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拿着勺子一下一下敲着手上甜白瓷的碗底,过了会才问道:“过去多久了?”
莲雾回道:“大概四五天。”
王 檀道:“月事偶尔来晚几天也是有的,不一定就是有了。你让那丫鬟继续盯着不要声张。若是兰罗聪明,她便会知道,在此时声张出来对她并不是好事。另外,吩咐 厨房,以后在吃食上不要为难两位姑娘,她们想要什么就做给她们。”倘若兰罗真的有了身子,她可要好好将这孩子保下来才好。
弟弟将哥哥房里的丫头玩大了肚子,这要传出去可要好瞧了,拿这一件事她就能拿捏白氏一辈子。
她虽不怕白氏,但也懒得这样三天两头的应付她,用这件事让她消停会也好。
莲雾轻声道是,接着又道:“另外紫云那边,听伺候她的丫鬟讲,她在紫云的房间里发现了点东西,说那东西看着像是青楼女子用在恩客身上的。”
王檀道:“那丫鬟怎么知道那东西是青楼里用的东西?”深宅后院联系着女子的声誉,她只怕后院里进了不规矩的下人,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了进来,坏了后院的规矩。
莲 雾知道她担心什么,而她知道那丫鬟竟认得那些东西时也有一样的担心,所以早就问清楚了。她开口道:“我已经问过了,那丫鬟不是侯府的家生子,是从小卖身进 府的,父母就在外面开了一个卖豆腐的摊子。听她说,她小时候有个好姐妹,后面被她亲爹卖进了青楼里。她上次出府回去看她父母时,是她那姐妹跟她说的。我找 人去查探过她的身世,她并不曾说谎。”说着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听她说,她父母当年是因为她弟弟生病了没钱治,所以才会将她卖进来做丫鬟的。如今她弟弟 的病好了,家中的日子也好过了些,她父母正打算存钱将她赎出来。”
王檀点了点头,然后道:“等紫云的事了了之后,不要她的卖身银子,放了她的卖身契让她出府去吧。”
莲雾道是。
王檀又说起紫云来:“紫云那边暂时不用打草惊蛇,我们就当不知道。她以后若再想往二少爷身边凑时,不用拦着她。”抓奸抓双,抓贼拿赃,只有人赃并获才能让白氏无话可说。
莲雾继续道是。
主仆两人刚说到这里,外面突然有丫鬟敲门进来,道:“少奶奶,夫人和二小姐回来了。”
王檀表情淡淡的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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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花门前,白氏和周世珊下了马车,接着便一脸高兴的进了丹栖院。
等在榻上坐下后,白氏拉着女儿的手,整张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容。她仰着头,将女儿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好几回,然后笑着道:“小的时候我找人给你算过命,都说你是天生贵相。看来我们家也要出一位皇妃了。”
周世珊红着脸,娇喊了一句:“娘。”
白氏道:“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害羞什么。”说着又向女儿凑近了两分,问道:“如何,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她们今日进宫去见郭嫔,郭嫔将白氏留在殿内说话,却让周世珊带着大皇子在殿外玩。
其实郭嫔一开始让她领着大皇子去外面的时候,她便知道,郭嫔是想创造机会让她见到皇上。
皇上对郭嫔不见有多盛宠,但每隔几日却会来看一回大皇子。果然,她带着大皇子在殿外看花时,便遇上了来看望大皇子的庆宁帝。
周世珊想到见到皇帝时的情景,在她小的时候便曾在宫里见过皇帝一次。那时皇帝还只是太子,时为皇后的太后过千秋节,邀请了一众贵女入宫。那时她们在花萼楼里由几位公主招待,当时太子便是送了酒来。
她自小听着太子相美的传言长大,本就对他带着几分好奇,那时一见,却是惊为天人的震撼,只觉得世上万事万物与他皆会瞬间失去颜色。
她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否就有了春心萌动,但从那时起,世上其他的男人便都再入不了她的眼。哪怕如她二哥这样的男子,跟皇上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而后在今日一见,他还是同以前一样的俊美,但因做了皇帝,身上龙威渐重,反而多添了几分气质,更加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 想到自己今日的表现,皇帝很和蔼的问了她话,问她是哪家的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可是她是怎么答的。她紧张得连说话都有几分结巴,她想她给他留下的印 象一定糟糕透了。她明明是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她看的,所以进宫的时候她穿了最美的衣服,插上最漂亮的钗环,她甚至无数次想过如果遇到皇上,他会问些什 么,她应该说些什么才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这样的情景她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但今日终于遇上了,她想说的话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恼自己不争气。
白氏在旁边看着女儿,见她不答,反而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由喊了一句:“珊姐儿?”
周世珊连忙回过神来,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想到母亲问了什么话,接着回答道:“没什么,皇上不过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
白氏想到女儿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心情紧张是正常的,只怕她现在心情还激动着,便开口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今天怕也累了。”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听郭嫔娘娘的话,你进宫的事有八成是成了的。”
周世珊道:“是,娘,女儿知道了。”说着又蹲下来,靠在白氏身上,满脸感激的道:“辛苦娘了,这些日子还让您为了我的事情东奔西跑的。”
白氏道:“你说的什么话,只要能让你进宫,东奔西跑怕什么。”说着又拍了拍周世珊的肩膀,郑重道:“珊姐儿,你要争气,进宫后一定要得宠,娘和你弟弟可就指望你得宠好给我们撑腰了。”
周世珊有些不自在的笑了一下,道:“我若有幸等得宠,自然会照顾家里的。”说的是照顾家里,而不是说照顾娘和弟弟。
白氏还处在高兴当中,并没有发觉这两者之间小小的差别,反而十分欣慰的道:“娘相信你。”
周世珊又与白氏说了一会儿话,接着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又坐在榻上想了一遍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接着便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她对自己的丫鬟知玉吩咐道:“你去将我的针线篮子拿出来。”
知玉道是,过了没一会便拿了针线篮子出来,放到榻上的小几上。
针线篮子里放着一双没做好的鞋子,红色的底,鞋面上绣着一株海棠花。
周世珊拿起针线,在鞋面上继续一针一针的绣着。这双鞋子她绣了已有不少时候,等做好了,她准备将它送给二嫂。
她很清楚,倘若她真的能进宫,比起娘家不显的母亲和没什么出息的同胞亲哥哥,二哥才是那个能真正做她后盾的人。而父亲,外面人人都说她喜爱母亲,看重嫡次子,连母亲和三哥怕都这样误以为了。只有她明白,在他的心里,他们怕不一定比二哥和桑姨娘重要。
父 亲真正爱的是桑姨娘,母亲和三哥不过是他拿来气桑姨娘的靶子罢了。小的时候她还曾因为白氏是父亲爱重的人骄傲过,在上头的姐姐周世瑶和下面的妹妹周世珑面 前自觉高人一等。知道有一次桑姨娘重病,大夫都说桑姨娘要治不好了,她亲眼看重父亲眼红耳赤的威胁那些大夫道:“救不回人,我让你们全家跟着陪葬。”
那时候在她心中那样高大的父亲,在那时却像是软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她看着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她甚至看到了他脸上闪闪的泪水。
后来,她看到他进了桑姨娘的院子,对沉睡的桑姨娘说:“你若真的敢死,我便真的请旨废了瑛哥儿的世子之位,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的。你自己想想你死了能不能瞑目。”
再后来,桑姨娘便慢慢好了。
那天的事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白氏,她想不出沉浸在被丈夫宠爱的幸福中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幸福不过是个笑话,会是怎样的伤心。但从那时起,她便知道,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的。
但从那时起,她却再没有这样的底气当自己是个受宠女儿了。不管母亲怎样的为难二哥和珑姐儿,她皆不敢参与。她小心翼翼的,从不得罪他们。珑姐儿养在母亲院中,有时候母亲为难她时,她甚至会为她求情或者偷偷的看顾她。
她叹了口气,母亲和三哥还在觊觎世子之位,只有她知道,他们离这个位置究竟有多远。哪怕父亲在嘴上说了无数次要请废世子,但他心里从来就没真正打算过放弃二哥。
那 一年二哥在婚礼上离家出走,父亲虽然被气着了。但过后却还是叫人偷偷跟着在他后面,让人在后面保护着他。只不过不幸的是,那些人似乎是被二哥发现了,最终 却被二哥甩掉了。为此父亲又是生了好一场的气。而等二哥平安而风光回来,也只有他知道,父亲并没有他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不高兴。在他心里,反而可能是欣慰 的吧。
接着她又想到了皇上。
二哥正得皇上重用,在皇上面前也是数得上的人物,到时候就算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皇上也该会给她宠爱的吧。
、第155章
白氏正坐在屋里喝茶,两个丫鬟跪在她的膝前帮她捶着腿。
今日去宫里见郭嫔;虽说郭嫔对她们一直礼遇有加;但小心翼翼的陪着说了一天的话;也实在是累人得很。何况进一趟宫,还要往各处娘娘那里去请安,一处一处的跪下去;膝盖到现在都还有些发软。
她被丫鬟服侍得舒服了,便闭着眼睛想着今天的事情。
今日皇上已经见过珊姐儿了,不知道皇上对她的印象如何。若是珊姐儿进宫能得宠,不说像皇贵太妃当年的盛宠,哪怕只有她一半的宠爱呢,她就能笑着睡了。
皇贵太妃当年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可看如今呢;儿子做了皇帝,自己成了皇贵太妃,两个妹妹一个嫁如日中天的永宁侯府,一个嫁了应家嫡房,母亲如今被封了一品的诰命,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今日在宫里遇见皇贵太妃的母亲荣安夫人,她当年原不过是个商人之女小官之妇,膝下没有儿子,丈夫又宠爱小妾,可是如今呢,连她这个堂堂侯夫人都得小心翼翼的给她行礼。如今谁敢说她没有福气。
现在满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想让女儿成为下一个皇贵太妃的,不知道有多少想成为下一个荣安夫人的。
白氏在心里纷纷纭纭的想着,脸上还露出了几分对皇贵太妃的羡慕。
正在此时,绿云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白氏道:“夫人,桑家的二老爷和二夫人来了。”
白氏听完,顿时皱了皱眉头,开口不耐烦的道:“就说我还没回来,不见。”
桑家跟继远侯府是亲家,她这个继室不仅不能对她们可以冷待,还得将他们供起来,若不然传到外头去,她只怕要落下个不拿桑家当亲戚,不敬前头姐姐的名声。
她 当年初进门,年轻不懂事,结果就是太顾着名声太将桑家当回事了,哪怕心里再不愿意,桑家的人每次来,她还是装得亲亲热热的接待。结果那桑家的人就像苍蝇一 样,赖上来就不肯走了。当年好歹是名望一方的大族和堂堂外戚,结果败落了,连骨气都丢了,现在的桑家跟那普通的赖皮破落户没什么两样。
绿云屈膝道是,接着便要出去。白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等等。”
绿云回过头来,低眉顺耳的等着白氏的吩咐。
白氏开口道:“你将她们领到二少奶奶夫人的院里去,让二少奶奶去招待她们。”
桑 家是老二的外家,何况来的桑二老爷和桑二夫人是桑氏的同胞亲兄弟,桑氏对老二有养育之恩。我倒是要看看王氏肯不肯招待他们,若是不肯,她定要落个瞧不起穷 亲戚,罔顾养母之恩的名声,这名声传出去,有她好瞧的。她若是肯将拿他们当亲戚招待,就桑家那对夫妇的性子,还不得赖上她。只怕到时候,另外的桑家人也跟 着涌到她前面打秋风。到时候招待一门亲戚,结果却引来一群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她同样要不好过。
这件事,无论王氏怎样做都是错,我看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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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澜院里。
莲雾走进来对王檀道:“少奶奶,桑家来人了,夫人让将他们带到了您的这里,吩咐让您好好招待。”
王檀本是坐在榻上看书,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又道:“桑家的人?”
莲雾道:“是,是桑家的二老爷和二夫人。”
王檀放下手中的书,脸上显得有些疑惑。
她不知道她成亲的时候桑家有没有来人,应该是来过的,只是她没有见着人。但自她进门以来,她倒是不曾见过桑家的人上门。周世瑛在家中很少提到桑家的事,想来他对桑家应该是感情不深的。只是不知他们今日为何会上门来,白氏将他们送到她这里来是什么用意。
王檀想了一会,接着开口道:“你将他们请到花厅吧,我等一下就过去。”
等王檀进到花厅时,看到的便是两个近六十岁的夫妇,男的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葛布直裰,女的穿一件沙绿色绣花褙子,两人的衣裳洗得都近乎发白。女的头上甚至都没见一根金簪子,全都是用银簪子或木簪子绾着。
两人坐在椅子上,眼睛东张西望的,将房间的物品全都打量了个遍,眼睛都像是带着光似的。
桑二老爷和桑二夫人是桑家的嫡房,是先继远侯夫人桑氏的同胞亲弟弟。他们的穿着很大程度上已经代表了桑家的最好水平。
看来,桑家日子过得并不好。
周世瑛是桑氏的养子,伦理,桑二老爷和桑二夫人算是周世瑛的亲舅舅舅母。
王檀走过去,对他们福了福礼,笑着道:“问舅舅舅母安。”
桑二夫人连忙轻咳了一声,接着站起来将她扶起来,笑着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说着又拉住王檀的手,打量着王檀的脸,又道:“哎呀,一直也没机会见外甥媳妇,如今一看,外甥媳妇果然如外面传的那样,长得如天仙似的。”
王檀颇有些不习惯桑二夫人*辣的眼神,这让她想到狗见到肉骨头时的露出的眼神,仿佛她就是肉骨头似的,她好似准备随时都扑上来。
王檀抽回自己的手,道:“舅母过奖了。”说着便走回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又看到桑二老爷一直在端着茶猛喝,丫鬟时不时的就要上来给他添水,王檀便又问道:“这茶可还合二位的口味。”
桑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