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住院大楼后面的宿舍区,摸黑爬上五楼,凭着我上次来过的记忆,找着了她的住处。开了
门直奔厨房,气闸关得严严实实的。这是我意料中的事,但是如果不来查看,宋青会一晚上
惶惶然,认为那闸阀正在漏气,并且,火灾随时可能发生,宋青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昨晚,我有意在宋青的房子里多呆了一会儿。这一是因为我独自进入这个房间,想从容地发
现点什么,以便给破译这一系列悬疑提供些什么帮助;二是因为我到达的时间正接近午夜,
如果真有什么灵鬼之类出没的话,这时间正好,尽管想到这点令我有些毛骨耸然,但我 太想发现一些什么了,这种兴奋的冲动压过了 惊恐。
当然,我的行动实际上是小心翼翼 的。首先是开门,我先是将耳朵贴在宋青的房门上听了听,暗黑中没有任何动静。这样,
我将钥匙轻轻插进锁孔,旋开时非常果断,几乎是在1秒钟之内,我将房门怦然打开,也就
在这1秒种之内,我的耳朵捕捉了房内可能出现的任何声音。因为房内如果有什么的话,这
种房门突然洞开会使他急于躲闪,这样,难免会弄响什么。当然,我的这种测试并无收获,
在那1秒钟之内,除了开门声,屋内并无任何声音呼应,这使我舒了一口气,另有点小小
的遗憾。当然,如果屋内真有什么躲闪的声音出现,那将是非常可怕的事,我不知道自己 会迎上去还是回头就跑。
门开了,但我并没有急于跨进黑洞洞的屋子,而是伸出一只手, 将已经打开的门一直推向墙边靠死,因为如果有人站在门后的话,
这门在被推向墙边时就
会被提前抵住,这样,你未进门前就知道了一切,该怎么做,自己看着办。
当然,我的 这些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鬼知识一点儿也没派上用场,因为事实上,宋青的房间里一切
正常。我开了灯,一间小小的客厅显露出来,往前的一道门通向宋青的卧室,左边的一道
门是小刘护士的卧室(这小护士到外地实习免去了经历宋青的这番惊吓),右边一道门便是 厨房,我拐进去开灯察看,主闸关得很好,宋
青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如果不是宋青的卧室 门正好开着,我也许就离开那里了。由于这种午夜时分给我注入的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进
去。拧燃台灯,一只绒毛大笨熊在床头好玩地望着我。女孩子的住处就这样,有一种淡淡 的香水味。
写字台上放着一叠信笺,已经写了个开头了。在该不该看这个问题上我犹豫了 好一会儿,但忍不住还是将眼光瞥了过去——
爸爸妈妈:您们好!
在报纸上看到我们县城的东山脚下又出土了一批汉代文物,我很高兴,爸爸的博物馆又该得
意了。但游客会来得更多,我不喜欢这样,他们将果皮扔在石板路上,搞得我们县城脏兮兮
的。我的工作、身体都好,请放心。但我已经不喜欢医院的工作了。这城市很大,机会很多,
我也许会试着换一份工作,到时再告诉你们。院子里的桂树开花了吧?爸爸妈妈替我多浇
点水,我可喜欢它们了。很香的,尤其是在晚上,我的窗口刚好对着它们。
这封未完的信静静地摆在写字台上,在台灯的光圈下,像一片树叶。我叹了一口气,为宋青 目前的处境着急。
我走到窗口,从窗帘缝里望出来,对面是另一幢宿舍楼的黑影。宋青以 前指给我看过,对面七楼,是纪医生的家。我本能地望过
去,怎么?窗帘背后怎么亮着灯光
呢?我记得刚才我离开医院时,纪医生不正坐在值班室吗?是屋里有人,还是他有离家时不 关灯的习惯?
58
后半夜,小梅躺在休息室的小床上。隔壁是值班室,纪医生一定 是冷清地坐在桌前看书吧,她在暗黑中作了一个鬼脸,为自己总能
抢到这个空间暗自得意。
她将双臂枕在脑后,想像着一只神秘的脚正踏过她铺在楼梯的纸上,那会是一个怎样的
鞋印呢?她想像着郑杨出差回来,以一个警察的眼光来研究这个鞋印,如果有收获,她可就 干成大事了。
但是,她记得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中,说鬼走路都是飘的,根本没有重量。 如果那样,这白纸上是印不出脚印的。
黑衣女人是鬼吗?不可能。鬼故事都是吓小孩子的 。她抬起头,环视了一遍屋内的暗黑,想到纪医生正坐在隔壁,心里踏实了许
多。
不过 ,明早去收回那张白纸,如果有脚印,她会感到害怕;如果没有脚印,她会更加害怕。飘 的?没有重量的东西。她不敢往下
想,闭上眼睛想赶快入睡。
眼前老是飘着一些可怕的黑 影,小梅翻了一个身,努力想一些愉快的事来使自己放松。对,再攒一点钱就可以买那条
裙子了,那是一条多么经典的裙子啊,它穿在淑女屋商店的模特上,让小梅心里痒痒的,
非常好看,但价格太贵。不过,她本月意外的多了500块钱,再添一点,那条裙子就可以穿 在她的身上了。
这500块钱完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上个周末,宋青拉她去酒吧,说是在
那里跳舞的兰兰约她去的,她像有什么关于董雪的消息。到那里后才知道,所谓“董雪的
消息”,实际上是没有消息。兰兰说:“我托人在那个沿海城市打听过了,我们以前歌舞团
的那个副团长确实在那里办了一家公司,但没人看见过董雪。我以前以为,那个副团长曾
经迷恋过董雪,那么,董雪这次失踪,会不会是跑到他那里去了呢?结果是没有。那个副团
长姓丁,也是我们的舞蹈教练,他听到董雪失踪的消息后也大为震惊,不断念叨说,真是
命运难测啊。董雪当时是我的师姐,丁教练对她更是赞赏,认为她对舞蹈有着天然的理解
力,一招一式中余味无穷。只是,生不逢时啊,丁教练当时就感叹道,现在这种纯艺术卖
不了钱啊,歌舞团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为了生存,大家分别扎进了娱乐场所,跳一些浅
薄的舞蹈,董雪结婚前也在这里跳舞,丁教练到沿海临走前还来看过她,我以为,董雪这 次失踪与他有关,看来是我想错了。”
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兰兰披着一条深色的披肩, 这使她两条裸露的手臂更加雪白。舞蹈表演还未开始,兰兰给小梅和宋青要了饮 料、冰淇
淋什么的,兴致很高地说:“董雪是我的好师姐,你们俩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了,以后经常来
坐坐。”这时,有人招呼兰兰,她优雅地站起来,对着来人叫道:“唉呀,卢哥,你可好久没 来捧场了。”她让出一个座位,那人就自
然地与她们坐到了一起。
这是一个长得相貌堂堂 的男子,30多岁吧,兰兰介绍说:“卢哥,有名的汽车大亨。”来人一笑说:“别瞎吹了,一个
卖汽车的商人。请问两位小姐芳名?”兰兰立即作了介绍,来人故作赞赏地说:“护士?这工作
好啊,纯洁、崇高,救死扶伤。本人有幸认识二位了。”接着,他叫来满脸恭敬的服务生,
给这桌上增添了法式点心以及深红翠绿的几种鸡尾酒。他说:“午夜红唇,翠屏观幽,请各
位品尝。”小梅想,这些鸡尾酒的名字取得倒是特别。同时,她也联想到灯红酒绿,红男绿
女这些词汇,她觉得有点迷茫。侧脸看了一眼宋青,她的两手放在膝上,像一个听话的学 生,面对新功课还感到紧张。
小舞台上的灯光骤亮,音乐增大了音量。兰兰起身说:“你们 多坐一会儿,我要跳舞去了。”小梅和宋青也同时站起来说:“我们
也该回去了。”兰兰说:“这
怎么行呢?给我捧捧场吧,况且是周末,痛快玩玩吧。”她俩只好坐了下来。
酒、音乐、舞 蹈,不知不觉到了半夜。卢先生对台上的表演几乎没有兴趣,只是专心地与她俩谈话,说
到汽车,汽车的发明,汽车的发展,汽车的种类,以及未来的汽车可能会是什么模样,比
如可以下海,可以飞上天,可以折叠成一个小皮箱拎在手里狂商场等等,小梅由应付变成
了倾听,觉得有意思极了,她看见宋青的眼里也放着光。半夜过后,卢先生用他那辆舒适
的轿车送她俩回医院宿舍,在灯红酒绿之中,外面已下过了一场透雨,空气湿湿的,很凉
爽,小梅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临下车,卢先生给她俩每人一个信封,说是见面礼。她俩
当时一点儿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信封里装着什么礼物,就糊涂地收下了。如果当时知
道里面是500元钱,她俩一定会气愤地拒绝。不过,没过两天,小梅对这钱已经一点儿不生 气了,没什么,我们不过就聊了聊天,没什 么不好的。
现在,小梅躺在值班室隔壁的休 息室里,盘算着何时去商店买回那条好看的裙子,心里舒坦了许多。她必须忘掉刚才去黑
暗的楼梯上设置机关的事,不然会做恶梦的。在一屋子的暗黑中,她昏昏欲睡,突然,她
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就在这室内!她以为是错觉,便屏住气细听,没错,那呼吸声好像 就在墙角。
59
那天半夜,我在宋青的房间窗口望出去,确确实实地看见纪医生 家的窗帘后亮着灯,而此时纪医生正在上夜班,这家里会有什么人
吗?难道有人猜测董雪并
未失踪是事实?我紧紧地盯着那发光的窗帘,希望能看见有人影晃动,我感到眼睛都盯得发
涨了,那窗帘上的光始终是均匀的,没有暗影晃动的痕迹。我扶在窗台上的手无意中碰到
一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一架望远镜,我记得以前看见过的,宋青说是在一次旅游中
买的,这使我如获至宝。为了隐蔽起见,我关掉了房内的灯,将窗帘拉开一条缝,举起望 远镜观察起对面来。
纪医生家的窗户近在眼前,窗帘暗红色的,有竖条纹,像虎皮一样。 我很奇怪有人会选上这种窗帘。房内开着灯,但窗帘较厚,看
不清任何东西。我的镜头向
左移动,那是纪医生家的阳台,有几盆黑糊糊的花草,另外晾着一些衣服,看不清颜色,
但我从中发现了有一条裙子,对没错,一定是一条裙子,我感到心里格登一下,这证明屋
里住着女人。是董雪吗?天知道!但是,董雪失踪已一年多了,这可能吗?我无法回答。
我重新将镜头对准窗帘,映在后面的灯光一动不动,仍然没人晃动的迹像。这两幢楼之间是
一片空地,有几株稀疏的树影,无意之中,我突然发现楼下站着一个人,仰着脖子,好像在
张望什么。我赶紧将望远镜的镜头对准这个人,距离拉近,吓了我一大跳:这人是守太平
间的李老头!我看了看表,12点1刻,这老头子深更半夜在那里望什么呢?从他仰头的角度看,
应该是正对着纪医生家的窗户。上帝,他怎么会和我同时在观察这窗户的亮光呢?我无法
解释我当时作出的决定。也许一个人让自己进入狩猎者角色后,他自动地就会在丛林中奔
跑。这时,他有的是勇气,因为捕到猎物他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已记不得我当时是怎
样摸黑跑下楼梯的了,我鼻子里喘着粗气,转过楼角,一眨眼工夫,我已出现在两楼之间 的那片空地上。
那人影还在那里,像一尊黑糊糊的石头,以他的不动声色观察看纪医生 家的窗户。我定了一下神,然后以决不回头的脚步向那黑影
走过去。大约离他还有七八步
远时,他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对着我。
“李大爷!”我先发制人地喊道,“这么晚了,还不休 息啊?”
他愣住了,这是由于他看不清我的脸的缘故。当然,就算看清了,他又怎能认识我 呢?“你……”他喉咙里嘟咙着。
“我姓龙。”我走近他说。我惊奇自己当时怎么毫无准备地就编 造出了自己的身份。我说:“我是治安科新来的负责人,特地出来
察看察看。有什么不安全的情况,尽管给我讲。”
李老头缓过气来,讨好地说:“龙科长真是太辛苦了,半夜还出来察 看。我睡不着觉,也是随意走走。再说,急诊室有几个危重病
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
叫人去拉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