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便扣下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杨慕初彻底松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这才感觉自己后背都湿透了。他使劲扯开了领结,身子往后一仰,躺在了椅子里。这一局,他赌赢了。
他故意说对荣华有情,请求陈立夫放过荣华,就是将自己的弱点送给了陈立夫,一个有弱点的人才更好掌控,不是吗?而且,这么说,陈立夫也会迅速相信他前面所说的话,他杨慕初并不是背后编排告状的小人,那些事情都是事实,陈立夫一查便知。他之所以敢如此坦诚,就是因为他已经摸透了陈立夫的性格,他知道这上海陈立夫是势在必得,所以才会一手扶植起他,就是为了让他将这上海的地下势力一举统一。而在这个时候,李士群和杜旅宁居然敢跳出来搅局,把主意打到他杨慕初头上,岂不就是在和陈立夫叫板?陈立夫又焉能轻易罢休,更何况,现在委员长面前的红人是戴笠,自从西安回来之后,戴笠便一天天的爬到了他的头上,以前委员长最信任的人是他,现在什么事情却只假手于戴笠那个卑鄙小人,对他陈立夫却是越来越疏远了。这回若是再让戴笠的得意门生杜旅宁在上海立个大功,岂不是更没有他陈立夫的位置了?所以,他默认了杨慕初的行为,甚至,他还打算纵容杨慕初在上海搅一搅,能够给戴笠那边沉痛的打击才是最好。
只不过,这个杨慕初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还是敲打敲打的好,让他知道究竟是在为谁办事!他中统局也是有规矩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约见
陈立夫此时心中所想,杨慕初自然能算的到,所以才敢赌一把,至于自己将会受到何等惩罚,那不是眼下该头疼的事情。他现在最应该头疼的是阿次那个小混蛋,不过陈部长既然知道杜旅宁的所为,想来合适的时机也会帮他一把,最好能将杜旅宁调离上海才是目前他最需要的结果。
使劲揉了揉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下,杨慕初这才起身走出书房。
一连七天,刘云普的监视一无所获,因为阿次根本连门都未出过。春和医院那边更是风平浪静,荣华书店则是一把火焚烧殆尽,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杜旅宁听着他的汇报,不禁又要骂他草包,不过造成如今这种诡异的形势他心下也清楚,这背后绝对少不了那个人的手笔,也只有那人才能在这上海滩拥有一手遮天的本事。杜旅宁起身背着手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对俞晓江命令道:“给我安排和杨慕初见面。”
“处座!”俞晓江闻言面带忧虑,“处座,这样太冒险了。”
“他还敢杀了我不成?”杜旅宁有些气急败坏,有杨慕初这样的人物存在,真是他的一大阻碍,他杜旅宁办事情什么时候有这般不顺了?
俞晓江想说,你若逼急了他,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不过她也清楚,现在根本不是双方撕破脸的最好时机,不到万不得已,杨慕初还是不会动杜旅宁的,就像杜旅宁现在也不会动他一样。于是俞晓江听命下去安排去了,杜旅宁皱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个女人实在太机智、太聪慧,也太绝情。当她看出阿次有问题时,可以毫不犹豫的回来向自己汇报,而现在杨慕初有事,她也坚定的站在党国的利益下考虑事情,不过,这才正是党国所需要的人才不是吗?像阿次那般——终究还是自己的教育太失败了啊。
杜旅宁就这么望着俞晓江消失的背影,眉头深锁,而站在那里的刘云普却是尽力想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处座现在的气场实在太可怕了也太诡异了,他下意识的便想躲了。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霞飞路一家咖啡厅,这里属于法租界,也是全上海仅次于南京路的一条商业街。在此等环境下,双方当然都不能够带人马,杨慕初依旧只带了刘阿四一人出门,而杜旅宁却是单刀赴会,仿佛真的只是单纯的来找杨慕初聊个天而已。
两人进了包间坐下,杜旅宁将帽子摘下来放到桌子上,目光瞟了一眼跟在杨慕初身后寸步不离的刘阿四,笑道:“杨老板够谨慎的。”
杨慕初也是笑着回道:“杨某这个人天生怕死,让杜处长见笑了。阿四,你先出去。”
“可是老板——”
杨慕初摆摆手,眼睛还是看着杜旅宁,笑道:“杜处长都这么有诚意了,我又岂能让人笑话。再说杜处长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断不会做那小人行径,你尽管放心,去外面候着吧。”
刘阿四不放心的看了杜旅宁一眼,终是顺从的走了出去。
杜旅宁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慕初,“杨老板是真的那么有信心,还是——有恃无恐呢?”
杨慕初像是没有听懂似得回道:“杨某这个人呢,虽说是贪生怕死,但这不是有杜处长在吗,保护公民的生命安全可是杜处长的职责,些许宵小想必杜处长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杜旅宁毫不客气的说道:“我想杨老板弄错了,那是警察局的职责。严格说来,杜某不但不会是救人的,甚至,直接就是收割人命的那一个,特别是那些敢损毁我党利益的叛乱分子!”杜旅宁最后一句说的非常有深意,浑身的杀气毫不掩饰的朝着杨慕初便去了。
杨慕初却是面色不变的笑着回道:“幸好杨某还算是党国的人,严格说来,倒还能和杜处长称得上同僚呢。”
杜旅宁寒光逼人,“党国的人,你是吗?”
杨慕初嘴角一挑,“不是吗?”
杜旅宁不再和他打哑谜,他觉得自己遇上杨慕初这样的人,和他说到天黑他也能一直都有话说,于是他直接说道:“交出荣华!”
杨慕初笑,“杜处长是在说笑吗?”
“你敢说荣华不是你救的?”
杨慕初好整以暇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回道:“我从未否认。”
杜旅宁目光一寒,他没想到杨慕初会如此痛快的承认,“那么就请将她交出来吧。”
杨慕初身子前倾,看着他道:“凭什么?”
杜旅宁冷声道:“你说呢?”
“杜处长,要抓人总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吧?不然我杨慕初的女人,是谁想动便能动的!”杨慕初前一句话还是笑着说的,后一句脸色便立即阴沉下来,不怒自威的气势喷薄而出,就连杜旅宁这般见惯生死的人也感受到了那份压力。
杜旅宁脸寒了下来,冷笑道:“这么说杨老板是打定主意要包庇到底了?你可知私自窝藏乱党,与乱党同罪?”
“乱党?”杨慕初挑眉,“杜处长可不要血口喷人,搞不好会出人命的,这等严肃的事情还是拿出证据来说话吧。”
“证据?”杜旅宁想说我亲眼所见难道有假,但一想又忍住了,沉声道:“难道码头上的那一大批药品,还不能够算证据吗?”
“呵呵,”杨慕初突然笑了,倾身靠近杜旅宁,低声说道:“杜处长,杨某仓库里还有大批军械,你也把我抓了吧,就判我个——嗯,造反,起义,破坏世界和平?”
看着杨慕初戏谑的笑容,杜旅宁暗中捏紧拳头,面上不动声色的回道:“杨老板,事实不是你这般胡搅蛮缠就可以蒙混过关的,铁证面前容不得你狡辩。”
“铁证?事实?”杨慕初身子往椅背上一仰,翘起腿说道:“事实就是李士群趁机报复、栽赃陷害,欲通过荣华来整垮我,陈部长已经为我正名,必将严惩李士群这个叛徒。杜处长,你不会还在被他蒙蔽,从而被人当枪使吧?”
杜旅宁总算明白他因何有恃无恐了,于是也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杨老板,好本事。”生生将铁证如山的案子给扳倒,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在陈部长面前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单只这份心机,就让杜旅宁佩服。
杨慕初也喝了口咖啡,回道:“哪里,还是杜处长辛苦。听说李士群已经彻底投了日本人,接下来可就有杜处长忙的了。”
杜旅宁知道自己再在杨慕初这里问到荣华的下落已经是不可能,于是转而提出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杨老板,最近怎么没见阿次?”
“杜处长这是有什么任务?”
“哪里,只是我们师徒许久未见,倒是有些想念。”
“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杨慕初十分痛心的说道:“前几天那个小混蛋犯了家规,被我教训了一顿,暂时在家养伤,怕是一时半会出不了门了。”
“哦?”杜旅宁颇为意外,“不知阿次是犯了什么错?”
“这个嘛——”杨慕初犹豫,“杨某还真难以启齿,总归是家丑不可外扬,杜处长见谅了。”
一场见面表面上的宾主尽欢,愉快而散,实际上的情况却只有当事人心里才清楚。
杜旅宁笑着离开咖啡馆,但一上车脸色却立即沉下来,眉间戾气横生,吓得前来接他的刘云普战战兢兢地连话都不敢说。而还坐在咖啡馆里的杨慕初却是皱着眉头对刘阿四吩咐道:“最近盯紧杜旅宁的一举一动!”
“老板——”刘阿四一副询问的语气。杨慕初却是目光幽远的望着窗外,口中说道:“他要对阿次下手了。”
刘阿四立即回道:“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杨慕初却又叫住他,下定决心一字一句的强调道:“不计任何手段!”
刘阿四心下一凛,然后垂眸回道:“是!”
回到杨家的杨慕初却意外的接到一个来自南京的电话,打电话的是陈布雷,蒋介石的首席侍从官,也是陈怜的父亲。他亲自打电话来只是为了感谢杨慕初这段时间对其女儿的照顾,另外话里话外的表达了他这个父亲对女儿将来夫婿的要求,那个人一定会是高等学府的莘莘学子,哪怕贫贱哪怕毫无身世地位,但也一定是个读书人。换言之,他的女儿,绝对不会嫁给杨慕初这样一个血债累累的黑帮头目。杨慕初苦笑着挂上电话,他真的就有这么令人生厌么?竟然让颇有“贤相”之风、被蒋介石称为“完人”的陈布雷亲自打电话来告诫,他也算是顶有面子、普天下独一份了吧?
开了瓶红酒坐在客厅里自斟自饮,杨慕初眼前闪现的都是雅淑和陈怜不断交换的面孔、交相辉映的影子,最终摇头苦笑,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喃喃道:“该清醒了,我不能再毁了你——对不起。”
一声长叹,溶于酒中,和着某种决心,杨慕初又是一口吞下,只一会,一瓶酒已经见底。
阿次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大哥似乎心情不好,于是走了过来,“怎么了?”
杨慕初抬头见是他,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口中说道:“陪我喝一杯吧。”
阿次也是心事重重,便不推辞,接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连喝了数杯,阿次才问道:“大哥,你有心事?”
杨慕初展颜一笑,说道:“现在没有了。”他抬头看了看阿次,问道:“你呢?”
阿次本来就是找他有事,见问便直接说道:“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追
杨慕初回道:“到危险过去的时候。”
“做我们这一行的,危险时时刻刻都存在。”
“那就不要做。”
“你可以说点实际的。”
“好吧,我尽快,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完。”
阿次立即警惕的看着他,“你到底在做什么?”
杨慕初眼神有些迷离,回道:“我说了,消除威胁。”
阿次皱眉,“谁?”
杨慕初无所谓的一耸肩,“你目前最大的威胁是谁?”
阿次立即急了,“你别动他!”
杨慕初转过头看着他,“你以为我是谁?他不动我就已经万幸了。”
阿次怀疑的看着他,显然并不置信,“如今这上海滩还有什么你做不了的事情?”
杨慕初笑,“承蒙夸奖,我该说我要感到荣幸吗?”
阿次将酒杯放下,侧过身来看着他,问道:“你认真的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杨慕初却是回道:“未知,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不信,你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看来,我在你心里的评价真的很高啊。”
“别扯这些没用的。”
杨慕初却突然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阿次没有办法说出口,他总不能说他担心大哥会对老师下毒手,那纯粹是自找不痛快呢。 但他虽然没说,杨慕初却能猜得到,于是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你别忘记他一直都是你的敌人!”
“不必你来提醒我。”被说中痛处阿次很没好气的回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自己的事情?”不止一次的从阿次口中听到这句话,杨慕初借着酒气,彻底火了,“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所做的这一切,难道不会连累父母,不会连累到我,不会连累到你身边所有的人?你拎着脑袋在外拼命,你为了你所谓的信仰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你为了你的同志可以牺牲自我的时候,你有想过父母,你有想过我吗?”
阿次自知理亏,不说话了,拿过酒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半响,阿次才突然说道:“那天我听到你打电话了。”
杨慕初一愣,然后明白了他说的是那天书房打给陈立夫的那通电话,于是眼神一凛,厉声道:“你敢偷听?”
阿次连忙解释,“那天我是担心你,去叫你吃饭,谁知道——”
见阿次着急的样子,杨慕初表情柔和下来,然后道:“下不为例。”
阿次此时也觉得自己过于小心了,干嘛要这般怕他,于是又硬声道:“你保下荣华,我该感谢你,可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用此要挟,让我服从于你。”如果不是他偷听了那一番电话,他觉得自己绝不会乖乖的被他关在家里,而没有丝毫反抗。
杨慕初却是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不必要挟你,你本来就应该听我的话。”
阿次瞪他一眼,直接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明天我要出门。”
“可以。”杨慕初端着酒杯品了一口,然后悠悠的道:“只要你能过了孙叔那一关。”
阿次刚因为他同意而高兴呢,随即就听到后面这句话,脸色立即沉下来,没好气的道:“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阿次瞪着他,好半响,然后突然说道:“其实你救荣华也是有目的的吧?”
杨慕初很干脆的承认,“对,我为了自保。荣华毕竟是我的未婚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救她才真叫有问题呢。我管她是不是共党,只要她曾经是我的女人,在这上海滩,我就不允许任何人动她!这——才是我杨慕初的性格。”
阿次摇头,说道:“这还是表面原因,你真正的目的,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