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看到沈流光,像看到了救星,连忙拉着他说,“少爷,您劝劝少夫人吧。她非要自己杀鸡,可是半天了,除了要把鸡的毛拔光以外,半只鸡都没逮到。再这样下去,整个鸡舍的鸡都要变成秃毛啦!”
沈流光轻笑了一声,看向鸡笼里面又扑了个空的裴凌南。她狼狈地吐掉嘴里的鸡毛,愤恨地看着在她面前昂首阔步走来走去的一只大公鸡。那公鸡尾巴上的毛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根,样子很滑稽。
“好啦,你跟鸡较什么劲?”沈流光走到鸡舍边,向裴凌南伸出一只手,“快出来。”
“不要,我今天非逮到一只不可!”裴凌南的倔脾气上来了。
“小孩子脾气。”沈流光打开鸡舍的门,径自走进去,一把把裴凌南抱了起来,“在你把我家的鸡谋杀光以前,我要让你离这个鸡舍远远的。现在的鸡价钱很贵的好不好?你这个败家的媳妇儿。”
裴凌南见一旁的两个厨娘脸红心跳的模样,拍打沈流光的胸膛,“你放我下来啦,我现在很脏,别弄得你身上也都是鸡的味道。”
沈流光笑道,“这叫有鸡同享,有臭同当。妙哉妙哉。”
沈流光把裴凌南抱回房里沐浴,还吩咐双双把晚饭端到房里来用。
原本只是裴凌南洗澡而已,可是裴凌南很不老实,把水往沈流光身上泼。最后沈流光被她弄得没办法,也跳进了浴桶里,想收拾她一顿。收拾收拾着,便情难自禁,在浴桶里面干柴烈火了起来。
总之等两人办好事出来,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沈流光穿好衣服,要把饭菜拿出去热一热,裴凌南却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不吃便不吃了吧,今日难得有些清闲,我们夫妻俩好好说说话。”
沈流光把帐子放下来,躺在床上,裴凌南趴在他的怀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沈流光身上的皮肤像是白雪一样,晶莹剔透,和脸上的皮肤截然不同,起先裴凌南也好奇,后来便渐渐习惯了。
“流光,我一直怀疑,你的脸是不是假的啊?”裴凌南伸手去扯沈流光的脸,沈流光连连喊痛,“我冤枉!这是真的脸!”
“奇怪,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原来不是长这样的?你看看你身上的皮肤,太好了嘛。”
“老天自有他的道理。”沈流光高深莫测地说。
“不过还好你没有长得惊天动地。若是你的脸和你的身子一样,估计在太学时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哪还有我的份?而且,如果你是个翩翩佳公子,也看不上我这样的女人吧。”
沈流光双手枕在脑后,轻松地笑道,“哦?你是哪样的女人?”
“你看我,没什么后台,长得也不漂亮,家务也不会做,哪个男人要娶这样的媳妇呀?”裴凌南唉声叹气,一副很挫败的模样。今天杀鸡的事情真的打击她了。
沈流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在我的眼里,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一天是我的妻子,我便爱你。”
裴凌南忽然不高兴了。她知道无论是谁做了沈流光的妻子,沈流光都会好好地爱护。她也好,秦书遥也好,是谁都好,区别只在于,谁做了他的妻子。她悻悻地坐起来,撩开床帐,就要下床去。
沈流光叫她,“凌南?”
“我肚子有些饿了,把饭菜拿出去热一热。”她淡淡地说。
沈流光从背后抱住她,在她的脸侧亲了一下,“怎么了?好好地,突然就不高兴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裴凌南覆着他的手背,“你是个好丈夫。我突然有些怕,怕这属于我的幸福太短。”
“傻丫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疼你,爱护你。让我去热饭菜吧,就知道你会饿。”沈流光下了床,把桌上的盘子端出去。他打开门的时候,裴凌南抬头看到了门外的夜空,那一轮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光芒。
南朝的局势越来越扑朔迷离,不仅边防的守军将领全部被撤换,调动也非常频繁。而且藩王一律不得进京,一旦有异动者,各地将领可以先斩后奏。皇帝已经许多日没有召见大臣,而太子则深居东宫不出,连皇宫中的禁卫军,也全部改成由翁照帆,越香凌等几人直接掌管。
而北朝正在暗地里积极备战。燕州的守军将领撤换成了以往宁王耶律璟在军中的亲信,并会以巡视兵防为名,时不时地去南朝的边城附近探察。而守卫京城的军队也有原来的各藩王抽出一部,变成了由兵部尚书崔不惑直接抽调人手守卫。呈给太后和皇上的折子,一律分清轻重缓急呈递。
顺带一提的是,自崔采华被打了三十大板之后,崔不惑一直跟御史台过不去。裴凌南去找他签了两回文件,都吃了闭门羹。
各部官员都空前地繁忙起来,裴凌南甚至已经在御史台熬了几个通宵。
众人都说,大战在即,恐怕太后会下旨加重赋税或者广为征兵,百姓又要苦了。
此时的沈家密室也不平静,沈贺年和双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沈流光。
沈贺年说,“陛下,您必须回去!北朝正在暗中筹备,一旦南朝的皇帝驾崩,便是他们挥兵南下之时!南朝的老臣们几次三番托越大人来信,不能再拖了!”
双双也说,“是,主公。您个人的恩怨与苍生相比,孰重孰轻,您应该非常清楚!不要再犹豫了,速回南朝主持公道!”
“你们再让我想想。”
“臣知道!这些年,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您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您流着皇家的血液,您的人生并不是由您一个人来选择的!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此番南朝的百姓若是遭遇战祸,您也是主凶之一!”
“沈括,你!”
“老臣万死!”沈贺年很用力地磕头,“老臣当年在先皇的病榻前发誓,要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但是当年您还小,朝中的局势扑朔迷离,老臣不能实现诺言。如今,连南朝的皇帝都在寻您回去,他心里也明白,那个不成器的太子,根本不足以扛起一个国家的重担!您若是执意留在此地,老臣便一头撞死在您面前,以免日后无脸去见先皇!”说着,便要往一旁的铜墙上撞去。双双连忙拉住他,对着沈流光大声喊道,“皇上,请不要让所有效忠于您的大臣们寒心!不要让南朝被北朝的铁蹄践踏,不要把江山拱手相让!那也是您的故乡啊!那也是您的子民啊,皇上!”她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
沈流光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半晌才说,“好,回去也行。我要把她也带走。”
沈贺年和双双对视了一眼,沈贺年匍匐在地面上,“臣万死!但恐怕不能如皇上所愿!”
花事二十三
沈流光听后一愣,随即又坚决地说,“这是我的条件。你们要让我赵显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沈贺年艰涩地开口,“皇上……您是否忘记了自己的发妻?”
发妻?沈流光眸色深沉,仿佛一潭死水。思绪飘飞到当年的那场大婚,金珠玉璧,富丽堂皇,稚子相携,约定一生。这么多年过去,她竟还守着那座寂寞的宫宇?
沈贺年接着说,“皇后她仍然居于宫中,一直在等着您。您忘记了吗?她是翁照帆大人的女儿……您若把裴凌南带回去,翁大人不会答应,恐怕所有南朝人,都不会答应。”
沈贺年也不愿事情的结果变成这样。但昨日,他收到了翁照帆的密函,那上面大体所说,便是这个意思。裴凌南始终是北朝人,要留在北朝。沈流光已经有了一个皇后,那便是他的原配,翁怡君。
沈流光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手心里就有了细密的汗珠。他把手放在大腿两侧蹭了蹭,不去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他这一生还从未经历过比此时更难熬的时刻。在他的脑海中,翁怡君的模样,早已经模糊了,但是当年在金銮之上,他确也曾对她许下过承诺。
他站定,淡淡地说,“罢,今日到此为止,我定想个万全之策出来。”
双双跪前一步,还要再说什么,沈贺年却拉住她,摇了摇头,而后向沈流光叩首。
裴凌南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好不容易把文书从吏部抱回来,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楚荆河回来,看到偌大的御史台只剩下她一个人,摇了摇头,便把身上的衣服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他探头看了看她桌子上凌乱的文书,便搬了张凳子过来,动手帮她整理。
“崔不惑,你有什么了不起!老匹夫!”裴凌南忽然拍桌子大喊一声,把楚荆河吓了一跳,手里的文书哗啦啦地掉了一地。裴凌南哼哼了两声,又消停了,还发出细微的鼾声,原来是在说梦话。
楚荆河俯身去捡文书,忽觉得地上的月光里有一道影子,他抬头去看。太后站在月色里,清清冷冷,身边没有任何随从。
“姐,你怎么来了?”他起身要去迎,太后微微摆了摆手,转身出去,他便跟了出去。
太后穿得单薄,夜里微凉,咳嗽了几声,楚荆河的外衣此时正披在裴凌南的身上,只得说,“姐,我回御史台拿件衣服给你。”
“不用了。”
“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
太后微微蹙了眉头,眼中是“你明知故问”的神色,“荆河,你几岁了?”
楚荆河摸了摸后脑,声若蚊蝇,“快二十七了。”
“近来你长进了不少。想必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只是我们楚家就剩你这么一个男儿,你准备几时成亲?”
一听是这事,楚荆河瞪圆眼睛,“姐,你也知道我这德行,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我啊?一般的我又看不上,一个人过着也挺好。”
“胡说八道!你愿意一个人过,我还不让。昨天送去给你的那十几个姑娘的画像都看过了吧,中意哪个?”
“姐!”
太后的口气不容拒绝,“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从那些画像里面选一个,约时间去见见。要么,我直接给你指婚。反正就是要个给楚家延续香火的女人而已,选谁,我心里也有数。”
楚荆河急了,“姐!姐!你别逼我成不成!婚姻大事,哪能这么儿戏啊!”
“你看那裴凌南和沈流光不就挺好的?感情是可以成亲以后再培养的。我意已决,不能再由着你胡来。”太后震了震袖子,举步要走,楚荆河冲过来,拉住她的手,“好姐姐,我自己选一个还不行么?那,就那个秦书遥好了。”
太后刚刚有笑意的脸又凝住了,“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跟立仁挺合得来的,他们家的背景也简单,我们又同朝为官,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楚荆河违心地说。其实他是知道秦书遥很喜欢沈流光,这婚事没那么容易成。不过这种事情,日理万机的太后可不知道。她听罢楚荆河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就点头道,“也罢,秦家家世清白,秦书遥那丫头虽然火爆了点,但也是女官中的翘楚,你约来见见吧。”说完,又点了点楚荆河的头,“要是被我知道你耍花招,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太后陛下,小臣哪敢在您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招。”楚荆河蔫蔫地说。
太后终于笑了,又想起了一事,“我派人密查的奸细一事已经有了些眉目,近日就要采取行动。”
“是谁?”
太后嘴角的笑意高深莫测,拂了拂袖子说,“一条大鱼。”
裴凌南醒来的时候,正对着门外初升的太阳。她一夜睡在桌子上,腰酸背痛,想要起来动动胳膊,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便滑了下去。她俯身去捡,闻到一股干净清爽的气味儿。她伸手拍了拍衣服,觉得阳光似被一个人影遮住,便侧头去看。
沈流光正提着一个食篮站在她面前,眼睛盯着她手中的衣服。
她吓得松了手,那可怜的衣服又掉到了地上。
“流,流光,你怎么来了?”她像做了亏心事,磕巴起来。
沈流光把食篮放在桌子上,若无其事地说,“来探望探望我多日未回家的妻子。”他着重强调了多日两个字,裴凌南越发心虚,“我……我公务繁忙,我差人回家送信了……”
沈流光沉默着,把食篮里的食物一样一样地摆出来,他脸上虽然在笑,但裴凌南总觉得那笑容冷冰冰的,她心里更加没底,坐立不安起来。
“哇!你这个女人,我好心借你衣服,你居然扔地上!”此时,楚荆河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拾起地上的衣服,用力拍了拍,“女人!这衣服是我前日刚做的,才穿了一次!昨夜要不是我这件衣服,你肯定着凉了!”
裴凌南看到沈流光越发没有暖意的笑,顿时冷汗直冒,使劲地给楚荆河拜拜,想让他少说两句。可是楚荆河只顾着看自己手里的衣服,没完没了,“我还给你整理了文书,你要送去兵部的部分也帮你送去了,你要怎么谢我?上次帮我写了一份折子,这次写两份吧?”
他说罢,沈流光便拎起食篮,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裴凌南急了,狠狠踹了楚荆河一脚,骂一句,“你这个扫把星阿斗,害死我了!”便追了出去。
沈流光走得很快,裴凌南追了半天,连他的影子都没碰到。
“流光,你听我解释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用想,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
“那是假象!是幻听!”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耶律齐正在湖边透气,听到男女的说话声,好奇地回头来看。只见沈流光和裴凌南一前一后,一走一追,好像在玩儿什么。他走过去,刚好裴凌南停下来喘气。
他看了看前面头也不回的沈流光,猜出了个大概,便笑着问,“喂,女人,你把你男人惹了?”
裴凌南转过头来,见是他,有些意外,“叶小公子?你怎么又在这里?”
耶律齐的眼睛弯了弯,“我们有缘啊。你两次吃男人的亏都被我撞见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裴凌南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么号人物,便暂时压下这个念头,“你跟流光交情好么?快帮帮我。”
“好也算不上很好,不过很有些交情。你先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听,也许我真能帮上忙。”
裴凌南见前面的沈流光已经走远,要追也追不上了,只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把她怎么开罪沈流光的事情,老老实实跟耶律齐说了。耶律齐一边听一边笑,原来沈流光的表情不是只有微笑那一种啊。
“你倒是说话啊,我该怎么办?”裴凌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一个少年讨论这种事情。可是她没有什么朋友,此时又真的有点乱了手脚,只能期待这个少年真的有什么解决之道。
“这样吧,他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府库找他也没有用。我约沈流光傍晚的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