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按住我的手,不要晃了,等会回血肿了,又要重打。
温暖的手触碰到因打针而冰冷的手背,舒服地让我心中轻叹。
帅哥医生,你这是要下班了吗?
我看他现在的样子,眼圈有些发黑,眼睛里也有血丝。却仍是一幅云淡风轻从容自在的模样。
恩。他帮我把点滴调得慢了些。看了看拥挤的点滴室,说道,要不,你去我办公室休息吧?
唔,好啊。连续通宵了两个晚上的我其实也有点想睡了。尤其是医院充足的冷气让我坐在这儿冷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我向来不愿勉强自己。于是点点头,站起身跟在还是陌生人的医生身后。
哪怕是医院这种地方,在这个时候也是难得地安静。他走在我身边,帮我提着药水。轻稳的脚步声,听在耳朵里让人安心。内心也不自觉开始数他的步子,并且跟着他的步伐。
到了。他的脚步声停下,推开门。我在一片难喻的氛围中醒来,是怎么了。在那一刻仿佛温暖得要睡去。
他帮我把药水挂好,然后转身替我倒了一杯温水。我坐在床边慢慢喝下水,冰冷的胃部似乎也暖了起来。
他俯下,再一次帮我调整点滴的速度。靠得有些近,英俊的眉眼就在眼前。我不自觉翘起嘴角,难得真诚地说,谢谢。
他一怔,也笑了笑。靠的近,眼里的温度仿似触手可及。他站了起来,揉揉我毛躁的短发,没关系,你放心睡吧。会有护士来帮你拔针的。
这个有些亲密的动作让我略微不自然。但他的行为太过自然,像是在对待一个小动物一般。
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医生呢。我慢慢躺下,闭上眼。有厚度的棉被盖在身上,难闻的消毒水也不见了。好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涤用品的干净清香,在温暖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有一瞬的迷茫。坐起身,望向窗外,微亮的天空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我渐渐清醒,扯掉手上的胶布,下床。清晨的医院还是很安静,开了手机,闪个不停的短信提示催促着我。有些遗憾忘记问好人医生的名字了,却还是走出医院。
难得去学校,在食堂遇到简安辰的时候。我不禁感叹,原来我们真的离得很近。搞不好曾经很多次擦身而过。
他在队伍的最前排,马上就要轮到了,我看了一眼面前的长龙,欢快地喊道,“帅哥医生!”
一声大喊引来众人注目,到是他被我拍了下肩膀才回头,幸好还记得我,对我笑了笑。“是你啊。”
“对啊。帮我打饭吧,我饿死了。”我把饭盒递给他,“辣子鸡,红烧鱼块,油淋茄子。唔,再加二两饭好了。”
他看了看红通通的菜,皱了皱眉,念道:“不是胃不好么?还是换别的菜吧。”
“没事啦。”我不耐烦挥手,看他似乎是医生职业病犯了,“那随便你点,没什么大忌口的,我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饿惨了。”
艰难地挤开人群,两个人终于在一片角落找到干净的位子坐了下来。
看着前面白色的菜真是想掀桌啊,算了,看在他帮过我的份上了。我皱着眉大口扒着饭。
“你怎么没去医院。不是要连续打三天针么?”
“不痛了。有事情就懒得去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看我的自来熟。“少吃些辛辣,难道是想真的痛晕被人送急救?”
“好啊,正好你当我的医生好了。”我心不在焉地欢快吃着红通通的菜,昨天晚上通宵,一直睡到现在都没有吃,饿得半死。
吃了大半,终于感觉不那么饿,才慢慢停下。他坐在我对面,速度也很快食量也很惊人,但是姿势却很有教养。
“唔,你还是学生?”
“早就不是了。”他微微笑,解释道,“主任有事,过来代课的。”
“噢……你是什么科室的?”
“刚回国,先在急救科实习呢。”
“120?”
“不是。我们医院的急救是xxxx120。”
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都可以当医院的代言人了,我不禁笑了起来。上两次来不及问他要号码,这次怎么都不能放过。
“呐,医生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伸出手。
他老实地掏出手机,递给我。黑色的诺基亚。我迅速按下十一个数字。刚准备挂,一阵活蹦乱跳的邋遢大王在裤兜里跳了起来。我挂断电话,无辜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正经了神色道,“自我介绍下,我叫许缓缓。陌上花开许缓缓归。”
这文艺的介绍,让他顿了一秒,然后握住我的手礼貌轻晃,规范的礼仪像是会见中外领导人。
“简安辰。”
“唔,简单安静的星辰。”资深文青不自觉念叨。
“对。”他再次笑了起来。这次我清晰看见他眼里的笑意。
一瞬间觉得很温暖。我发现自己很喜欢他的笑容。不是那种温柔礼貌的笑容而是这种眼中带着笑意的笑容。温暖安心。矫情地想到小说里的描述,像冬天午后的阳光。
饭后告别简安辰,我无所事事地思考下午是去哪里混掉大把时光。
想了几个场所后觉得分外无聊,想了想决定去画室完成那幅画。那天路遇车祸现场引起了我的灵感。打算画夕阳,大片的火烧云。那种红色,我加了一点鲜血来调。沉静在画画中,等到再次抬起头,外面天空已经是黑了下来,所有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隐隐天边有昏黄的边。收拾了画具,翻出手机开了机,打算离开画室。
“小邋遢,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我……”欢快的音乐无视别人诡异的目光坚定响起,我淡定的接起电话,“你大爷的。”
那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努力翻捡了下才找出主题,赛车。正好无聊,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完成一幅画的好心情在出了大楼看见新帖的海报时消失殆尽,围观的几个女生嘴里喊出几个熟悉的人名,我哼了一声。有什么帅得,都能做你老头了。肤浅。烦躁地皱了皱眉。
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拦车去了郊区。
山道上已经停着几台车子,三三两两围站着些人。
“缓缓,你来了。”意姐搂住我就是一拳在我肩上。
“恩。”不自然地躲开,我点头。松了松骨头,蹲下来检查我的爱车。
“放心吧,我可是当祖宗养着呢。”意姐拍了拍座垫。
看到她指尖鲜红的颜色,我有些恶心。偏过头道,“我先跑一圈热热身。”
也不等回答,就发动车子,冲了出去。
“哎!小心!”意姐喊了一声,又回过头去和那一群人打闹起来,豪爽的笑声在不远身后。
我加大油门,想将一切抛开。夜色黑漆般泼下来,只有这郊区才有完整的黑夜。整个山道都像上了层漆,寂静无声。耳边只有马达声,心中有自毁般的疯狂。再次加大速度,风声呼啸而过,如果这样死去,会不会痛,脑子里面浮现前几天车祸的那被高高抛起的身体。
“许缓缓,快停下!你疯了啊!”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好像是意姐的声音在惊慌喊道。我回头看了看,相反加快速度,拉大距离,嘴角带出丝笑意。
“砰”离得近了才看见那栏杆,我条件反射地跳下车,双手抱头,蜷成一团。似远似近的有人尖叫。TMD,真痛。
来不及感受更痛,黑暗铺天盖地袭来。
4
痛。痛。左腿和左手仿佛有千万根针不停刺着,头痛得要裂开般,似有小人在里面踢踢踏踏。
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强光刺眼,一片白茫,微眯眼,过了很久才看清原来是头顶的白炽灯,消毒水的味道让我轻易辨别出这是医院。
“这么想死干吗不自己吃药割脉!干脆我打死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好了!”微带着哭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震得我一阵头晕恶心。意姐脸色难看,眼睛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坐在我的旁边,看到我睁开眼,就一巴掌呼了过来。还没落下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好不容易救活了,就不要浪费医生的辛苦。”
我想笑,却只能轻扯嘴角,“简医生看到我有没有觉得我是预言家啊。”声音嘶哑难听,短短一句话喘了半天,还真是严重了啊。
他手里拿着病历,说道:“你的车子撞上了防护栏。已经昏迷了两天,醒过来就没什么大事,只要好好治疗应该没什么后遗症。”
“命好硬啊。”我皱眉扯动嘴角。
“找抽。”意姐掐了下我的脸。
“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不是吧,找个实习医生。没撞死会被治死的。我要投诉。”
“小姑娘喊什么死不死的,简医生可是名校毕业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笑眯眯很富态的中年医生。
他得到夸奖也无任何骄傲自得,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温和的笑笑,“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啊,怎么感觉我得了癌症啊。”
那个中年医生和蔼地笑笑。“这个小姑娘就是太悲观了。”
“你给我闭嘴,就没见过这么聒噪的病人。休息。休息。”意姐不顾我龇牙咧嘴强力按住我的脸。
医生们例行检查一番后才离开,意姐也跟着走出去道谢了。
“缓缓。”意姐回来,眨着大眼好奇地贴近,“他是谁啊,你之前就认识?很帅啊。”
“你眼圈好黑,发型也乱了。”我诚恳地望着她道。
“啊。”意姐尖叫着弹起来,冲进厕所。一阵水声后,听到她说,“没跟你外婆讲,就说你最近写生去了。”
“谢谢。”
“这么客气干吗?”意姐走出来,“看到广告说是许蔚和梁诚都要来巡演,好家伙,全家总动员啊。”
我闭上眼,觉得嗓子累了,全身隐隐的痛。
半梦半醒中,听见意姐的叹息声,略凉的指尖抚过我的眼角。
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吧。
5
醒来时,意姐已经走了。脚被高高吊起,躺在床上,身体僵硬得如同僵尸。艰难伸长手,将一旁的手机勾过来,玩起游戏。
他们来的时候,我正玩到最后一关,全神贯注得很。
直到她开口道:“缓缓。”声音熟悉又陌生。我一惊,屏幕上巨大的Game over,鲜红刺眼。有些艰难地回过头。
一行四人站在门口,俊男美女的组合相当亮眼。互相对视中没有人开口,一片沉默。倒是我那素来眼高于顶的弟弟梁喻先开了口,“你技术不行啊。”
我扯了扯嘴角,“纯属意外。”
许蔚放下包,坐下来。许芝也走上前先将我扶起来,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我没什么诚意地道谢,笑笑,慢慢喝下水,感觉嗓子好很多。
梁诚也走近,眉头微皱,“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乱来,不务正业?”
梁喻轻嗤一声,“她什么时候做过正事。”
许芝扯了扯他的衣摆。梁喻更是不屑地拂开她的手。门被人推开,那个中年医生当先,后面跟着一群白大褂。简安辰挺拔的身姿在其中格外显眼。
许蔚和梁诚优雅地站好,许蔚伸手,“我们是许缓缓的家人。”
“你好。”那医生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然后问我道:“小姑娘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我点点头。“除了浑身僵硬,不能吃喝,我基本还活着。”后面有个娃娃脸的医生轻笑了一声。
“你还指望像超人,撞了车还活蹦乱跳吃嘛嘛香。”那中年医生笑得无良。退了半步让护士为我做例行检查,简安辰看了看报告,认真道:“一切正常。还是一切照常吧。”他侧头对护士交代。那个娃娃脸医生又扑哧笑了,“小妹妹还真有小强的架势。”
我无语皱眉,看他们笑眯眯的样子,突然觉得还是简安辰更像仁心仁术的医生。
等一群人离开了,许蔚先开口道:“本来准备一起吃饭的,看来是不能了。给你两张票,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能过来看看,或是给要好的朋友也好。”然后将两张门票放在桌子上。“我等会就过去看看你外婆。”
“不要告诉外婆我受伤的事。”我低着头道,“我不想她太担心我。”
“怕她担心以后就少胡作非为一点,我们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就不能像你姐姐弟弟一般找点正经事做。”梁诚冷声道。
我轻哼一声,“好歹我没乱搞男女关系,还是处女一个。这年头可算最乖不过的稀罕物了。”
梁诚脸色僵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梁喻嘴角勾了一下。
“爸爸,听说妹妹也读了一所很好的大学呢。也不算是不务正业了。”许芝温柔道,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拿着全球名校学历的姐姐说这种话真是故意讽刺呢。”梁喻一直看不惯许芝的温柔做派,不屑道。
“好了。不要多说了。让缓缓好好休息下吧。”许蔚打断梁喻的话,“缓缓,好好休息。我们会在这多呆一个星期,希望你能来看我们的表演。”
我咧嘴笑了笑。
许蔚利落地拿起提包。梁喻双手插兜,“许缓缓祝你能活长点,走了。”然后干脆地走出房门。许芝冲我温柔笑笑,“缓缓,自己小心,早日康复。”也跟着出了房门。最后剩下梁诚倒是没多说,轻哼一声很痛快地在桌上放了一张卡出去了。
我侧着头,望向窗外。房间里又恢复一片安静,手中的游戏却是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养病的日子确实无聊,什么都不能做,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所幸从来不缺钱的情况下还能住到豪华单间总算是不用去体会其他人嘈杂。
简安辰过来时,我正是最无聊时,刚赶走一群聒噪的人,坐在床上看小美带来的韩剧。
“今天怎么样?”不再像前几次般一群人围上来,今天就只简安辰一人,例行公事地询问。
“很不好。我快无聊得疯了!!”我加重语气,然后挥挥手臂,“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
他浅浅笑了笑。“忍耐一下。”眼神语气那样温柔,让我的抱怨一下子哽在喉头,烦躁地抓抓头发。
他伸手拿着桌边的杯子给我倒了杯温水,用吸管插好,放在我手中。这个小小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让人鼻酸。
“简医生,你真是神机妙算,怎么知道我口渴了。”我低头咬着吸管,掩饰掉瞬间的感动,继续用痞痞地语气说道。
简安辰没说话,只是轻拍我的头,没有抬头,却希望那眼里是温柔纵容的目光。
“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帮你买。”
“嗯。”我抬头,想了想,“给我买一个本子和纸吧,突然想画画了。”
“好。”他笑了笑,转身准备继续查房。
“诶!”不知道为什么,出声留住他。突然觉得房间是这样寂静,一个人竟意外地寂寞地让人无法忍受呢。
他偏头,面目平静,让我一下子也安静起来。我总是没耐心,总是莫名其妙烦躁。可他身上似乎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