”
谭玉染有些尴尬的埋下头,过了一会才道:“拿到了……”
“恭喜。”程七彦冷硬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推着轮椅绕开他,却被谭玉染一把拽入了怀里。
一切已经真假难辨,原来,他们决裂是假,只是为了做给谭凉景看的一场戏,就像谭玉染假受伤一样,然而,阔别多时再见面,却没有那时相思豆化成的甜蜜滋味。
谭玉染的生命只剩最后五年是假,他给的记忆是假——程七彦要杀他是假,要与他恩断义绝是假。
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然而……他们自己感受的呢?还有什么是真?
谭玉染眼角的伤疤是真,他们真的痛苦难当是真,程七彦找回了记忆是真,头发下掩盖的刀疤是真,可是……他不会告诉谭玉染他想起了一切,因为这是他和魏斐之间的秘密。
一切已经真假难辨,事实和谎言被混淆……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然而,程七彦却固执的要坚守。
“跟我回去,好不好……”谭玉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程七彦的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点头,而脸上却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眼里是刺骨的冰寒,他在对自己残酷……他说:“好……”
第157章:嫁为人妻
那个名为家的地方,他又回到了这里。
“放手啦,爸爸不走……”程七彦拍了拍紧紧环绕在脖子上的小胳膊,小汀穿着睡裙站在床边,挂在他背上不肯放手,生怕一觉醒来他又消失了,程七彦自觉愧疚,好脾气的随孩子闹,“要着凉啦,躺到被子里,爸爸在床边陪着你好不好?”
“咕~~那好吧,爸爸不许趁我睡着跑掉哦!”小汀伸出小手指,要求拉钩。
程七彦亦伸出手指,小汀这才放心睡下,过了一会儿,睡意席卷而至,她有些恋恋不舍的闭眼进入了梦乡,程七彦依旧坐在床边守护着女儿,看着她在台灯下有点发黄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卷卷的头发翘了几缕在头顶上,可怜又可爱,叫他如何舍得就此离去……
程七彦轻轻拽出自己被握住的食指,替小汀把被子掩好,调暗的了台灯,道了声:“宝贝晚安。”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卧室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两样东西,红的和白的,让程七彦进来后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火魔红艳艳的光映在白色的遗产公证书上,程七彦同时拿起这两样东西,在手里掂了掂,他觉得可笑,这红药水果然廉价,而另一只手上的纸张,轻飘飘的,却是一笔能压垮一大片人脊梁的金钱,两者都拿到了,他还缺什么呢?
谭玉染从浴室出来,从后面环抱住程七彦的腰,鼻尖蹭在他的脖子上,暧昧的嗅着属于他的淡淡体香,程七彦放下火魔,摸出香烟盒,叼着烟到处找打火机,谭玉染把手伸到他面前,变魔术般变出一个打火机来,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他面前亮起,程七彦看的有些失神,然后缓缓的把香烟凑上去,火焰与烟丝催生出了有毒的尼古丁,程七彦吸了一大口,无限满足的把烟雾吐在了谭玉染脸上,竟有些挑~逗的意味。
身后立即有利剑直指要害,似乎隔着布料就能把他贯穿,程七彦反把谭玉染推倒在床上,坐在了他的小腹上,“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这算色诱?”
程七彦无视身后怒张的凶器,“你和谭凉景上过床?”
躁动不安的谭玉染忽然就不动了,他看着程七彦的脸,那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有多认真,似是很随意的问出口,又有点尖利的审视在目光中流转,谭玉染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没有?”程七彦早就学会不去纠结谭玉染话中的真假,而是问原因。
“因为我和他在攻受问题上无法达成共识,所以没上。”谭玉染把险些就乱伦的问题说的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程七彦点点头,一直拿着手里的遗产公证书在看,“看来令尊大人很担心他百年后谭家是否会断子绝孙的问题嘛!”
遗嘱上白字黑字的写着,想要拿到遗产首先要结婚,否则无权继承,而谭玉染显然没有把这当成问题。
当然,婚可以随便结,但孩子可不能随便生,程七彦指着下面一条继续问:“这上面说有三份财产,你和谭凉景一人一份,那还有一份最巨额的怎么办?万一谭凉景在你前面有了孩子,那他拿到这笔天文数字,你岂不是输定了!”
“他不可能先有孩子……”谭玉染一挥手,不经意的说出了口,却很是笃定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说错话了,立即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孩子哪是说生就生了的,那笔钱没那么容易拿到,先把眼下的继承权拿到再说。”谭玉染把程七彦反压在了身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们结婚吧!”
“结婚?”程七彦对这个大胆的提议感到诧异,就像听到一个天方夜谭一样,然而现在却要亲自制造这样一个天方夜谭,他摇了摇头,很肯定的拒绝了,然而话还未出口,就被谭玉染捂住了嘴巴。
“北都的法律可是允许男人和男人结婚的哦!”
“那也不行,你爸会从坟里爬出来找我麻烦的。”程七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要找也是找我。”谭玉染很认真的捧起程七彦的手,“答应我吧,最后一次成全我,成全我对你的爱,成全我想和你一辈子也不分离的心!”谭玉染把火魔拿在手里,“假如不是与你相伴,即使是只有五年的寿命,也是多余的……”
“那从今以后你就得改名叫程玉染了。”程七彦失笑,带着嘲讽意味的苦笑。
“别这么笑好吗,我总觉得你不开心。”
“我笑还不好吗,难不成让我哭啊!”
“马上就让你哭!”
“啊……”
……………………………………
就像谭玉染说的那样,北都的法律是允许同性婚姻的,所以他们很顺利的拿到了结婚证。
同样,也像程七彦说的那样,根据传统,北都的法律上规定妻子婚后是要随夫家姓的,所以谭玉染正式更名为:程玉染!
也就是说……他嫁给了程七彦!
不管谭老爷子多么的未卜先知,也挡不住子孙后代们钻空子的各种阴谋鬼点。
在接到谭二少爷的结婚证复印件后,公证律师嘴角抽搐,差点脑中风倒地,可想不到的是,大少爷却点头允诺了这桩婚事,在一个星期后,遗嘱生效,谭玉染……啊不,程玉染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
“哦~~我给小玉拖婚纱……”小汀坐在婚纱店的椅子上做着自由畅想,脑袋上方就像Q版漫画一样出现了一幅畅想图,里面穿着婚纱的小玉挽着爸爸的手走在前面,而后面许多花童帮他拖着婚纱下摆朝教堂里走去,撒花~~~~
一声脆响,谭玉染在小汀的额头上狠狠的弹了一记,“啊~~~”
“丫头,你在想些什么,嗯?”
小汀嘶哑咧嘴的抬头看着谭玉染,星星眼里顿时闪现出两颗大大的红心,而那边程七彦也换好了衣服从试衣间出来,穿衣镜里映出两人的身影。
程七彦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里面是一件紫色的绸质衬衣,如同一个高贵夺目的王子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玉树临风中透着一股柔和的气质,翩翩风度里隐藏着摄人心神的魅力……而谭玉染则是恰恰与之相呼应的白色燕尾服,宝蓝色的衬衣,把他那种令人目眩的美丽衬托的如同幻境中走出的人一样,一头乌黑的及肩长发用啫喱水固定,整齐的梳向脑后,干净利落的如同一块流线型的美玉。
小汀拖婚纱的美梦落空,但婚礼当天,她还是一手扯着“新娘”的燕尾服下摆,一手被爸爸牵着走进了教堂。
众宾客不仅大跌眼镜,连眼球一块跌了出来,下巴都一起掉在地上了,两个男人结婚就算了……你结就结吧,结了好好过呗,干嘛要举办什么婚礼?举办婚礼也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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