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了一会儿,说:“真的没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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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年前,我在山中旅游地的经历至今历历在目。我本想将它写成一个哀婉的爱情短篇,但由
于写恐怖小说一直没腾出精力,也就搁下了。没想到那次经历现在真相大白,其实,它仅仅 是一个故事中的插曲而已。
请试想,在深山木屋里,一个年轻的陌生女性住在你的隔壁,这种独身出游的举动本身就有
些令人好奇,再加上她住在这里漫山乱转,还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人的遗骨,这就使她本人
更为别人增加了悬念。一整夜,我在房间里埋头写作,隔着一层木板,我甚至能听到她的呼
吸声,这使我有了一种恍然置身《聊斋》的感觉,心里想,如果明早开门发现,这女人甚至
这里的老太婆店主都是莫须有的,那我将在惊骇中不亦快哉。
当然,事实不可能满足我的想像。当我在早晨的雾气中下楼时,看见人人都真实地存在着—
—老太婆在灶房里忙乎,那个女游客在阶沿上洗漱。附近的山峦白雾蒸腾,但已透着一些绯
红色。四周都是鸟啼。我说:“雪妮,我们今天去看看那个山洞吧。”她笑了一下说:“怎么,要
找写作素材啊?写出来我可得分点版税。”在昨晚的谈话中,我已告诉她我住在这里是为了写
一部小说,所以她今天开这样的玩笑。当然,今天她心情也开朗些,不像昨晚那样忧郁,大 概是早晨的缘故吧。
我们上路的时候,雾气已开始散了,说是路,其实是一些上山砍柴或挖药的人踩出的痕迹。
雪妮昨天能独自一人这样乱窜,使我感到她还是满有勇气的。她问我,如果找到了山洞,我
能否判断那里的遗骨是否是老太婆所说的那一对游客。如果是,他们是殉情还是被害?当然,
殉情有殉情的根源,被害也有被害的原因,比如坏人、比如野兽,都有可能作案。
我说:“你怎么就没想到第三种可能呢,看来,人都想把事情搞得更精彩一些,其实,也有很
平淡的可能,那就是这一对游客迷路了,他们在大山里转了若干天,最后又饿又渴甚至还生
了病,倒在这山洞里就再也没起来。”
雪妮叫了起来,说不可能是这样,他们一定是殉情,他们把录放机送给老太婆就是证据,因
为他们什么东西也不想要了,只要两个人,两颗心,永远逃离世俗呆在一起。
她的这句话实际上是一种感叹,这是一个有完美倾向的女人,我想。当然,这种倾向让人受
苦,但没法改变。在后来的闲聊中,我隐隐约约地了解她的一些经历,尽管她在谈吐中闪
烁其词,避开了一些具体的人名、地名和时间,但我还是对她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首先,
我觉察到她这次独自到此是想作出一个抉择,这就是婚姻。对象当然是一个深爱着她的
男人,但很明显,她并不是很爱对方。因此,是否立即进入婚姻使她颇为为难。另外,她
在谈话中老提到“我妹妹”,这使我知道她们的姐妹关系很亲密,并且,她妹妹对此事持 反对意见,这更加重了她的顾虑。
同时,我还觉察到她有过一次爱情破裂的经历,通过她含含糊糊地述说,我知道她们是狂热
地爱过。后来,她猛然发现这种爱不知不觉变成了
一种简单的肉欲关系,并且,这男人还和另外的女人也保持着这种关系,这令她震惊而愤 怒,于是,坚决地分手了。
至于现在爱着她的这个男人,她认为这人很审美,欣赏她、爱她,并且除了轻轻吻过她一次
外,在一年多的接触中从未对她有过动手动脚的举动,这符合她的标准,爱就是很精神的东
西。至于不满意的地方,她说不明白,总之就是自己心里没激情吧,燃烧不起来,没办法。
在这样深藏世外的山中,听一个陌生女子讲一些红尘中的故事,深感人实难逃避世间苦乐。
除非像前面山洞中的白骨,一了百了,好不清静。并且,那山洞仿佛怕我们打扰它似的,时 至中午,我们也未见它的踪影。
我说:“我们走错路了吧?”雪妮说:“没错。”她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峡谷说:“好像就在那里面。”
我们进了峡谷,风变凉了。走了很久,仍然没发现什么山洞。我说:“肯定走错了。”雪妮也犹
豫起来,说:“我也记不清了。”她四处张望,突然说有些害怕,我们赶快从原路退回去吧。
返回的路上,她说:“如果我们迷路了怎么办?”我说那可有意思了,可以写小说,书名就叫
《失踪》。我说在另一处山中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村民们老在崖下的河里听见哭声,都是在夜
间听见。冬天,河里的水枯萎了,他们才在河里发现一辆汽车,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崖上的公
路坠下河去的。我说:“对汽车里的遇难者来说,他们的亲人就认为他们是失踪了,如果没有
消息传出来,这失踪就是永远的谜。因此,失踪比死亡更让人不安。”
我的这番话让雪妮脸色陡变,她说我们快走吧,天黑之前得赶到住地,不然可真要迷路了。
说话间,一只黑灰色的飞蛾撞在了雪妮的头发上,她惊叫一声,挥手将它赶走。她说:“我和
妹妹都从小就怕这毛茸茸的东西,说是和死人有关。”山洞没找着,我们就这样跌跌撞撞返回
了住地。6年了,我不知道那小木屋今天还在不在。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56
夜里11点,小梅从值班室走出来。她按了按放在护士衫衣袋里的那包东西,心里有点紧张,
她的男朋友郑杨到外地办案去了,做警察的,跟着案子转是常事。临走时,郑杨教
给她这个 办法,说是可以捕捉到黑衣女人的一些证据。她答应了,觉得此事有点好玩。但现在真要去 做,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本来应该约上宋青一起去做这件事,但宋青最近老是时好时病,经常上不了夜班。于是,走
出值班室后,她步入昏暗的走廊,向吕晓娅的病房走去,她想约上薇薇一起去干这件事,至 少,薇薇在卫生间受过那黑衣女人的惊吓,
约上她,她一定会配合的。
在病房门口她停下来,正要敲门,却听得里面劈劈啪啪地一阵乱响,夹杂着吕晓娅“打死它、打死它”的叫声。她心里一惊,猛然
敲门喊道:“薇薇,怎么了?”
薇薇手拿一只塑料拖鞋给小梅开了门,额头上冒着细汗。小梅走进有些凌乱的病房内,正要
问发生了什么事,耳边突然卟卟地一阵响,她本能地伸手挥去,一只胖胖的飞蛾从她头上绕
了一圈后窜向了吸顶灯,在那里,好几只飞蛾正围着灯壳窜动,有的上下翻飞,有的停在玻 壳上,好像正在考虑一头扎进去的方法。
“这些蛾子,太吓人了!”吕晓娅躺在病床上对小梅说。她的脸色苍白,尽管手术后恢复较好,
但接下来的化疗使她吃尽了苦头。作为护士,小梅深知这个阶段的病人有多么虚弱。
手拿拖鞋与蛾子搏斗的薇薇显得有些滑稽。她说:“哪来的这些鬼东西?真是奇怪透顶。”在她
的感觉中,这病房里仿佛藏有一个阴暗的洞穴,这洞穴里挤满蠕动的虫子,它们在天黑后便
长出翅膀,一只接一只地飞出来,它们毛茸茸的身子把空气也搅得脏兮兮的。这一切,与死
人有关。很多人童年时都听过这样的告诫:躲开它,那是从坟地上飞来的。
小梅却不相信这些。不过,这医院里倒是从没见过这些飞蛾的,到处都干干净净,充满消
毒水的气味,况且,这是16楼,连蚊子都从未有过,这些飞蛾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吕晓娅躺在病床上,心里已暗暗决定,等身体再好一点,立即出院回家。她认为这些飞蛾与
秦丽的死有关,它们甚至会撞进那本来路不明的日记本里,这使她相信这些飞蛾有灵附身。
所以,当薇薇举起拖鞋向它们进攻时,她胆战心惊地喊道:“别打死它们,将它们赶到窗外去 就行了。”
小梅到走廊上找了一把长扫帚来,像穆桂英举起长矛上阵一样,在空中一阵旋风般横扫,那
些可怕的东西一只只从窗口逃命。薇薇冲过去关上了窗子。大家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觉 得又怕又气又有点儿可笑。
薇薇还不放心,站在窗口隔着玻璃往外瞧。外面黑糊糊的,什么也没有。楼下的树丛中露着
一条灰白的小路,有桔型的路灯点缀其间。树丛的最外面是医院的围墙和大门,从这里俯瞰,
医院大门外的那条街道像一条闪亮的峡谷,看不见汽车,只有车灯像水银一样拉出若干光
带,表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快半夜了,城市仍然流光溢彩,精力旺盛,像一堆野火窜升着 无尽的欲望。
薇薇叹了一口气,随小梅来到了走廊上。她感到小梅今晚神秘兮兮的,只拉着她走,却不讲 什么事。
走廊上的灯又坏了两盏,这使得某个段落地面阴暗。有呻吟声从某间病房飘出来,除此之外 ,就是她俩的脚步声。
“黑衣女人,”小梅凑在薇薇耳边说,“我们要想法找到她。”
薇薇身子一颤,她想到了在卫生间的经历,那个从隔壁蹲住出来的人站在她的面前,一身黑 装,从大口罩里边发出几声干笑。
小梅伸出一只手搂住她说:“别怕,只要她不是影子,咱们两人还怕她干什么?”
此刻,她们已站在步行楼梯口,小梅说:“我们下去,放一个东西在楼梯上就行,这样,明天 早晨就会有结果了。”
楼梯是永远的黑暗。对这种高层建筑来说,人们在乘电梯上下的时候,常常会忘了这建筑内
还有这样一条肠道,它几乎没有多少实际作用,像一条盲肠。当然,除非火灾,人们在逃生
时会感谢它的存在。然而火灾,多少人遇见过呢?因此,这楼梯里的灯几乎一开始就是坏的 。
她们扶着冰凉的栏杆,摸索着往下走。小梅说:“这里是黑衣女人的必经之道。”她想起了她和
郑杨躲在这里亲热时遇上的黑影,她鼻子里似乎又闻到了那黑衣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
有一种蝙蝠的味道。她有些紧张,回头轻轻唤道:“薇薇。”黑暗中传出同样轻声的回答:“小梅 ,我在这儿。”
小梅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了薇薇的手,这是只冰凉的小手。她说:“行了。”她迅速地从衣袋里
摸出一卷白纸,将它展开来,铺在楼梯上。她对薇薇说:“我们明早来收回它,看看上面会踪 上什么脚印。”
57
小梅和薇薇干出的侦探之举,我是在事后多日才知道的。当晚,听着表弟熟睡
中的呼吸声,我躺在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发神。这医院里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我越来 越相信这种感觉。
望着实际上看不见的天花板,我在暗黑中听见走廊上有了脚步声,这 脚步声从某间病房出来,向西头的卫生间移去。然后,几乎听
得见水箱冲水的声音,那脚
步声随即从西头回来,在走廊的某个段落消失。这很正常,即使在夜半,这脚步声一点不
令人奇怪,只有那种单程而去的脚步声,才使人在夜半的床上顿生疑惑,那脚步声慢慢地
移去,然后是无尽的死寂。我在半睡半醒中就听见过好几次这种神秘的行踪,我不能想像
是什么人,到哪里去,要做什么?发生这样的疑问时,我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紧。
并且宋青的行为也变得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由于生病,夜班上得断断续续的,有时来了,
整晚上都显得神情紧张,并且健忘。昨天晚上,她突然递给我一把钥匙说:“帮帮忙,替我回
家看看,我厨房里的天燃气闸阀好像是忘记关上了,会引起火灾的。”我不好拒绝,只好到了
这住院大楼后面的宿舍区,摸黑爬上五楼,凭着我上次来过的记忆,找着了她的住处。开了
门直奔厨房,气闸关得严严实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