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让我想一想……啊!对了,你别说啊,我这里还真有一差不多的活儿,是个兼职的封面设计工作,以你的水平,这活儿做起来还不就跟玩似的,不过,钱可好像不多啊。”
“给钱就行,钱多钱少的,我不在乎。”
“你们家肖亦凡不是不让你工作吗?”
“别让他知道就行了嘛,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啧啧,绝了,成了人妻之后你都开始学会搞地下工作了,整个儿一打入敌人内部的我军优秀间谍人才的范儿啊……”
“肖亦凡那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家里就靠他一人一月那四千多块钱,扣扣这个留留那个,到手也就三千多点,实在是有点儿不宽裕,将来宝宝出生又是一笔费用。我妈虽然每个月都偷偷给我两千,但是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呀……我能补贴一点是一点吧。”
“行,那我帮你问问看,钱应该是设计一个封面1500吧。”
“我少拿点也可以的。”
“你放心,有姐姐在,钱只有多没有少。难道在你眼里姐不是那种可以从一数到无穷,还能数两次的那种拯救地球型人才么?”
“好啦好啦,在我眼里你就跟奥特曼似的。那这事我就放心交给你咯,你可别让肖亦凡知道了,他知道了肯定要火冒三丈火烧眉毛火急火燎的了。”
“放心吧,姐姐,咱俩一条船上的。行了,我现在就去问,一会打给你。”
“嗯,好吧,我等你电话。”夏小雪刚要挂电话,电话那边的方芳就嚷起来。
“等!”
“嗯?”
“我告诉你啊,你刚刚火字开头的三个成语,没有一个用对的!孕妇的智商真的会变低么?”
“去死啦你!”
“啧啧……这得是多汹涌澎湃的寂寞才能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啊。”
方芳坏笑着撂下这句话挂掉了电话,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了整个房间,夏小雪环住双臂,霎时被前所未有的温暖汹涌地包围住了,继而不自觉地低头微笑了起来。
挂了电话方芳立马就行动起来,基本上是一副铁臂阿童木的架势。
她是真的把夏小雪当做姐妹的,用她的原话说,夏小雪犯贱也算犯得终成正果,古往今来,圣母玛丽亚之后也就只她一个了,本着名留青史的态度,她也要好好对她这个妹妹。
事实情况是,她在办公室无聊得已经浑身不舒服了,迫切地需要通过与人交流缓解这份难耐的空虚,此时她磨刀霍霍地往经理室方向跑,速度特快,基本是久旱逢甘露的架势。
敲了门得到应允后方芳推门进去,看见部门经理正心不在焉地看一份不知道什么的文件,俨然就是听见有人敲门刚拿出来摆好的。方芳想经理刚才一定比自己还无聊,等着有人陪他说说话,陪他聊聊天,陪他唠唠嗑的,于是方芳立马就摆出一副“三陪”的架势上阵了。
“小方啊,看你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啊?”
“经理,也没什么大事啦,我就是想问问,咱们公司那个封面设计的兼职还要人么?”
“要啊,怎么?你要干?”
“嗨,不是我,我那点设计水平,最高级的程度也就会画个简笔向日葵。是我一大学同学,设计超牛的,以前拿过奖的,肯定好使,您看行么?”
“那先随便给她个小案子让她设计下,看看水平再说吧。”
“您怎么这么信不过我啊,我给您推荐的人什么时候错过?我以人格担保,不好使我白给您打工一年,不过您想试就试试吧,真金不怕火炼。”方芳尽可能刹住车,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她虽然贫,可也明白这是她顶头上司。
“你这丫头,忒贫嘴。”经理果然在无聊的袭击后,被这种笑点很低的玩笑给逗乐了。
“经理,这活儿怎么算钱来着?”方芳趁机明知故问,想尽可能多地给夏小雪争取点福利。
“一个案子1500吧。”
“这么少啊?难怪您一直都招不到人呢。”
“1500还一帮人都抢着干呢,现在大学生,一月全职800都干。”
“别,要是您给我800我肯定不干。当然了,您怎么会舍得给我800哪。”方芳笑着说。
“哈哈,要是你,不要钱我也不敢要,谁知道会给我捣什么乱呢。”经理笑得那叫一个百花齐放。
“嘿嘿,我怎么会给经理您捣乱哪。好啦,不打扰您工作了,谢谢经理了,小方芳我跪安了。”
方芳从经理室出来,门刚关过来,她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其实已经有些厌倦自己扮演的谐星角色,她做人家的开心果,谁做她的开心果?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方芳拿起电话打给夏小雪。
夏小雪接得很快,看来是一直在那边等着。
“怎么样,方芳?成不成啊?”夏小雪难掩心中的急切。
“你怎么跟国军审问特务似的,求人办事要谦卑知道么?”
“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第一美少女方芳姐姐,请问事情办得怎么样吗?汪……”夏小雪不忘学个小狗叫什么的,以此来满足方芳渴望得到恭维的心情。
“得,您快平身啊,来,蹲下,伸左手……”
“哎呀,不跟你闹了啦。”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都搞定了,不过你得先设计个小东西测试下水平。”
“没问题,大东西小东西,只要能赚钱就是好东西。”
“你讲话怎么语无伦次的……封面设计费是一幅1500,不多,没给你争取到更多。”
“不少了不少了,谢谢你啊方芳姐。”
“行了吧,你少来这套,请我吃饭才是王道。”
“唉,那还不简单,我现在做的菜式可都是跟《贝太厨房》学的,美国人民吃什么我们家吃什么,比下馆子强多了呢。”
“得,美国人吃那是胆子大,我一介平民,还没有把生死置之度外,就你那手艺……哼哼,不想请还那么多理由。”
“嘿嘿,被你看穿了,你就当我苦中作乐吧。对了,你跟郭阳最近怎么样了?还有夏天呢?我都很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肖亦凡也整天忙,没时间跟他们联系。”
“郭阳啊……挺好的啊……”
夏小雪听出方芳言语中的不对劲:“怎么了吗?有什么话跟我不能说的啊?”
“唉,怎么说呢,小雪,我最近是越来越觉得郭阳这人不太靠谱。我本来以为他看见你们俩这么快步入新婚礼堂,也应该有所动容吧,也该攒点钱准备娶我什么的。可是他现在还是那样儿,挣多少花多少,你也知道的,我们俩的钱一直放一块,我省成那样,他老人家倒好,整天就跟花阶级敌人的钱一样。今儿买一这个,明天买一那个。哎,其实这也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是心,我觉得他压根就没有要过日子的心,我现在特没安全感……野百合还需要春天哪,我方芳虽然是个铁娘子,可是安全感也是很重要的啊!”
“郭阳人挺好的,你就别瞎想了啊,结婚还能说结就结啊?这事都是慢慢来的,没几个人跟我和肖亦凡这样的,我们俩这也是有特殊情况的呀。人家郭阳总得有个心理准备吧,给他点儿时间,你也得循循善诱不是?”
“我循循善诱,那对方也得有这个上钩的心哪。而且……小雪,其实……我跟你说啊,你可别跟肖亦凡说啊。”
“当然!打死我也不说。”
“其实我前段时间认识一人,对我也挺好的……”方芳压低声音,“长得也算端正吧,而且还是超级有钱的那种,钻石王老五……”
“行了行了,说什么呢你!”夏小雪打断方芳的话,“哪有你这样的呀,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想着出轨,你这可不对啊,我得批评你。”
“行了吧你,你才结婚几天啊,就摆出过来人的样子批评我啦。”
“那人干什么的?”
“是我们公司的大老板……”
“大老板?有多老?”
“32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年轻有为?”
“年轻有为的有几个好东西!你还是老老实实看牢郭阳这棵好苗子吧。不然到时候鸡飞蛋打,我看你找谁哭去。对了,夏天最近干吗呢?”
“夏天?还那样吧,他最近去做婚礼录像的活儿,挺不顺的。你也知道,夏天一直都挺心高气傲的,老觉得自己是一很牛的大学毕业的,哪儿愿意踏踏实实地干那个呀?听郭阳说,他还经常跟客户起冲突,觉得人家土鳖,在公司跟同事也不合群,整天都挺郁闷的。”
“唉……大家,还真的都挺不容易的。”电话那头夏小雪的声音突然伤感了起来。
“别,别啊,雪姑娘,你可别突然一下子就感伤,动了胎气,我可担当不起。大学一毕业不都这样吗?还有多少找不着工作的哪,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就算是富二代,也还有他们非主流的苦呢。行了,我得干活儿了,我一会给你把案子发过去,你好好做啊。之后糙点没事,第一个活儿你得好好做,先给我们经理留个好印象。”
“肯定的!坚决完成任务,不辜负方芳姐的重托。”
挂断了电话,方芳整个人倚在椅背上,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天花板。
是啊,大家其实都挺不容易的,可是生活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就跟李宗盛写的那样:“日子像道灰墙,骂它没有回响,好像越不想怎样就越是怎样……”
既然没有回响,又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忍不住就去抱怨、报复,抱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义无反顾地赌上自己的青春……
方芳不懂,她也不想懂。
纠纠缠缠都是爱
打完最后一个字,肖亦凡长舒一口气,两手交错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一股酸痛的感觉袭遍全身,而眼窝里瞬间噙满了困倦的小泪滴。
检查文件,保存。又觉得不放心,再检查,再保存。
因为陆露这些日子近乎变态的刁难,肖亦凡做什么事情都有些神经紧张,平时驾轻就熟的东西也开始变得毫无自信。检查完第三遍,确认准确无误后,肖亦凡才真正放松下来,拿起烟,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定定神。
楼道里,肖亦凡点上一根烟。
睡眠不足,大脑开始酸痛,什么也想不起来,脑袋里面空空如也,有如万马奔腾般的耳鸣也在困扰着他,肖亦凡不由得咒骂起来,“妈的”,妄图用脏话来缓解疲劳和压力。
渐渐的,肖亦凡感觉这招似乎起了作用,停滞了的思维开始缓缓活动。
陆露的脸,微薄的工资,夏小雪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又全部从记忆中翻起,霎时脑中交错出现好多画面,光怪陆离,他的头仿佛时刻都要爆炸。
肖亦凡紧闭起双眼,痛苦地摇摇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这些画面甩到一旁。
这时,那位办公室的传声筒同学推门走进楼道,看到肖亦凡,面露尴尬。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陆露对待肖亦凡的态度,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此时的肖亦凡就是一个被革命的典型,与他为伍相当于自掘坟墓。
在职场混,就算是新人也应该看过几本职场厚黑学,他们下意识地都会避开肖亦凡。
所以这个同事,当下真是进退两难。
进一步,怕殃及池鱼,退一步,可肖亦凡已经抬头看到了他。
眼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肖亦凡身边,故作亲昵地叹了一口气,掏出烟,上前一步拍了拍肖亦凡的肩:“亦凡,借个火。”
肖亦凡连头都没有抬,伸手从衬衣口袋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对方拍拍他点火的手,这是礼貌,他没理会。
同事苦大仇深狠狠地吸一口烟,吐出长长的一团烟雾,缭绕在黑暗中,衬着两人间短暂的沉默。
“亦凡,你可别怪哥们啊。”
肖亦凡看看他,笑了笑,故意装傻:“嗨,兄弟!你这话从何说起?”
同事用沉默回答,意思是,没外人,别装傻了。
那沉默的空当让肖亦凡有些尴尬,他放弃装傻,半敷衍半真心地说:
“有什么好怪的,大家都混口饭吃而已。”
同事看肖亦凡一脸拒绝交流的样子,有点尴尬,但话已然说开了头,总不能现在就走掉,只能垂死挣扎:“唉,亦凡,别这样成吗?大家都是兄弟,你知道的,我日子也不好过。”
肖亦凡抽了一口,盯着手里的烟不讲话。
“亦凡,就咱们两个在,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哥几个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得罪了新头头,大家也不是想冷落你。你也知道,办公室政治,也有规矩。看人脸色拿钱吃饭,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谁敢跟顶头上司对着干?你说上司她针对你,哥几个是真没有办法啊。势单力薄,一个不小心就全军覆没了。”
同事把眼前的大实话说了一遍,表真心之余,又可装可怜,一举两得,无本万利。
肖亦凡这点经验还是有的,继续敷衍:
“别说了,我谁也没怪,大家都不容易,我了解。”
同事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感情攻势起了效果,赶紧再补一手:
“我看你啊,还是准备好简历,能跳槽就跳槽吧,哥们我也帮你物色一下。”
肖亦凡却笑了:“跳槽?我也想跳,往哪跳?一个跳不好,就摔死了。我家里还有老婆要生孩子,可是一尸三命。”
“呸呸呸,说什么呢!”
“大实话。”一开始肖亦凡笑得抑扬顿挫的像是在嘲讽别人,殊不知提及老婆孩子的时候,这番话自己听在耳中,他也不免黯然。
同事拍了拍肖亦凡的肩膀,表示理解和宽慰,一脸澎湃的感同身受。
“那就再忍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也算个历练。”
肖亦凡苦笑了一下,不再讲什么。
面对肖亦凡的沉默,同事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斜眼看了一下肖亦凡,又低下头做挣扎状。而后特别鹌鹑体己地试探性问道:“亦凡,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新上司?”
肖亦凡转头看了看他,心想该来的终究就来了,敢情前面的所有嘘寒问暖,都是为了八卦而铺垫。
虽然明知八卦当前,本着造福办公室无聊众生的态度,谁都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可曾经有那么一刻,肖亦凡是真的想跟他掏心掏肺,如同阶级同胞一般诉说他心中汹涌的冤屈,可此刻一丝丝恼怒感油然升起,他像刺猬一样竖起了针刺摆出了防御阵形。
肖亦凡一阵冷笑,笑得同事一身冷汗。
随即他没正经地说:“没得罪她啊,有可能她男朋友没我帅吧。谁知道。”
同事斜看了肖一眼,低头叹了一口好汹涌澎湃感同身受的气,再次特别窝心地拍了拍肖亦凡的肩,背着手转身离去了。
同事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门后时,肖亦凡嘴角忽然有了一个弧度,他在微笑。
此时的他忽然淡然了很多,对于人情世故、办公室的规则,他忽然真正地懂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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