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他皱眉,万分的不解。
夏苡薇垂眸,苦笑看得人心疼。
“你知道我从医生那里得到这样的宣判后,最庆幸什么吗?庆幸。莫濯南并不知道。”
严漠臣愈发疑惑,黑眸漾出几丝不解。
她说:“他是信徒,一生向善。做杀手这样的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严漠臣的身体狠狠一震,这个时候,她还在为那个男人着想。
真是傻!太傻!
傻到让他只想将她拉进怀里。
严漠臣紧紧抱住她,空虚的怀抱被填满,却填不满真正空落落的心。她曾经也这般的爱他,一切以他为先。只是如今,却换了一个人占据了他曾经的位置。
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被一个人用尽一切爱着的感觉有多美好。
他嫉妒莫濯南,甚至嫉妒曾经不懂珍惜的自己。
“傻瓜,这种事你一个人怎么承受的来?至少,这个时候也要让他陪着你。”
她还是摇头,前所未有的倔强。
莫濯南说过,他是最虔诚的信徒,因为她,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医生说,这个孩子最好不要留。她虽举棋不定,但唯一的理智也告诉自己,总是要残忍一次。而他,内心柔软,看不得别人受苦,更何况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死在手术台上。
她宁愿,这个坏人由她来做。
她宁愿,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存在过的事实。
心里下了决定,一切都变得简单。
严漠臣怕她想不开,主动留在宁善的别墅,一整晚就合衣躺在客厅里的沙发。
入夜后,他无法安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水晶灯,内心纷乱。
忽然,隐隐有声音从她的卧室传来,他立刻坐起身,想要确认夏苡薇是否安好,但刚迈出一步,便清清楚楚的听到她的哭声。
最终还是没有去打扰她,也许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一个人的宁静。
一整夜,她的哭声断断续续,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天际泛起白霜,蒙蒙的亮起来。
做坏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容易。
一早,夏苡薇从卧室里出来,着装整齐,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除了红肿的眼睛透露唯一的心事。
严漠臣迎上她,谨慎而小心的口吻,问:“决定好了吗?”
她点头,重重的一下:“我会打掉他。”
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我已经预约了医生,今天下午就。”剩下的话,几次开口,她都没办法完整的说出来。
母子连心,此时的她,最痛。
严漠臣眼里有着担忧:“真的不告诉他吗?”
她摇头,说的坚决:“不。”
他轻叹:“好,那我陪你。”
她抬起头,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的脸上,还是摇头:“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
“就算是普通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做流产不是小事,你总要有人在身边照应着。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陪着你,好吗?”
严漠臣做事向来不容别人质疑,说一不二,但也许因为对方是夏苡薇,他才放缓了语气,甚至连姿态都放得很低很低,似乎生怕她会不同意。
夏苡薇看着他许久,他的心思她懂。刻意疏离,是不想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可此时,她的确需要有一个人在她的身边。
闭了闭眼睛,自私就自私一次吧,反正她已经恶贯满盈。
严漠臣为她重新预约了时间,为她做手术的大夫也是找的最好的权威。
虽说科技先进,没有痛苦,但毕竟是从身体里剜出一块血肉来,怎么会毫无感觉。他能做的,只是将对夏苡薇的伤害降到最低。
周密的检查进行了两个小时,下午两点一刻,她躺在了病房上,挂着吊针。
夏恩恩小时候的画面一幕幕的掠过脑海,越想,就越渴望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想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
闭上眼睛,还是有潮热的泪水从眼角溢出。
严漠臣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好看到她在拭泪,指尖划过,脸上不留一滴液体,好似并未哭过一样。
她很坚强,一向如此。
连他都觉得佩服。
同时,夏苡薇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严漠臣扫了一眼不停闪烁的屏幕的名字,眉头轻蹙起来。
夏苡薇盯着电话许久,终于还是接通。
“喂。”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许是怕莫濯南会听出什么不对劲,刻意放小了声音。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严漠臣心里不是滋味,轻叹了一声,独自走向阳台,窗帘隔绝了另一个世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燃,袅袅白雾升起,模糊了他眼睛里多余的情绪。耳朵,不由自主的听她和莫濯南交谈的声音。
“我没在家里。因为有点闷,现在在外面散心。你不用过来了,我和女朋友在一起,不太方便。”
夏苡薇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似乎在听莫濯南说话,很快,轻轻地一笑:“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我,快去开会吧,我听到白雅姐叫你了。”
“知道了,我会早点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夏苡薇才挂上手机。
莫濯南絮絮叨叨念了她半天,从不知道男人可以婆妈到这种地步。
夏苡薇始终维持着笑容,但挂上电话的那一刻,眼泪才不争气的忍不住落下。
严漠臣听到她啜泣的声音,烦躁的掐灭香烟,大步走进来,拿出纸巾递给她。
夏苡薇道了句谢谢,擦掉脸上的泪珠。
“别哭了,对身体不好。”
夏苡薇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对他苦笑:“抱歉。”
说什么对不起呢?
他们之间,这种话听着太伤人。
严漠臣垂眸,掩藏了微微落寞的眼睛。
很多女人因为意外而打掉孩子,都不曾向她这样伤心。记得乔菲打掉孩子时,竟还能瞒他瞒得天衣无缝,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拍戏。
可是夏苡薇不一样。
严漠臣了解向婉,她从小就是孤儿,最渴望的就是有一个家,渴望有亲人陪在身边。如今的夏苡薇和夏恩恩相依为命,只有他们两个人,怎么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家呢?
肚子里的宝宝是她的骨肉,舍掉亲人,她有多么难过,他完全明白。
终于,还是忍不住握住她冰凉的手:“你还有恩恩,还有我,还有。莫濯南。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夏苡薇点点头,不知是否真的将他的话停了进去。很快,到了手术时间。
夏苡薇躺在手术室的时候,麻药还没有完全起作用,因为是局部麻醉,她的意识一直非常清醒。
渐渐地,下半身没有了知觉,只能被迫随着医生摆弄。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晰的痛苦猛的从下身传来,她第一时间咬住了下唇,死死的力道。
她几年前经历过几场大手术,对于麻醉的药效已经有了几分抗体,这种剂量小的麻醉,对于她来说,很快就会失效。
夏苡薇睁着眼睛,手术灯的光线照着她的眼睛,视线一片花白。下身一阵又一阵激烈的疼痛传达到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几乎都因此抽搐着,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冰冷的器材钻进她的身体里,一点点的搅着,刮着
但始终,她没有吭一声。
用这点疼,补偿一条命,惩罚已经太轻。
最后,当温热一丝丝的脱离她的身体时,巨大的空洞几乎要将她淹没,像是坠入无比黑暗的深渊。
一瞬间的感觉,只有冷,身体和心,都冷的发颤。
严漠臣焦急的等在手术室外,护士以为他是夏苡薇的丈夫,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
她这样的身体,孩子必定不能留,只是可惜了这年轻的一对小夫妻,要无辜承受这种苦。
不知过了多久,严漠臣只觉得时间太漫长,也太难捱。
终于,夏苡薇被几名护士推了出来。
见到他的时候,为了让他安心,甚至费力的扯出一丝笑,苍白干涩的唇开裂,嘴角已经有干涸的血迹。
看着,便觉得眼睛一酸。
用力握住她的手,严漠臣也破天荒有些哽咽:“疼么?”
她笑着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一霎风雨我爱你07
夏苡薇被推进病房,又开始挂吊针,以防有炎症发生。 舒殢殩獍
严漠臣忙前忙后,又是准备巧克力又是准备糖水,但她都没有喝,就那么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神呆滞。
她脸色很不好,一点血色都没有,再加上嘴唇干裂,就像是刚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一样。但严漠臣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有一个地方坍塌了,随着那个孩子的逝去,土崩瓦解。
怕她有什么意外,也担心她独自回别墅没人照料,严漠臣让她在医院里住一晚,她也难得没有拒绝,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晚上十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窗外的夜幕黑得没有一点缝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起来孀。
这时,自身旁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夏苡薇看了过去,严漠臣正从将什么东西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他走过来,手中捧着一碗热好的粥:“好歹吃一点,才有体力,你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夏苡薇摇摇头:“我不饿。汕”
“那也要多少吃一点,否则我真怕你待会儿就要晕过去。”
夏苡薇想让他安心,勉强自己吃一些,可是闻到那阵味道就非常恶心,最终还是没办法,只得摇头:“我真的没有胃口。”
他看了她许久,轻叹一声,将粥放到远处。
“还疼不疼?”
从手术室里出来,他问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夏苡薇有点想笑,但是没有力气:“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了。已经很晚了,严总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回去吧。”
听到那个称呼,严漠臣的眉头就跟着蹙起来:“再叫我严总,我就天天跟着你,直到你叫我‘阿臣’为止。”
她抿唇笑了,苍白的唇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似乎拗不过他,声音很轻很软的叫了他一声:“阿臣。”
“这才对。”
他笑了,这两个字,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他听后,简直比签订什么大合同还要开心。
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手指轻轻拨开她脸颊的长发:“这几天你身体不好,小产就跟坐月子一样,千万不能大意了。我想,你搬来我的公寓吧,家里有安嫂,她生过孩子,对这方面的事也懂一些,让她照顾你,知道你身体痊愈,好么?”
夏苡薇安静的听着他说这句话,忽然有一瞬间的疑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在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后,还能这样温柔以对的?
她并不了解严漠臣,但他对她的好,却让她觉得愧疚。
“不用了,你忘了我也生过孩子,我也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吗?”
严漠臣张了张口,很多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你放心吧,我已经麻烦你麻烦得够多了,真的不能再耽误你了。严。阿臣,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留在这里就好。”
“可是。”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眼含哀求的望着他:“真的。”
严漠臣对她总是无能为力,只好点头,带着无奈。
从她的病房里开,他并没有回家,而是打电话给陈邵阳,嘱咐他买些洗漱用品过来。
很快,陈邵阳带着东西来到病房门前,大约也能猜到病房里的人是谁,将东西递给了严漠臣,忍不住关心,问:“太太,还好吗?”
严漠臣愣了愣,对这个称呼极其陌生。
他和向婉还是夫妻的时候,身边的人极少这样称呼她。后来陈邵阳知道夏苡薇的真实身份后,每每在他面前就这样称呼向婉,似乎也认定向婉是他唯一的妻子一样。
只是可惜,她并不会这么想。
“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虚弱了一些。”严漠臣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有无缺少的,才对陈邵阳说:“明天的会议我不会参加了,让副总代替我主持。还有,这两天的事都交给副总,除非有重要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陈邵阳得到吩咐后,就要离开,但刚迈出一步的脚又忽然收了回来。
“严总。”面对严漠臣,陈邵阳欲言又止。
“什么事?”
“你和太太。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是说,太太毕竟曾经那么爱你,现在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如果她想起曾经的事,也一定会给你机会。莫先生那边,家大业大,还有傅家横在其中,将来和太太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拖得时间越久,太太将来也只会受伤越重。还不如。利用这一次,将太太抢回来。”
严漠臣看着陈邵阳,没有说话。
陈邵阳摸不清他的心思,但仍是说:“严总,我并不是出什么坏主意,毕竟太太对你有情,你现在也爱着太太,再加上你们之间,还有恩恩小少爷。怎么看,都是你们在一起更搭配一些。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陈邵阳的话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无论如何,他们还有夏恩恩。
可是,严漠臣却苦笑:“她若是知道自己就是向婉,想起曾经那些事,不恨死我才怪。邵阳,你不懂,如果能和她说明真相,我早就说了。可是,我不能。”
每一天,他在她面前,都有些战战兢兢。
生怕她记起他曾经的冷漠,记起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背弃她,甚至间接成为杀害她的凶手。
现在的夏苡薇,对他,还有感激。
可是恢复记忆后的向婉,对他,恐怕只剩下绝望和憎恨。
那样的险,他不敢冒。
所以宁愿蜷着一颗心,在黑暗的角落里守着她也罢,只当是偿还她当初的情了吧。
严漠臣在病房外守了一夜,除了偶尔去卫生间抽一根香烟提神外,片刻不敢离开她的身边。
第二天一早,护士查房,为夏苡薇测量了生命体征之后,就忍不住用羡慕的口吻对她说:“太太,您是不是和先生闹什么别扭了?让先生一个人在外面坐了一夜,也不敢让我们告诉你,好像生怕你不开心似的。”
夏苡薇一愣,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护士口中的‘先生’是谁。
“你是说,他一直在外面?”
,如同雕塑。
心脏怦怦跳动,以不同以往的节奏,几乎要跳出胸口。他迟钝的回过神来,双手渐渐的环住她瘦削的腰肢,收紧力道,越来越用力。
她的身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在怀里几乎像是一张纸片,轻飘飘的。
单是抱着,就觉得心都在发疼。
一直以为没有机会这样的将她抱在怀中,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望过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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