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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冬青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脸色苍白如纸的贺秋芸,久久无语。
小学的时候,无线电厂大批产品军转民,效益很是火爆。父母是无线电厂的双职工。几乎天天晚上要加班,而那个时候贺冬青又皮的很,因此父母一去加班,就把门在外面反锁。当时家里别说电视连收音都没有,比贺冬青小三岁的贺秋芸最喜欢的娱乐就是听哥哥讲故事。古今中外、历史武侠,说到最后,贺冬青搜肠刮肚野也讲不出什么新玩意了。无奈只好自己开始编,贺秋芸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贺冬青的嘴皮子功夫也突飞猛进。连续几年都稳获子弟小学讲故事比赛第一名。
上了初中后,贺冬青的心野了。而比他小三岁的贺秋芸就是他的一根小尾巴。经常是他走哪跟哪,轰也不轰不走。尤其是节假日。不过也正因为有这根小尾巴,几次打群架,贺冬青都没有参加,因此派出所里榜上无名,他陷得也不算太深。要不然也许他的人生就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贺秋芸的身体一直很好。而且和他一样,她非常不喜欢医院。不过不是对来苏水敏感,而是害怕打针。记忆中小时候有一次贺秋芸的嘴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疱。医生诊断后开了八针,其中有四针还要直接打在疱上。打了第一次,臀部一针,疱上一针之后,贺秋芸是一路哇哇的嚎啕大哭,并发誓再也不理带她去打针的老爸。因为当时是暑假,所以老爸老妈把还有六针的这个任务交给了贺冬青。到了第二天下午,打针的时间快到了,可是贺秋芸怎么也不肯去。于是贺冬青就骗她说:我们只是去医院取药,不是去打针。并诱惑说去了医院后,就给她买两根绿豆冰棒,她欣然同意了。结果最后当来到厂里的医务室,护士要给她打针的时候,小丫头又喊又恼,又踢又咬,弄得出动了两个护士才把她按住。另一个护士还在吸药水,小丫头就在里面大喊救命。
那声音简直是撕肠裂肺,贺冬青一辈子都记得小妹当时喊的是:“哥哥,救命啊,救救小芸。”
站在走廊上的十岁的贺冬青听到喊声,虽然知道是在打针,护士们是为了小妹好。但是他实在忍不住了,冲进去,使劲的扯一名护士的手,当时人小力弱,他自然是扯不动的。于是他狠狠地在那名护士的手上咬了一口,趁这名护士惨叫的时候,又向另一名拽住小妹的护士扑去,吓得那名护士赶忙松手直往后缩。贺冬青连忙拉着小妹跑了出去。在医务室室门口剩下的几根针全扔进了垃圾箱里。回家的时候,贺冬青是一路背着贺秋芸回来的,贺秋芸趴在他稚嫩的背上破涕为笑:“冬瓜,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是在家里从来是充当红脸角色的老妈第一次拿着笤帚狠狠地揍了贺冬青一顿,然后买了营养品,要带着贺冬青去那个护士家里赔理道歉。贺冬青就是不去,无奈后来老妈只好自己去了。而这针也没有再打了,十多天后小妹嘴上的疱也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了。
贺冬青一直静静地看着昏迷中的贺秋芸:“小芸,你放心。哥哥这次也一定会救你的。我也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混蛋,不管他是谁?”
第四章人要靠自己
贺冬青走出病房,拉着孙斌的手轻声说道:“我要见老头。”
“我现在暂时联络不上叶先生。而且他临走之前交待过,如果有必要他会找你的。但是你找他的话,他是不会见你的。”孙斌拍着他的手说道:“你放心,这些超额的学校不能报的医药费都不是问题,叶先生当时专门留下了一百万人民币,特意交待如果你有紧急的事情需要用钱,可以从里面支取。如果一百万人民币不够,那还可以从你年底的利润中提前划账。只是不能够提取现金。”
“噢,老头还挺有人情味。”贺冬青轻声地说了一句:“不过,我找他还另外有事情,而且非要他拍板不可。”
孙斌盯着贺冬青看了足有一分钟,然后说道:“好吧。我可以联络香港方面,不过叶先生愿不愿意见你,我就不好说了。叶先生临走之前,最后留了一句话给你:人要靠自己。”
“我想他会的,你和他说如果不见我的话,那我们以后也用不着见面了。他留给我的钱、车还有房子包括这块表。”贺冬青一边把劳力士拖了下来递给孙斌,一边慢慢得说着,似乎在力图把每个音节都说的清晰:“我会全部还给他。”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啊。冬青,你别斗气。”孙斌把劳力士塞回给贺冬青。
“其实我这个人对生活的质量要求不高,也没有什么品位。有钱的感觉的确不错,它能够让我感觉到我自己很有力量。不过,如果我孜孜以求的力量甚至不能保护我的亲人的话,那我要这力量还有什么用呢?”贺冬青快步向前走:“我是个急性子,没有什么耐心。所以我希望能够尽快的见到老头。”
……
贺冬青陪着父母和侯勇一起来到了主治医师孙昌林的办公室。
“孙大夫,这都是手术后的第四天了。小芸怎么还没有醒过来呀?”贺诚斌问道:“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苏醒啊?”
“你们不用太担心,手术做得很成功。小芸恢复得也不错,应该很快就会苏醒过来。当然开颅手术之后,长期昏迷的病例也是很多的,小芸的情况还不错,长期昏迷的可能性不大。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只有耐心的等了。”孙昌林慢悠悠的说道。
“长期昏迷?那不就是植物人吗?”老妈急得眼泪直往下掉:“植物人?这可怎么办啊?”
孙昌林扶了扶眼睛:“大姐,您别急。你误解了。长期昏迷的病人并不等于就是植物人。所谓‘植物人’,医学上通常只把那些持续昏迷超过12个月以上的病人才定义为植物人。而且长期昏迷患者苏醒,在临床上是很多见的。有资料表明,有10%-50%颅脑创伤长期昏迷患者是能够苏醒的。”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只是时间不到十二个月罢了。我的小芸啊。”老妈说着,一口气没喘过来昏了过去。
侯勇和贺承斌手忙脚乱的把老妈背回了病房,贺冬青故意落在了最后。他把办公室的门缓缓的关上了,然后直直的盯着孙昌林。
盯得孙昌林直发毛,他扶了扶眼镜:“小伙子,你,你干……什么?”
“你最好拿出你的最大的本事,如果已经黔驴技穷,那就拿出最大的诚心每日来祈祷,祝愿我妹妹早日苏醒。如果我妹妹真成了植物人,那我会让你的下辈子做梦都希望自己早日变成植物人。”贺冬青冷冷的盯着他。
“你恐吓我,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小伙子……”
贺冬青向前走上一步,推开了窗户:“听说从五楼以上摔下去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里是七楼,人掉下去的话我想生存的机会不大吧?孙医生。”
“你……你不要乱来呀。”孙昌林吓得直往后退:“我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你……不……能这么对我?要是每个病人的家属都像你这样?那谁还敢做医生?”
“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你一生可能有成百上千个病人,可是我一生只有一个妹妹。”贺冬青把窗子重新关上:“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是个有钱人,不会做出这么没有含金量的事情来。在滨海花个十万、八万的就有人帮忙卸手卸脚,我想北城的价格应该也差不多吧?”
“你……你这是严重的恐吓,我……我可以报……报警。”孙昌林哆哆嗦嗦的拿起桌上的电话。
“对呀,教唆他人严重伤害他人身体,这个罪名可不轻啊。我用不着这么傻,以身试法。还是回头问问我的律师,看看在当前的法律空隙之下,如何才能让人生不如死?大家都说当前中国的法律不完善,我想花的时间应该不用太长久能找到办法。他们可是专业人士,干这个擅长。”贺冬青说着走向了门口。
“流氓。”孙昌林小声地骂道。
贺冬青的耳朵尖得很,接口道:“我是一个没有什么耐心的流氓。”
听到贺冬青的脚步逐渐远去,他连忙把门关上,然后骂道:“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莫名其妙。”说完,他想了一会儿,又赶忙找出了贺秋芸的病历仔细翻阅起来。
贺冬青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台边,眺望着远方。
“你在看什么?”
不用回头,贺冬青就听出是童晓晴:“看风景。”
“噗嗤”童晓晴笑了出来:“外面枯黄一片,大风凛冽,有什么风景好看?”
“风花雪月是景,下里巴人也是景。春意盎然是景,这秋风萧瑟自然也是景。景色的好坏其实都在看风景人的心里。”
童晓晴双手抱拳:“佩服,佩服。看不出你还是个哲学家。我刚从伯母那来,医生看过没什么事。我看你现在心情好象不错。”
“本来是很糟糕。不过刚才我吓唬了那个医生一通,出了口恶气,现在心情好多了。”
“医生?”
贺冬青伸出右手往七、八米外孙昌林的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
“活该,那个家伙是有点臭屁,老是摆出一副自己是专家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体谅病人的家属。”
“童小姐。”
“不用那么见外。叫我小晴好了。当然如果你是不想让我喊你冬瓜的话,直说好了。不用说得这么婉转。”
“不愧是律政精英,果然是言锋犀利,佩服,佩服。”
第五章冰山一角
“你就别糗我了,我这样的没名气的小律师现在一抓一大把。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熬个十几、二十年等我成了没有男人愿意多看一眼的黄脸婆的时候,走运的话也许还离那个精英沾点边。”童小姐自嘲地笑笑。
“不要枉自菲薄。年轻人,好好干,我看好你哟。”贺冬青板着面孔一脸严肃地说道。
“多谢冬瓜先生的赏识。不过光我闷头苦干那还是看不到阳光啊,还要冬瓜先生以后多多提携才是。”
“没问题。我会提……携你的。”贺冬青左手扶着她的腰,右手提起她头上的羊角辫。
“非礼呀。流氓非礼呀。”童晓晴大声地喊了起来。
办公室里的医生、护士纷纷闻风而动。贺冬青顿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撒开脚丫顺着楼梯“咚咚咚”的直奔而下。
童晓晴“哈哈”大笑,两手做成喇叭放嘴前,对着楼道下大声地喊道:“冬瓜,我知道你为什么叫冬瓜了。你下楼的脚步声特象一只冬瓜在滚楼梯。”
……
孙斌出了医院后,开着丰田车走了老远才停在了路边。然后开始拨打电话。
“先生,是我。”
“现在来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冬青要见你。”不待叶一凡说话,他接着说:“他态度很坚决。他说如果你不见他的话。他就不干了。他准备什么多不要,把所有的钱、车、房子都还给您。”
“这小子脾气真是见长啊,赚了一千万,现在眼睛长到天上去了。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他这么有本事,我还真小看了他。”
“先生,这事其实是这样的。”他接着把贺秋芸被撞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这事情你昨天已经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昨天我不是说了吗?大陆如果治不好,那就到国外去,美国,欧洲都可以。一百万如果不够的话,那就一千万,总之钱不是问题。他就为这个心情不好,那见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用,我又不是脑科大夫。”叶一凡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
“先生,您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不要说冬青这么短时间已经赚了一千万,就算没有,你既然已经选中了他,也不会在乎这点钱。事实证明你的确没有看错人,冬青他确实是一匹千里马。”孙斌想了想:“虽然冬青没有和我明说他见您具体要谈什么,但是他刚才说了这么一段话:‘其实我这个人对生活的质量要求不高,也没有什么品位。有钱的感觉的确不错,它能够让我感觉到我自己很有力量。不过,如果我孜孜以求的力量甚至不能保护我的亲人的话,那我要这力量还有什么用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拦住他,不让他照顾他的家人了?难道他是怪我没有让他支取现金?可是就算支取现金,改善了他家人的生活,那这也不能保证不发生这种天灾人祸呀?”虽然看不到叶一凡的样子,但是孙斌可以想象叶一凡此时肯定是使劲的在咬着他的烟嘴。
“先生。我估计他不是责怪您不让他取现金,冬青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我猜想他见您的目的,大概是想要您出手,或者请您出资赞助他对付天正集团。就现在从车管所的纪录来看,的确是有人动了手脚。几乎可以肯定是肇事者肯定和天正集团有关。”
“天正集团?”叶一凡嘴里念叨着:“你确定?”
“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有件事情我是在飞机上才知道的,所以还没有向你您报告。冬青他们原本是准备在神龙股份上玩一票。神龙股份的流通盘的第一大股东正是天正集团。后来他们对大盘的走势很担忧,害怕会忽然出现大熊市。所以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改做新股。现在肇事者很可能就是天正集团中的某人,如果是的话,能够短短几天内打通几道关节,身份应该也不会低。依照冬青的性格,他肯定是不会轻易罢手的。所以我估计如果法律途径解决不了,冬青很可能想在神龙股份上作一篇大文章来报复天正集团。毕竟现在他最擅长的就是股票,在股市上教训敌人是他最有把握的。”
等了一会儿,叶一凡才说话:“这么说来,他是想向我借钱来的。或者说是先给我打预防针。嗯,阿斌。依你看这件事情用法律手段能够解决吗?”
孙斌踌躇了一会儿:“不好说,天正集团我不太了解。卢明月这个人我倒是听人谈起过他。说这个人,胆子大,眼光毒,善于玩手段。白手起家,练过服装摊,开过小餐馆,后来主要靠倒腾国库券一下发起来了。之后开皮包公司,大肆拉官员下水,依靠倒买倒卖,发了大财。八十年代末,又转手开始做中俄贸易。前几年成立的天正集团已经是一家集房地产、饮食、娱乐、食品为一体的大型集团公司了。虽然那人说得很笼统,但是从卢明月的经历来看这个人不简单,他的关系网应该很深。单论钱他当然不是您的对手,不过在中国不是有钱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至于说能不能用法律手段来解决,这就主要看到底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