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一起,这才引起了我的好奇,您应该知道我那位哥哥到底狂妄到了何种程度。而越研究您,我就越觉得对您感兴趣。就像我举办这场舞会,不论来参加的贵族还是平民,您看到他们的表现了么?让我奇怪的是您一直保持着冷漠的态度,似乎这些人再多的丑态都入不了您的眼睛。能告诉我……您的好友的妹妹,您的头脑中在看到这一切时到底在想着什么么?”
卡顿的眼神很冷淡:“沃伦伯爵小姐,说句实话,对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感兴趣,包括您现在的问题。事实上,如果不是我的同学将那封请柬硬塞到我的手中,帮我套上这件皱巴巴的礼服,我相信您在这个舞会上原本看不到我的出现。”
第二十三章 佐伊震惊于自己听到的消息,手脚僵硬。
波妮小姐的哥哥,不就是珀西么?珀西与卡顿这种人居然是好友?如果这话不是出自于波妮之口,她真怀疑这又是另一场捕风捉影的流言。
再想想那天与卡顿在一起的人,那个胖胖的眼中满是野心的男人,是叫斯曲里弗吧?另一个瘦瘦的总给人一种阴沉感觉的男大学生,好像叫……罗克?
与这种人交好的人,会同时是珀西的好友?
佐伊实在无法想像得出来。
以卡顿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的性格,会和一位贵族相交么?
而一位贵族青年,尤其是波妮小姐口中的那种“狂妄”贵族青年,会俯下身与一个冷漠的穷大学生交往么?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波妮小姐叫道,“我的那些崇拜者们,你刚刚应该都有看到吧?他们个个安于现状,每天只是想着如何度过这一天,要去哪里消磨这一天。对他们来说,这一生可能也只是每天的不停反复。他们来追求我,赞美我,想和我结婚,这不假。但是,哼!想得美!我可看不上他们的乏味。”
波妮小姐的傲慢本是上流社会中出了名的,佐伊对这点早有领教。不过现在看来,能说出刚刚那些话,她在看人方面还算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但她这样毫不顾忌地说出来,未免会让人觉得她看待问题太过尖锐,传到别的上流社会人士的耳中,肯定会败坏了她的谈吐及修养。
当然,以波妮小姐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在乎这个。事实上,佐伊相信,如果不是沃伦伯爵家族一直风头很劲的话,所有的人都隐约觉得沃伦伯爵小姐的言语太情绪化,以至于同她的长相一样,纵然美艳动人,却少了女性的细腻柔和。
对于她这番热情洋溢的话,卡顿并不放在心上,他眉宇间的冷漠变得更深了:“沃伦伯爵小姐,您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波妮小姐盯着卡顿看了半天,脸上渐渐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你还不知道我举办这场舞会的目的吗?我是为了你,卡顿先生。为了见你一面而不致让人非议,我为你举办了这场盛大的舞会。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清楚,我爱上了,并且明白了爱上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样儿。卡顿先生,如果我这种美丽富有的女孩子不是因为爱上,不是因为心中充满了那些强烈的爱着的感情,又怎么会费心准备这些?”她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手势,“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回答你。我不需要去看我父亲到底会在那些崇拜者里帮我挑选了谁,不论他选了哪一个,那都注定了是一份让人忍不住打呵欠的爱情。如果真的那样,我宁愿去修道院里做修女!”
佐伊听着波妮小姐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话,脸上不由得渐渐发白。同时她还想到,如果现在被波妮小姐发现了自己在这里偷听,自己会不会被她直接杀了灭口?
毕竟,这些话……太让人震惊了些。
卡顿只是看着波妮小姐,冷静地问了一句:“您……爱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时候的事么?”
波妮小姐双眼明亮,心中的火焰越来越浓烈:“就在我连续两次去见我哥哥,居然看到你都在场的时候。那时候我心里就想,啊,这个人能让我那个狂妄的哥哥低头相交,他必然值得我爱。因此,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爱您了!你看,我已经爱你这么久了。我知道我们两个身份不同,在一起会有很多危险,可是我不怕!这样更好,有危险才更好!爱情里面本来就应该充满各种激情。”
卡顿却丝毫没受到她的感染,只平静重复道:“决定……爱我?”
波妮小姐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盯着他,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明显在等待卡顿对自己的话的回应。
卡顿漠然地站着。
波妮小姐猛地用手紧紧抓住卡顿的一只胳膊:“回答我!”她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明显走了调。
佐伊的心居然也提了起来,她轻轻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卡顿的回答。
对于波妮小姐的话,卡顿脸上只有先前便浮现出来的疲倦与淡然。他的胳膊因为被波妮小姐抓着,显得有些僵直,这更让他显出一种无动于衷的冷漠。
波妮小姐看到他这样,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深深感到有不幸在撕扯着她的心灵,这种不幸让她忍不住一下叫了出来:“太可怕了!我这种生平最有失身份的迎合言语居然遭到了拒绝!而且,居然是遭到你这样一个人的拒绝!一个与已经和我的家族断绝关系的人做朋友的人的拒绝!”
“不可容忍!”波妮小姐狂怒地大声说道,她松开他的胳膊,向后退了两步,眼圈有些红了,随即转身跑出了花园。
佐伊只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情景都如在梦里,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自波妮小姐跑走后,卡顿仍旧维持着冷漠疲惫的样子,一动不动,连向波妮小姐的背影看上一眼都没有。
佐伊站得久了,觉得脚有些酸,她脚下微微一动,正好踏在一小截断枝上。
虽然只是轻微“喀”的一声,卡顿却已经被惊动,向她的隐身处看了过来。
他的脸虽然透着疲倦,但佐伊在与他目光相接的时候却觉得他的眼神里满是冷静。
她有些尴尬地从树后走出来,勉强笑道:“卡顿先生,这么巧?在前厅的时候没有见到您呢。”
卡顿见到是佐伊,眼神微微放松下来。
佐伊走了出来,站到卡顿身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卡顿先生是独自来的?”
“和我的朋友斯曲里弗。”卡顿道。他的神态仍旧很淡漠,佐伊不知道他是出于对自己的厌倦,还是对整个世界的厌倦。
“那天惊马的事,真的很感谢您。”佐伊道。
“已经过去很久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却一直记着您的恩情。如果没有您那天的勇敢,我想我现在不可能站在这里。”
卡顿的脸上微微有丝不耐:“如果我说,那天我是被别人推出去的呢?”
佐伊怔了怔,她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只以为卡顿是出于义勇才这样做。如果他真是不得已,佐伊倒能够理解为什么经常表现得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他会救自己了。
卡顿经过刚刚波妮小姐的事情,似乎很抵触和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同的年轻姑娘们在一起,连带着和佐伊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彬彬有礼,冷漠和疏离则更加突出。
佐伊轻轻笑了下:“不管那天的事情您到底有心还是无心,卡顿先生都对我有恩,这一点总不可能会变吧?所以,我的感谢也不会变。”
她的话让卡顿感到意外。在卡顿看来,佐伊只是一个比较有地位的小姑娘,或许身上没有别的贵族小姐那样的傲气,但自尊心总是比其他人要来得强烈,所以与别的贵族姑娘一样,她应该也容不得下层人的反驳以及言语中的丁点侮辱。
卡顿还以为她听了自己的解释后会气得转身离开呢。
佐伊站在水池边,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金鱼。
方才的事不是她有心偷看,但现在这样贸贸然解释明显是愚蠢之举。
两人静了一会儿,佐伊又道:“我们都有各自陪同的人,现在舞会刚刚开始没多久,若是我们离开太长时间,说不定他们会找不到我们而着急。卡顿先生能陪我回舞会么?”
卡顿微微欠了欠身,虽然他刚刚拒绝了沃伦伯爵小姐,但如果不会涉及到他自身太深的话,他倒也懒得去反驳别人:“不胜荣幸。”
两个人顺着原路往回走,从楼梯一直走到了前厅。二楼的大厅仍旧没有什么人在,那些贵族小姐少爷们全都三三两两地聚在楼下。
佐伊走到前楼梯,向下扫了一眼,就看到沃伦伯爵小姐正站在楼梯扶手的一边,她的身边正围着五六位贵族青年大献殷勤。
大概是刚刚被卡顿拒绝的缘故,沃伦伯爵小姐虽然和这些青年站在一起聊着,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不过一想到她一向以傲慢和脾气坏而出名,别人也大概早习惯了她的这种表情,所以那些贵族青年们的热情明显没受到什么打击。
佐伊沿着楼梯走下去,走到波妮小姐不远处时,正听到她说了一句:“他的《社会契约论》可是相当有名呢。”
《社会契约论》?卢梭?
虽然在大学时学的专业不是历史,不过因为当初背过,隐约还有些印象,就算不记得卢梭具体哪一年写的《社会契约论》,但这本书应该是他写的没错。
奇怪的是,卢梭不是法国人么?
难道这些英国上层贵族对法国人写的东西也比较感兴趣?
第二十四章 佐伊趁着波妮小姐没注意到自己,从楼梯上走了下去,融入到下面大厅里的人群中。
保罗此时正在对着一位长相甜美的小姐大献殷勤,诺曼夫人则在另一边和几位名流贵妇交谈,因为参加舞会的原因,女士们的穿着都比平时要大胆得多,男士们则大多将荣誉证明都别人上衣上。
佐伊的眼角扫到一个略微眼熟的人,不由微微一怔。
那是一位身穿棕色西装的绅士,衣服上没什么奖章勋章绶带,显得简洁整齐,相当干净。他的头上戴着亚麻色假发,衬衣雪一样白。虽然身处于群情激昂的人群中,他却一直显得镇定而不动声色,眼睛明亮,使得整张脸看起来都容光焕发。
若不是因为出生时就带有记忆,以致于她的记忆力从一开始就媲美于一个成人的话,这张面孔说不定早在她的记忆中淡化掉。
那个在她四岁时就陪她一起乘坐马车带她穿过海峡,亲手将她交到诺曼夫妇手上的人。
纵然与年幼的自己相处,他也总是喜欢随时把在做的每一件事上都加上“生意”“职责”一类的字眼。可从法国到英国这一路之上,这个人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很多事情甚至比自己的亲生父母德法日夫妇都要考虑得周全。
正因为此,佐伊一直念着他的恩情,记着他的名字:贾维斯·洛里。
这位先生也受到沃伦伯爵小姐的邀请了?
佐伊第一次感激起这位小姐举办的舞会。
她趁着别人不注意,轻轻走到洛里先生身边。这位先生并没像别人那样与别的女士搭话,而是孤零零站着似乎正在考虑什么事情,镇定持重的脸上浮现着浅淡的皱纹。他根本没发觉佐伊正在接近他。
“洛里先生?”佐伊不确定地轻轻叫了一声。
贾维斯·洛里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转头看了佐伊一眼,眼中浮起几分迷惑:“正是,是我。请问您是?”
佐伊抑制住激动,轻声道:“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您曾经跨到海峡的另一边去,全程陪一位四岁的小姑娘来到这里,对她关怀体贴,直到亲手将她送到她要去的那个地方。”
洛里仔细看了看佐伊,似乎在脑海中寻找她说的那些话的情景,也似乎在细细辨认面前的佐伊与脑海中的那个小姑娘有无相似之处,最终,他试探地说了一句:“佐伊·德法日小姐?”
佐伊微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是的,洛里先生。对于您的细心照顾,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洛里握住她伸出来的手,郑重地放在嘴边一礼,之后才道:“德法日小姐,十多年没见,您已经长这么大了。不错,十多年前,我们特尔森银行确实有接过几次这种业务,万分有幸其中大多数都由我经手。”
显然,洛里虽然最终认出了她,但并没有打算接受她的谢意。他暗示她,虽然他确实曾经将年仅四岁的她护送到诺曼夫妇的府上,可那仅仅是他的“业务”,他的“职责”。
对,职责。佐伊记得他当年就是这样一遍遍对她讲的。
就佐伊本身而言,洛里显然是一个值得她敬重的人,不管他是真的认为这是出于职责,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的善良。
佐伊微笑又有几分好奇地道:“几次这种业务?洛里先生的银行经常接受这种委托吗?”
洛里道:“不能说经常,不过除了德法日小姐外,我们特尔森银行确实也接受过其他几椿类似的业务。我所护送过的最小的被委托对象,甚至比那时的德法日小姐还要小。当然,时间也在德法日小姐之前,因此相比较来说,在送您时,我的经验才会丰富了些。”
“洛里先生在完成业务后还有去探看过她们吗?”佐伊问道。
洛里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我的业务,我和她们都是委托与被委托的关系,并不存在私人感情。因此,当我将她们安全送到目的地时,我的业务就已经完成了。我的业务里并不包含日后探望这一项。”
佐伊微笑道:“虽然您这么说,洛里先生。可是我相信,每一位被您护送过的人都在心中对您存着一份感激。”
“这个,我并不清楚。您要知道,德法日小姐,特尔森银行所接的是业务,而我,就是完成这些业务的工具,没有感情,没有私交,就像一架机器那样……所以,关于每一个被护送人,在她们安全到达目的地后,我不会再去看望她们。我的一生,都奉献给特尔森银行,都消耗在这上面,没有时间也没有感情再去关注别的。”洛里先生道。
佐伊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您坚持这样认为的话。我只是有点好奇,那位比我还小的被委托对象,也同我一样是法国人吗?”
洛里道:“不,不是这样,德法日小姐。那位姑娘的年纪要比您大,只是在被委托时比您早几年,而且,她是英国人,虽然她出生在法国。”
“看,您虽然总是坚称是您的业务,但显然,您将我们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只看得到工作没有感情的人怎么会记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