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已经迈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三更半夜的,我也不敢太大声,只得将声音压到最低:“对,我就是懦弱,我不敢面对。你要我怎么面对,爱了九年的人在某一天忽然消失,然后冒出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告诉你,你爱的那个人他只是我的情魄,他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紧接着又有人告诉你,你跟这个人前世是夫妻,可是他杀了你。现在这个人又告诉你,事实上你爱上他了。换作是你,你能接受么?你告诉我,你能接受么?”
原本说话理直气壮的许世唯在这一刻沉默了,半响之后,他才悠悠的开口:“林思佳,我爱你,跟谁都没关系,只是因为我爱你。无关前世,无关葛飞。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本来我很伤感的,他一说起第一次见面,我就一阵恼火,丫还大半夜的说,搞得我莫名的害怕起来,只觉周围是阴风阵阵的。
许世唯这厮很不识时务,他露出他那一口白牙,笑道:“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情魄,可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明明很在乎,却佯装得一点儿也不在意,结果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呵呵,要不是我,说不定你现在也跟我一样呢。”
“你……什么意思?”我很是困惑,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就是电梯里呀。
许世唯伸手抹了抹我脸上的泪水,继续道:“那天,你跟葛飞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有些不对劲,想必是你住的地方有问题。而那个时候,我又需要强大的怨气帮我解开封印,所以,我就一路跟着你。哪里知道,你竟然跑去少陵路的夜店喝得酩酊大醉。你出来的时候,有几个男人跟着你,一路跟到了你家附近,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就把脑袋拧下来陪他们玩儿……”
“真的假的?”在我的印象中,许世唯的第一次见面是极其惊悚又恐怖的,哪里能有他说的这么温馨,额……不过把脑袋拧下来也温馨不到哪儿去。
许世唯看着我一脸认真:“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还骗你。”
“谁知道,你差点儿没把我吓死!没被你吓死都差点儿让方知伶给掐死了。”我不知我此刻是何种语气,不知不觉中,我对他的态度已变得奇怪了。
许世唯笑得很好看:“我就是想捉弄捉弄你,而且……你以为葛飞一通电话就能救了你。若非我施法吓方知伶,你早被她掐死了。”
“那还不是你把她放出来的……”我不高兴的埋怨道。
我跟许世唯之间何时变得这样奇怪了,我每天和他吵架,不愿他看到我最低落的一面,可我却又在他面前哭。
这一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躺在床上,心情很纠结。陆简的手忽然搭到我脸上,嘴里叨叨:“钟辰风……我要吃蛋糕,说……说谁胖……”
其实,我想要的,也也不过如此罢了。第二天,我在八点多起床的,虽然昨晚睡得很晚,但今天有事要做,自然是要起的早些。
一早的我便拉着妙筠问她孟志权在哪家医院,并且告诉她,我们有办法让孟志权醒过来,经过了彼岸之城一事,妙筠也很相信我们。当下便与我们说了孟志权所在的医院。
于是我们便兵分两路,我和许世唯跟妙筠去救孟志权,许胖子和孙羽希跟叶鸣去查他的事情,据叶景臣所言,叶鸣是要去查查是谁撞死了他,要不查出来,他死不瞑目。
要我说,肯定是他得罪了谁,人家看他不顺眼,就开车把他给撞死了,像他这种人,想要他死的人多了去了,要真查到了,指不定也还只是个替死鬼,就如当日替他顶罪的包工头。听说那包工头因为受不了压力,警察还没来,他就跳楼自杀了。
想想也是,如果活着,他得坐牢,额……不,他得被枪毙,他的家人还得支付孟志权的医药费。左右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自行解决。死也死得轻松点儿,要知道看人拿枪对着自己,半天不开枪,又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开枪,那是最为恐怖的。
话似乎扯远了,我们几个人开车离开了柳宁村,到了市区便兵分两路。我跟许世唯到医院的时候,只觉周围阴森森的。时不时的总会看见一些鬼魂,想必都是病死在这家医院的。不过……看样子都是新鬼,通常情况下,明天之前,地府应该就会派人里带走他们。正常情况下,除却头七,他们是再没机会回来的。
我们跟着妙筠走进病房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个男人一动不动的,我定睛一瞧,还真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个砸死鬼了,还真让许世唯给猜中了。他有一部分灵魂在身上,不知何时,我已能看出这些个名堂来了,真是够奇葩的。
中年女人一见妙筠,泪一个劲儿的流:“妙筠,这都多少天了,志权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儿起色。”
妙筠赶忙上前扶住女人,温和的安慰她:“伯母,你别这样,志权吉人天相,他会没事的。伯母,你吃饭了没。”
“唉,我哪有心思吃啊……”中年女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许世唯,大约是太过伤心了。想必,这个女人就是孟志权的妈妈了。
妙筠柔声劝道:“这可怎么行,伯母,你先去吃饭吧,志权这里有我就行了。快点去吧,你说你要是有个好歹,志权醒了还得怪我呢。”
说着,妙筠便将孟志权妈妈往外推。孟志权妈妈这才注意到我和许世唯,和蔼的问:“这是……你朋友啊?”
妙筠笑笑道:“嗯,他们刚好路过,就一起来看看志权。您就快去吧,啊……”
孟志权妈妈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那你就先看着,你自己也得注意,你看看你每天工作那么累,还得几头跑……”
孟志权妈妈唠叨一番之后才离开,我赶紧去将门关上,许世唯将锦囊拿出来,一股白烟缓缓飘出来,逐渐化作人形,平稳的躺下。
当然,妙筠是看不见的,几分钟之后,病床上的男人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皮也在动。妙筠的眼眶顿时就红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孟志权缓缓睁开双眼,妙筠走到床榻前,盯着孟志权直掉泪,却一句话也不说。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的,我拉了拉许世唯,示意他出去。
哪知道许世唯这厮关键时候情商就降低了,满脸莫名:“你干嘛。”
我白了他一眼,连拖带拽的把他拉出门去,许世唯很是困惑:“林思佳,你做什么呢!”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人家孟志权好不容易醒过来,你说你里面做什么电灯泡,真是的,情商怎么这么低啊?”我万分鄙夷道。
许世唯这厮自认是高智商高情商,当下便不高兴了:“什么,我情商低,林小姐,本公子这种情商都能低?那你压根就没情商了。”
“本姑娘我那情商跟金条差不多,那是锁在保险柜里的,得遇见对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本姑娘发挥情商的。”我斜睨着他,故作的尖酸刻薄的一番讥讽。
许世唯这厮就是命里犯贱,真是应了那那句话,人之贱,则无敌。他笑得贼兮兮的凑过来:“喂,要不要证明下你的高情商,亲我下,就证明了,来来,赶紧的……”
“呵呵,我情商很低,谢谢。”我立刻躲开,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在许久以后,我常常会想起那时的吵闹,年轻的时候不吵吵,等到老了,也就没机会了,也没有那样的经历了。
就如叶鸣和妙筠,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撞死叶鸣的肇事者也查到了,原来是那个包工头的弟弟,说到底,也是为了复仇,可他自己却也没落下好下场。想想这事儿,倒颇有悲剧色彩。
叶鸣离开的那一天,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他希望妙筠可以去送他,尽管,妙筠已看不见他。
那是三天之后,孟志权也一起去了。柳宁村的后山,看似寻常,却又不寻常。妙筠和孟志权一路有说有笑的,叶鸣半透明的灵魂孤独的飘在前面。
走到了彼岸之门外,一道金光照在叶鸣身上,他笑看着孟志权:“好好照顾妙筠,好好照顾自己。”
孟志权上前猛的一拍叶鸣的肩膀,笑道:“兄弟,到了那边儿可别忘了我,咱俩还是好兄弟。”
闻言,叶鸣略微有些诧异,转而释然的笑道:“那么……好兄弟,离开之前,我希望妙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可以么?”
014 离别(二)
叶鸣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如此矫情的要求,他是提的出来的。孟志权笑笑,回头看了看妙筠,眼神里的意思是别问我,问她。
妙筠的脸色不大好看,我原本以为她恨透了叶鸣,约莫是连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的,然而此刻,我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悲伤,那种属于离别的悲伤。
我曾经以为,妙筠是恨透了叶鸣的,大约恨得连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心。可是妙筠却还是个了他一个离别的拥抱。随着彼岸之门的消失,叶鸣也渐渐隐去。叶景臣说,彼岸之城是一个让人绝望,却又让人充满着希望的地方,就如彼岸花一般。
爱情何尝又不是这般,最后陪着我们走过一辈子的人,或许不是最爱的那个人,可他却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在妙筠的心里,叶鸣再不好,终究是抹不去的青春之痕。
送走叶鸣之后,我和许世唯以及许胖子他们也该走了。我们回去的时候,见一对中年男女坐在陆简外婆那栋木屋子里,中年女人还慈爱的逗弄着二蛋。
妙筠一见他们,顿时就惊了:“爸……妈!”言语间,她已掉了泪。
妙筠妈妈也是泪眼婆娑的:“你这孩子,这么些年都去哪儿了,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妈一声。”
此时此刻,妙筠终是忍不住,扑通便跪倒在地:“爸,妈,对不起!当初我不该不听你们的话,我是……我是没脸回去见你们。”
妙筠妈妈见妙筠这般,便知她定是受了苦,轻抚着妙筠发丝道:“傻孩子,再怎么样你还是爸妈的孩子啊,你说你跑出去这么些年,连个电话也不打。”
说着说着,妙筠妈妈就哽咽了,妙筠爸爸有些责怪之意:“你说你,孩子都回来了,你还说什么呢!”
孟志权站在一旁许久,眼见这一家子都平静了下来,才礼貌的冲妙筠爸妈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孟志权。”
闻言,妙筠父母这才注意到孟志权。盯着孟志权看了半响,妙筠爸爸满脸怀疑的问道:“孟志权……你是孟大海的儿子?”
啊?这是认亲戚的节奏?妙筠不会这么倒霉吧!第一个渣男,第二个近亲。
孟志权一脸茫然:“伯父,您认识我爸爸。”
妙筠爸爸站起来,猛的一拍孟志权的肩膀:“当然,我跟你爸爸可是十几年的好兄弟!可惜啊,当年各奔东西之后,便失去了联系,小子,长得跟你爸爸一模一样呢!唉,你怎么会在这儿?”
妙筠爸爸大约他激动了,问些问题是东拉西扯的。孟志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看着妙筠。
见了孟志权这神情,妙筠爸爸自然就明白了,妙筠原本还怕她爸妈不喜欢孟志权的,如今看来,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通常对于好朋友的儿子或者女儿的,长辈们都是当作女婿亦或是儿媳妇的人选。
“小子,你爸爸呢!这么多年没见了,这个老小子,也不知道老没老。”妙筠爸爸其实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严厉,并且势力。大约真如妙筠所言,当初他就是看透了叶鸣,所以才死活都不让妙筠跟叶鸣在一起的。
孟志权笑得有些苦涩:“我爸……几年前因为破产,所以……”
“怎……怎么会这样,这个小子,我们说好的,等老了以后都把房子买在泸州……他怎么就……”妙筠爸爸的感受我十分明白。
上大学那会儿,我和陆简以及岳琳也是这样说的, 如今想想,这个愿望可真是不容易实现啊。
柳宁村的事情办完之后,我和许世唯他们自然该走了。临行前,许世唯硬拉着我去见红莲,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想去,许世唯去找红莲,一定是想问什么关于前世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的,我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红莲这个死娘炮貌似会未卜先知一般,我们才将将走到桥边,他就咻的一下冒了出来,风情万种的靠在桥栏上,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龙门客栈的老板娘:“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来这儿找我,有何事呀?”
“诶……咱们能换个地儿说话么?”许世唯无语的打量着红莲,就他这身装扮,路过的人还以为他有异装癖呢。朱红的广袖袍子,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额见还印一朵小小的莲花儿,若非他胸前平平,我必定会以为他是个女人。
红莲眼睛转一圈儿,不情不愿的:“好吧。”
我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还是往车上去了。将将上车,许世唯就迫不及待道:“娘炮……红莲,你之前说……柳砚生和宁沉香有一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成亲那天不是出了点儿意外么?额……不,应该说是我们。”
“我凭什么告诉你?”红莲斜睨着许世唯,万分不悦,大约是因为许世唯叫他娘炮的缘故。
“因为……此事,事关我们性命。”许世唯神情极其严肃,似乎事情有多严重似的。事实上,事情的确是有点儿严重。
红莲就是个标准的傲娇受,冷哼一声之后,娘里娘气的:“第一回啊,被那个妖女给破坏了,哼,想想真是客气,当年我竟还傻不拉唧的相信那个韩妙菱,竟敢欺骗我红莲,还有那个锦瑟,若是让我逮着,我必定要拔了她的皮……”
看红莲怒容满面的抱怨,我忍不住提醒他:“河神大人,麻烦您说重点……”
红莲轻咳了两声,一派说书先生的架势:“哎,第一回啊,你……算了,我还是直接说名字好了,别扭死了。”
红莲翘着兰花指道:“当年柳砚生与宁沉香相识在东渊湖,那会儿啊,宁沉香修行尚浅,柳砚生的修行也高不到哪儿去。宁沉香打地府来,仗着自己有些背景,就大闹东渊湖,非得说东渊湖的老乌龟偷了她的紫兰花儿。
那只老乌龟平日里的确是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他也曾偷过隔壁蚌的珍珠。不过……这紫兰花,他还真没偷过。咱们东渊之人信,那沉香可不信,带了一帮子鬼差,还有一起子狐崽子破石头的把东渊闹得是鸡飞狗跳的。
因着她是地府的人,修为虽不高,却无人敢拿她如何,就连咱们东渊之主也拿她没法子,只得任由着她闹,闹了半日,原不是那老乌龟窃了她的紫兰花儿,原是隔壁山头的狼崽子干的。
哎呦喂,这姑娘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