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去哪里？”
姚杜鹃喊着。
柳絮杨没有停步，他还是挣扎不了自己的内心，尽管知道娃跟着自己必定吃苦，但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抛弃。
他又跑回了医院，悄悄地来到婴儿室外面，门口有一个护士在值班，他不能靠近，只能呆在一边趑趄不前，犹豫不定。这时他看到了那个护士走进了一边的卫生间，赶忙侧身溜进了婴儿室，看到一溜排开的十几个娃儿，不容他多想，抱起其中的一个就跑了出去……
“你？！”姚杜鹃见柳絮杨又将娃子给抱了回来，气得说不出话来。“柳絮杨，看你这是做的么子事儿？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她本来只憎恨这个害得她开膛破肚险些丧命的娃子，几天都不愿意去看一眼，现在连同柳絮杨也一并地憎恨了起来！
夫妻俩前后不着调地回了家，姚杜鹃死活不允许抱着娃子的柳絮杨进屋，柳絮杨只好将娃子托给奶奶代管一个晚上。
第二天上午，满眼血丝的柳絮杨突然来到奶奶家，一声不吭地抱起娃子就走。他抱起娃子并不是回家里去，而是来到三公里以外的人民公社所在地，走进了熙熙攘攘的赶集的人流。
自从昨晚将娃子抱回，姚杜鹃就一直在骂柳絮杨，一连骂了一个晚上，让柳絮杨一夜没能合眼。被逼无赖，柳絮杨只有将娃子再次抛弃。
之所以不能将娃子托付给奶奶，是因为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了，体弱多病，还是个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已经养活不了这样小的孩子了。
奶奶不放心，一直跟着柳絮杨，眼见柳絮杨将娃子抱到了集市。而柳絮杨穿越人群，乘人不备将娃子放在供销社的柜台上，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奶奶小脚，跟不上柳絮杨，走进集市就看到供销社里人头攒动，人们在议论纷纷，还有婴儿的啼哭声。奶奶觉得不妙，挤进去一看，就看到娃子躺在柜台上手舞足蹈地痛哭着，她的四周围满了人，却没有人伸出手来抱一下，而柳絮杨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奶奶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喊了一句“造孽啊”，上前一把将娃子抱进了怀里……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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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有爹妈没爹娘的孩子（二）
听姚小宝后来说，奶奶将她抱回家后，她一直啼哭着，嗓子都哭哑了。家里没有可吃的东西，奶奶只好将她抱到了这个院子另一厢房的姚又强家，来到姚又强的老婆魏金菊的面前替她讨一口奶吃。
魏金菊三年前生下了儿子姚小宝，姚小宝都三岁了，还一直叼着娘的**不放，魏金菊的奶水也就一直没有断过。姚又强在供销社的食品站里杀猪，每天都能带回一些猪血、猪下水之类，所以这个家是这地方远近方圆几公里之内的唯一常能见到油荤的家庭，而姚小宝也是一群同龄孩子中唯一长得胖墩的孩子。
姚小宝见自己妈妈的**被另一个小不点拼命地吸吮，他不愿意，拼命地阻止着，哭闹着。奶奶便轻轻地将他拥抱入怀里，对他说：
“小宝乖！等妹妹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姚小宝看到那个小小的粉人儿以后能够做自己的媳妇，很是好奇，立即就不闹了，点头答应。
“好！”
“好小宝！”
奶奶却含泪地笑了。
……
姚杜鹃不要这个女儿，但奶奶没有不要她这个孙女，饥一口饱一口地把她养大。奶奶还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柳飞枝，与她的四个姐姐的名字连成姊妹。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三岁的柳飞枝个子小小的，比同龄的孩子要瘦上一圈。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敏感而又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
等她开始懂事的时候起，就有人告诉她姚杜鹃是她的妈妈，她感到好难过哦！因为别的孩子都有妈妈穿衣服，有妈妈牵手拥抱，晚上能够与妈妈睡在一张床上，但她没有！她没有吃过妈妈的一口奶，没有在妈妈的怀里哪怕呆过一秒钟！每当她想要靠近自己的妈妈时，迎接她的总是那种莫名仇恨的目光：“滚开！贱货！”好像她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仇人一般！让她感到很是害怕！
三岁的她常常一个人在想：妈妈为什么不爱她呢？是因为她不是一个好孩子吗？是因为她是妈妈常骂的那样一个贱货吗？！
可贱货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些姐姐都不是贱货，而只有她是个贱货呢？！
看，妈妈又牵着四姐的手，带着二姐三姐赶集去了，她们边讲边笑，让人好生羡慕！柳飞枝一个人紧紧地跟在她们后面，她好想妈妈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啊，好想妈妈也牵牵她的小手啊！
“妈妈，枝儿也想跟你去，你也牵牵枝儿的手好不好？妈妈！”小飞枝跑到姚杜鹃的身边，仰头乞求地看着她！
“她是我的妈妈！不是你的妈妈！妈妈说了，你不是我们家的人！滚开啦！”
四姐柳飞曼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她的小屁屁被硬硬的地面顿得生疼生疼的！而二姐三姐她们只是哈哈大笑，谁也不来扶她！
“妈妈！妈妈！枝儿也想跟你去！枝儿也想跟你去！”
小飞枝在地上大声地哭喊着，但姚杜鹃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懒得看，好像这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她这个人似的！
看到她们走远，小飞枝只好从地上爬了起来，摸着自己摔痛了的小屁股，泪汪汪地走了回来，扑进奶奶的怀里大哭：
“奶奶！奶奶！妈妈她为什么要讨厌枝儿？她为什么只喜欢姐姐而不喜欢枝儿呀？是不是因为枝儿不可爱？是不是因为枝儿是个贱货啊？”
“呸！呸！呸！谁说我家枝儿是贱货啊？！谁说你是贱货我就踩死她！”奶奶用力地抱住她，安慰着：“我的枝儿不是贱货！我的枝儿是这个世上最最可爱、最最聪明的好孩子！是可爱得不能再可爱的孩子了！相信奶奶！你是个好孩子！”
“可是奶奶，妈妈她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啊？”
“别难过，孩子！她不喜欢你是她的不对，不是你的错！来，枝儿，你看奶奶这里有什么呀，两颗糖粒子，给你！”
“呀！两颗纸包糖啊！谢谢奶奶！”小飞枝在奶奶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两颗纸包糖啊！这要到供销社或代销店才有得卖的，一颗糖要一分钱才能买到呢！这对小飞枝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东西了！她宝贝似的将它们放进自己的小口袋里收好，决定等着妈妈回来再将它们送给她，妈妈应该就不会再骂她了吧！
她就一直站在朝门外面等着，等妈妈赶集回来了，好在第一时间将她宝贝的两颗纸包糖献给妈妈！
她等啊等啊，一双小腿都站酸了，终于看到有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她就从人群中寻找着妈妈的身影。妈妈虽然个子不高，长得也很消瘦，脸上还有着菜色，但她就是爱自己的妈妈，盼望妈妈对她露出笑脸，盼望着自己也像别的孩子一样有妈妈牵着手，或者有妈妈的拥抱，那她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了！
“枝儿，你站在这里看什么呀？”小宝跟着他的妈妈从集市里回来了，他一看到枝儿，就跑了过来。
呀，你看她只顾着找自己的妈妈，连小宝哥和干妈走到她身旁了她都没有看见，她实在是太想自己的妈妈了啊！
“小宝哥哥！干妈！你们赶集回来啦！”小飞枝不好意思起来。
“你没有去赶集吗？”小宝问道。
“我？没有人带我去！”小飞枝的眼睛红了！
“那下次我带你去吧！”
“好哇！小宝哥哥你对枝儿最好了！”小脸上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给！枝儿！”小宝突然从他的口袋里抓出了一包东西塞进了她的小手里。
“呀！小宝哥哥！是枝儿最喜欢的小饼干耶！小宝哥哥你真好！”小脸上立即染上了一片绯红！
这是一包用漂亮的小花纸包成长条型的小饼干，里面有好多好多块圆圆的饼干呢！小飞枝如获至宝！虽然她的小肚肚也正饿着呢，她也很想吃的呢，但她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妈妈！有了这包香喷喷的小圆饼干，再加上奶奶给她的两颗纸包糖，妈妈一定会对她笑一个了吧！
小飞枝双手抱着这包小饼干，想到一会儿妈妈的笑脸，她低着头一个人偷偷地乐着！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拿来！”
她的身边突然冲过来几个小身影，她一下子被包围在了中间！对她说话的是比她大两岁的四姐柳飞曼！
“没什么！”
小飞枝将小饼干紧紧地抱在自己的胸前，警惕地看着几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姐姐！按照她过去的经验，只要她身上有什么吃的东西被她们发现了，那一定就会被她们一扫而光的！今天她要保护好自己身上的这些珍贵的东西，因为她要把它们献给妈妈的！
“拿来！”
“不要抢！不要抢我的饼干！”
四姐见她自己不主动拿出来，很是生气，就伸手去抢！几个姐姐一拥而上，将她扑倒在地！尽管她用力地抱紧手里的饼干，拼命地想保护好这些饼干，但终是敌不过三个如狼似虎的姐姐，她的双手被她们生生地掰开了，饼干也被抢走了！
而妈妈这个时候正从她的身边走过去，却熟视无睹，也不阻止她的那几个女儿欺负她！
几个姐姐将抢到的饼干立即就你一块我一块地给分食掉了！她们的小嘴就象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从年头到年尾，天天都在饥饿中！
“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四姐似乎还不满足，又向她逼来！
小飞枝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忍住泪不要命地跑到妈妈的身边，赶紧将口袋里的两颗纸包糖掏了出来，双手将它们奉到妈妈的面前：“妈妈！给！纸包糖！这是枝儿给您的！枝儿本来要将那包饼干和这两颗糖一起给妈妈的，但饼干被姐姐给抢了，妈妈快拿着，不然姐姐又来抢了！”
但姚杜鹃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冷吼一声：“滚！贱货！”
这是二姐冲过来就给了小飞枝一个耳光：“不老实！还说身上没东西了！这是什么？！”
没有得到妈妈如期的笑容，两颗纸包糖终是又被抢了去，还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小飞枝一路哭着跑回去找奶奶，她知道，此时只有奶奶才会给她安慰……
、003 少女怀春（一）
又是十年过去了。
柳飞枝已经是一个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说是十三岁，但她身材瘦小，营养不良，身体就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这十年来，她从来没有进过姚杜鹃和柳絮杨住的屋子，一直跟着奶奶像一株杂草一样地生长着，与自己的父母成了一个从不相往来的近邻！
从那次以后，柳飞枝也就再也没有叫过姚杜鹃一声妈妈了！
这个星期天，柳飞枝不用去上学，上午早早地打着赤脚背着一个鱼篓就出发了，想到那还没有插秧的稻田里去沤点泥鳅出来，也好改善一下自己与奶奶的生活。
自打她六岁懂事以来，她就开始跟着大人们下地里劳动，捡稻子，挖红薯根，上山采蘑菇，下水捡田螺，捉泥鳅，抓青蛙，还捡一些废铁、挖一些草药去供销社卖，只要能够帮助到奶奶的，她什么都做。
“枝儿，来，孩子，吃了饭再出去！”
奶奶颤微微地端着一碗小米野菜糊糊跑了过来，将碗硬塞进柳飞枝的手里！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总是饿着肚子，怎么行啊？
“奶奶，我不饿！”
柳飞枝推搡着，想将糊糊推给奶奶吃。她知道，只要她吃了这碗糊糊，奶奶就又要饿一顿了。奶奶为了她，经常饿肚子。小时候她不懂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她就不能再这样做了。
“听话，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随便饿肚子的，给奶奶把这碗糊糊吃了！”
奶奶不由分说，将碗重重地塞进柳飞枝的手里就又颤微微地走开了。
柳飞枝看着奶奶那瘦小的背影，觉得手里的这碗糊糊怎么也难以下咽，眼里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知道，奶奶为了养大她，经常是忍饥挨饿，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她那瘦弱的身体里到底縕藏着怎样地能量，一直这么顽强地守护着她。
柳飞枝正在犹豫中，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一空，盛着糊糊的碗就已经到了四姐柳飞曼的手里！
“你不吃，我吃！”
柳飞曼从柳飞枝手里抢过来糊糊就往自己的口里倒。从小到大，她就习惯从别人的口里抢夺粮食。小时候没有体力时就哭，看到别人有东西吃就哭得泪眼婆娑，很是凄惨，便总能从父母、姐姐们的碗里得到更多的吃的；长大了就抢，特别是对比她小的柳飞枝，她没少欺负，只要看到对方手里有吃的，而奶奶又不在身边时，柳飞枝手里的东西就会变成她柳飞曼手里的东西，并很快就被她吞进饥饿的腹中。而柳飞枝因为比她瘦小，从来就没有反抗的力量。
这一次，当柳飞曼再次抢夺柳飞枝手里的糊糊时，柳飞枝不干了，她扑了上去。因为这是从奶奶口里省下来的粮食，奶奶正在挨饿，她柳飞枝不能吃，她柳飞曼就更不能吃！
“柳飞曼，你还我的糊糊！”
但已经到了手里的糊糊，柳飞曼怎么可能再还回去，她不顾柳飞枝的厮打和争夺，用力地将柳飞枝推倒在地上，几口就将一碗稀糊糊吞进了自己的肚子！等柳飞枝从地上爬起来再来抢时，只抢到了一只盛糊糊的空碗。
“柳飞曼，你无耻！”
柳飞枝看到一只空碗，心里气愤不已，扑上前去就想咬柳飞舞一口，两人又厮打在了一起，柳飞枝反而被柳飞曼压在地上，出气不得。
“飞曼，你怎么又欺负小妹啊？！”
大姐柳飞花跑了过来一把将柳飞曼推开，将柳飞枝从地上扶了起来，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
“是她自己讨打的！”
柳飞曼叫着跑开了。
“飞枝你没事吧！”
大姐关心地看着她。
“没事！”
柳飞枝回答着大姐的话，倔强的她忍着没让自己落泪。
她看到，刚刚柳飞曼欺负她时，只有大姐柳飞花跑了过来，而二姐柳飞容只是在一边冷眼旁观，三姐柳飞舞居然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将她被柳飞曼欺负当成一件趣事！
她们也许是看多了，早已见怪不怪了吧！
又或许，她本来就与她们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外人，当然得不到她们的关心和庇佑！
所以柳飞枝不会在她们面前落泪的！
“给！”
大姐悄悄地塞给她两毛钱，帮她擦去脸上的尘土。两毛钱并不少，拿到公社附近的面馆是能够好好享受到一顿色香味俱全的一碗水饺或面条的！而能够吃到那样的一碗水饺和面条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