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觉得这香气清幽,有一种能钻入脑子和心的感觉,别的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她翻了□子,觉得有人坐在床边,把被子掀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她不习惯于灯火下他的眼睛。
他手里拿着柔软的布,把她拉到怀里,仔细地擦了起来。她害羞,闭着眼睛,时不时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唇瓣掠过她的耳边。他突然唠叨起来,“夜里凉,不要踢被子,三餐要按时吃。看书的时候,多点一盏烛台。”
“好啦好啦,你怎么比老爷爷还啰嗦。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说,“凌南,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啊?”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却冷不防地,被他专注深情的眼神吓到。那一眼,好像要刻入她的灵魂中,印在他的生命里。她还来不及说话,他的唇已经压在她的唇上,而后有一股冰凉的液体,被他强行灌入口中。她惊诧,奋力地想要推开他,可是意识却越来越飘渺,“流光……你……”
她头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
赵显摸着她手腕上的明月流金,把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心上,低吟道,“好好活下去。”
他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拿出来,一件一件仔细地给她穿上,然后又帮她梳理了头发。在沈府的时候,她闲暇之时,他也经常为她侍弄头发,只是那时的心境与现在的大不一样。他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还她那样的生活,还能不能再握住这一把乌丝,把她尽情地抱在怀中。
待一切准备停当,他走到床边的书架上,拧动了玉龙镇纸。一面墙缓缓地退开,六个黑衣服的人快步走出来,“主公!”
“沈括已经在城外等,护送他们到姑苏去。记住隐蔽行踪,遇到任何阻拦,格杀勿论。”
“是!”
赵显走到床边,小心地把裴凌南抱了起来,“若是一个月之后,朕没与你们会合,护送他们北往燕州,自然有人与你们接应。记住,只以一个月为限。”他把人交到黑衣人手里,再不看一眼,挥了下手,黑衣人就尽数退出去了。
墙面缓缓合上,又恢复成先前的样子。赵显坐在椅子上,握拳抵住额头。这将是他人生最大的一场豪赌,以生死为赌注。但不论是作为皇帝,还是沈流光,他都不许自己输。
城外,沈括驾着马车干等。他武功极好,又有多年逃难的经验,所以甩开那些个盯梢的人,不是难事。
忽而林间一股劲风起,黑衣人从四面涌来,先是带来了裴大,然后是裴二,最后是裴凌南。母子三人都在沉睡,脸上安静祥和,外面即将发生的风暴好像与他们无关。沈括叹了口气,向黑衣人点头,黑衣人便遁入夜色,隐去了身形。双双钻进了马车,铁蛋儿和沈括一起驾车。
车轮滚动,金陵城的明月,便渐渐地远了。
裴凌南动了动,只觉这一觉睡了许久,身上的筋骨都酥麻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身处行驶中的马车之上,双双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而裴大裴二两个人正坐在她的身边干瞪眼。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凝眉问道。
双双一下子就醒了,换成了跪的姿势,只低着头不说话。
裴大摊了摊手,“娘,很明显,爹把我们偷运出来了。”
裴二补充道,“可是爹却没有同我们一起。”
他们俩说的话言简意赅,马上把事情说清楚了。裴凌南狠狠捶了一下马车的底板,冲外面喊道,“停车!”
“夫人,不能停。”沈括在外面回道。
“这是命令!”她吼了一声,沈括只能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沈括和铁蛋跳下马车,裴凌南也从马车里面出来。她看了看四周,荒郊野外,日头又正当中,应该离金陵城远了。她怒火焚心,在心里把沈流光骂了几千遍,几万遍,面上却隐忍不发。而她这样隐忍不发的状态恰恰让身旁的人都提心吊胆。
沈括终于说,“那个……凌南,你别怪流光,他也是无可奈何。”
“谁允许他决定我的人生了?从来都是这样,霸道地介入,不负责任地抽离,现在又要把我推开。他当我好欺负么?!”
铁蛋儿看了看四周,“夫人,此地不宜久留,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裴凌南看了看马车上的裴大和裴二,对沈括说,“我不去,我要回金陵。”
“什么!”沈括叫了起来,“不行,你不能回去,回去就是去送死!你走了,流光没有牵挂,办起事来也不会碍手碍脚。”
“我回金陵,并不是回到他的身边。既然他的计划里面没有我,我去,也只会给他添乱而已。金陵城现在遍地是宁王和赵康的爪牙,越大人他们几个肯定被严密地监控着,什么事也做不了。而我们就不一样了。铁蛋儿,丞相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铁蛋儿下意识地否认,“夫人,丞相怎么会给小的命令?”
“得了!阮吟霄和楚荆河两个人搞什么花样我心里清楚,快点说!”
铁蛋儿看了裴大一眼,裴大点了点头,他才说,“本来送夫人到姑苏,小的也是要返回金陵城的。因为丞相的命令是协助楚大人,活捉南宫碧云和耶律擎苍!”
“抓他们干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赵康此次的行动,不仅仅是要夺崇光皇帝的政权。他已经与宁王勾结,企图在得手之后,挥师北上,夺取燕云十六州,进而谋求北朝的皇位。”
裴凌南早就觉得不对劲。赵康不过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何以朝中大臣会尽数倒戈。原来意义还不止在于老论的利益这么简单。可是阮吟霄为什么会让铁蛋儿他们抓南宫碧云?就算南宫碧云对于耶律璟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女人。但凭耶律璟的野心,也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生死,而停止他的阴谋。
“娘,其实不止是干爹,铁蛋儿那天拿来小越的纸条,也说要抓南宫碧云。我本来要告诉你的,可是被人敲晕了。”裴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沈阡陌也说,“我和双双本来在调查南宫碧云的行踪,我发现这个女人特别地狡猾和诡诈。我觉得她知道耶律狐狸的所有计划,并且在那个计划中起了一定的作用。”
是了,就是这个!裴凌南一握拳头,对铁蛋儿说,“我和你一同回金陵,抓南宫碧云母子。”
“夫人!”沈括不同意,“你不能回去!”
“让我干坐着等消息,我做不到。现在他们全都被监视,行动起来肯定不方便。这是一场关于生死的赌局,我本来就是他们计划外的人,铁蛋儿脸又生,我们不会有事的。”
“让娘去吧,沈爷爷。”裴大跳下马车来,看了裴凌南一眼,“她是北朝的官吏,又是南朝皇帝的女人,不能袖手旁观的。”
沈阡陌也从马车上跳下来,对沈括说,“我舅舅那诡异的行事风格,恐怕只有娘能摸透。他们共事多年,有非一般的默契,肯定能帮上爹的忙的。您就放她去吧。”
沈括还想说什么,裴凌南拉住他的手,“爹,我把两个孩子的安全,拜托给你了。”
沈括愣了一下,莹光浮动在眼眸中。沈府那段匆匆的岁月,是他们几个人挥之不去的牵绊。这一声“爹”,便什么都够了。
车轮重新转动,裴大和裴二从车窗里面探出头来,对裴凌南用力地挥手,“娘,你一定要和爹一起回来,我们拉过勾了!说谎的就是小狗!”道理他们都懂,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此去艰险,如何能够不担忧。
裴凌南冲他们挥了挥手,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情,无过于骨肉分离。不过,她不后悔。
花事五十五
裴凌南和铁蛋儿偷偷地返回金陵城,果然看到城中的守备森严了很多。进出城的百姓都要经过检查。
裴凌南见他们手里拿着画像,大多只抓着男丁打量,便知道八成是那三个臭皮匠——沈括,越香凌和玉翩阡的画像。
“我们进去吧。”裴凌南挽着铁蛋儿的手,又把自己的头发弄乱了些,在脸上抹了些泥巴,“呆会就说我们是乡下来的夫妻,进城探亲的。”
“可是夫人……他们在检查呢。”铁蛋儿低声提醒。
“不要紧,我们会安全通过的。”裴凌南拍了拍铁蛋儿的手背,待走到士兵面前的时候,她故意推了推那士兵的手臂,说话的时候唾沫横飞,“这位爷,您长得可真俊,比我家这死鬼好看多了。”
士兵嫌恶地抹了抹脸,挥手道,“快走快走,乡下婆子,真叫人恶心。”
裴凌南和铁蛋儿便大大方方地通过了检查,进到金陵城中。一入城,裴凌南便放开铁蛋,弹了弹身上的尘土。铁蛋儿还有些难以置信,看了看城门口那儿,又看看裴凌南。
裴凌南道,“你在看什么?”
“夫人,这也太容易了!”
“本来就不难。”裴凌南思量了一下说,“我们得先找到楚荆河,但恐怕不容易。他虽然是北朝的人,但也是太后的亲弟弟,站在耶律璟的敌对面上,所以耶律璟会特别小心对付他。你知道使臣都住在哪里吗?”
“按照惯例,应该住在驿站。”
“所有的使臣么?包括女官?”
“不不,女官住在指定的客栈里。”
“那快带我去那个客栈。”
裴凌南话音刚落,迎面走过来一队士兵。铁蛋儿下意识地要拉着裴凌南躲起来,裴凌南却按住他,没事儿人一样聊天,“你别紧张,越紧张越惹人注意。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百姓,他们不会在意的。”
铁蛋儿点头,神态放松了一些,那队官兵果然就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到了女官下榻的客栈,铁蛋儿正愁要怎么进去,裴凌南却果断地撕下裙子的一角,又从地上捡了几个石块包进去。她径自走进客栈里,笑眯眯地对掌柜说,“掌柜的,听说这里住了很多女官。您看我从乡下来一趟也不容易,能不能让我兜售兜售这些布鞋首饰换几个钱给家里贴补贴补?”说着,掂了掂手里的包裹。
掌柜用狐疑的眼光打量她,她连忙又低声说,“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您知道,他们北朝人都不识货,卖出了,我也好拿点钱孝敬您。”
掌柜的这才喜笑颜开,“那你上去吧,别耽搁太久。”
“好嘞!”裴凌南佯装欢快地跑上楼。
铁蛋儿在客栈门口看得是目瞪口呆。说几句话,扯个身份,就能自由地出入任何地方?这也太不简单了。
裴凌南上楼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径自走到走廊尽头的第二间房敲门。
“谁啊?”
“姑娘,您要看看首饰么?我这儿有明月流金呢。”
屋中的人沉默了一下,很快过来开门。
见到裴凌南站在门口,秦书遥惊讶地张大了嘴。她往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迅速地把裴凌南拉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她低声问。
“这么多年,你还是爱用这个味道的香粉,一点都没变。”裴凌南把装着石块的包裹放在桌子上,也低声说,“楚荆河被监视了,你知道么?”
“为什么?”秦书遥显然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可是承天太后的亲弟弟,怎么会被监视?”
“崇光皇帝要离开金陵城去幸陵拜祭先皇,这个你总该听说了吧?”
“是,我还以为你要一起去呢。凌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凌南收起笑容,“如果我跟你说,南朝的东宫企图在这次去幸陵的路中杀掉崇光皇帝,谋夺皇位,继而与耶律璟联手,挥师北上,你会怎么想?”
“什么!”秦书遥大叫了一声,裴凌南忙过来捂住她的嘴,大声说,“姑娘,我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了,童叟无欺啊。”
秦书遥真有些无法相信。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宁王早就放弃了做皇帝这个念头。可是没想到,那边太后刚刚还政于皇上,这边,他就借出使之名,与强国联手,图谋江山。这若是让他得逞了,别说是南朝,就连北朝都要遭大难。
她缓了缓心气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需要找出一个人。但这并不容易。荆河那里肯定已经做了些准备,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但是如果我去找他,肯定会惹耶律璟他们的怀疑,你就不一样了。你本来就是北朝的官员,他们又以为你完全不知情。”
秦书遥一边听一边点头,临了,她深深地看裴凌南一眼,“我知道作为朋友,不该怀疑你分毫,但是作为北朝的官吏,我还是要问你一下,凌南,我能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么?”
裴凌南握住她的手,真诚地说,“请相信我,因为我也曾是北朝的官吏。”
两人约定好,今夜三更之时再在北城最大的客栈碰头。裴凌南向秦书遥借了些碎银子,就告辞了。下楼的时候,她把银子都拿出来,当面拨了三分之一给掌柜,掌柜乐呵呵地收下了,丝毫没有起疑心。
裴凌南从客栈里走出来,铁蛋儿连忙迎上前去,“都办好了吗?”
“嗯。交给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铁蛋儿,我是女人,行动不太方便,你去赏花楼查一查有没有十年前就在那里做事的人。挑一个胆儿小又不起眼的,悄悄带来见我。我在北城的茶铺等你的消息。”
铁蛋儿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不过他认为夫人说的话,做的事,自有她的道理。曾是北朝的第一女官,又是丞相亲手教导的,自然值得他信任。
趁铁蛋儿去赏花楼的当儿,裴凌南去一个代写书信的人那儿借了纸笔,凭印象画出那个人的容貌。当她画完把纸笔奉还的时候,那书生“咦”了一声,随即高兴道,“夫人,您还记得小生么!”
裴凌南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您忘记啦?那日在茶楼外,商会的人要取小生的性命,是您出手相救,欠您的银两一直没有还上!”那书生说着便弯腰去取钱,裴凌南拦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谢谢你的纸笔,我先行告辞了。”
“夫人,夫人!您等等!”谁料那书生竟不肯作罢,追了裴凌南几条街。眼见过路之人都朝他们观望,裴凌南只得拐进小巷子里,停了下来,有些恼怒,“你这书生怎么回事?我已经说了,不要你的钱,你怎么还……”
那书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生……小生不仅仅是还钱……小生,小生是有件事……要告诉您……”
书生把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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