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健……小健……是你吗?”女人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垂下手,扬起布满泪痕的面孔望向坑外。
“雪儿……”男人一见她叫自己名字便又激动起来“她就是雪儿没错,她一定也是被妖怪抓住的,快,快去救她!”一边的冯羽本想努力扳住他的肩背,却不料被他猛地挣脱开,连滚带爬地奔到坑边,一下嘴啃泥地栽下去。
冯羽刚想上前,却感到胳膊被扯住,一转眼就看到区白月凝视前方,微微摇了摇头。
“小健……”女子见了他,顿时破涕为笑“小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女人摇晃着立起身,这才看清她的腿居然已经变成了粗大虬曲的树根,深深扎根在地下,她微笑着伸开双臂“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雪儿……”男人也笑着伸出手去。
“本来我们就说好了不能同生也要共死的不是吗?你看,小芸她们已经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了呢……”底下慢慢升起两团块根,扭动变幻中,上面竟逐渐浮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的样貌,两个偶人微笑着也朝他招手。“那些人,他们不让我们在一起啊,说什么也要把我们分开,他们都说,我们是兄妹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在一起的。”她说着,泪水又滚滚而下“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一出生就被送人的女儿啊!我怎么知道我最爱的那个男人,竟然是一开始就抛弃我的生身父母的孩子,我的亲哥哥啊!妈妈说就是死也不会答应我们的,就是报警把我们都抓进监狱坐牢也要拆散我们的。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雪儿对不起……”男人说着,开始慢慢朝坑里走去。
女人也倾身向前,长发披落下来:“本来就是你提出要一起死的,我们都是下定决心的不是吗?在网上认识的小芸她们也和我们一样,车子也是你租的,也是由你驾驶的……可是,我只记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一直被困在这里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等你等了好久,我……我好害怕啊……”
“对,对不起……”男声里带着哭腔。
冯羽眼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向坑的中心,脸上露出了忧虑的神色:“不行,这样下去,他会被那女的杀了的……”
“再等一下……”区白月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发生。
此时,那男人已走到女子跟前,仰面痴痴地望着她:“雪儿……我的雪儿……”
“小健……你是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吧……”
“雪儿,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下辈子,我们一定不会再是兄妹了……”男人说着,向俯下身来的女子伸出了双手“请带我一起走吧……”
“不行!”冯羽略一沉吟,桃木剑随即出手,猛地钉在了那女子白衣下已然木化的身体上。
只听那女子随即一声惨叫,身形拔地而起,蛇一般扭动起来,面孔也由于痛苦而变得狰狞,双目滴血般看向大地。
“不要伤了雪儿!”男人呼喊着扑在树身上。
“是你们!就是你们不让我们在一起的!”圆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女人的双手变成了十根尖利的树枝,直扑坑边的冯羽“只要没有你们,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眼睛片上是两道冷冷的反光:“对不起……”双手结印:“临兵斗者 皆阵列前行 疾疾如律令!”
轰地一声,剑上燃起青焰,剑身迅速下陷,瞬间就没至剑锷。真火在它身上一下蔓延开去,像开了一路绚烂的蓝花,妖怪更加剧烈地扭动着挣扎。
“救命!好痛啊!救命……救救我!”女人惨呼着在坑中四处冲撞。
冯羽冲上去把那男人从坑里一把拽了上来。
“别管我!我要和雪儿一起死啊!我要和她一起死!”男人拼死反抗着要挣脱冯羽,却被他压住。
“不行……”
女人的呼救声逐渐微弱,空气中慢慢地只剩下一些木材焚烧时爆裂的声音。
“不要……雪儿……”终于,男人放弃了反抗,一下晕倒在地上。
冯羽也觉得自己似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瘫软下来。仰面看着天的时候,区白月踱到了自己的身边,垂首默默地看着他。
“呵……我是不是又做了多余的事……”脸上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吧。
狐狸露出了一个微笑:“已经习惯了……”
“你啊……就不能说些安慰之类的话吗?”
区白月蹲下身,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是泥,一脸疲惫的家伙,厚厚的眼镜片后又有泪光在闪烁着,是啊,也许应该像以前一样,说些安慰之类的话吧。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金色的眼眸在血色的天空下还真好看啊……这是冯羽最后留下的印象……
四
冯羽跪坐在床上帮区白月的脖子拆纱布:“你说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我真的应该这么做吗?”
“你只是做了你能做的。而且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了”区白月拆着自己手上的。
“如果让他随着他女友去了会不会更幸福呢?”
“哼,你也不是不知道,在那种状态下被烧死等于神形俱灭……更本不可能再投胎转世的,还哪里来的轮回……”
冯羽的手顿了顿:“其实只要她的执念没那么深就好了,起码还可以轮回……”
“唔……天晓得,难保她下次投胎又变成他女儿了,岂不是又添一桩孽缘。”区白月说着用牙帮忙咬开绷带。
“没关系了吧……”
“放心,我已经让那男的失去了对那个女人的全部记忆,不是我自夸,让人失忆我是最拿手的了。”穿着白睡袍的区白月坐在床沿上语气轻松,显然心情也不错。
冯羽卷下最后一圈绷带,边仔细检视着区白月颈上那圈咒文镌刻下的伤,边小心地上药:“我是问你的伤啊……”
区白月转脸望向冯羽:“比这重十几倍的伤,我都从你们冯家受过,没什么可担心的。还是说,你良心不安了想要补偿我?事先声明啊,我只对十岁以下的感兴趣……”
酒瓶底镜片上闪过两道反光:“当我没有问过,变态同性恋恋童癖的死狐狸!赶快给我好起来,我妈都快为我把她心爱的‘小白’带出去弄伤而要我的命了……”端着换下来的纱布下了床,朝房间门口走去,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冯羽仿佛自语似地说道“今天晚上,就不要再变成狐狸了,我的床上,也不是睡不下两个人的……”
“哈哈……”
“想睡就不许笑!”
“哈……”
月色透过窗棂照射在小床隆起的被褥上,果然同时睡下两个成年人后,大小就比较吃紧了。冯羽翻了个身,发现区白月一双金眸也正面朝着自己,刚想翻过去,却被按住了。
“让我抱着睡吧,像以前一样……”沉沉的声音。
“啊?”
区白月伸手拂着他的额发“有多久没有抱着小冯羽睡觉了啊……也有七年了吧……”
“是八年!十二岁以后我就没再让你抱过。”冯羽有些别扭地朝里靠了靠。
双手环上他的后背,这个背已经是自己很陌生的青年男人的后背了,虽然并不是很强健,但也不再是曾经的轻涩和柔弱了“八年……说起来在那‘血梅’的幻像里我又看到了十岁时候可爱的小冯羽呢……”轻轻地把他揽进怀里,依旧柔软的发拂在胸前“那时候还被别的孩子欺负地哭了不是?”
“还不是嘲笑我总是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还向老师告状,批评我不诚实……”鼻尖下意识地在那个熟悉的胸膛上蹭了蹭,好闻的菊香沁人心脾。
“是啊,那天虽然有些别扭,不过最后就是哭着被我抱在怀里拍睡的吧……就像这样……”有节奏地轻拍着那肩膀。
脸上有些发热,大概是天气回暖被子变厚了吧“嗯……”好安心的感觉“睡吧……”
“睡吧……”
万籁具息的深夜两点二十八分,睡梦中的区白月翻了个身,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胳膊抽了出来,一条腿慢慢慢慢地蹬向冯羽的腰际……
“砰!”两点三十一分,随着某居民小区某楼的一楼传来的一声闷响,楼内半数的灯陆续地亮了起来。
“区白月!给我滚下去睡!”
锦瑟
五月过后,下了几场雨,天气渐渐转热了起来。窗外的樟树叶已经成了油绿的颜色,冯羽手肘支了窗棂,单手托腮,转脸向着院子。一袭白衣,银发及腰的高挑男子正靠在树下,金色眸子里落进满满一片绿意。轻风穿过他的发,发丝上顿时闪动起水波般柔亮的光泽,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绿叶,它水红色细薄的唇上扯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有什么好事吗?”冯羽忍不住问道。
秀气的眉眼微微地斜转过来,邪邪的眼神看定了他,却不答话。冯羽感觉自己是一只被狐狸打量着的仓鼠,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没有好事就不能笑么?”果然不能开口,一听他开口自己就一定会火大!冯羽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事找事的傻问题。如果这是一个有问必答,和善可亲的人,那他还是区白月么……冯羽不想和它吵,毕竟现在如画的美景他不想被那狐狸精的毒舌给破坏掉,他现在只想这样静静地待着,享受这份惬意。但是天不随人愿,家中的电话不迟不早地在此时响了起来。屋外的区白月适时丢过来一个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慵懒表情。
“喂?”
“冯羽同学……”听筒里意料中地又再度响起了学校戏剧社社长哀怨的声音。自从知道冯羽除了在校大学生外还有言情小说家这个身份后,这位极具使命感的社长就把戏剧社新剧的脚本托付给了这个万年拖稿狂。
“请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他在教学楼走廊里截住他“我们这个新戏是要参加校际比赛的,我想来想去只能来找你了 ,你一定没问题的,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怎样都行!”如果不是不想看在他在学校人员里这么众多的公共场所给自己单膝下跪,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冯玉真想扭头就走。
现在他只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意志坚定到,即使全校都以为戏剧社社长向他求婚,也不松口答应。如今答应了才发现自己惹上了多么契而不舍的一块超级牛皮糖。而自己最不擅于应付的,也就是牛皮糖了……
“我说过了,我已经在写了啊……”不耐烦地再次用同一句话来搪塞他。其实也不是没有写剧本,只是,讨厌被别人在背后鞭策的感觉。冯羽的本质也就是个喜欢自由自在生活的人,写作或者其他什么,充其量也就是生活的点缀罢了。
“那这个礼拜天,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要让我看到初稿啊!”仿佛从电话那头传来了跪地的声音,也许他真的是把社团的明天托付给自己了吧。
冯羽有些懊恼地看着听筒:“好吧……我周日直接把初稿送到你们排练室去……”
放下电话,就看到狐仙悠悠地踱近身旁,眼角带着满满地挖苦:“难得你也会在最后期限前交稿啊……不过这种剧本他们能演吗?什么望帝化鹃的神话情节……而且据我所知,哪个所谓青帝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年轻英俊的帅哥……”
“你,你,你又偷看我的作品了!”
“那个不关机,不开屏保就边大叫着‘饿死了!’边跑出去的人不知道是谁啊?”没好气地回应他。
“切……”显然斗嘴的话,从来也没有占过便宜的冯羽这次也续写着连败的纪录。
两人正在用眼光互相厮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窗外扑落落地飞下来一只青色的大鸟。鸟飞的很快,所以落地有些踉跄地冲了几步才在窗台上停住。刚一抬头,就发现区白月像遇到了什么怨灵一样,快步冲上来,一手抓住鸟脖子,猛地摔出窗外,然后狠狠地关上了所有的窗子。
“你……你在做什么!”显然冯羽被他这一连串在两秒钟内瞬间完成的连续技吓到了,完全不能理解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没什么”长出一口气的区白月,拍了拍手“你做你的事……”
“乒乒!”那只大鸟竟然摇晃着又飞了上来,用金色的长喙敲击着玻璃。
“该死的,还不走!”区白月低骂了一声“怎么被他找到的……”
冯羽抢上前去,一把推开他去看那窗外发生的事:“那是什么?区白月你又有什么瞒着我!”
“他瞒着你的事情可太多了……”一阵狂风瞬间吹开了窗子,冯羽不得不眯起了双眼,窗外传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磁性的低音。
“青帝杜宇……”区白月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一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跪在窗棂上“No ~No~ No~我现在的名字是帝青……我亲爱的小月月,一向可好啊?”
一
“你说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望帝?”冯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正盘腿坐在自己床上,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大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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