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阮吟霄的手指动了动。
裴凌南走了几步,发现这个营地大得可怕,她完全不知道主帐是在什么地方。正想找人问问,忽然看到有两个人并肩坐在一旁,好像在赏雪景。她稍一辨认,就瞧出了是楚荆河和秦书遥。这么多年,打打闹闹,真的携起手来的时候,会有一种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的错觉。
闲适,安定,平和,那样平凡的相依偎,居然让她感动。
“你怎么在这里?叫我好找。”有人轻轻揽住她的腰,她抬头,看见赵显的脸。她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这个男人归为一国之君,愿意为了她放弃江山。这也是种平凡相守。
她抱住他,只想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呆上一会儿。好像这样时光就能变短,就能停止。
赵显用身上的大氅包住她,“事情都办好了?”
“嗯,办好了。”
“那,可以回去了?”
“再等等。”
“再等等,我们就变成两个雪人了。”
裴凌南笑,“就算变成雪人,跟你在一起就行。”
赵显摇了摇头,随她去。
花事六十六
玉翩阡把沈阡陌送到营地,沈阡陌偷偷溜进了主帐。他则在外面望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这个小妮子威胁,但小越说过。她哥哥搞不好是未来的皇帝,得罪皇帝的妹妹,不好。
耶律齐本来正在看奏折,听到响动,头也不抬,“谁?”
脚步声径自移动到他的桌前,停住。
他抬起头,见一团红色的小风帽,正疑惑间,风帽的主人把风帽拉开,露出里面那张明媚动人的小脸。
耶律齐立刻站了起来,喜道,“小妖,你怎么会来?”
沈阡陌跑到他面前,伸手,“抱。”
耶律齐无奈,俯身把她抱了起来,“你……重了不少。看来过得很好。”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沈阡陌抱着耶律齐的脖子,伏在他的肩上,“每天提心吊胆,要担心你跟爹是不是会真的打起来,还要担心干爹的伤要紧不要紧。”
耶律齐拍了拍她的背,“你看,我们都好好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偷偷跑来了?要是被你爹娘知道,以为我拐卖孩童。”
沈阡陌低声说,“那你就拐卖我好了。”
“什么?我没听清。”
“耶律齐是大笨蛋!”
“没大没小!”耶律齐轻拍她的脑袋,“我可是皇帝,你怎么能骂皇帝?”
沈阡陌没好气,“皇帝也是笨蛋,一点都不懂别人的心思!”
耶律齐迷惑,“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一百二十七天。还要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子,我才能长高,才能长大?”沈阡陌用脸蹭耶律齐的颈窝,耶律齐被她弄得很痒,“丫头,你快饶了我。”
“你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因为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多久。”
耶律齐捏她的鼻子,“人小鬼大。想见我,就和你娘说一声,回北朝来玩不就好了?”
沈阡陌嚷道,“为什么不是你来见我?!”
“因为我是皇帝,每天都要处理不完的政事,很少有机会能离开上京城。所以啊,你以后一定要找个自由的男儿,否则以你的性子,肯定得把人家的院墙给拆了。”
沈阡陌不服气,“我不找自由的男儿,我就要找皇帝,我一定要找皇帝!”
耶律齐微愣,沈阡陌凑到他耳边说,“你还欠我一个愿望。我想好了。十年以后娶我,必须,一定。”
“什么?”
沈阡陌挣扎着下地,得意地仰起头,“君子一言!”
耶律齐苦笑,“你这算强买强卖。”
“娶我你很吃亏吗?等着看好了!还有!你自己说的,这十年不许碰别的女人,绝对不许!”说完,她就一阵风似地出去了。耶律齐还在发愣,她又一阵风似地回来,气喘吁吁,“你蹲下来!”
他乖乖地蹲下来,她亲了他的脸颊一下,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耶律齐又想哭又想笑,这个小鬼,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她的吻,也很特别。
玉翩阡见到沈阡陌出来,连忙道,“裴二,你办好了?咱们赶紧回去,不然被皇上发现了,我的脑袋就不保了。”
沈阡陌回头看了主帐一眼,有些依依不舍,“好吧,回去。”
赵显一行回到澶州的住处,沈阡陌和沈怀光正在院子里玩。天真无邪,像两个真正的小孩。
闲杂人等,都很识趣地退下去,只剩他们一家。
裴凌南闻到饭香味,忽然很想吐,连忙松开赵显的手,跑到角落里干呕起来。赵显跟过来,给她拍背,“凌南,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凌南摇头,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脸忽然有些红。
“怎么额头这么烫,是不是发烧?我找大夫来看看。”赵显转身要走,裴凌南却拉住他,“傻瓜,这不是生病啦。”
“那是什么?”某个人真是后知后觉。
“我可能,可能……有身孕了。不过!你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
赵显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抓着裴凌南的肩,“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我说没用,要大夫说才有用。”
赵显亲自跑去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大夫过府诊治之后,确定了裴凌南的猜测。赵显高兴地抱着裴凌南转了三圈,裴大和沈阡陌很不爽地站在门外。
裴大说,“裴二,我们是不是野生的?”
“哼,就是,爹偏心。”
“我讨厌这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我也是。”
裴大郁闷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不过这样也好。”
“是啊,这样也好。以后,就有人陪在爹娘身边尽孝了。”
“好吧,我得承认它来得还挺是时候,本来我挺为难的。”
“我也挺为难。”
两个小人相视一笑,手拉手离开了。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爹。”裴凌南拍了拍沈流光。
“不一样,怎么能一样?我能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出生,守着它长大。我不用怀着愧疚之心面对它。”
裴凌南抱着他,“流光,我没有怪你。”
“但我怪我自己。还好老天给了我补偿的机会,我会好好爱它。”
“光儿和阡陌听到,该吃醋了。”裴凌南笑起来,“你这个爹怎么能这么偏心?”
“我不会偏心。我对他们的爱是一样的。”赵显把头埋在裴凌南的怀里,就像个孩子。裴凌南知道他心里又难受又欢喜,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伸手环住他。
众人准备大肆庆祝一番。厨房做了一桌的好菜,连守城的将领都惊动了。
裴凌南怪赵显太夸张。赵显连忙澄清,说这是那三个臭皮匠的杰作。
晚上开席,没有外人,沈括就让大家共同举杯,庆祝战事平息,皇室又添新丁。他还强迫每个人说一句吉利话。等沈括,越香凌和玉翩阡说完,众人正准备动筷,裴大忽然举手,“我也有话要说。”
裴凌南笑着看他,“光儿,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恭喜爹和娘。还有,谢谢这个小宝宝。”裴大看着裴凌南的肚子,“本来我还在犹豫怎么说出口,现在可以说了。以后,我要留在宫里,不跟着爹娘了。”
众人面面相觑。沈括虽然早就知道赵显有了退意,但也一直在劝说他打消主意。因为皇室之中,实在找不到可以继承皇位的人。皇位更迭,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光儿……”裴凌南拉着他,“你是不是……”
“不是的娘。我想做一个好皇帝,让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裴凌南看向赵显,赵显走到裴大面前,低头看着他,“光儿,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从离开金陵开始,就看了很多,想了很多,一直想找机会开口。可是一旦要走上这条路,以后也许就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了,所以一直不敢说。但是现在,孩儿想要去试试,想把爹没有实现的事情,都实现。”
“光儿,这并不容易。朝中的局面把你爹逼迫到离开。在这个国家,说了算的,并不是皇帝。”
裴大仰起头,“那我就让他们统统闭嘴!”
赵显摸了摸裴大的头。沈括说,“皇上既然已经有了退意,皇位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裴大又聪明又是正统血脉,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虽然这条路很难走,可是他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决心,确实很可贵。”
越香凌附和道,“如果是那样,臣定当尽力辅佐。”
玉翩阡也道,“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小臣也会尽力。”
裴凌南握着裴大的手,“光儿,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对吗?”
“是,娘,非常清楚。”
“那娘不阻拦你。”裴凌南把裴大拉进怀里,“既然你决定了,娘便会陪你接受王才教育。等到你站稳的那天,才会离开。”
“娘!”
“这是为娘最后的坚持。”
裴大点了点头,“谢谢娘。”
这个小插曲之后,晚饭就吃得有些沉重了。虽然玉翩阡和越香凌几次想活跃气氛,可无奈当事人一家各怀心思,他们也不好过分介入。吃完了饭之后,赵显把裴大单独带出去。
“爹,是不是孩儿让你不高兴了?”裴大有些担心地问。
赵显回过头来,“没有。相反,你的勇敢,让为父的很惭愧。”
裴大抓着他的袍子下摆,仰头说,“在孩儿心里,爹是一个好皇帝。但是爹的为政方法,已经不可能为这个国家打开一个新的局面。爹的一生大起大落,时至今日已经身心俱疲,离开,也许是最好的办法,请爹不要自责。”
赵显惊讶。这样的话,居然从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这个孩子,有超出同龄孩子的成熟和智慧,也许,真是天降的紫微星。
赵显蹲下来,拉着裴大的手,“爹会同你娘一道守护你。而且,我儿一定会成为一代圣君。”
“爹……”
赵显抱住他,摸着他的头说,“为父这一生欠你太多。本来想把你带出那座樊笼,自由自在地生活。可那不是你想要的人生,你的人生可以更精彩,更壮阔,这是你的选择。爹娘都不会阻止你。只是我们不能陪伴你一生,以后若是遇到任何的艰难险阻,不要忘记了今天的决心和勇气。”
“孩儿谨遵教诲。”
赵显站起来,“那么,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沈怀光。你是赵祯,皇太子,也会是南朝第十位皇帝。”
花事六十七
第二天,楚荆河带着人来檀州,跟南朝的人议和。这是南北两朝第三次议和。
赵显和裴凌南都没有出席。
澶州是一个小城,不如金陵城那么繁华,街上的行人也很少。赵显拉着裴凌南上街,慨叹一声,“偷得浮生半日闲。”
“是啊,以前在上京的时候,哪里想到,两个人一起在街上走走,就变成奢侈了。”裴凌南摇头叹气,又看向赵显,“你给光儿改名字了?”
“沈怀光这个名字虽好,但进不了皇室的宗谱里面。”赵显的手指划过裴凌南的下巴,眼睛望定格路边的一个小面店。店里坐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只顾自己玩,女孩儿拼命想凑到他面前。
裴凌南以为赵显想到了一双儿女,可一转念,便明白了。
赵显站在街边怅然。总角之时,他也曾和一个女孩儿相伴。他以为自己离开了南朝的皇宫,那个女孩儿会有更为广阔的人生,没有想到,这一缕芳魂,还是被带进了那座冰冷的宫殿里。
“吃面啦,吃面啦。”裴凌南把赵显拉进店里,赵显叮嘱道,“你担心些,别还跟没事人一样。”
“我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情?”裴凌南满不在乎地一笑,“我听说这家店的面特别好吃,尝尝吧?小二,上两碗面!”
小二应承道,“好嘞,马上就来!”
赵显从竹筒中取出了两双筷子,用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才递给裴凌南。裴凌南摇头,“你也太贤惠了吧?把我的事情都做了,那我要干什么?!”
“你管吃就好。”赵显拍了拍她的头,接过小二手里面,随口问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小二苦着一张脸,“客官,你也看到了,最近打战呢,生意大不如前了。”
赵显说,“这战不是停了吗?街上的行人怎么还这么少?”
“客官有所不知,澶州是个小城,土地又贫瘠,有些门路的,大都到东京开封去谋生了。檀州开战以来,又有大批的百姓逃亡,城中的人口也就越发地少了。要不是这战停下来,客官您就吃不到这百年老字号的面咯。”
赵显顿了一下,“怎么?”
“我们做面的老师傅,本来打算去投奔在东京的女儿女婿的。不过,战事平息了,也就留下来了。毕竟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舍不得走啊。”小二叹了口气,就转身走了。
裴凌南吃了几大口的面,觉得面条筋道,汤香浓郁,果然好吃。可她见赵显半天都没动筷子,兀自出神,便推了推他,“流光,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我在想,光儿天天往街上跑,想来并不是贪玩。他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凌南,你听见了吗?这是最真实的百姓的声音,国家的安定与民生息息相关。”
裴凌南点头,“是啊,当初我在北朝为官的时候,就觉得做官特别不容易。上面要应付皇帝,下面要应付官吏,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无论是官还是皇帝,一举一动,都影响着百姓的生活,所以,千万不要出现昏官和昏君。说起来,你打算把赵康怎么办?他怎么说也是你的侄儿,纵然做错,也罪不至死吧?”
“他死不了。朝中的那些大臣,左相,枢密使,太师肯定都帮着他。对于他们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能给他们权利,并能让他们一直在朝堂上呆下去。”赵显用筷子夹起一口面条,由衷赞叹道,“好香的味道!某人真的应该学一下,火烧厨房的惨剧绝对不能上演第二次。”
裴凌南瞪他,用手掐他的手背,“这么快就开始嫌弃糟糠之妻了?你儿子,你女儿,可都是我生出来的。”
赵显笑,看了一眼旁边那桌的男孩儿女孩儿,突然问,“对了,那个帝后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上京城的疯道士,还真有两下子,你看,我们家马上就得出一个皇帝了。我现在忧心那个皇后的传言,你说阡陌能嫁给谁?”裴凌南一边喝汤,一边滔滔不绝,“不过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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