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乔布斯当时真的在准备调和彼此之间的矛盾,那么这个想法并没有在他当晚想看的电影中体现出来。他同默里准备看电影,结果乔布斯选了《巴顿将军》(Patton)——一部永不投降的将军的史诗。但是,他把《巴顿将军》的录像带借给父亲了,乔布斯的父亲曾为巴顿将军的部队运送过士兵。于是,两人开车到乔布斯的父母家去取录像带。但是家里没人,乔布斯也没有钥匙。他们环视这幢房子,看有没有门窗没上锁,最后还是放弃了。音像店里也没有《巴顿将军》,最后他们不得不勉强看了《危险女人心》(Betrayal)。
5月26日,周日:按照计划,当天下午,乔布斯和斯卡利在斯坦福大学校园后面碰头,两人在起伏的丘陵和马场上走了几个小时。乔布斯重申了自己的请求,认为自己应该在苹果公司担任一个运营职位。这一次,斯卡利的立场很坚定,不停地说不行。斯卡利力劝乔布斯接受产品架构师的职位,带领自己的小团队。但是乔布斯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这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领导者”。乔布斯摒弃了现实,建议斯卡利让权给自己。如果这话不是出自乔布斯之口,肯定会令人惊讶。“你来当董事长,我来当总裁兼CEO,为什么不这样呢?”他说道。乔布斯说这话的时候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斯卡利惊呆了。
“史蒂夫,这个提议完全没有意义。”斯卡利回复道。接着,乔布斯又提议他们一起分担管理公司的责任,他来处理产品方面的问题,斯卡利则负责营销和商业上的问题。董事会不仅让斯卡利有了底气,他们还命令斯卡利让乔布斯服从。“公司只能由一个人掌管,”他回答说,“董事会支持的是我,而不是你。”最后,他们握了捏手,乔布斯又一次同意考虑接受产品架构师的职位。
开车回家的路上,乔布斯拐到了迈克·马库拉家。马库拉不在家,于是乔布斯就留了个口信,让他第二天晚上到自己家来吃晚饭。乔布斯还邀请了他在麦金塔团队的心腹。他希望他们能够说服马库拉,让他明白支持斯卡利是愚蠢的。
5月27日,周一:这一天是美国阵亡将士纪念日,天气晴朗温暧。麦金塔团队的黛比·科尔曼、迈克·默里、苏珊·巴恩斯(SusanBames)和鲍勃·贝尔维尔,提前一小时来到乔布斯位于伍德赛德的家中,这样他们就能够一起商量一不对策。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院子里,科尔曼表示,乔布斯应该接受斯卡利的提议,担任产品架构师,帮助创办苹果实验室。默里也曾这样劝过乔布斯。在所有心腹人员中,科尔曼是最愿意讲求实际的。在新的组织计划中,斯卡利安排她管理制造部门,因为他知道科尔曼忠于的是苹果,而不仅仅是乔布斯。其他一些人则更为强硬。他们想要劝服马库拉支持他们的重组计划,让乔布斯管理公司,或者至少让他保留对产品部门的控制杈。
马库拉到了之后,表示同意听取他们的意见,不过有一个条件:乔布斯必须保持安静。“我非常想听听麦金塔团队的想法,但不想看到乔布斯怂恿他们叛乱。”马库拉回忆说。入夜后气温下降,他们走进装修简陋的屋里,围坐在壁炉边。乔布斯的厨师做了全麦素食比萨,摆在牌桌上。马库拉则慢慢吃着本地种植的奥尔森樱桃,这是乔布斯贮存的,放在一个小木箱里。为了不让谈话变成牢骚会,马库拉让大家集中于非常具体的管理问题,例如,制作“文件服务器”软件时,是什么造成了问题,以及为什么麦金塔电脑的分销系统没有对需求改变作出反应。大家说完后,马库拉直截了当地拒绝支持乔布斯。“我说过,我不会支持他的计划,一切到此为止。”马库拉回忆表示,“斯卡利是老板。他们气疯了,情绪激动,聚在一起密谋反抗,但这不是做事情的方式。”
与此同时,斯卡利这一天里也在征求意见。他是否应该屈从于乔布斯的要求?几乎所有他咨询过的人都声称,有这种想法筒直是疯了。即便只是问出这种问题,也让人觉得斯卡利在踌躇,他仍然在绝望中渴望乔布斯的垂青。“我们支持你,”一位高级管理人员告诉他,“我们希望你能展现出强大的领导力,你不能让史蒂夫重回运营岗位。”
5月28日,周二:在大家的支持下,斯卡利挺直了腰杆儿。马库拉告诉斯卡利,乔布斯前一天晚上试图推翻他。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斯卡利怒火中烧。这天上午,他走进乔布斯的办公室与他对质。斯卡利表示,自己已经同董事会谈过并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他希望乔布斯离开。然后,他开车前往马库拉家,向他阐述自己的重组计划。马库拉问了些细节问题,最后祝福他。返回办公室后,斯卡利又给其他董事会成员打了电话,只是想确认他们仍然支持自己。他成功了。
当时,他打给乔布斯,想让他明白现在的状况。董事会已经最后通过了斯卡利的重组计划,并将于当周开始实施。加西将接手乔布斯心爱的麦金塔团队以及其他产品,乔布斯将不掌管任何团队。斯卡利仍有和解之意。他告诉乔布斯,乔布斯可以继续留在苹果,担任董事长兼产品架构师,但不履行任何运营职责。但此时,即便是成立一个研发小组,例如苹果实验室,都已经不在讨论范围内了。
一切终成定局。乔布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翻案,也无法再扭曲现实。他泣不成声,开始给比尔·坎贝尔、杰伊·埃利奥特、迈克·默里和其他人挨个打电话。乔布斯打到默里家的时候,默里的妻子乔伊斯正在打越洋电话,接线员打断了她的电话,说有一个找默里的紧急电话。乔伊斯告诉接线员说,这电话但愿是重要的。“就是的。”她听到乔布斯的声音。默里接过了电话,听到乔布斯正在哭。“结束了。”他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默里担心乔布斯太过伤心,可能做出什么鲁莽的事,于是他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儿没人接。于是默里开车去了伍德赛德。他敲了敲乔布斯家的门,没人应答,于是他绕着屋子走了走,爬上屋外比较螅奶ń祝允依锟础T谝桓雒挥屑揖叩姆考淅铮遣妓固稍谝徽糯驳嫔稀K湃媚锝矗礁鋈肆奶熘钡嚼杳鳌
5月29日,周三:乔布斯终于拿到了一盘《巴顿将军》的录像带,并在当天晚上重温了一遍。但是默里阻止了他再次发起另一场抗争。相反,他劝乔布斯周五来公司,听斯卡利宣布重组计划。做好士兵,而不是叛军司令,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第十七章 伊卡洛斯 凡升起的 像一块滚石
乔布斯悄悄地溜进了坐席的后排,看斯卡利向苹果员工们解释公司重组计划。有很多人瞥见了他,但鮮有人向他打招呼,更没人过来跟他热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斯卡利,即使多年后,斯卡利也仍然记得“史蒂夫蔑视的眼光”。“他的目光很坚毅,”斯卡利回忆道,“就像穿筋透骨的X射线,直击你柔软脆弱的地方。”斯卡利站在讲台上,假装没有注意到乔布斯。有那么一瞵,他回想起两人的一次愉快旅行。那是一年前,他们前往马萨诸塞州剑桥市拜访乔布斯心目中的英雄埃德温·兰德,他被赶出了自己创办的宝丽来公司。当时,乔布斯带着厌恶之情跟斯卡利说:“他不过是损失了几百万,他们就把他赶出了公司。”现在,斯卡利反思到,自己正在夺走乔布斯的公司。
斯卡利继续自己的演讲,仍然无视乔布斯。他将组织结构图展示了一遍,介绍加西将负责整合后的麦金塔和AppleII团队,并出任新负责人。图表上有一个孤立的小方框写着“董事长”一职,却没有连接到任何其他部门和个人,甚至也没有与斯卡利的名字连上。斯卡利简要提到,乔布斯将在这个职位上发挥“全球架构师”的作用,说到这里时,他依旧无视乔布斯的存在。介绍完毕,会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赫茨菲尔德从朋友处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驱车回到了苹果总部,这是他离职后第一次回来。他想要对这位老故友表达自己的同情。“我还是难以想象,董事会居然赶走了史蒂夫。虽然他有时候会很难搞,但很明显,他是苹果公司的心脏和灵魂。”赫茨菲尔德回忆道,“AppleII部门一些反感史蒂夫的人似乎扬眉吐气了,还有一些人觉得这次动荡是个人升迁的机会,但是大多数苹果员工对于未来感到忧虑、沮丧和不确定。”赫茨菲尔德一度以为乔布斯可能会同意创办苹果实验室。他曾设想,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会回来为他工作。但是这个设想并未实现。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乔布斯都待在家里,拉下百叶窗,电话直接转入答录机,只见自己的女友蒂娜·莱德斯。鲍勃·迪伦的磁带一放好几小时不停,尤其是《时代在变》。16个月前,他向苹果公司的股东掲开麦金塔的面纱时,朗诵了这首歌的第二段歌词。歌词的结尾很棒:“现在的失败者/会成为以后的赢家……”
周日晚上,安迪·赫茨菲尔德和比尔·阿特金森以及前麦金塔团队的一小组人来到乔布斯家,想为他驱散阴霾。乔布斯隔了好一会儿才给他们开门,把他们带进了厨房边上的一个房间,这是他家为数不多的有家具的角落。在莱德斯的帮助下,他给他们端上了自己叫来的素食外卖。“到底发生了什么?”赫茨菲尔德问道,“真的有这么糟吗?”
“不,更糟,”乔布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比你能想象的更糟糕。”他指责斯卡利背叛自己,并表示,没有自己苹果将无法管理。乔布斯抱怨,他的董事;长角色完全是名誊性质的。他被赶出自己在班德利3号楼办公室,搬进一个几近空旷的建筑,他戏称它为“西伯利亚”。赫茨菲尔德将话题转向以前的快乐日子,他们开始怀念过去。
迪伦在那一周刚发布了一张新专辑《皇帝讽刺剧》(EmpireBurlesque)。赫茨菲尔德给乔布斯带了一张,在他家的螅萍汲喜シ拧W钪囊磺恰兜币鼓唤盗佟罚╓hentheNightComesFallingFromtheSky),充满启示录的意味,似乎很适合这个夜晚。但是乔布斯并不喜欢,觉得它几乎和迪斯科一样。乔布斯沮丧地认为,自从《路上的血迹》这张专辑后,迪伦就在走下坡路。于是,赫茨菲尔德将唱针移到了最后一首歌曲《黑眼睛》(DarkEyes);没有电子乐的伴奏,只有吉他和口琴,回荡着迪伦一个人的歌声。这首歌节奏缓慢,感情哀伤。赫茨菲尔德本以为这能让乔布斯想起他所喜爱的迪伦的早期作品,但乔布斯同样不喜欢这首歌,也不想再听这张专辑里的其他歌曲。
乔布斯过激的反应可以理解。对他而言,斯卡利一度曾是个父亲般的人物。迈克·马库拉也是,亚瑟·罗克亦然。而那个星期,他们三个都抛弃了他。“小时候被拒绝的深切感受再次笼罩了他,”乔布斯的朋友兼律师乔治·莱利(GeorgeRiley)说道,“这是他个人神话的一个深层部分,定义了他是谁。”当乔布斯被马库拉和罗克这样父亲般的人物拒绝后,他再次感到自己被拋弃了。“我觉得自己像被人猛击了一样,没有空气,无法呼吸。”多年后,乔布斯这样回忆说。
失去亚瑟·罗克的支持让乔布斯尤为痛苦。“亚瑟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乔布斯多年后回忆道,“他庇护着我。”罗克给他讲过歌剧,和妻子托妮在旧金山和阿斯彭招待过他。乔布斯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送礼物的人,但他偶尔会给罗克买些礼物,例如他去日本的时候,就给罗克买了一台索尼随身听。“我记得有一次驾车去旧金山,我跟他说,‘天啊,美国银行的大楼真丑。’他就说,‘不,它是最好的。’然后继续为我讲解,而他当然是对的。”即便是多年后讲述起这件事,乔布斯的眼中都会满含泪水。“他选择了斯卡利而不是我。这真的对我是个很大的打击。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抛弃我。”
更糟的是,他心爱的公司现在正掌握在一个他认为是笨蛋的人手上。“董事会认为我不会运营公司,这就是他们作出的决定。”乔布斯说道,“但是,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他们应该将我和斯卡利分开处理。就算他们觉得我还不够格管理苹果,也应该解雇斯卡利。”尽管内心的悲伤渐渐消失,乔布斯对于斯卡利的愤怒——被背叛的感觉——却更为深刻。他们两人共同的朋友试图打圆场。1985年夏末的一天晚上,鲍勃·梅特卡夫(BobMetealfe)邀请斯卡利和乔布斯来自己在伍德赛德的新家做客。梅特卡夫在施乐帕洛奥图研究中心的时候,与人共同发明了以太网。“这是个可怕的错误,”他回忆道,“约翰和史蒂夫就坐在房子的两端,一句交流也没有,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法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史蒂夫是个伟大的思想家,但在待人方面也可能是个十足的混蛋。”
斯卡利告诉一些分析师,乔布斯与苹果公司没有关系,尽管这个人的头衔是董事长。这又加剧了两人关系的恶化。“从运营的角度来看,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乔布斯的事。”斯卡利说道,“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他直率的评论震惊了在座的分析师,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
乔布斯想,或许跑去欧洲能有所帮助。于是6月,他动身去巴黎,在苹果的一场活动中致辞,并参加了美国副总统乔治·H·W·布什(GeorgeH。W。Bush)的晚宴。不久,他又从法国直接去了意大利,和女友在托斯卡纳的山间开车兜风。乔布斯还买了一辆自行车,可以自己一个人骑出去玩。在佛罗伦萨,乔布斯沉浸在当地的建筑和建筑材料的质地中。尤为难忘的是铺路石,它们都来自托斯卡纳小镇附近费伦佐拉的一家采石场IlCasone。这些石头有着沉静的蓝灰色,颜色饱满悦目。20年后,他决定,大部分大型苹果店的地面就要用来自IlCasone采石场的砂岩铺设。
AppleII电脑当时刚刚进入俄罗斯市场,因此乔布斯又前往莫斯科,在那里偶遇阿尔·艾森斯塔特。由于苹果公司一些必要的出口许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