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微微一笑:“我亲爱的菲琳娜,你是想夸你的小姐还是想夸你小姐身上的这身衣服呢?要知道这套衣服确实很漂亮,我很喜欢。而且,你也知道,我叔叔从来不去那些贵族老爷们举办的晚宴,他觉得那里相当无聊。”
菲琳娜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叫道:“我的小姐,您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回应菲琳娜的称赞,太伤您忠实的仆人的心了。这套衣裙虽然漂亮,但也只有小姐这样的人穿着才会显出气派和与众不同呀。”
佐伊笑道:“知道了。菲琳娜,你要是不想你的小姐一直陷进甜言蜜语里无法出门,就快点去看看诺曼夫人是不是已经准备出门了。不然再听下去的话,我就会高兴得连出门的方向都找不到,到时你的小姐会因为早祷迟到而被她的婶婶严厉责怪。诺曼夫人对主的虔诚可是全伦敦都出名的。”
菲琳娜嘴里嘟囔着类似于“我说的都是实话”“小姐本来就是最漂亮的美人”一类的话出去了,佐伊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在穿衣镜中又细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虽然是因为去教堂而刻意没有打扮得隆重,但这件浅蓝色长裙做工精致,样式也很别致,本来就能将一个人苗条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也难怪菲琳娜会一直赞个不停。
佐伊打量了片刻,突地想起一件事来,早晨的好心情一下子消了大半。
正巧菲琳娜回来,告诉她说诺曼夫人已经准备停当,正要出门。
佐伊边向外走,边吩咐菲琳娜道:“等下我去教堂陪婶婶时,你就去昨天被碰伤那一家,看看那伤者现在的情形怎么样。还有,不论情况好转还是恶化,估计那家人都很需要钱,你带些钱过去,安抚好她们。”
菲琳娜悄声道:“老爷不是说这事不怪小姐么?再说小姐昨天已经亲自去过还给了钱呀。”
佐伊轻轻叹一口气,也没法跟她说些“人命关天”“人人平等”一类的话,道:“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这事纵然不怪我们,好好的人毕竟是被我们的马车撞伤的,而且,若是传扬开了,怕是也有损我叔叔的名声。”
菲琳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普通的一件小事都能扯到老爷的好名声上去,但这时佐伊小姐已经走出了大门,上了马车,她看看里面已经先坐好的诺曼夫人,便识趣地闭了嘴。
诺曼夫人每天去的那个教堂离住处虽然称不上进,但因为是坐了马车过去,因此没多久也就到了。诺曼夫人携佐伊进去,佐伊临走时对菲琳娜使了个眼色,菲琳娜也知道小姐的吩咐违背不得,看两人的身影都在教堂门口消失了,便叫车夫将她带到昨天那户人家处。她其实并不记得具体路线,好在昨天内森警官上门时,提过几次那户人家的住址,所以她照着住址一说,马车夫便赶着车将她送了过去。
佐伊虽然天天陪诺曼夫人来教堂祈祷,但就她本人而言,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大学生,因此对这个主啊上帝啊并不相信,眼见诺曼夫人闭着眼睛嘴唇一开一合地喃喃念着祷文,她便悄悄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
门口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菲琳娜按她的话去看那家伤者了。佐伊并不在意,转身正要去别处转转,忽听一个声音道:“佐伊小姐?”
佐伊微微偏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唤她的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三十来岁模样。眉眼都带着笑,正努力做出一副可亲的表情,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有点闪烁。他的衣着打扮虽然还算过得去,但显然并不是什么很有地位的人,不但不是贵族,连自己叔叔这种殷实家底的绅士都比不上。那人看佐伊看过来,便脱了帽子,对着她一礼:“伊佐小姐可能不认得我。我是埃里克?维尔福,目前在伦敦的最高法院任书记员一职。曾经有幸见过佐伊小姐一面。”
佐伊一听这人与自己的叔叔同在一处工作,虽然心里并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但脸上却还维持着笑容,客气道:“原来是维尔福先生。维尔福先生这么早也是来教堂做祷告么?”
维尔福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道:“主会眷顾每一个人,不论那个人会不会只进教堂做祷告装样子,还是在心里诚心对他。我只是散步到这里,无意中看到佐伊小姐在这里,就来打个招呼而已。佐伊小姐真是美丽,绝对称得上伦敦城最出众的美人。”
佐伊微微一笑。虽然对他的恭维不感兴趣,但佐伊也没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客气地道:“多谢维尔福先生的夸赞。”
维尔福四周看了看,又向教堂里面瞄了两眼,似乎在找什么人,嘴里道:“佐伊小姐是陪诺曼夫人来做祷告的么?怎么没看到法官大人家里的马车?”
佐伊秀气的眉尖稍稍往一起聚了一些,但仍旧挂着笑敷衍道:“维尔福先生的观察力不错。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进去陪诺曼夫人了。她的早祷大概快做完了,找不到我的话她会担心。”
维尔福却似乎没看出佐伊的敷衍,只道:“看得出诺曼先生和夫人都很疼爱小姐啊。如果我记得不错,佐伊小姐似乎不是英国人吧?”
佐伊的眉尖又聚了一些,脸上的笑也被他的话冲得有些淡了:“维尔福先生还真是见多识广的样子,不知道您去做警察会不会更合适些?只当书记员似乎委屈了维尔福先生的能力和才干了。”
维尔福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什么,旁边突然□了一个声音:“哈……看我看到了谁啊?”
维尔福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从长相中就透着粗鲁粗暴气息的家伙正冲这边走过来,看着那人并不友善的表情,维尔福忙道:“佐伊小姐既然很忙,我就先离开了,下次再聊。”说着就急匆匆走开了。
佐伊也懒得敷衍维尔福,扭头就想进教堂,却听到走来的人又道:“德法日小姐,怎么一见到我就要躲进教堂里啊?杰利就让你这位人偶小姐这么讨厌么?”
佐伊听到“人偶小姐”几个字,眉头完全皱了起来,道:“克伦彻先生,如果您是来问那位伤者的情况的话,我已经让我的女仆又送了钱给他们。”
克伦彻迈着的脚停了下来。其实他对佐伊的印象很好,毕竟像她这种出身,人又长得出奇的漂亮,脸上要是再浮现些高傲不可一世的表情才正常。但佐伊与他打交道的时候,不但没给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连说的话都透着些温柔,从不像别的贵族老爷小姐那般盛气凌人。当然,其实佐伊不属于贵族,因为诺曼先生也只是个绅士,并非是贵族。但克伦彻并不理解这些,他只觉得,既然佐伊有私人马车和车夫,又穿着高档漂亮,举止优雅,不是贵族才怪,而诺曼先生的名气,也是大半个伦敦都闻名的。……其实单就名气这点来说,诺曼先生本来就要比一些小贵族们更有名。
佐伊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只是在前世习惯了“人人平等”这一点,虽然穿过来时,是附在了一个新生儿身上,但不代表她就会被这里的制度和风俗同化,在骨子里,纵然她在这个时代长了十几年,她的思想仍有着根深蒂固的现代人的痕迹。
克伦彻自从在教堂里发誓不再做那些坑蒙拐骗的事以后,因为此事在伦敦也有了点小名气,但那名气在这些年给他带来的大多是看他笑话的居心,却没给他带来一份实实在在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他曾试着去找一些正正当当的工作,经过种种考核之后,总被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他娶的那位帮他生了个儿子的妻子,他从心里喜欢她,不然也不可能在结婚之后,听从她的劝告而洗手不干那些据她说是“会触怒上帝的事”。但在多次找工作而没有什么结果,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子只能跟着自己挨饿以后,克伦彻虽然遵守誓言没有再干回那些老本行,抱怨却总免不了。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个男人,有养家的义务。如果没办法从外面带钱回来给那个信主程度不下于诺曼夫人的妻子,不能喂饱包括那个无论从外形还是从内在来讲一望而知就是他的娃儿的儿子,饿着的不只是一家人的肚皮,还有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第八章 这一次在教堂碰到被维尔福先生纠缠着的佐伊,其实是克伦彻再一次去寻找工作未果后,在街上乱转的偶然。
对佐伊,克伦彻先生自头一天相遇之后,便觉得这位少女的身上似乎有一层光辉一般,让他不自觉就想靠近,并且深深俯下身一直低下去,直到低到尘埃里。
这倒不是说克伦彻有多虔诚,相反,他厌恶一切虔诚的事物,痛恨一切有关于信仰的事情。虽然当初他在教堂里发过誓,但并未重犯的原因只是他觉得一个人总该说到做到,这与他信不信主并没有什么关系。
正因为此,虽然他爱他的妻子,但却不喜欢她当着自己的面祈祷。只要她在祈祷,他就忍不住发火,想用身边一切能拿得到的东西去扔她丢她。
佐伊对克伦彻先生本人虽然没什么好感,不过倒也没什么恶感,只是对于他称呼自己“人偶”一词着实不喜。那种只有精致外表没有内在灵魂的称呼,对称呼的对象来说原本就是一种侮辱。而且,她虽然并不以身份划分人类,但如果让别人看到她总是和克伦彻先生这种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人接触的话,对自己的叔叔诺曼先生的名声也一定会有很大的损伤。
她虽然本身不存在阶级的概念,却清楚舆论的威力到底有多不可小觑。
克伦彻歪着头想了想,心里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和佐伊小姐说些什么。毕竟两人身份的差别在那里摆着,佐伊小姐再平易近人,也实在没必要应付自己这种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人。虽然对他来说,见到佐伊就上来打声招呼似乎成了本能,但一想到和佐伊身份上的差别,他又实在有些不舒服。
正冷场时,佐伊眼角忽地瞥到了另几个过来的年轻人。
同样是熟人。
是斯曲里弗和卡顿。
斯曲里弗一眼就看到了佐伊,而且他显然对于在这里能遇到她同样感到很高兴,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欢欣的笑容:“啊!我还真是荣幸!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可爱的德法日小姐!”
卡顿两手揣在裤袋里,跟在斯曲里弗身边,走了过来,他的漫不经心和斯曲里弗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佐伊微微一笑:“原来是两位勇敢的恩人。你们也来这里早祷么?”
卡顿正要说什么,斯曲里弗忙碰了他一下,笑道:“是啊,德法日小姐,还真巧,做早祷也能碰到您!我可是相当诚心的信徒哟!”
卡顿斜眼看看这位好朋友,倒也没有坏心地戳穿他纯是想来“偶遇”德法日小姐的意图。
“两位昨天和我叔叔聊得可好?”佐伊对斯曲里弗那句话难辨真假,也不费心去想,只随口问道。
“很好,诺曼先生真是一位热心的好绅士。以前在听说‘正直的法官’这个名头时,我们这些学生们都以为诺曼先生会是一位相当威严严肃的人,可是昨天在接触先生本人以后,我才发现,传言毕竟都是不符合实际的。以后我会和别人说,诺曼先生其实很平易近人,对待后辈也相当关心。尤其是在提携后辈方面,说真的,德法日小姐,我从没看过有哪一位绅士像诺曼先生这般不遗余力。”
佐伊听着斯曲里弗这些如同歌功颂德一样的话语,心下微感无奈。如果她真是如她的外表表现出来那样只是一个纯洁的十五六岁少女,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识人不多又不谙世事,说不定便真会被斯曲里弗这番话忽悠了去。只是她毕竟身体里是一个现代的二十多岁的女大学生灵魂,前世相当早熟也十分自立。从斯曲里弗的话里,她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对生活的热情,还隐含着向上爬向前冲的野心。
这种人的生活态度,纵然是在乱世里,仍旧值得赞赏。但是作为朋友的话,定会被他利用得相当彻底。佐伊微有些怜悯地想着,看了卡顿一眼。虽然和这两个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她仍旧驽定,能让斯曲里弗这样几乎时时带在身边的人,定是有一定能力并且被他彻底利用的人。
只是,像卡顿这种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的人,估计也是对斯曲里弗的利用心知肚明的罢?他若是自己不在意这件事,别人也不可能多嘴说什么,不是么?
佐伊微笑道:“两位能这样认为我叔叔,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两位看来都是才华横溢之人,若是好好努力,未来成就必不可限量。我婶婶诺曼夫人想来此时早祷已毕,我先进去寻她了。”说着微微一礼,待要再和克伦彻打招呼时,才发现他已经在自己和斯曲里弗交谈时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甚至失礼到连告别都没有。
不过佐伊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身就进了教堂里面。
斯曲里弗摸着下巴,小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一直盯着佐伊离开的方向不语。
“我说老兄,你不是真的看上这个小玩偶了吧?”卡顿不以为意地道。
斯曲里弗转过头,胖脸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发红:“难道你不觉得德法日小姐年纪虽然小了点,但是举止言谈明显都比别的同龄小姐成熟稳重得多吗?虽然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天哪,每次和她说话时,我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活像是在面对一位同龄的甚至比我还要大几岁的小姐呢。”
卡顿摇摇头,没说话。
斯曲里弗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卡顿,看着自己的朋友迈开脚步向背离教堂的方向走去,他急忙跟了上去,嘴里却仍旧喋喋道:“而且,你想一想,卡顿。德法日小姐虽然是法国人,但据说自小就在诺曼先生家里长大,是诺曼夫妇一手教养出来的。诺曼先生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可在我们伦敦,他的名气可比一般贵族要大得多。如果能够娶到他们视为明珠的德法日小姐,我相信我毕业以后至少可以少奋斗五年甚至十年!”
卡顿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有这种想法,看来那个小人偶可真是够可怜的。”
斯曲里弗听了卡顿的回话,不由有些激动地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啊!我的朋友!你说这话可真是让我太伤心了。我承认我的家世确实不如诺曼先生,但你得承认,至少要比你家好得多啊,配德法日小姐也说不上是太高攀对吧?而且人大多有上进心,没几个人会像你一样甘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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