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切,终究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怪不得任何人。
女子再次嫣然一笑,“你还好吗?”她轻声问道。
话音落,然而,夏无言却依然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只是怔怔的望着她那明媚到耀眼的笑容。
夏无言不说话,女子也不恼,脸上依旧挂着嫣然的笑意。
她朝着不远处冥邪身后的男子微微招了招手,用清泉流水一般动听的声音说道:“月儿,还不快过来见过你父亲。”
动听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一个温柔的妻子正在对着丈夫和儿子说家常一般。
然而,便是这样一句普通的话,却让所有人再次震惊。
——他,竟真的是神药谷谷主夏无言的儿子!
夏无言心头猛然一震,一股无言的疼痛伴着苦涩让他一时竟忘了究竟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带着儿子朝着他缓缓走来。
他们走到他的面前停下,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瞳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然而,那笑意却有着几分嘲讽与冰冷。
桐桐
她对着夏无言说道:“你看,他就是你儿子……你不是说过吗,若是我们有了孩子,男孩就叫夏镜冥月,女孩就叫夏静冥怡……”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秀丽的眉竟在一瞬间微微皱了起来。
顿了顿,她才有些苦恼的抬眼继续望着夏无言。接着说道:“……我忘了呢……你根本就不曾爱过我,那么,你也一定不会爱我们的儿子……从从前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无情的很……所以,当年我才独自离开,甚至连孩子的事也没有让你知道……反正,你就算知道又如何?你一样不会爱我和孩子……”
“……你说,我说得对吗?夏谷主。”
女子平静的说着,绝美的容颜上从始至终都似乎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她在说得不过是一件毫不关己的小事罢了。
只是,在这里的每个人却都能从这样几句平淡的话语中听出女子心中的悲伤与苦涩,这样的伤痛,她竟然独自一人承担了二十多年。
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她褪去了昔日的稚嫩与天真,将自己用无懈可击的笑容完全伪装起来。
然后,将昔日的情伤彻底掩埋进心底。
只是,就算掩埋得再深,那个深深的伤口却还是从未愈合过。
那样痛彻心扉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心,让她日日夜夜都无法安稳。
她当真是爱惨了他,只是,他的心却早已给了别人,甚至连一丝缝隙都不曾留给她。
而她却是那样自私的人啊!她绝对不能允许自己深爱的人还爱着别的女人,更别说那个人根本就不爱自己。
若是不能完完全全的得到,那么,便一丁点也不稀罕。
即便是痛彻心扉,即便是要葬心绝爱,她亦是在所不惜。
只是,为什么……她无数次的将心葬了,将情绝了。
……而他却还是那样深、那样深的镌刻在她的心里,去之不掉,挥之不去。
曾经,她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再见之时的情景,也曾想过是否真的要冲到他的面前冷声质问他,或是直接提剑杀了他……
但、当经过了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再见到之时,她的心却突然觉得好累。
她早已没有力气再冷声质问他了,更别说是要提剑杀了他。
二十多年前,他也才双十出头,而她亦不过是二九年华,在那样美好的年纪,她嫁给了他。
如今再次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也依然历历在目,甚至连当时所穿的那件大红喜袍上所绣的鸳鸯她都能清晰的记起,所有的一切就如同刚发生在昨日一般。
而又看此时,她面前的他也已是四十年纪,而她自己也不再是当年的青春年少了。
——二十多年的时间,足以淡却一切的怨与恨。因为,他们、当真是老了。
如果说这一生有什么遗憾,那便是将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怨恨与妒忌之上。
——人生不过百年,而她与他,却蹉跎了半生。
如今,故人再见,心中当真还有怨、还有恨吗?
或许,还有吧!
只是,却已无力再提起了。
“你瘦了……”
许久之后,夏无言突然缓缓抬起手来,狭长的双眸中有着清晰可见的痛惜与愧疚,他的指尖缓缓伸向她有些消瘦的脸颊,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心力才终于说出一般。
女子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仿佛是在确定方才的话是否真的是他所说的一般。
然而,当她看到他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时,她那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却是突然间猛烈的跳动起来,仿佛下一秒便会冲破胸膛狠狠跳出来一般。
只是,她却突然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只已经伸到了面前的手。
夏无言的手怔怔的伸在半空中,风缓缓的抚过,似是带了无数把锋利的刀刃一般狠狠的划过他的手背,连带着让他的心都清晰的疼痛了起来。
——她、终究还是恨他的!
“你还在恨我吗……”
手无力的垂下,夏无言俊美的脸上隐约有着一抹苦涩的笑容,低沉沙哑的声音中透露着一抹无法言语的痛苦。
仅仅只是一瞬间,这个在江湖上神秘莫测的神药谷谷主却仿佛在突然间苍老了许多一般。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心中的痛苦。
人生、究竟有多少个二十多年?
很久之后的今天才突然发现,不是不曾爱过,而是明明爱上了,心、却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
第一六六章、愿得汝心
“恨吗?”
女子突然自嘲般的笑了起来,那双流光溢彩的瞳眸微微暗淡了一些,“我也不知道究竟还恨不恨你……我一直以为我是恨你的,但是,再见到你时……那股恨意却又莫名的跑得无踪影……”
女子的话音刚落,夏无言猛然抬起头来,狭长的凤眸顿时一亮,然而,在听到女子接下来的话时,他的双眸却是又再次暗淡了下去。
女子淡淡的声音中满是悲凉,她说:“……可是,我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你……”
……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原谅了吗?
虽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再得到她的原谅,但是,这一刻,夏无言还是如此奢望、奢望着她可以原谅他。
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女子身后的夏镜冥月,狭长的凤眸中黯淡如尘。
半晌,他却是忽的笑了起来,笑容淡淡的,恍若透明一般。
他低沉沙哑的说道:“你也、不肯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吗……”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夏镜冥月淡淡的望着他,那张与他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然而,那只紧握在剑柄之上的手却是泛白了骨节。
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夏镜冥月不会回答之时,他却缓缓的开口了:“我、也许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话音刚落,夏无言暗淡的双眸在一瞬间闪耀出细碎的光来,仿佛漆黑的夜空中忽然闪耀起来的星辰。
任谁都能够感觉到他月白色长袍之下剧烈颤抖的身体。
苍白俊美的脸在一瞬间红润起来,似是还不能完全相信,他的声音竟微微的颤抖着:“我……我没有听错吗……月、月儿你真的肯原谅我?”
望着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药谷谷主夏无言竟然在此刻露出了如此的表情,夏镜冥月心头赫然一震,不由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他的父亲!
“也许,我曾经也曾怨过你、甚至恨过你……但是,我却也曾那样的憧憬过你……”
“在此之前,我或许也还是不会原谅你。”
“但是,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这二十多年来真正想要的不是名利,不是金钱……更不是地位……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而已……”
心中那萦绕了二十多年的迷雾似是在一瞬间统统散去,显现出来的是内心清澈犹如镜面一般的真实想法。
夏镜冥月朝着已经彻底怔住了的夏无言缓缓一步一步走去,每走一步,便有一句话从他口中溢出——
轻轻淡淡,却无一不透露着他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话音落,他已然已经走到了夏无言的面前。
片刻之后的一瞬间,他竟朝着夏无言缓缓的跪了下去,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此刻的跳动声,每一声都强劲而有力,甚至连活着的生命感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这二十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竟然真的还活着。还没有彻底沦为怨恨与自私的奴隶。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一袭月白色长袍,俊美犹如神祗一般、令江湖上所有人畏惧的父亲心中对于他的愧疚。
他知道——父亲不是不要他,而是,根本就不知道他存在于这个世间。
若是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他,那么、父亲也定然会来寻他的罢!
“父亲在……”
他低头,重重的叩在满是荒草的地上,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那一袭月白色长袍的父亲紧紧的抱住了——
月白色的长袍不顾地上脏乱的耷拉在满是杂草的地上,那张俊美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异常红润,夏无言将那个跪在地上,说着原谅他的儿子紧紧的抱紧。仿佛是在补偿这二十多年以来欠他的爱一般,堂堂的神药谷谷主夏无言的眼角竟有晶莹剔透的泪光闪现。
温热的泪珠缓缓的滴入夏镜冥月的脖颈上,带着欠缺了二十多年的父爱,将他那颗长久处于黑暗中的冰冷的心也一并温暖了。
桐桐
他分明听到他的父亲沙哑哽咽的声音:“月儿……我的儿子月儿真的肯原谅我了……”
这样短短的一句话,让他顿时也湿了眼眶——
他第一次觉得,有父亲,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女子怔怔的望着跪在地上的父子,不可置信的抬起白皙的手掩住因震惊而微张的红唇。
那双流光溢彩的瞳眸中闪过几分愕然。
她还不能完全相信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竟然会那么轻易的便原谅了那个在他生命中缺了整整二十多年席的父亲。
那个孩子的性格她这个做母亲的是最清楚不过的,从他小时候,她灌输给他的思想便是怨恨、便是争抢……
她什么都交给了他,却惟独不曾教给他原谅。
而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在她曾以为的唯一可以用来报复夏无言的儿子,竟然口口声声说原谅了他的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竟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当初计划的不是这样的!
她真的想不明白——
原本以为,只要在最后的时候将月儿的身世让夏无言知道,即便是夏无言不曾爱过她,但她还是相信,夏无言不会无情到不爱他自己的儿子。
所以,当年她会突然间离开神药谷出走,也是知道了自己怀有身孕这一事实。
离开,为的便是有一天能够将夏无言曾经对她所造成的伤害百倍的讨回来。
只是,为何什么都还没有讨回来,她却又在一瞬间输了剩下的全部。
甚至,连一个人辛苦生下来、一个人用心抚养了二十多年的唯一的儿子都失去了……
那么,这二十多年来,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曾经,她是真的想着要狠狠的报复夏无言这个负心人的,然而,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悲凉与失败外,便再也没有了一丝想要报复的心。
月儿的话让她那颗曾以为早已冰冷无情了的心顿时清晰的疼痛起来——
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二十多年来,她竟是完完全全的忽略了月儿的感受,一心只是将他当成了自己报复夏无言的筹码,甚至,一心只想着将他训练成一个真正无心无情之人。
从小,她就告诉他,绝对不可以像他的父亲一样,然而,她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将他训练成一个比夏无言更加无情之人,她从未想过,那样的伤害,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究竟是多么的巨大!
——是她错了吗?真的是她错了吗?
在女子失神的瞬间,夏无言与夏镜冥月已然站起身来,两个长得有七分相似的男子转过身来望着她……
夏无言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那些想要说出的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能卡在喉咙中、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在她听来不过都只是狡辩一般,甚至,还会将她曾经的伤疤重新撕裂开来。
然而,在夏无言怔怔说不出话的时候,他身旁的夏镜冥月却是突然缓缓走到女子的面前。
在女子猛然一怔之时,轻轻的执起了她的手。
清泉一般的声音缓缓流淌过所有人的心头,“母亲,该放下了……已经二十多年了……”
女子浑身一震,怔怔的望着她的儿子,那双流光溢彩的瞳眸中浮现出不可置信、震惊的神情。
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儿子的脸,第一次知道了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她竟会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如此冷淡漠然。
不是因为不爱他。
而是,这个儿子与夏无言长得实在是太像太像,每次看到他,脑海中便会将他与夏无言的脸重合在一起,然后,曾经的伤疤又会被瞬间撕裂,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才是她真正想要逃避的源头。
也许,她、真的是太爱太爱他了。
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她的儿子却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夏无言的面前,然后,将她纤细白皙的手交到了夏无言的手心中。
随后,说出了她曾无数次自言自语的话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话一说出,夏无言与女子顿时愣在原地,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一句诗,她、竟然还一直记着……
第一六七章、白首不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夏无言怔怔的转头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
这一句诗,曾经是对着她说的,只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到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而她、却将这句诗记了整整二十多年。
女子也怔怔的望了夏无言一眼,随即又将脸转开,但那双流光溢彩的瞳眸中闪过一抹惊慌,似是在担心这二十多年来,内心里对他一直未曾磨灭过分毫的感情被他看出。
纤细白皙的手被他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任她如何用力都不能从他手心中抽出分毫。
她只得将脸再次转过来对着他,流光溢彩的瞳眸中隐隐闪过一抹愠怒,“你、放开。”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但却依然强硬,甚至有着几分命令的口吻。
……那只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仿佛被岩浆灼伤了一般,尖锐的疼着。
——她果然、还是无法做到坦然的面对他,即便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多年。
只是,她终究是骄傲的,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在他的面前露出丝毫的卑微与怯懦?
她想要得到他全部的爱,但是,她却不会像其她女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