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将周围的人物都写了进去,我怕有什么不妥,引得别人不高兴。
但薇薇说没关系,她说你把我写进去了都可以,不管怎样,她就是想看看,但已写的片断确
实太乱了,我实在拿不出手,只好给她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我说你给我讲一个故事,要是
你自己所遇到的恐怖事情,行不行?
她想了想,说有这样一件事,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事情过去之后,时间越久越觉得吓人, 到现在,也还很迷惑。
薇薇说,两年前,一个叫雷钰的摄影师约她拍时装照,以便给一家画报供稿。摄影间设在摄
影师住处的小阁楼上,从一架很陡的木楼梯爬上去,上面居然是一小片很美的天地,地上铺
着厚厚的红地毯,有一把造型优雅的木椅,还有一段精致的雕花栏杆,这些都是摄影的道具。
地上、墙角都布置着或强或弱的射灯,一面墙上挂着大幅幕布,有黑色、紫罗兰、天蓝、
纯白等各种颜色,根据拍摄需要选择一种颜色作背景。同时,还配有立体声的音响设备。在
拍摄准备期间,摄影师会放出很轻柔的音乐,这是让模特儿消除紧张的一种方法。
那天,到场的还有另一个叫雪妮的模特儿,她告诉我她29岁了,摄影师说要几种不同年龄段
的人,才能展现不同风格的时装,所以她来了。据说她以前是搞专业舞蹈的,身材确实极好,
她先拍了一套晚装照,简直是魅力袭人,那暴露在外的肩头像石膏像一样优美。当时,室
内的灯都熄了,只留着侧面的一盏射灯,地上和她身的留着两盏微弱的辅助灯,这样,照片
的层次将非常丰富,立体感、表现力都极强。
但是,奇怪的事却发生了。摄影师对着姿态典雅的雪妮却久久按不下快门。他站在脚架后面,
弓着身对着镜头。他说:“不对!”一边说一边开亮了屋内的大灯,他焦躁地东张西望,然后
说:“好了,再来一次。”关了大灯,屋内变黑,射灯将雪妮打出光彩照人的大侧面。然而,他
仍然没按下快门,大灯又燃,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他说:“歇一会儿。”他走下阁楼抽烟
去了。雪妮很紧张,问我说,是不是她没配合好?我说很好,也许是摄影师还没找到感觉吧。
雪妮坐在地毯上,很沮丧的样子,她说她迫切需要一笔钱,不然也不会来受这个罪了。说
着,她的眼睛都湿了,我感到她好像有什么苦衷,但初次见面,不好多问。
后来,摄影师上楼说:“今天不拍这晚装了。”他打开了室内的大部分灯,空间立刻热烈起来,
他给她拍了休闲装、泳装,又让我和她一起拍了一些很艺术的组合照,我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
但是,前些时候我偶然遇见雷钰,就是那个摄影师,他对我说:“记得那个雪妮吗?她死了!”我
说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他在报纸上看见过寻人启事,还有照片,他看了一眼后,便
突然感到雪妮肯定已经死了。他还说想到这点他很害怕。
原来,他给她摄影时,从镜头里老看见她背后有一个狰狞的人影,一只手举在空中,好像还
拿着一把刀,正要向雪妮刺下去的样子。他没敢按下快门,揉了下眼再看,仍然是那情景,
就这样,试了两次都一样,他心绪乱了,没继续拍这幅照。当时只是觉得蹊跷,到后来知道
雪妮失踪了,他才一下子想起这件事,他由此认为雪妮凶多吉少。
薇薇讲上面这事时,我看出她其实也有些紧张。当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就是纪
医生的妻子董雪,曾经化名为雪妮。
40
纪医生回到值班室。夜半时分,整个病区悄无声息。刚才去急诊室参加了一个病人的会诊,
他感到有点累,便摸出一支香烟来点上。
隔壁的房门轻轻响动了一下,小梅走了过来。在她走进值班室门口的一刹那,纪医生看见另 有一个人影朝走廊上走去。
纪医生明白,那个躲他而去的人影一定是小梅的男友郑杨了。他时不时地来陪小梅上夜班,
纪医生已提出过意见,毕竟,这对小梅的工作多少会有妨碍。并且,他们还常常躲到什么地方
去亲热,纪医生凭感觉能够知道这点。
他看着小梅被白罩衫裹着的成熟的身体,光滑的小腿露在外面,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吸引她的
男友每每在她上班时跑来约会的理由。他的眼前浮现出20多年前的那个身影,被白罩衫裹着
的那个高大丰满的躯体,她从澡盆里出来,光着身子套上那件医生的白罩衫,她用手按压着
他的腹部,询问他肚痛的原因,吃了什么东西?喝过生水没有?他躺在屋角那张用于检查病人
的小床上,仰望着她的脸,她的脖子。那时他18岁,在那乡下夏日黄昏的包围中,
在远远近近的秧田里蛙声四起的鼓噪中,他在这赤脚医生的屋子里遭遇到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跳。
他记不清当时怎么会肚子也不痛了,张医生给他服下的几片白色的药片吞下去以后,他觉得
需要带回去的另一些药片已是多余。他说,我走了,尽管非常不情愿,但是他觉得只能这样。
张医生像对孩子似的温柔地望着他,他觉得她立即就要留他下来,他觉得她以30多岁的成
熟足以能指挥他,控制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想她都会知道,他强烈地想进入她的安排。
然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张医生只是嘱咐他回去后要继续服药,并且说,你们这些当
知青的,累了就不想做饭,经常饱一顿饿一顿的,这样不好,以后要犯胃病的。
他走了出来。在暮色四起中,秧田里散发出浓烈的水腥味和青草香气,他感到脚步有点像喝
了酒后的飘然。那晚,睡在他那间竹林掩盖的茅屋里,那件被白罩衫裹着的丰满的身体老在
眼前晃来晃去。他突然记起中学时班上的一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因为他是在“文革”
中进的中学,那时男女生之间根本不说话,也没任何往事,所以他几乎不知道女生的姓名
有时听到几个名字,也无法与本人对上号来。他记起的那个女生经常在校门外受到社会上一
些小伙子的骚扰,他当时觉得不解,现在突然明白了,那个女生是因为身体成熟得早的原因,
他依稀记起她背着书包时,书包背带使她的胸前隆起得很高。他奇怪自己当初怎么就一点
儿也没注意到这些呢。直到今天,他觉得自己好像才是第一次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女性身体
的诱惑。在她转身去药柜里取药时,她臀部的线条在薄薄的白罩衫下面强烈地触动着他。
他想起了唤起他冲动的唯一一本书,叫做《战斗的越南南方青年》。在他读书的时候,大量
的文学书籍都被列为禁书。故事里讲到女游击队员被敌人抓住以后,被吊在屋子里拷问,
拷问中有人将手伸到她的衣服里去乱摸。在这本书里,有不少这样的情节,使他难以抵御一种邪恶的诱惑。
而现在,一个19岁的女孩坐在他对面,从她还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可以看出,她和男友刚才在
隔壁房间里的疯狂。可她的眼光却是那样坦然地对着纪医生,说病人都睡了,没事,她也就
到隔壁去困了一会儿。纪医生说:“小梅啊,你就别说了,是男友又来看你了,是不是?”
小梅说:“不,不,他是看见了一个黑衣女人,特地来告诉我们。他说他跟踪那个神秘女人,
一直追到太平间附近,可是奇怪,那女人一闪身就不见了!”
(未完待续)
第九章
41
宋青已连续三天没来上班,表弟躺在病床上心神不定地翻看着那本《论黑洞的形成和宇宙的
前途》,这个少年球迷慢慢变成了天文迷使我感到不解,我不知道对一个身患绝症
的人来说 ,看看我们身处的世界是如何渺小、如何脆弱、如何命运难测是不是有一种内心的解脱?也
就是说,既然一颗星球的存亡都轻如鸿毛,那么,一个个体生命的存在与否也不是什么重要 的事了。
但是,实际上,人又是连一件小事也放不下的动物。表弟放下书说:“宋姐这次生病有些奇怪。”
我说:“你这想法才奇怪,别人怎么不能生病?”他说:“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她这次病得
很突然,像是发生了什么另外的事。”我说:“你就别瞎想了,好好养病。这样吧,我今天下午
再去看看她。”表弟很高兴地点头答应。
当我再见到宋青时,她的病情确实让人感到吃惊,我原想她那点感冒胸闷什么的,也许已好
了,甚至明天就要来上班了。但当我见到她半坐在床上那有气无力的样子,说明病情比我上
次见到她时还严重了一些。她说,吃药也没有作用,就是头痛,晚上整夜睡不着觉,小刘护
士那间锁着的卧室在夜里老发出声音,吓得她紧捂被子大气也不敢出。
我问:“你表姐呢?”她说已回老家去了,她只给单位请了几天假,必须赶回去了。我知道了她
病情加重的原因,刚开始有表姐在这里陪她,感觉会好得多。到只身一人时,晚上的惊吓,让正常的人也会生病的。
我问:“表姐还来看你吗?”她显然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便说:“不来了,这次我们聊了很久,
她已经接受了我的想法,就是不再要孩子了。真是,做女人就为生孩子么?丈夫不行,还得
找另外的办法要孩子,何苦呢?我以前还真想给她帮忙想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觉
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仔细回忆回忆,是苦多还是乐多?肯定是苦多,
乐只是影子似的闪一下,然后又是长长的没有意思的日子。既然这样,还让一个生命又来经历这种无聊干什么呢?”
这番话出自一个21岁的女子之口让人吃惊。我想这种感受不是出于强说愁就是源于某种挫折
感。她半坐在床头,身穿一件极随便的小衫和一条短裙,她的身体所散发出的青春气息与脸
上的疲惫极不相称,这使我想起一句叫做“苍老的婴儿”的诗句,我不知道这句诗是不是想
表达人从后腿能够直立以后,所经历的全部沧桑与重负,必定通过遗传信号发射到一代一代
的新人身体中,所以,人有时才会有莫名其妙的不堪忍受和苍茫感。
宋青露在短裙外的膝盖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两块暗红色的擦伤很对称地分布在左右膝盖上。
“你这是怎么了?”我问,我想她是否在什么地方跌了一跤。
宋青立即将腿蜷起来,并用力将裙边往下拉。“没什么,没什么。”她显得慌乱,并一时不知该 怎样回答。
这让我顿感蹊跷,“是跌了一跤吧?”我这句话既像是发问又像是替她回答,她顺势不断地点头,
突然,她捂住脸,难以自制地哭了起来。
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得拍着她的肩头问:“你怎么了?”她并不回答我,只是呜呜地哭。
我猛地想起上次来看她时,见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把锋利的剪刀,难道是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情吗?是另一间锁着的卧室里走出来了什么人吗?我不断地问着她这样的问题,她止住了哭,
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夜里将剪刀放在床头确实是为了壮胆,因为那间锁着的房子里老
有声音,但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突然有了主意,对她说:“我去街上找一个配钥匙的人来,给那间房子配上一把钥匙,彻底
打开门看看,不就放心了。小刘护士是你的朋友,尽管是私自开了她的房门,但给她讲清楚 原因,也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