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我便与师兄说起了此事,师兄亦津津有味的同我讲起了师父的往事。
我以为……柳砚生不过是一个过客,他既不爱我,我亦不必再为他伤情。我不愿再为他伤情,他却纠缠不休。若非他纠缠,我亦不会饮下忘川河之水。
那日与师兄促膝长谈一夜之后,我便将那伤情往事藏到了心底,几日之后,我师父见我身子便恢复了,当下便在地府给我安排了一份儿闲差,地府执笔女官。师父说,我本是三生石之魂,如今的修为亦可控三生石,还有三生石而生的转生镜,可见人前世今生,助鬼魂往来生。
因着有事做,我便渐渐将那些个事儿淡薄在了心底。原我以为再不会与柳砚生有何瓜葛,不想没过几日,便在人间碰上了他。
那日我是前去人间捉拿为祸人间的狼王,师父言那狼王已入了魔,不过初入,尚且还好对付。
我腾云一路追他至昆仑山脚下,本要捉了去,却在半空中生生与人撞上,撞得我头晕目眩的,遂便至高空落地,摔得我骨头险些就散了,怕是三生石都得摔成碎泥沙了。
我正满肚子火,却听有人唤我:“沉香……沉香……”
002 忘情
我从地上爬起来,抬眸便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这张脸伴随我三年,皆是在噩梦中。……
我以为我永生永世不会再见到这张让我恨到了骨子里的面孔,却不想,今日又相见,我以为我再不会痛了,然此刻我心上却如扎入了千万根银针,针针穿透。
“沉香,这些年,你过得可好?”他看着我半许,缓缓开口,眼底竟藏着些许深情。
深情?何来深情?想必是我眼神儿不大好,看错了罢,他怎会用那般的眸光看我。呵……他恨透了我,当初是我横在他与韩妙菱之间,我真真是自作多情了。
他当初伤我至深,如今却问我过得可好?可笑,甚是可笑。我冷声道:“好,自是好。”
“沉香,三年前,我本无意伤你。”他眼眸里似有些许悲伤之情。
无意伤我?如今但凡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语,我半个字也不愿相信,何况是这般可笑的话的话。我笑了,笑得甚是讥讽:“无意?有意无意你心中知晓便是,何故与我多言。”
柳砚生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失落:“沉香,我当真是无意伤你,前些时日我亦前去地府寻过你,可你师父拦住生是不让我进去。”
“你去地府寻我?寻我作甚?寻我可否死了?”我望着他,眼底不觉浮上凄凉之色:“怎的,如今瞧见我还没死,你失望了么?”
柳砚生看着我的神情与从前不大一样,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许伤情,我当真不晓得他在伤情些什么,我亦无心知晓。
他抬袖触摸我的右腮,我微微一闪,遂转身望着狼王逃窜的方向去。柳砚生不知为何便跟了来,一路跟着一路同我解释:“沉香,我当真不是有意伤你的……”
“有意无意,如今已不重要了,你若是再纠缠不休,我便会伤你。”我挥剑,直指他的脖颈,每每想起他伤我那一剑,我便恨不得刺死他,刺得他魂飞魄散最是好。
柳砚生未曾躲开,只看着我,幽幽道:“若是刺我一剑能解了你心中的恨,你便狠狠的刺我一剑。”
我蹙眉:“柳砚生,你这是在作甚?悔过么?你若觉对不住我,便莫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沉香,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我想着,我们既以拜了天地,便是夫妻,当年我是一时情急才失手伤了你,并非故意,我本想找你,与你重归于好……”柳砚生大约以为我还是像从前那般在乎他,虚情假意的同我说了这么一番话,也不知是安了什么心。
我怒色打断了他:“柳砚生!如此虚情假意的话,你还是留着同韩妙菱说罢,我还有事,没功夫与你周旋,你若再纠缠不休,我便刺穿了你的心……”
我倒当真想刺穿了他的心,让他好生尝尝三年前我所受的穿心之痛。可我下不去手,我不知自己是怎的。我未曾让他遭受穿心之痛,却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痕,三年前我以为他不伤我,便未曾与他动手,不想让他伤的体无完肤。如今,他还未动手,我便先下手为强,取不了他性命,到底还能伤了他。
柳砚生未曾料到我会刺了他一剑,不可置信的望着我:“沉香,你当真下得去手。”
我觉他此话听着极是好笑,便笑了:“下不去手?有何下不去手的?柳砚生,莫要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不爱了,你便是什么也不是。你若再拦路,我便取你性命,三年前我不过是一时疏忽才遭了你们毒手,你以为,如今我会对你客气?”
我以为我废话说得有些多了,说这些个话,倒不如多刺他两剑,我拔剑,又深深刺入他另一只手臂,血随着剑锋流下,柳砚生未曾还手,眼眸里含着些许愧疚,神情甚是痛苦,嘴角却浮上笑容:“沉香,你若觉伤了我舒坦,你便多刺几剑。”
那一日,我刺得他浑身都是血窟窿,他只站在原地,让我刺。最后,我没出息的哭了。他说:“沉香,莫哭,哭了便不好看了。”
因着他这一身的血窟窿,还有那一句话,我又与他重归于好,好了伤疤忘了疼,将我三年所受的痛苦与煎熬都抛之脑后。
我以为他心中到底是有我的,不想,他只得是为了利用我。妄图成为六界至尊,那一日的痛,我永远记得。
因着他吸光了我身上的灵气,我险些现了原形,我不知他究竟是念着过往情意还是怎的,留下我一条性命,我却一夜白发,法力尽失。我以为他是爱我的,不想千万年与我接近,皆是为得修为,我跌跌撞撞的回到地府,师兄见了我这般,先是一惊,尔后他掉了泪。
那是我第一回见师兄掉泪,亦是第一回从师兄的眼里看到恨意,我已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的便倒进了师兄怀里。
“沉香,你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仿佛听到师兄哭了,他抱着我许久,在我耳畔道:“沉香莫怕,有师兄在,你断然不会有事的。”
我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泪,吃力的同师兄说:“师兄,他利用我,他从来……从来都不曾爱过我,他从来都是利用我……师兄。”
从前我心碎,而这一回我心死了,却也痛了。我失了灵气,一夜白发,形似老妪,如若再晚一些,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了。师兄找了狐族的狐珠渡入我体内,我才得已保住性命,却生是睡了两百年才醒来。
醒来的头一件事,便是饮下忘川河之水。我沉寂两百年再次睁眼之时,师兄变了许多,他脸上似乎少了许多笑,亦少了初时的浮躁,同人说话亦是温文尔雅,更不会去捉弄青山寺的老和尚了。
那一日我问师兄:“忘情可好?”他说:“如若情伤人,倒不如忘了好。”
我心中一阵痛楚,如若伤人倒不如忘了的好,我抬眸望向师兄,苦笑着问他:“师兄,你可爱过一个人。”
师兄沉默了良久,并未答话,只微微叹息:“沉香,若是太痛,便忘了罢,在这世间并非唯有他一个男子,世间的好男儿多得是,忘了他,往后许还会遇上真心待你之人。”
那日,我饮下了忘川河之水,一梦醒来,记得我曾杀过狼王,记得我修炼之时前去东渊捉弄了那老乌龟,胖揍了东渊后山的野狼,唯独记不得我曾爱过一个人。
与柳砚生再见之时,已是几百年之后,他伤了师父,闯了地府。我认不得他,他却唤出了我的名讳,唤得那样温柔。
我看着他许久,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只觉心中莫名的疼,也厌恶极了眼前的男子。纵使他一身碧蓝,挺拔的身姿,瞧上去英俊非凡,亦是气宇轩昂,我却还是厌恶极了他。
他同我说:“沉香,你怎能记不得,我与你可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拜过天地?我何时与他拜过天地,我活了千万年,从来记不得我何时与他相识过,更何况是拜天地。
他又道:“沉香,我曾言,我若为魔尊,你便是唯一的魔后,今日我便是来带你走的。”
“谁要与你走了?我从来不曾记得我何时与你相识,莫要乱认亲戚。”我捏紧了转生镜,只巴巴望着师兄快些回来,莫要让这……魔尊将带走了。
我不曾见过魔尊,不过听大黑他们说起过,他们说那魔尊是个变态,变态是甚?就是那脑袋不太正常的,整日脑子里除却打便是杀。
我偷偷觑了他一眼,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魔尊?”
“我是砚生……”他笑同我说。
燕生?怎的不叫燕死?我思来想去愣是想不出我何时见过他,便撞着胆子问他:“你与我当真相识?”
“自是相识。”他盘坐在我对面,我与他隔了一条长案,却还是有些怕。传闻如今的魔尊是单枪匹马独闯魔界,取了老魔尊的人头一举夺得那至尊之位的。
我的法力算不得低,却也算不得高,若是与他动起手来,约莫不是他的对手,我便在言语上同他周旋。
周旋了许久,依旧不见我师兄回来,我心中有些焦急了。他仿佛瞧出了我的心思,似笑非笑的:“沉香,你在怕什么?你我可是拜过天地的,见到你夫君你不高兴么?”
我并未答话,他见我如此深情,微微叹息:“罢了,你不记得便算了,到底你是我的妻子,怎可留在地府,走罢,与我一同回去。”
“回去?回去哪儿?我从不记得我何时见过你……”我抬眸扫视着他,我后退了一步。
后来他给我敲了我师父的面具,言我若是同他走,便能见到我师父。
我还当真是险些与他走了,当我与他走到门口之时,却见了我师父和师兄一道归来。我师兄见了他,脸色登时大变,对我道:“沉香,过来。”
我不知师兄脸色为何这样难看,但我想师兄说的定然是对,当下便朝着师兄走去。
不想去被那脑袋不正常的魔尊给擒住了,他未与我师兄打斗,只擒着我出了地府。我师兄慌忙的一路在后追着,最后却也未能追上。
他擒着我一路到了东渊后山,才缓缓将我放下,碧蓝的衣袖下朝我伸来,我手中的转生镜化作了利剑,瞪他道:“你……你想作甚?我告诉你……我……我是不会同你走的,我更不是你的妻子,兴许你妻子只是与同名,恰好又生的有些许相像,可我绝对不是你的妻子。我……我早已有心上人了……”
“你有心上人了?”他蹙眉,眼底里冒着烈火,我似乎感觉到他身上的魔气了,这般魔气,只怕除了我师父再无人能对付了。
我连连后退,结结巴巴道:“对,我有心上人了,方才……方才你也见过了,那人便是我师兄。”
003 心上人
我当真是想不起来我何时与眼前的男子相识,索性便同他说我心上人乃是我师兄,我也不知他会不会与我动手。便撞着胆子,结结巴巴继续道:“你定是……定是认错人了,我当真记不得我何时认识你,况且……我对我师兄一往情深,绝不会移情旁人,你……你……师兄!”
我盯着他什么的石头大叫了一声,他便回了头,趁着他回头的时候,我拔腿便跑。师兄说,我别的本事平庸,逃命的本事倒是比谁都出色。
那日,我便逃回了地府。师父让那魔尊偷袭,受了重伤,在榻上躺了好几日,师兄出去寻了我许久,夜色之时才赶了回来,见我回来了,面露惊色:“沉香,你是如何回来的?”
我将白日里遇到的事都同他说了一遍,心中也甚是疑惑,魔尊说我是他妻子,可我当真是记不得我何时与他相识的。我细细回想了许久,也未曾想起些什么来。我师兄见多识广,兴许他晓得些什么,想着,我便开口问了我师兄:“师兄,那魔尊硬说我是他的妻子,还要将我带回魔界,可我记不得我何时认识过他?师兄,你说他到底是何居心?”
师兄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脸上青白交纵,叹息道:“约莫,他是想得你身上灵气,你也知晓,你乃三生石所化,那些个邪魔歪道的,皆想得了你,以增修为,这魔尊约莫亦是如此。”
“魔尊已是魔尊了,我瞧着他的修为可不比师父差,还须得增修为么?”许是我天生太易满足,委实的弄不明白这些个魔尊妖王的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自身修为本就不低了,却还要搞那些个邪门歪道的手段增修为。
师兄见多时光,却就晓得他们的心思,他蹙眉叹息:“现下无论是妖界亦或是魔界之首皆欲成为六界至尊,那柳砚生只怕也是存了这般心思。”
“柳砚生?柳砚生是魔尊么?”我想起了魔尊同我说,他是砚生。
师兄微微点头:“对,柳砚生便是他的名讳,柳砚生本是东渊湖边儿的柳树所化,不过是柳树精罢了,若非当年用了卑鄙手段,亦不会有今日修为,只怕连你我一半的修为亦不及。”
“卑鄙的手段?他是用了哪般卑鄙的手段,我瞧着他生的便不像好人!”我想起那柳砚生,心中便莫名的厌恨,究竟是为何,我自己亦说不清道不明。
忘川河的水潺潺流动,师兄唇微动,却又没说话。我有些焦急了:“师兄,你倒是说呀,他是用了何等卑鄙手段,如今他欲夺我增自身修为,难免不会用同样卑鄙的手段。”
师兄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个字:“情。”师兄的语气很沉重,眉头紧蹙,眼底里浮上一抹显而易见的恨意。
我与师兄相识千万年,却从不曾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目光,我思索了许久,难不成……那柳砚生与我师兄有什么,他欺骗了师兄的情,得了狐族法宝增了修为。咳咳,师兄千万年来皆不近女色,难不成是因他有龙阳癖。
我惊得睁大了眼睛,指着师兄道:“师兄,莫不是……你让他欺骗了感情。”
师兄脸一黑:“胡言乱语!”
“若非如此,师兄何故露出如此愤恨之色,由爱生恨不就是师兄你这般的?”我委实想不出别的由头,顿了顿又道:“况且师兄你千万年不近女色,难保旁人不会乱想。”
师兄瞥了我一眼,神色不似平日里那般严肃,眼里竟多了几许温柔:“我心中早已有了人,何故又要近旁的女色。”
师兄素来委婉腼腆,这厢竟说出这般没皮没脸的话,与他的性子真真是极不匹配。我本是问他柳砚生为何纠缠于我的事儿,现下他说出这般的话来,我便心生了好奇:“师兄,你心中有人了?师兄的心上人是谁?”
我凑近了些许,低声道:“师兄师兄,你同我说,我定然不会告知旁人的,就是师父我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