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她是自杀的,就在我家里。自杀前,她打过电话给我,可我因为工作忙,没有理会她。”方媛静静地听着。
“我以为,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发脾气威胁我。没想到,她这次是来真的,躺在我的床上,割腕自杀,血流了一地。等我发现时,她已经死了,还留了封遗书给我。她说,她是真的爱我,想和我快快乐乐,白头偕老。很多事情,总是错过了才知道珍惜。她死后,我才发现,我还是很在意她的。”
方媛叹息了一声,说:“所以,你觉得对不起她。明知到家里有古怪,也不肯搬走离去?”李忧尘伤感地说:“是的。不过,现在我已经想通了。生生死死,恩怨情仇,不过是浮云流水,终究会随着时间流逝悄然而去,只留下些许痕迹。人活一世,不必太拘束自己,要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学医,并不是为了想赚多少钱,也不是为了获取多么好的名声,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学医,喜欢给别人治病,喜欢看到别人病愈后灿烂的笑容。与其在这里庸庸碌碌,勾心斗角,不如去非洲,帮助那些更需要我的人。”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片天空,都有翱翔的梦想。有梦想的人生,才会流光溢彩。即使有一天,因为种种原因,梦想没实现,也依然可以自豪。起码,曾经为梦想而努力过,奋斗过,人生因此而精彩。
显然,李忧尘已经找到自己的梦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方媛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为他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57、
夜深,人静。
方媛睡在441女生寝室里,轻柔的月光轻轻地撒落下来。
她的眼睛在眼皮的遮挡下,微微颤动着。
显然,方媛又在做梦了。
从梦中醒来,惆怅满怀。
刚才,她又在梦中遇到方振衣。他依然戴着黑框眼镜,一袭深色的灰衣,但比现实中要可爱多了。
因为,他对着方媛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嘴角轻轻翘起,眼睛明亮而清澈。
方媛第一次看到方振衣的笑容,如残秋里的一片红,寒夜中的一颗流星,显得特别璀璨夺目。
她从来没发现,方振衣笑起来会那么好看。
在梦中,方振衣笑着朝她走过来,伸出双手,想将她轻拥入怀。
可是,她下意识地往后躲避。
方振衣不解,一脸的疑惑,怔怔地看着方媛。
方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避,是少女的羞涩,是本能的胆怯,抑或是内心的骄傲?
仅仅过了几秒钟,方振衣就不耐烦了,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凄冷,仿佛在看这一个陌生人般。
“我……”方媛想解释,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方振衣脸上浮现出怒容,冷冷地看了方媛一眼,决然地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迈得很快,消瘦的背影很快融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中,模糊不清。
“振衣……”方媛急忙喊着追过去。
可是,无论她多努力地奔跑,方振衣的背影还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渺小。
终于,方振衣消失在茫茫白雾里。
失望,懊恼,惆怅,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欲语还休。
梦醒后,更是惘然若失。
方媛摸到床头边的手机,荧光微弱的闪烁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分。
月色很好,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进来,仿佛将地板镀上了一层银。
寝室里的女生睡得正熟,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发出轻微的鼾声。
方媛慢慢地坐起来,裹着被子,靠着冰冷的墙壁。
此时,她好想方振衣,想看到他的样子,想听到他的声音,想闻到他的气息。
他还记得,当初方振衣和她一起闯月神殿时的情景。
情到浓处尽相思。现在,他又在哪里?是不是和她一样,孤枕难眠?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某种古典乐器发出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又如朝露润花,细微难辨,若有若无。
方媛凝神,仔细聆听。
以前,她也在深夜里听到过奇怪的古典乐器声。不过,那是误入歧途的吉振轩为控制她而作的邪乐。
这次,乐器声全然没有半分邪气,轻轻地撩拨着她的心弦,诉尽相思之苦。
方媛穿好衣服,悄悄地下了床,走出卧室,走到寝室门口侧耳倾听。
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声音依然细微难辨,若有若无,和在床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奇怪,这声音不会随着空间而逐渐减弱?
方媛从抽屉里拿了一只手电筒,轻轻打开寝室的门,沿着阶梯慢慢走出女生宿舍楼。
明月皎洁,一座座路灯如站岗的士兵般,散发着橘黄色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方媛站在寒风中,循着声音走到女生宿舍的铁门前。
这么晚了,许大姐肯定锁好铁门,躲在值班的小屋里睡觉。
方媛看了眼铁门上的大锁,苦笑一声。她可不想冒着被尖刺刺伤的危险,去翻越铁门。
正准备回寝室,值班小屋的门轻轻打开了,许大姐匆匆从屋里走出来,翻出钥匙,打开铁门上的大锁,然后又匆匆跑回小屋,将门关上。
自始至终,许大姐都没有正眼看方媛一眼,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
方媛愣住了。
许大姐的动作,僵硬而笨拙,与她平时的机警利落截然不同。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无意识梦游的人。
古典乐声还在继续,有了些催促的意思。
方媛稍稍犹豫了下,还是走出了女生宿舍,循着乐声找过去。
在校园的小树林旁,她终于找到了乐声的来源——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女生。
水灵的脸蛋,黑得发亮的眉毛,眼神中总有淡淡的忧愁,赫然是失踪已久的秦雪曼。
“雪曼,果然是你!”方媛激动地扑过去。
从听到古典乐声起,她就怀疑,约她相见的就是擅长摄魂术的秦雪曼。
只有秦雪曼,才能发出这种奇异的古典乐声,才能催眠许大姐,操纵她打开铁门。
事实上,这种古典乐声,并不是真的声音,而是某种类似于脑电波的精神能量,直接传播到方媛所在的441女生寝室。
“嘘……”秦雪曼将中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地问:“寝室的姐妹们还好吗?”
“还好。”方媛压低了声音说,
她不知道秦雪曼为什么要这么神秘,但她相信,秦雪曼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秦雪曼收起手上那个奇怪的乐器,朝着附属医院的方向望了望,若有所思。
方媛等了一会儿,问:“雪曼,出什么事了?”
新病毒传染的事刚刚过去,她可不想再发生什么祸事。
“你跟我来。”秦雪曼领着方媛来到附属医院附近,一起躲藏在一座雕像的后面。
雕像的对面,就是附属医院的后门。
这道后门,一向铁门紧锁,只在有突发事件时,让附属医院的医护人员进出。
这么晚了,秦雪曼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还好,没过多久,答案就揭晓了。
一辆破旧的白色客车从狭窄的小巷拐过来,停到了附属医院的后门口。
七八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偷偷摸摸地从后门口走出来,带着白口罩、白手套,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们打开后门,抬出一副副担架,抬到白色客车上。
已是冬季,风很大。一阵北风吹过,卷起担架上面的白布,露出一张干瘪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凸起睁开着,仿佛有莫大的怨气,幽寒阴毒,死死地望着方媛这边。
方媛打了个寒战,猛然想起来,那破旧的白色客车,是火葬场的接尸车。
如果是普通的接运尸体,怎么会这鬼鬼祟祟?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偷眼观察秦雪曼,只见她一脸的凝重,眉头紧锁,仿佛面临着难解的难题。
可是,秦雪曼也没有一丝干预的意思。
医护人员们进进出出,很快就抬了十几具尸体进接尸车。抬最后一具尸体时,出了一点儿事。
不知道是心急,还是没注意,抬后面的医护人员摔了一跤,担架掉落在地上。
白布被掀起来,露出一张同样干瘪没有血色的脸。让方媛震惊的是,这具“尸体”竟然还在动。
“尸体”费劲地抬起手指,指向那个摔倒的医护人员,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这哪里是尸体,分明是病重的病人。
摔倒的医护人员吓坏了,浑身颤抖,失声大叫:“他没死!”
“慌什么!”另一个医护人员走了出来,捂住他的嘴,低声说了些什么。
其余的医护人员也走过去,朝四周张望,生怕惊动别人。
然后,他们围在一起,仿佛在窃窃私语,商量了一会儿,很快就达成共识,重新将白布盖在病人身上,抬到接尸车里面。
方媛看得胆战心惊。
58、
“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方媛生气地问秦雪曼。
她知道秦雪曼有这个能力。月神族七大祭司的传人,摄魂术秦家嫡传后人,要对付那些医护人员,小菜一碟。
“为什么要阻止他们?”秦雪曼竟然这样反问方媛。
“你没看到?担架上抬的是活人,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把活人当成尸体推进火葬场。”方媛越说越气。
平时,她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但是,这次所看到的事情已经超越了她的底线。
“那又怎样?”秦雪曼依然不以为意,“那个人马上就要死了。对于那种人来说,多活一会儿、少活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
“你……”方媛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幽幽地说,“雪曼,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冷血。”
“冷血吗?也许吧。”秦雪曼抬起头,望向皎洁的明月,若有所思,“那个人没办法救的。不仅仅是他,那些担架上的人都是救不了的。”
方媛的心沉了下去:“你是说,那些人都得了不治之症?”
“如果仅仅是不治之症倒没什么,可惜他们得的是传染性病毒感染。”秦雪曼将目光从月亮上收回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媛。
“传染性病毒?不是已经控制住了疫情?难道……难道,新病毒真的变异了?”方媛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情,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其实,这很正常。无论什么抗体,都不能完全消灭病毒。残存下来的病毒,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产生抗药性和变异。”秦雪曼叹息了一声,接着说,“我的先祖,一直不是很相信月神可以凭个人力量消灭整个人类社会。那时,他已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仅有中华民族,还有很多他所不知道的大陆,还有很多其他国家和民族。要消灭整个人类社会,谈何容易。现在,我才知道,能消灭人类社会的,只能是人类自身。月神,不过是借势引导罢了。”
方媛深有同感。
其实,在某些方面,人类和病毒很相似。如果把地球比作一个躯体,人类就是这个躯体上的病毒,大量繁殖,侵入躯体的各个地方,感染躯体,将其改变成人类合适居住的环境。
无论什么天灾人祸,总会有少部分人类生存下来,重新适应新的环境。方媛一度怀疑,人类的文明史并非仅仅是现在这一个,而是经历了多次循环,不断萌芽、发展、高潮、衰弱、灭绝,如此反复。
一个病毒,就可以轻易地毁灭整个人类社会,这听上去骇人听闻。可是,艾滋病的感染,不就是森林里的一只猩猩带来的?这样的病毒,在自然界不知道有多少。它们和终宿主和谐地共生共存,相安无事。一旦感染到人类身上,便大量繁殖和传染,爆发大规模的流行瘟疫。
“雪曼,新传染病毒,是月神引进人类社会的?”
“嗯。”
“确定?”
“确定。”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月神吗?”方媛有些不甘心的问。她知道,变异后的新病毒,会比原来的病毒更具有抗药性,更难控制。
现在,变异新病毒虽然没有流行起来,但谁也不知道月神什么时候会再将它们感染到人类社会中。
秦雪曼没有回答方媛的问题,反问了一句:“方媛,你又没有想过,蝙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新病毒?”
“你是说,这种蝙蝠很可能不是普通的蝙蝠?”
一般来说,和人类经常相处的昆虫和哺乳动物,身上不会存有没被发现的传染性新病毒。
“我只知道,这种蝙蝠原本是生活在森林的岩洞里的。它们突然在城市里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秦雪曼这么一说,方媛真的疑惑起来。
以前不是没遇到过蝙蝠。虽然说,蝙蝠和老鼠一样,是多种病毒的宿主,但从来没听说过会传染这种可怕的致命病毒。
“你是说,这些蝙蝠原本是深山里的,是月神特意弄过来的?”
“不错。”秦雪曼微微点头,“其实,我、小倩、方振衣,一直没有离开南江,而是潜伏在暗处,暗中观察月神。只是她的精神能量太强,我们不能近身,很多事情没办法掌控。”
方媛问:“你们三个人联手,也打败不了她?”
秦雪曼苦笑着说:“月神不比其他人,她的精神能量之强不是你所能想像的。一个没处理好,会引起灾难性后果。”
“可是,她引起这次新病毒感染,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严重?”
“才死了几十个人,相对于七十亿人口的人类社会来说,算得了什么。”秦雪曼看方媛不服气的样子,摆摆手,说:“方媛,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生命无价,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但是,相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安危,几十条人命确实算不了什么。历史上的那些战乱年代,动不动就是几千万人口的死亡。”
方媛叹息着说:“那我们怎么办,坐以待毙?”
“怎么会呢?我找你,正是为了这件事。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蝙蝠都是群居性的,平常会躲藏在哪里?”
秦雪曼不提,方媛还真没想这个问题。现代城市中很难看到蝙蝠,医学院发动了那么大的人力,也不过找到几只蝙蝠尸体。
秦雪曼微笑着说:“其实,那个地方,你也去过的。”
方媛猛然想起:“你是说月神殿?”
“是的。”
“月神殿不是因机关损坏,而封闭了所有出入口?”
如果不是封闭,月神殿倒真是蝙蝠居住的好地方。
“你也说了,只是封闭出入口,并不代表不能再打开。再说了,真的封闭了,月神又是怎么出来的?”
直到现在,方媛还没弄清楚,月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月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雪曼抱歉地说:“我也不知道。按理说,应该也是一种生命体。只是,这种生命体和我们人类有所不同。”
方媛想起月神殿所见的民国女子,还有诡异如死人般的宁惜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