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既然在公主宴上碰见了,也算是有缘……听犬子说。你家里那一位嫡出的女儿至今仍然待字闺中,可是这样?”
顾老爷愣了愣。一下子就明白了。去了公主宴,能被卫九爷一眼看上,如今仍小姑待嫁的,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除了顾成卉还有谁!恐怕是卫经远不知怎么地误会了,以为顾成卉是嫡女……想到顾成卉那通身的气派和神态,若是误会了她是嫡女,确实也不出奇。
只不过为了小心起见,顾老爷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笑着试探道:“原来令郎瞧见的,是我那个生了一双大眼睛的女儿啊……”
卫从德缓缓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可满脸上的表情和意味,好像都在说“难道我还会娶你们家的庶女不成?”
顾老爷心底暗叫一声侥幸——同时觉得自己前阵子犹豫了好长时间的决定真是英明极了。他忙笑着道:“那是我们家行五的姑娘,正是一个嫡出的没错儿,如今也还没有说亲……”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窗外“嗑”地一声轻响,顾老爷虽然有点儿在意,却仍将话说完了:“……她资质平常,不想竟能叫令郎另眼相看,当真是惭愧。”话虽这么说,可被得意之情充斥的心里,却在不断回响着一句话:五丫头果然是一张好牌。
顾老爷的反应,基本没有逃出卫从德的意料之外。他今日之所以能够开门见山地提起这个话,而没有像平常人做亲之前那样先迂回试探一番,已是吃准了顾老爷万万不会推拒自己——不会推拒卫家。
哪怕是个嫡女,卫家愿意娶他们的姑娘,都已经是屈尊纡贵了——卫经远是他最小的儿子,卫从德疼得便如心头肉一般,再加上卫经远一直都很懂事,因此一向也很少拂了他的心意。若不是小儿媳无须太高的身份,向来又有低门娶妇的说法,恐怕卫从德还不会松口呢。
他成竹在胸地一笑,吃了一口茶,转开了话头:“话说回来,那一日在公主宴上,小女倒是与令爱十分聊得来。这几日她也正好与内人提了几次,说想念她的这个好友了……”卫从德说到这儿,顾老爷已经明白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不由有几分紧张地盯着他。
卫从德缓缓地道:“若是不嫌叨扰的话,过几日便让内人与小女来作客,顾大人意下如何?”
——这就是要相看的意思了!顾老爷只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说装模作样或许不太好听,可是论起在外人面前的风度气派,他有自信五丫头绝不会输给皇室女——当下马上笑开了花一般,连连道:“就这么办!怎么谈得上叨扰,那可是平时盼也盼不来的贵客呢……”
说到这儿,厅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老爷……”
他抬头一看,见到的是顾庆有些不安的脸。
虽然顾老爷的好心情被打断了,不过他仍带着笑问道:“怎么回事?”
顾庆的目光有些犹疑不定,往卫从德的方向看了一眼。顾老爷顿时有些尴尬,刚刚朝卫大人露出了一个笑,对方马上便道:“我也没什么旁的事,不过是内人希望能来瞧瞧罢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顾老爷忙有些惶恐地打量了一下卫从德的表情,见他神色仍然一如方才的从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被冒犯,急忙站起身来笑道:“那我送送您!”说着不顾卫从德的连连推辞,硬是一路送出了府。
在府门口一直眼看着卫家的马车一溜烟地走远了,顾老爷这才回到了前院。见顾庆仍在原处等着,他不由带了些埋怨地斥责道:“没瞧见我正有重要的客人吗!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顾庆忙弯下了腰,轻声道:“老爷……方才我走近厅前的院子里时,正好见到太太在门边上站着……”
顾老爷一惊,顿时忘了一肚子的不高兴。“在门边上站着?你是什么意思?”
毕竟谈起来的人是当家主母,顾庆咽了一口口水,有点吞吞吐吐地道:“……瞧太太的模样,似乎站了好一会儿了。见了我来,太太才匆匆地走了……我后来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老爷和卫大人谈话了。”
这么说来,孙氏极有可能是站在门边上,把二人的对话都给听了去……顾老爷忍不住想叹一口气。不过,就算她知道了自己有意将五丫头的身份提一提也无妨,她又不知道——
“老爷,我还有一件事儿想跟您回报一下。”顾庆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接着,他将昨天晚上孙氏忽然来了书房,说要进屋拿东西而把他给支走了的事给说了一遍。
顾老爷越听,额头上的汗意越多。顾庆的最后一句话,也终于出了笼:“可我后来看太太出来的时候,神色不大好,手上也空空的……”
还不等他话音落下,顾老爷已经转身冲去了书房。
他一进书房,直奔那个装了聘书的小匣子,待他拿起了匣子打开一看,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顾成欄”三个字旁边,明显地多了一个深深地折痕,似乎是有人拿起聘书时心情太过激动,下意识按出来的。
毫无疑问,孙氏已经知情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顾老爷简直想骂人——他此刻顾不得去考虑顾成卉的婚事了,如何安抚下来孙氏才成了眼前的大事。他刚想吩咐顾庆“若是太太要出门,立刻来告诉我”,忽然猛地想起来,孙氏昨晚已经出过一次门了。
而且去的正是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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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关于身份一事
最近这几天,初冬的意味已经开始显山露水了。早上吹进屋子里的风,已经带上了叫人微微一战栗的寒意。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卷进来,刮起了顾成卉笔下的纸,险些弄污了一个字。
一旁的细辛连忙将镇纸重新摆了摆,轻声问道:“姑娘,还没写完呢?”
顾成卉“嗯”了一声,叹气道:“不光是写一封信的事……我得模仿姚之栋的口气,还得想想怎么措辞。既不能够把话说得太透,又得让人浮想联翩、疑心顿生……可真的挺难的。”
细辛听了,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又道:“这么一比,陈公子只需将信抄一遍发出去就行了,倒也轻松。”
“信我就不烦他抄一遍了。”顾成卉抿了抿嘴唇,不知是哪儿,又浮起了一种狐滑警惕的神色。“毕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的好。”
她一边说,一边缓慢地写下了一个字。这个字她故意压住了自己的笔调,写得横平竖直、别别扭扭,等写出来以后,顾成卉歪头打量一会儿,这才有几分不满似的道:“还是有点儿像是我的字……二姐姐真是好能耐,倒希望她写字的本事能分给我一些。算了,凑合着用罢!”
算算日子,顾成华已经走了有接近十天了。这个时候把信寄出去,正好能与她前后脚到达江州——顾成卉可不希望拖的时间久了,给流言一个慢慢平息的机会。在满城风雨的时候送上一个实证。才能一举将顾成华置于一个无法翻身之地。
“……倘若他日有再见之时,小生定当尽赴全力,助玉人回归京城。”
一封信下来的措辞还算是规矩,只是含混不清地表示希望能要回自己的一万两银子;直到信的末尾,才稍有些露骨地写了一个“玉人”。前奏用来激起疑心,末尾用来证实猜测——顾成卉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将信吹干了装进信封里封好了,笑着交给细辛道:“拿去给橘白。叫她将信发了。走驿站的一等快马,尽量和二姐姐到的日子差不多才好。”
细辛点点头,接过信走了。
她这儿才一空下来,忍冬就端着一碗杏仁酪过来了,笑着对自家姑娘道:“姑娘一大早起来也不肯用饭,就忙着这些事——可别饿坏了肚子才好,快来用些茶点!”
“祖母难得放话免了我们的早请安,当然得好好利用这段时候才是。”顾成卉从善如流,笑眯眯地吃了一口杏仁酪。“对了。你可打听出来为什么免了今日的请安不?”
“具体的没有打听出来,只不过老爷今日也没有上朝去,与太太一块儿在老夫人处呢。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要紧事。”忍冬答道。
顾成卉微眯了眯眼。轻轻地把手中的茶碗放下了。她一双大眼本来生得便似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这样狐疑地眯起来之后,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晃而没的水光。“父亲没有去上朝?”
“好像是说不大舒服……不过老爷也没请大夫,反而是跟太太一块儿上寿安堂了。”
这可就怪了。顾成卉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往常休沐的时候还罢了,特地称病不去上朝,反而与孙氏齐聚寿安堂。上一回这样郑重其事。还是顾七被掳的时候发生的了,这一次又会是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顾成卉想了想,忽然拿起勺子,小心地把杏仁酪表面上的核桃仁、玫瑰之类的干料给铺匀了。又用勺子底轻轻抹了抹,直到它看起来没人动过的样子。便将它塞进了忍冬手里道:“用送这碗酪子给祖母的名义去一趟寿安堂,打听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您分明都吃过一口了”这句话,顿时涌上了忍冬的舌尖,几乎马上就要吐出口来。顾成卉见状,百无禁忌地挥了挥手道:“反正也不是真的要给祖母吃……你快去罢!别耽误了。”
忍冬微微苦笑一下,这才应了一声离开了。一路端着杏仁酪来到了寿安堂门口,果然气氛与往日不同——她才一进门儿,就有一个小丫头迎上来笑道:“忍冬姐姐来有什么事儿啊?”
忍冬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主屋的方向,笑道:“我们姑娘给老夫人做了一碗酪子,叫我拿过来呢。”
“那可真不巧了!林妈妈方才吩咐,老爷太太有话要说,不许人进屋呢。”
“那也没事。”忍冬若无其事地道,“你叫长莺过来拿了酪子去热——天儿也冷了,走了这一路都凉了。”
那小丫头不疑有他,果然去把长莺叫了出来。
长莺的目光才一落到忍冬身上,忍冬顿时猜到这个小丫头怕是知道了什么。她当机立断道:“……上一回叫你热的汤,给我弄得乱七八糟的,这一回我可得看着你热!”说罢一把拉起长莺,二人便往茶水房去了。
后头那小丫头见她不往主屋走,也没去拦,只是又坐回了廊下。
长莺果然知道点消息——还不等走进茶水房的门,她就低声急急地道:“哎呀,姑娘可算是叫人来了!再不来,我只怕就要找个借口过去了。”
忍冬仔细瞧了瞧她。长莺一张小脸有些潮红,眼睛里亮亮地闪烁着八卦之光——她忍住笑,故意正色问道:“怎么回事,说罢。”
这一回的八卦太大了,长莺连自己是怎么打听到的都没提,直入主题道:“姐姐你猜这一回,老爷干了什么事?”
不待忍冬回答,她自己就激动地低声道:“老爷……原来把七小姐的身份改了!好好儿一个嫡出的姑娘,做亲的时候却写的是庶出。你也知道,七小姐的婚事挺那个的——因此家里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却无意间被太太给发现了……哎,现在正闹得厉害呢!”
忍冬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严重的事情,震惊之下喃喃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忍冬所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寿安堂主屋里,顾老爷正好满面涨红地回答上了她的这个疑问。
承受着同时来自于嫡母和妻子的两道谴责目光,顾老爷又是气恼又是羞愧,脖子上的筋都浮了出来:“……愿意和冯立那样的人结亲,本来就已经十分惹人注目了。要是让人家知道咱们家嫁过去的是一个嫡女,那流言蜚语还不得活活将咱们给压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反正女儿不能上家谱,七丫头又已经嫁作了正房妻子。只要立春愿意牺牲一个无谓的名分,救的可是咱们全家人的名声!”
老夫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用力墩了墩手杖骂道:“糊涂!太糊涂!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一片歪理……”她骂到这儿,突然发觉身旁的孙氏竟是一声没出,忙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着实叫老夫人吓了一跳:只见孙氏口唇青白,双手抖得不成个儿了,两眼死死地瞪着顾老爷,竟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忙招呼林妈妈道:“快给你们太太松一松胸口,让她喘口气!”
孙氏口齿不住咯咯发响,确实有几分怕人。林妈妈忙上前拍背顺气,忙活了半天,孙氏终于过了这口气,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后,才有一种几乎要择人而噬般的目光死盯着顾老爷,嘶吼一般地道:“哈!原来你也知道冯立是一张虎口,嫁女儿给他是丢人了!那当初你又为什么死乞白赖地非要把欄姐儿嫁过去?你害惨了她一回还不够,还要害她第二回……”
顾老爷当家这许多年,哪里被妇道人家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当即恼羞成怒道:“怎么着?未出阁、已*的女子,你还能把她嫁进宫里当娘娘不成?能嫁给冯立已是不错了,何苦还要拖累家里人的名声!”
一瞬间,从孙氏脸上闪过的不是怒气——老夫人愣了一下,眯眼再度望去的时候,却已经寻不见方才一督的踪迹了。只听孙氏冷笑着问道:“好,欄姐儿的身份咱们暂且不提。你又怎么口口声声与那卫大人说,顾成卉是嫡出的?难道你不是抱了混淆嫡庶的念头——”
老夫人一时震惊地过了,没有注意到孙氏对顾成卉那种连名带姓的称呼方法。她忙问道:“孙氏这话……又、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母亲消消气,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一件好事呢。”顾老爷忙安慰道,“卫大人今天忽然来访,原来竟是为了他的嫡出小儿子来问五丫头的……若是这门亲事能成,可再没有更好的了。只是有一条——卫大人不知哪里误会了,以为五丫头是嫡出的。若是如实告诉他,只怕亲事就吹了……反正七丫头也是这样了,我就想着还不如把五丫头的身份抬一抬……”
老夫人的表情凝住了。方才听说顾老爷私下改了顾七身份时的不赞许一下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见的犹豫之色——孙氏突然静了下来,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目光冷冷地在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