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
叫人去拉尸了,干我这行啊,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哦,对了,顺便给科长反应一下,我
那太平间的门坏了多时了,反应了多少次,就是没人来修。科长能不能去看一下,那门朽 了,锁不上,出了事谁负责?”
没想到我信口编造的身份弄巧成拙,这老头子向我发招了: 半夜三更,你敢去看看我那坏了的门么?看来,这老头子收拾领导有一
整套。我进退两难,
只好硬着头皮说:“什么门?坏了就修嘛,走,看看去!”我听见老头子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看样子,我的这一举动他也感到意外。
我们一前一后地向医院的西北角走去,在夜半 的静寂中,活像两个鬼魂。那门朽了,锁不上,出了事谁负责?我突然觉得李老头刚
才的这句话有问题,太平间的门需要锁上吗?就算不锁,又会出什么呢?难道还会有尸体爬起来跑 了不成?不管他,等一会儿就明白了。
太平间的那片小院落出现在一大片空地的最尽头, 夜空将几片屋脊画成漆黑的剪影,像半埋进土里的城堡。空地上有一条水泥小
道,是医院
的手推车运送尸体的唯一通道。我的鞋底在水泥地上碰出很响的声音,并且有回声,在后
面几步的地方叭嗒叭嗒地响,这是夜晚太静的缘故。走在前面的李老头时不时地回头望我
一眼,好像要将我再次辨认清楚似的。或者,一边走,一边回头望望仅仅是他的习惯。
这沉重而孤寂的院落到了,我很奇怪这座现代化的医院还保留着如此老的建筑。也许投资太
平间难以引发人的兴趣,也许保留这座老房子可以看见这医院的过去,从而使怀旧的情怀 不灭?
先是一段黑糊糊的围墙,我的鼻孔里有一种苔藓的气味,或者是堆积着剩饭剩菜的
厨房的气味。沿着墙根转弯,来到了这院落的侧面,墙上开了一道黑色的大口子,李老头
向那里伸了一下手,随即响起吱呀一声的门响。“你看看,”李老头在暗黑中盯着我的脸说,“ 这门已朽成什么样了,随时都会倒下来 的。”
我走过去,摸到了粗糙的门框,潮湿滑腻, 我感到手心里特别不舒服。
李老头说:“你再进来看看,坏东西不少呢。”
60
天亮了,小梅从小床上爬起来,感到脑袋昏沉沉的。下半夜本来应该睡个好觉的,可一闭上
眼,就听见屋内有人的呼吸声,开灯察看,这间小小的休息室一目了然,除了她自己睡着的
这间小床,就堆着一些医疗器械,一些废纸箱之类的杂物。“见鬼!”她骂了一声,熄了灯继续
睡觉,可只要细心倾听,确实能感到这屋内有人的呼吸声,这搞得她心烦意乱,不断地开 灯察看,直到困倦已极,才倒头睡去。
总算天亮了,她走出休息室,先到隔壁望了一眼 ,纪医生已不在值班室,也许到病房察看去了。这是他下夜班前的习惯,总是要到 各病房
察看一遍。小梅为自己的贪睡感到有些惭愧,幸好纪医生还大度,没有特别的事要她协助 ,一般不苛求。
她去了趟卫生间,后半夜有一阵子就有方便的意思,可想到寂静无声的走 廊,想到卫生间里一小间一小间带门的蹲位,想到会有什
么人先于她进入那里深藏不露,
她就感到毛根直立。她害怕由于她有过类似的经历。
现在,在早晨明亮的光线中,她要 到楼梯上去回收她设置在那里的机关了。她心里有点发跳,会有脚印留在那白纸上吗?
经过走廊的时候,她顺便探头往吕晓娅的病房里望了望,薇薇还睡得正香,吕晓娅已睁大眼
睛醒在床上了。“下班了吗?”吕晓亚问道,同时招手让她进去,“你和薇薇昨夜神秘兮兮的干什
么去了?”小梅有些得意地说:“破案啊,黑衣女人很快会被我抓住的。”吕晓娅说:“我都知道了,
只是你们得注意保密,我是尝够这种惊吓了,但愿我出院之前会真相大白。”
小梅觉得十 分歉意。无论如何,医院里不该发生这种事。吕晓娅说:“能不能叫清洁工把各处角落打扫 打扫,那些飞蛾,会不会
是从一些脏地方生出来的?”
“对,叫清洁工小夏再把卫生搞彻底一 些。”想到这点,小梅突然记起昨夜就没看见过小夏的影子,走廊脏了也没人扫地。这丫
头,到哪里玩去了呢?以前每晚9点,她都会扫一次走廊的。看来,这丫头该受批评了。
从吕晓娅病房出来,小梅定了定神,径直向楼梯口走去。楼梯上已有了亮光,她夜摸索而下
的惊险之道现在看来一目了然,她想,任何使人害怕的东西都是被黑夜包裹起来的,难怪
黑衣女人总是在夜晚出现。她走下楼梯,拐了一个弯,便看见那一长条白纸安安静静地躺
在楼梯的一级上。她轻轻走下去,弯腰细看,那白纸干干净净,哪有什么脚印?是黑衣女人
昨夜没出现呢?还是她发现了这个机关,一抬脚便跨过去了,后一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在漆
黑的楼梯上行走,这纸条是不太会引起注意的。要么,真像童年时听说过的,这黑衣女人
是没有重量的魂灵?这更不可信。看来,得持之以恒了,今晚继续设置,不相信就遇不上她 。
小梅收起了白纸,不能让白天有人发现它。回到值班室,换了衣服,把护士衫挂在门后 ,下班了,她舒了一口气。
来到楼下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出口,医院的驾驶员谢 师傅从窗口探头招呼她。她问:“要去哪里呀?”谢师傅说:“送习院
长去卫生局开会。”正说着,
习院长拎着公文包从电梯口出来了。习院长中等个子,方脸,体格健壮,干外科医生出身
的,都有一付好身体。看见小梅,习院长破例地先招呼她,寒喧几句后,习院长说:“小梅
啊,最近上夜班可得提高点警惕。据市里其他几家医院反应,最近都常发生小偷进院行窃
的事件。有的小偷冒充家属甚至伪装成医生,把病人住院的钱都偷走了。我们医院还未发
生这种事,但要提高警惕,不然很危险的,有家医院还发生了小偷伤人事件,一定要多留 点心。”
习院长的提醒使小梅多了份心思,在医院里神秘出没的黑衣女人会不会是小偷呢?
当然,如果是这样,一切就简单了,然而事件不会这样简单,一是黑衣女人出现了好几次,
病房里并没有任何人掉过什么东西;二是黑衣女人是在夜半出现,这时所有的病人都关
上门睡觉了,她根本进不去。还有就是这黑衣女人常在走廊和卫生间出现,显然是有更加
神秘的目的。不过,不管怎样,确实要更小心一些,收集脚印的事还得继续干下去。
小梅拐过楼角,向医院的食堂走去。她想吃点早餐便回宿舍休息,上夜班就是这样阴阳颠倒。
在食堂外的石阶下,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正拿着两个馒头和端着一缸稀饭走出来。小梅抬头
招呼道:“李大爷,买早餐啊?”李老头喔喔地点头应答,走到小梅面前却停住了,他低声问道:
“纪医生的老婆有消息吗?”小梅觉得奇怪,这个守太平间的老头也关心这件事?她故作不解
地说:“什么消息?”李老头尴尬地咳了一声,说:“我是说这人失踪这样久了,生要见人死要见 尸嘛,终得有结果才行。不知道纪医
生寻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小梅摇摇头,心想这老头子 在这医院呆了几十年了,可真是个万事通,从医生到护士到行政人员和清洁工,谁的情况
他好像都知道一点。不过,这老头子倒从无坏心,就是爱管闲事,也许是他的工作太寂寞了吧?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61
昨天夜里,我跟随李老头进入那道朽门之后,心里后悔不已, 半夜三更,我窜到这医院的太平间来干什么呢?一切都是我的好奇心
惹的祸。首先,在宋青
的房间窗口发现李老
头时,就不该下楼去找他,并且,我还随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新来的 治安科长的身份,这下可好了,李老头将我带到这里,又是抱怨这
道木门朽了没人管,又
是诉说他以前养的一只狗如何忠实,但院领导坚决让他将狗送走了,说不准养狗是院里的 规定。李老头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院门
又锁不上,出了事谁负责?”
李老头关于“出事”的担忧我确实无法理解,因为,这个地方无须防范任何人,连小偷都不
会来,这是人人明白的道理。说话间,我已经跨进了院门。李老头开了路灯,眼前是一条宽
敞的阶沿,我的左边立着一根廊柱,油漆已剥落了,有虫蛀的痕迹。阶沿上摆着一张小方桌 ,两把竹椅,背后的门虚掩着,那便是李老 头的住处了。
李老头拉过竹椅让我坐下,就要进屋去给我泡茶,我连忙阻止他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想
喝水。”确实,我感到胃里非常不舒服,如果再喝点什么,一定会呕吐的。
院子里有一小块空地,右边是低矮的围墙,左边和正面是一排老房子,那便是停尸间了。此
刻,除了我坐的地方吊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外,其余地方都是黑糊糊的,我看了看表,快凌晨 1点了,怪不得天这样黑。
李老头说:“这院子里以前有3盏路灯的,现在就剩下这一盏了,什么都坏了,没人来修。你
说这些事该谁管。我今天就让你都看到了,你是治安科长,得替我反应反应。”
听着李老头的絮叨,我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那就是李老头刚才在纪医生的楼下张望什
么呢?是的,纪医生在上夜班,但家里的窗帘却透着灯光,而董雪又已经失踪一年多了,这
些事是让人疑惑。但是,李老头也在为这事疑惑吗?我该向他正面提出这个问题还是迂回地
提到,以便观察他的反应?我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才跟随他来到这里的,我必须提出这个问题 。
我的问话还未出口,外面却响起了咕隆咕隆的车轮声,我心里陡然发紧,凭直觉,我知道那
是医院的手推车送尸体来了。这就是医院的特点,尽管是半夜时分,但生死随时都可能发生 ,并不一定要选在什么时间。
李老头若无其事地迎了出来,我听见他与推车来的人在门外咕哝了几句,然后就一个人将那
小车推进院里来了,我看见白被单下盖着一具直挺挺的尸体,一双脚没遮住,很规矩地并列 着。那双脚没穿鞋袜,白白的,踝骨像要从
两边钻出来一样。
“帮帮忙。”李老头仿佛在命令我。他一边说,一边将推车停在院里,便径直往前去开停尸间的
门。我明白过来,他是要我替他将这具尸推过来,因为他前去开门,省得再回转身来。
那一刻,我真想拔腿就跑,跑得远远的。可是,当我启动脚步的时候,却像受了什么控制似
的,一步一步走向那手推车。我的掌心感到手推车的扶手冰凉,透着金属的坚硬。那死者的
头部正对着我,在白被单下圆圆地凸起,我不能想像那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容。我将车推到了 停尸间门口,李老头向里一挥手,我只好顺 势推了进去。
李老头已开燃了房内的灯。我看见靠墙是一长排类似中药店的柜子,有层层叠叠的抽屉。接
下来要做的,自然是李老头的份内事了。只见他熟练地拉开了一个长长的抽屉,将小车推到抽
屉边,然后将尸体连同他身下的担架一起向外拉动,高度刚好接上抽屉,这省下了要我抬的
差事。眨眼工夫,这死者已进了抽屉。李老头吃力地推上了它,在抽屉外贴上了刚才粘在白 被单上的标笺。我想那是死者姓名之类,但
没有凑过去看。
我向后退了一步,想赶快离开这间屋子,我感到脚被绊了一下,回头一看,天哪,这地上怎
么摆放着一具尸体呢?刚才进屋后只顾注视李老头的操作,对墙的这边就没注意到过。我像
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跳到另一边,连声问道:“这具尸体怎么没进抽屉呢?”我看见这尸体仿佛 要从地上的担架里站起来似的,蒙着尸
体的白被单上还沾着血迹。
可恶的李老头完全无视我的恐惧。他走向那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