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社里实习生来来去去,大家见怪不怪。某天早上,丁主编又向大家介绍新同事,我抬起头来,居然看到范小九。
他的位子就安排在我的对面,趁人不注意,他朝我眨眼,神情暧昧超级欠扁。
我见过无聊的,真没见过他这般无聊的。
下班的时候,他一直跟着我。到了小区门口,我回身对他说:“你到底要干吗?”
他向我展示他手中的房门钥匙,脸上的表情很无辜。
算他狠,居然租到和我一幢的房子,只不过我在六楼,他在九楼。
不知内情的向大饼在午餐时间跟我八卦:“知道不,姓范的来打工不要钱的,还给杂志赞助。”
“赞助啥?”我问。
“听说他家开矿起家的,现在有家物流公司,包了我们一年快递费。据说他前不久出过一次车祸,不知道会不会是被撞脑残了。”
我好心,没有告诉向大饼范小九就是某个令她津津乐道的新闻的男主角,我怕她会昏死过去。
没过两天杂志拍封面大片,主角是刘采采。本来跟拍的编辑季喵感冒,这件活儿居然落到我的头上。我想过拒绝,后来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多虑了,她高高在上,哪里会记得几年前只见过一面的我。
大饼是整场拍摄的统筹,范小九自告奋勇当她的助理。一路上她都忧心忡忡:“听说那个刘采采很难搞的,希望今天会顺利。”
我趁机揶揄范小九:“有范助理在,肯定搞得定。”
。。 。。
第12节:你给我的爱像趟慢火车(12)
范小九拍胸脯说:“就冲着你这话,我粉身碎骨也要搞定!”
刘大小姐的确是很难搞,一会儿埋怨造型师头发没弄好,一会儿又说给她准备的鞋小了一码,一会儿又旁若无人地跟她的助理说大饼设计的POSE很傻逼。大饼面向我偷偷做了一个要杀人的手势,我低头整理道具,微笑。好在有一言九鼎的范小九跟在她身边屁颠屁颠地说着好话,拍摄才得以勉勉强强地进行。
因为杂志论坛需要一些拍摄花絮,大饼让我拿了我的数码相机抓拍一些图片,好及时放到论坛上和读者分享,谁知道我才拍了两张,刘采采的胖助理就直冲到我面前,一把抢走了我的相机。
“谁允许你用这种烂机子拍照的?”她真凶。
“我们拍给读者和采采的粉丝看的花絮,放网上论坛的,不作正式发表,也会用心P图的,你们放心吧。”大饼赶紧过来解释。
“合同里没有这一条。”她的助理蛮横地说,“相机我收起来,照片删掉,结束还给你们。”
一直在生闷气的大饼眼看着就忍不住要把火发出来,范小九过来及时地拖走了她。
照片拍到一半,要换妆,刘采采却忽然指着角落里的我,在众目睽睽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去给我买包烟!”
我环顾四周,她纤细的手指继续指着我说:“就你。”
“要什么牌子?”我冷静地问她。
“三五。”她说。
我转身向摄影棚外走去,范小九跑上前来拦住了我,大声地说:“主编大人,这种小事,小的去就好了。”
说完,他飞奔出去了。
刘采采一定是认出了我,不然,为什么她要用那种凌厉的目光一直看着我,恨不得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
(14)
我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陪你回家,处理你妈妈的后事。你妈妈葬在艾叶镇,那是她的老家。而你爸爸待在那里暂时没回来,曾经热热闹闹的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
你说你一个人孤单,跟我妈妈要求,要我住在你家陪陪你,妈妈没想太多就同意了。
你跟纪经人告了假,关掉了电话,不与外界联系。那些天我们天天都待在一起,认识这么多年,甚至谈恋爱那两年,我们也从未如此亲密。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偶尔冲我发火,发完火又道歉,反过来哄我。我给你做栗子蛋糕,可乐鸡翅。看你一点一点地吃掉它们,内心愉快。
上帝作证,我从没去想过我们的将来,我只知道这些天,是我陪着你,我要让你开心,让你忘掉失去亲人的伤痛,这些是我必须做的。
返京的前一天晚上,你试着问我:“我们回去,租哪里的房子你比较方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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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你给我的爱像趟慢火车(13)
“你方便吗?”我问。
你表情有些不自然:“可能,不能像这样天天陪你。”
“那你是要陪别的人么?”我直接问。
你摇摇头,说:“工作会很忙,如果真的要陪,也是工作的缘故。”
工作工作,工作到底是你的借口还是真正的理由?
你到底爱我吗?这个问题从十七岁起便纠结着我,至今为止我依然不知道答案应该是什么。
你把我搂进怀里,叹息。
“尚弼,你不快乐,是吗?”我仰起头问你。
你竟然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轻吻我的额头,但答案已经一清二楚。
我握着你的手,弱弱地说:“退出娱乐圈好吗,我想,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很幸福,我马上就毕业了,能找到好工作。”
你笑着叹息,摸摸我的头说:“小天真。”
我继续犯傻:“我不是天真,我是认真的呢。”
“别说傻话了,我的新专辑就要出了,还有我十月份的个人演唱会。”你说,“等着我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加油!所以,小秒针,你应该鼓励我才对的啊。”
“好吧。”我失望地说。
“等我,好不好?”你伸出一根手指,轻抚过我的脸颊,低声说,“我要给你一辈子的幸福才行啊。”
我笑着点头,却心如刀割。
尚弼,了解你的人莫若我,我知道你是不会放弃的,在理想和爱情面前,后者永远都不会在你心中排到第一去。
而我的选择,依然还是无条件地成全你。
(16)
十月十号,你的演唱会。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联系。
只是我该不该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去现场了呢。
这些天,我换了手机号,换了实习单位,换了房子,换了发型,换了心情。我并不是要逃避,我只是想让自己恍若新生。我的确想换一种生活,做这一切,只想对我这份永远剪不断理还乱的初恋做一次彻底的洗礼,和告别。
但是这场演唱会,我当然不会忘记。
我买的不是最好的票,离你很远很远。但没关系。你的样子你的轮廓,早就烂熟于我心,而且,我还看到了方蹭蹭和范小九,他们坐在贵宾席上,我从大荧幕里看到镜头对准着方蹭蹭,她的脸上恢复了神采,双颊饱满而红润,不知道是因为擦了胭脂还是兴奋。她兴高采烈地舞动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为你尖叫,范小九护着她的肩膀,站在她身边傻笑。没人知道他们曾经的过去,那些不愉快或者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忘掉。至少现在看上去,他们是那么相亲相爱的一对,令人羡慕。
你唱的最后一首歌,是你新专辑里的主打,叫《唱情歌》。
第14节:你给我的爱像趟慢火车(14)
“秒针滴滴答答,记录爱的每个镜头,清晨起床做早餐,黄昏陪你去散步,只要你愿意,为你天天唱情歌。为你练习五线谱,为你练习不发火,为你练习洗衣服,为你吃苦不算苦……”
悠扬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词,很快全场就能陪你一起唱,我在环形体育场的小角落里,也无声地为你挥舞荧光棒。
很大的摄像机从这头扫到那头,这首温暖动人的情歌,让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跟着音乐,轻轻摇摆,陶醉其中。
我的前面站着一道人墙,我踮起脚也看不见你的脸,索性闭起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多年前和你头靠头躺在床上听同一首歌时的情景,那时,只有我一个人陪在你身边。
现在,当全世界都陪你的时候,你是否有过一个瞬间,记起我闭着眼陶醉在那旧乐队的旧歌曲时的傻傻笑脸呢?
“这是今晚最后一首歌,”你在间奏响起时说,“我用了十二万分的用心来演唱。你在哪里?你听见了吗?”
台下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站在我前面的女生甚至激动地失声痛哭。“我在这里!这里!”好多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此刻的你被崇拜,被拥戴,你只需把手放在耳后,便有人更加奋力地把呼唤和爱意传递给你。
而你的那句话,究竟是说给你的万千歌迷,还是说给我一个人呢?
不管你说给谁听。此刻我心里的呼喊和依恋,穿越万千站在我前面的人们,穿越丛丛斑驳的光影,穿越横隔在我们之间的一切阻碍,也要不顾一切地赠给你。
这是你的首场个人演唱会,舞台华丽,歌迷疯狂。你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尚弼,我好为你高兴,真的。
你颔首谢幕,我想象你看见了我。
刘采采上台为你献花,你们当众拥抱,她巧笑嫣然,你深情款款。这是世人最愿意看到的一幕,王子公主,情投意合,爱情穿上最华美的外袍。我明白,当你满足大家的欲望,更高的拥戴和支持,更多的鲜花和掌声,便会像潮水一般涌来。
尚弼,那一刻,我不嫉妒,真的。我心里干干净净,一点醋意也没有。因为我始终相信,那首歌,是你唱给我的,唱给我们曾经有过的年少时光,唱给那些不能忘却的爱的纪念,唱给你岁月钟盘上最柔软最纯洁最脆弱的那根小秒针。
这样,就很好哦。
如果哪天某电台播放这首歌,我一定和你一起轻轻唱。
就仿佛,我们再次相见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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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堂子街的女孩们(1)
堂子街的女孩们
秦猫猫
【一】
关知枝说:“随便。”
关知枝什么都随便。
他要是知道随便“随便”会惹上许多麻烦,也许他也不会随便“随便”的。
关知枝不管走到哪里,在做什么,都在嚼着口香糖。
一定是薄荷味的,这让他看上去很酷很清凉。
打球的时候,不管是篮球还是桌球,他一边嚼着一边奔跑和推杆;吃饭的时候,他一边嚼着一边咽米饭;说话的时候,他一边嚼着一边说话;只有笑的时候,他没法嚼。
他只好停下来,对你嘿嘿嘿地笑。这个时候,他除了弯弯的嘴巴和弯弯的眼睛,面部的肌肉才会真正的安静下来,像麦当劳叔叔一样安静,让你情不自禁地想坐在他身边歇那么一会儿。
他考试的时候也嚼口香糖。他慢条斯理地把口香糖取出来,剥开口香糖纸,把长条状的口香糖卷起来,像卷一张奖状一样一丝不苟地卷好,塞进嘴里。糖纸就那样放在桌子上,有时候,监考老师会自以为是地跑到他身边,瞄瞄那些糖纸,甚至没收,放在阳光下细细地查看,可是上面是没有小抄的,从来没有过小抄。
老师有时候真的很好笑,他们自己就爱鬼鬼祟祟和装神弄鬼,还以为别人也在装神弄鬼呢。
关知枝除了爱嚼口香糖之外,还爱说“随便”。
“关知枝,你和常媛嫒同桌,可以吗?”
“随便吧。”
“关知枝,你回答问题的时候能不能把嘴里的口香糖先吐掉?”
“随便吧。”
“关知枝,我别这个夹子好不好看?”
“随便吧。”
“什么随便啊,人家问你呢!”
“随便,就那样。”
关知枝很特别。
除了因为他爱嚼口香糖和爱说“随便”之外,还因为,他和乔俏俏好。
乔俏俏实在是太漂亮了,她不穿最流行的那种衣服,除了校服,她穿的都是很像校服,但是比校服好看一百倍的那些衣服。
红色的格子迷你裙,半截的白色袜子,一双很棒的球鞋。
常媛嫒都超爱的款式。
虽然关知枝嘴上对她的评价除了“随便”还是“随便”,但是常媛嫒知道,乔俏俏从来不随便,她连别着的发卡都和球鞋的鞋面一样,是粉红色的。
常媛嫒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像被一根细长的黑色铅笔戳了一个洞一样的疼。
【二】
常媛嫒不承认自己脑残。
她说又不是所有九零后都脑残。
但是她有时候就是有点脑残,特别是爱上了一个随便的男生之后。
常媛嫒抿着嘴,抱着半瓶没喝完的芬达,在树荫下睡着了。
她的膝盖上摊着关知枝的作业本和她的作业本,她的卡通表被解下来放在一旁,解放了洁白的手腕,被她自己用草编了一个手环戴上去。
如果她醒着,一定会觉得很别扭很痒痒。
可是她睡着了。她的眼睑处,有几根淡蓝色的血管在突突地流动着,暗示着她正做着一个激烈而膨胀的梦。
第16节:堂子街的女孩们(2)
关知枝和她挎着小篮,来到田野里。
她摇头晃脑地唱起来:“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
“丢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关知枝附和着她,把一颗籽丢进土壤里。
那颗粉红色的籽刚刚被埋进土里,她还没来得及唱出“麽杆子麽叶,开的什么花?”,乔俏俏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大喊了一声:“常媛嫒!”
她吓醒了。
虽然是背光,她还是清楚地看清面前的是关知枝,正伏下身子视察满脸口水的她,鼻头上一颗豆大的汗珠摇摇欲坠,在他说话的同时滴到常媛嫒的脸上:“脑残妹,抄好没?”
常媛嫒来不及擦掉汗水,就端坐好,把作业本交给关知枝。
“是春梦吗?”关知枝把她握着的半瓶芬达拿过来一饮而尽。他穿着球服,前胸后背都是湿的,一身浓烈的汗味,还真不是盖的。
“不要瞎说!”常媛嫒让眉毛紧紧地皱起来,如果她不这样做,她就要笑出来了。
常媛嫒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所有她喜欢的东西时,不管场合多么不对,她都可以笑出来——特别是不加控制的时候。
所以,跟关知枝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都要拼命注意时刻紧锁着眉头,这样,等关知枝走了,她又要花很久时间去解开那把冻住的锁。
“你没看报纸吗?科学家最近研究出来,通常人们睡着时张着嘴都是因为在做春梦。”
常媛嫒“啊!”了一声,惊恐地胡乱擦拭嘴角的口水和汗水。
关知枝笑得全身的汗水都落得差不多了,连树上的树叶都在抖动。他费力地说:“脑残!”
常媛嫒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几乎快哭了。可是看到关知枝笑得那么开心,她又忽然好想笑,为了逃避这个尴尬的时刻,她只能在关知枝大腿上踢了一脚,继续皱着眉头。
关知枝忽然捡起地上的粉红色手表,说:“你的表掉了。”说完这句话,他就自然而然地把表盘放在常媛嫒的手腕上,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