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时候驳过您?可是我现在手头是真没钱,您也知道,老四今年十七了,也没说下门亲事。眼瞅着就要去府试了,若是中了举人,明年就要去都城,又是一大笔盘缠。梅子的嫁妆也没着落,不然的话,我怎么会不肯帮着小姑子呢?”
顾老太太顿时生起气来,“妳别打量我不知道,妳家老四为什么都十七了还不说亲,不过就是看他中了个秀才,指望着他去攀高枝呢。妳连不搭嘎的人都乐意借钱给她,却不肯帮自己的正经亲戚一把,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死?”
顾刘氏听她越说越过分,忍不住道:“娘,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愿意帮小姑子一把,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就算我不帮,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小姑子的孙女姓陆,又不姓顾,她出门子,要头面首饰,自然得由陆家出,跟老顾家又有什么关系?”
顾老太太闻言,勃然大怒,从炕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站在地上,扬手就给了顾刘氏一记耳光,然后破口大骂道:“妳个脏心烂肺的不孝东西,竟敢忤逆我,妳信不信我去找族长,让老二把妳给休回娘家去!”
顾刘氏挨了打,也不敢分辨,只是捂着脸站在地上,默默地掉着眼泪。
顾清梅听见这边的动静越来越不对劲,赶忙来到东里间,恰好看到顾刘氏挨了一巴掌,心中不免有气。
自打她穿越过来,便没见过自己的奶奶,只是偶尔从秦碧华口中听到些抱怨,还有便是从顾少瞳口中听过一些对这老太太的形容,知道她是个刁钻刻薄的人。
但是看在她一把年纪的份上,身份又摆在那,顾清梅并没有学着泼妇骂街的那一套给顾刘氏出头,而是笑着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顾老太太穿上鞋子,没好气地说:“妳母亲竟敢忤逆我,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等妳日后嫁了人,可千万别跟她学,不然叫人休回来,咱们顾家可就没脸了。”
“祖母别生气,坐下和我说说,母亲因为什么事情忤逆您了。”顾清梅虽然已经把事情听了个满耳,但仍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于是顾老太太气呼呼地说道:“你姑家的小兰子,就是妳表姪女要出嫁了,咱们可是她的娘家,理所应当给妳表姪女凑套头面首饰添妆奁,可是妳娘却跟我哭穷,说什么都不肯拿,还不该挨耳光吗?”
、第十四章 蛮不讲理的老太婆
顾清梅坐到炕沿,柔声道:“祖母,我不偏向我母亲,但是我却想算一笔账给祖母听。之前咱家又是给几个哥哥娶媳妇,又是给大哥、二哥盖房子,家里是花得一个铜板都不剩,这个事情祖母是知道的。”
“这些都不提,咱家有六亩地。一年下来,一亩地大概能出三、四百斤。就算四百斤好了,要交给慕容家一半,咱们家一亩地只能落下二百斤。六亩地,是一千二百斤,还要交两成的赋税,最后只能落下九百六十斤,每年还要给您四百斤口粮,只能剩下五百多斤,还不够这一家子嚼谷的,并没有多余的拿去卖钱。”
“虽然收了麦子以后,还能种些青菜萝卜和山药豆子之类的东西,但是就算一亩地能收两千斤萝卜,四亩地也不过八千斤,交给主家四千斤,自己留下四千斤,留下几百斤自己吃,剩下的的拿去卖,萝卜的价钱极贱,也不过卖个三、四两银子。”
顾清梅见顾老太太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嘴唇翕动着,似乎是要打断自己,赶忙道:“您先别急着打断我,听我说完,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我爹农闲的时候出去赶脚,一天至多赚五十个铜板,一个月下来,最多也不过一两银子,就算一年能赚上十五两,我做些绣活,一个月能赚二两,一年赚上二十四两,全家的收入加在一起,一年是四十两。”
“我三哥在城里念书,每个月的束脩,再加上吃住,便是三两银子,刨去寒暑假,也要花上三十两,这笔钱都是我二嫂给拿的,咱就不算了。可是四季的衣裳,笔墨纸砚,还有买书的钱,不是一笔小的开销,一年至少也得花上十几两。”
“娘每个月给您五百个大钱贴补您,一年下来便是六两,咱们寻常百姓人家,不过衣食住行这一些挑费,一年四季的衣裳,怎么也得花上几两银子,再加上迎来送往走人情,这一年下来,我娘手里能存下五两银子顶天了。”
顾老太太满是沟壑的脸拉得比驴脸还长,“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妳二嫂一个月还贴补妳娘一两银子呢。”
顾清梅被气笑了,“祖母,我二嫂虽然一个月给我娘二两银子贴补家用,但那是让我娘帮她养孩子的钱。小孩子个子长得快,隔两三个月就得给他们做新衣裳新鞋,这些都得用钱买。还有大哥大嫂这一家子,天天过来吃饭不说,我和娘还得给大哥去还杂货铺赊下的帐。哪个月不得一二两银子?”
说到这个话题,她就气得有些肝疼,大哥都那样对自己了,娘却仍然把大哥当成心肝宝贝,杂货铺的瘸子老板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就来要次帐,要多少娘给多少。
她总算知道这个身体的前主人的那个大哥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的,都是顾刘氏宠的。
顾老太太黑着脸道:“妳的意思就是,妳娘一个铜板都没有,所以就不肯给妳表姪女出头面首饰了呗。”
顾清梅道:“不是不肯给表姪女出头面首饰,只是咱们得量力而为,总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为了给表姪女凑个头面首饰,再去让我娘借钱拉账的。我们最多也就只能给凑对银镯子,整付的头面是凑不齐的。”
顾老太太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躺到地上便开始打滚,“哎呦可要了我的命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头子你快睁睁眼啊,自从你死了以后,儿媳妇不孝,就连孙女都教得会忤逆我了啊……”
顾清梅一看她这撒泼打滚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这里的人到底都是个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这样?动不动就躺到地上撒泼打滚,这样的人,压根就没法子讲道理。
但是她偏又是自己的亲祖母,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法子凶她,一时间冷了脸,站在那里看着顾老太太一个人躺在地上干嚎。
顾刘氏忙道:“娘,您快点起来吧,当心地上凉,万一生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顾老太太哭道:“我这个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儿媳妇不孝啊,竟然诅咒我得病啊,妳是看我老了,不想养我了,我要去找族长评理啊,我得让我儿子休了妳这个不孝顺的臭娘们,妳虐待我啊……”
顾刘氏听了以后顿时脸色铁青,用手捣着嘴,委屈地哭起来,却偏偏不敢跟婆婆还嘴。
顾清梅忍不住道:“祖母,若是妳想去请族长评理,那咱们现在就去,我倒想问问族长,老陆家的孙女出嫁,凭什么让老顾家出全套的头面首饰?这到底是哪里的规矩?宗族里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边正吵得厉害,就见棉帘子一挑,顾孙氏从外边走了进来,满脸的尴尬与无奈,“娘,您别闹了,快点回家吧。”
“妳们两个不孝的东西,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啊,我的儿呀,你怎么还不回来啊?你不在家,你媳妇就害我啊……”
顾清梅算是长了见识,虽然前世,她的家族也是个大家族,家族成员也大多良莠不齐,但是却从来没有人玩撒泼打滚这一套,没想到穿越到了古代,短短的一个月,便见识了两次。
顾清雷黑着一张脸走进来,站到顾老太太身边,直勾勾地瞪着她。“既然祖母对我娘和二婶这么不满,不如干脆请族里的叔伯出面,把我娘和二婶都休了,您就守着我爹和二叔一起过日子吧,让我爹和二叔天天给您做饭,伺候您。”
听到顾清雷的这番话,顾老太太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刚才一直都是干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泪都没流,她扑打着身上的泥土,对顾清雷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奶奶说话呢?奶奶就是那么一说,还真能叫人休了你娘跟你二婶不成?她们都这把年纪了,我若是休了她们,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顾清雷不耐烦地掀起棉帘子,“赶紧回家吧,让左邻右舍听见成什么样子?不嫌丢人啊!”
顾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个儿媳妇,扭着屁股走了。
在这个家里,她谁都不怕,却单单就怕这个孙子。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一次,她刁难大儿媳妇,又哭又喊的,说是要去找死掉的老头子。结果这小子脾气上来了,硬是进城给她买了寿衣寿材回来,然后拍给她一把剪刀。
她自然更是撒泼打滚了,但是这小子却说,她若是不想死,自己送她一程,然后再给她偿命,这才把她吓住,打那以后,她就有些害怕这个孙子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顾清雷被他老子用藤条狠狠地抽了一顿,差点没被打死,但是也镇住了老太太。
顾孙氏同情地看了一眼顾刘氏,“弟妹,娘就是这个样子,妳别往心里去。”
顾刘氏擦擦眼泪,强笑道:“大嫂,妳不用劝我,我过门这么多年了,娘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吗?要说委屈,妳跟娘住在一个院子里,比我受的委屈多。”
顾孙氏道:“梅子,赶紧给妳娘打盆水来,让她擦把脸,大冷的天,别让脸皴了,若是裂了口子,怪疼的。”
顾刘氏说:“我没事,大嫂,妳快点回去吧,眼瞅着就到做饭的点了。”
顾孙氏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自己家。
顾清雷也叫着自己的媳妇一起回去了,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秦碧华纠结地说:“要不,把我的头面首饰给祖母拿去,让她给姑妈的孙女添妆奁吧。”
她虽然有些嘴碎,喜欢在背地里说些八卦是非,但是心地却很善良,看到二婶被太婆婆这么刁难,于心不忍。
“不用!”顾清雷黑着脸道。“祖母这毛病就是被我娘和二婶惯出来的,她才越来越过分,妳给了她一次,下次她还找妳要。我姐夫就开着银铺,可是这几年我姐都不给我娘首饰了,就是因为给多少都得让祖母拿去贴补姑妈。”
顾清梅给顾刘氏打了盆温水,服侍她把脸洗了洗,又取了些面脂擦到脸上。
本来乡下人是不用这些东西的,洗脸也舍不得用绿豆面子,不过二儿媳妇是在大户人家里做厨娘的,很多生活习惯都和乡下人不一样,总是会买了这些东西回来给她们用,这几年她也用得习惯了。
然后自己坐到炕头上生闷气。
顾清梅头上有伤,不敢出门,便让顾少瞳把水端出去泼了,然后坐到炕沿上问道:“娘,祖母怎么这个样子?”
顾刘氏平时很少说婆婆的不是,但是刚刚经婆婆一闹,忍不住火气上来,气恼地说:“别提了,妳祖母一向偏疼妳姑姑,从妳姑姑没出门子的时候,就偏疼她,按理说,当娘的疼自己的亲闺女,我这当儿媳妇的也无话可说,可妳祖母却有点太过分了。”
“那年,妳姑姑出嫁,家里穷,给她打不起头面首饰,妳奶奶硬是把我和妳大伯母陪嫁的头面首饰全都要走了,连根别头发的银簪子都没给我俩留,我跟妳大伯母用了好些年的木头簪子,后来还是妳堂姐出嫁以后,给我和妳大伯母一人又置办了一套头面首饰。可是这些年,妳祖母今天拿一件,明天偷一件,愣是给拿得一件都不剩,全都拿去贴补了妳姑姑。”
、第十五章 顾小丫
顾刘氏愤愤不平地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开始往下掉,“偏妳爹又是个孝顺的,这些年,我是半句妳奶奶的不是都没说过,可是妳爹听风就是雨,妳奶奶但凡跟他挑拨点什么,回来就动手打我。妳等着瞧吧,今儿这事还没完呢,妳奶奶肯定会跟妳爹挑拨,让妳爹跟我闹的。”
顾清梅平静地出去拿了毛巾递给顾刘氏,“娘,您别哭了,您容我点时间,最多一年,我一定让您扬眉吐气地过日子。”
顾刘氏接过毛巾,擦了擦眼泪,“我也不求别的,妳将来能找个好婆家,找个疼你的相公就行了。以前总想着,将心比心,这男人孝顺爹娘,是一件顶好的事情。可现在瞧着,这孝顺也得有个度,愚孝是最要不得的。”
顾清梅又劝慰了母亲一阵,顾刘氏的情绪缓和了一下,便出去做饭了。
傍晚的时候,顾清阳回来了,进门以后,同顾刘氏打了个照顾,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便进了顾清梅的房间。
“梅子,妳的花样子我给妳卖了!”顾清阳笑得嘴都合不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从钱袋里拿出三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和两个一两重的小银锭子,给顾清梅放到桌子上。
顾清梅拿起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好奇地问道:“这是多少钱?”
顾清阳笑道:“傻瓜,也难怪妳不认识这是多少钱,以前挣的都是一两一个的小银锭子,这是十两一个银元宝,这次一共卖了三十五两银子,给妳买了两本图谱,花了二两银子,我估摸着妳的宣纸应该不够用了,又给妳买了五张冰雪宣,一共还剩下三十二两。”
顾清阳说着,将一个蓝布的包袱皮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顾清梅打开包袱皮,看到里边有两本封着蓝色封皮的图谱,和一卷冰雪宣,笑着说:“太好了,我还在发愁,上次你回书院的时候,忘了告诉你,宣纸不够用了,还是你心细,竟然能想着我这边宣纸不够用。”
顾清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就属我最没用,光会花钱,不会赚钱。反倒是妳,咱们全家忙活半年,也不过才能挣出二十几两,没想到妳一幅画就能卖这么多钱。对了,那绣庄的掌柜的说了,若是还有那样的花样子,有多少要多少。”
顾清梅笑道:“那样的花样子挣钱虽多,却不能一下子全都拿出来,好东西太多了,就不值钱了。”
她说着,拿起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递给三哥,“四哥,这十两银子你拿去!”
顾清阳的脸上一红,开口道:“我还有钱,妳自己收着吧。”
顾清梅道:“这钱是给你买书的,你马上就要参加秋闱考试了,多读些书总是好事,咱家条件不好,没有钱给你买那么多书,若是总同别人借,难免叫人瞧不起,若是不借,书看得比旁人少,便会比旁人少几分见识。”
顾清阳点点头,也不再推辞,将银子收了起来。
顾清梅把剩下的两个十两重的银元宝收进衣箱里,然后把那两个一两重的银锭子收进钱袋里,戴了顶毡帽,叫过顾少瞳,“少瞳,走,跟小姑去给妳爷打酒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