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被他呵斥得一愣,眼圈一红,不敢再多言,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该死!”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然后大声道。“来人,给我准备洗澡水!”
一夜无话,转天一大早,顾清阳便又去了书院。
因为慕容羽的面子,书院的院长允许他在都城的这段日子,每天去旁听。
他走了以后,顾清梅便将几个丫头全都叫到一起,因为也没多少人,活也不多,马云裳又习惯了什么活都自己干,所以这些人暂时都没事,顾清梅便将自己裁好的衣料拿给她们,让她们照着缝。
当然,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让大家缝什么,只是按照她的要求,一个个在手头的活都干完了以后,便埋头于针线中。
顾清梅又专心地画起了设计图,好似这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似的,她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把所有的碎玉都做了重新的设计。
她挑了一天上午,把碎玉全都用相应的图纸包了,然后塞进挎包里,又把这几天丫鬟们做的针线都要了过来,用包袱皮裹了,然后叫了三哥陪她一起上街。
至于她那位勤奋好学的四哥,最近一段时间是指不上了,从见过穆郡王之后,便天天往穆郡王的府邸跑,不是陪穆郡王下棋,便是向穆郡王请教学问。
慕容羽也有些忙,听说是跟都城的公子哥儿们有些应酬,尤其是太子,总是会把他叫去一起找乐子。
她也不管他,反正他们两个现在只不过是一种暧昧的关系,她又不是他老婆,他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指手划脚。
在街上叫了马车,顾清梅和三哥一起来到玉器铺,一进门,掌柜的就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顾姑娘,妳可算来了,我一直盼着妳呢。”
顾清梅不知怎地,脑袋里便灵光一闪,“怎么?贝掌柜,那些碎玉都卖掉了?”
掌柜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卖了卖了,前天工部尚书家的夫人来给他们家小姐办嫁妆,根据你画的花样子做出来的那几件首饰全卖了,而且那夫人说了,那些首饰样子好,还想买了送人呢,让我再有了就给送到她府上去。”
顾清梅一听果然如此,不禁笑道:“既然这样便好,贝掌柜,这些碎玉我都给您画好样子了,您瞧瞧。”
“里边请里边请。”贝掌柜赶忙把她请到贵宾室,她把碎玉从挎包里拿出来,“一共是三百二十七块,您点点。”
“不用点了不用点了,我信得过姑娘。”贝掌柜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双手捧到顾清梅的面前,一脸诚恳的神情道。“顾姑娘,真是辛苦妳了,小小薄礼,还请笑纳!”
顾清梅赶忙推辞道:“掌柜的,我帮你的忙,可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是姑娘心善,才肯帮我的,但是我不能就白白地让姑娘妳帮我这个忙,这些碎玉都能卖上好价钱,全是托了妳的福,这里的钱也不多,只有二百两,姑娘妳就别推辞了。”
“这……”顾清梅见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于是装出一副赧颜的样子。“既然掌柜的看得起我,那我就收下了。”
“这就对了!”贝掌柜见她把银票收下了,笑逐颜开地说。“顾姑娘,不知道妳平常都是做些什么来维持生计的?”
顾清梅笑道:“我给绣庄画些花样子,赚几个零花钱,不像贝掌柜,生意做得这么大。”
“那么……”贝掌柜有些急切地看着她。“顾姑娘,不知道妳愿不愿意给我们也画些花样子,咱们以后长期合作。”
顾清梅沉吟了一下,索性开门见山地说:“贝掌柜,我看您也是个实在人,我不怕跟您说实话,其实我是想,等攒够钱,就在都城开一家首饰铺的。”
她看到贝掌柜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很难看,马上摆了摆手,“贝掌柜,您先别担心,我若是开首饰铺,肯定是以金银首饰为主,最多再加上一些镶嵌的工艺,不会抢你很多生意。而且,我也没有进玉石的渠道,我希望,若是我将来能在都城开首饰铺的话,可以在您这里进货。或者,到时候我出样子,由您来给加工,您收我的加工费。”
“这……”贝掌柜的表情这才变得好看了一些,他口中吸着气,飞快地在心中思考,若是答应了她的条件,对自己是有利还是有弊,良久之后,才哂然一笑。“我可真是没想到,顾姑娘竟然还是一位女中豪杰,罢了,既然顾姑娘能看不得起我,他日,若姑娘的首饰铺开起来,我一定鼎力相助。”
顾清梅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店铺还没开,就多了一个商业竞争的敌人。
兄妹二人离开玉器铺,顾清泳忍不住问道:“梅子,以前咋没听妳说过,妳想开首饰铺的事呢?”
“因为时机未到!”顾清梅淡淡地说,虽然她心中仍然是把开首饰铺当成了奋斗目标,但是现在最重要的却不是开首饰铺。
她只想堂姐夫可以顺顺利利地把她想要的水晶石买回来,先试做几副老花镜试试。
同首饰的生意相比,她敢打包票,老花镜若是能做成功,日后给她带来的利润,必将百倍于首饰。
“三哥……”她突然似笑非笑地睨着顾清泳,出口的声音充满了调侃。“这几天你没少偷偷出来溜达,我问你个事,你可得老实回答。”
顾清泳有些心虚地问:“什么事?”
顾清梅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什么人,这才凑近了他一点,压低了嗓音问:“这都城的妓院都在什么地方?”
听到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问出这种问题,顾清泳的脸先红了,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教训她道:“妳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妓院不妓院的?一个姑娘家家的,少提这种污秽的场所,若是慕容公子知道了嫌弃妳可怎么办?”
“三哥,你小点声,我又不是要去逛窑子,我只是想找家妓院,跟老鸨子做些生意。”
顾清泳恼道:“妳一个黄花大闺女,跟老鸨子做哪门子生意?不行!我绝对不准!”
“三哥!”顾清梅闻言顿时拉下脸。“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了。”
“妳……”顾清泳这段日子也确实领教了她的本事,见她刚刚随随便便画了几天图,人家玉器铺的老板就给了她二百两银子,知道她有本事,可是妓院那种地方,他是真的不想带她去。
顾清梅见他站在那里犹豫不决,于是一语不发地走到路边,伸手就拦了一辆马车,“我就不信,车夫会不认识那个地方!”
“妳这丫头,可真是气死我了,回头要是老四知道我带妳去那种地方,非宰了我不可。”顾清泳见她态度坚决,实在是没办法,只得拉着她上了自家的马车。
然后气呼呼地对她道:“这件事不准妳告诉老四,不然的话,下次妳再让我帮妳干什么事我就不管了。”
顾清梅马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移动身子和他一同坐到车辕上,竟然抱住他一只胳膊,将头枕到他的肩膀上,撒娇道:“我就知道三哥最疼我了!”
“妳这丫头……”这里本是民风保守的古代,便是亲兄妹,也不该做出这等亲密的动作,所以顾清泳有些面红耳赤。
他虽然有些混,还有些花心,平常在村子里也和某位小寡妇勾勾搭搭的,但是对于亲妹妹的名节却异常看重。
却听顾清梅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哥,我知道,你打小文不成,武不就,心里有些自卑。二哥十五岁的时候就进城去了镖局做事,大哥那个德行,从来都指不上,四哥和我都小,爹性子懦弱,家里都是靠着你,才这么多年没被村子里的人欺负。”
听她突然说起这么感人的话,顾清泳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道:“好端端的,妳说这个干啥?”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现在我长大了,该轮到我照顾你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从她穿越到古代以来,对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做了性格分析,最后的分析结果,便是这个全家看起来最不着调的三哥,其实是最顾家的一个人。
“傻丫头!”顾清泳忍不住红着眼眶说了一句,然后抬手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
他的小妹,是真的长大了。
马车在都城一条名叫烟花巷的街道停下,顾家兄妹下了车,付了车钱,顾清梅站在巷子里,仔细地打量着这条名为“烟花”的巷子。
这条巷子不是很宽敞,最多可以并排行三辆马车的样子。
长长的一条烟花巷,林立着至少几十家妓院,每家妓院的门前都挂着两串大红色的灯笼,远远的看过去,古香古色的情景异常幽致。若是不说门里是妓院,谁都猜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因是上午,这个时间,正是妓院里的姑娘们睡觉的时候,所以妓院都没开门。
顾清梅轻声道:“三哥,你兜里有多少钱,我可比你还清楚,就你那点钱肯定消费不起这里的姑娘,谁带你来的?”
“没……没有谁?”顾清泳赶忙结结巴巴地说。
“呵呵……”却见顾清梅了然地笑了笑。“前儿傍晚的时候,你好像是跟慕容羽一起走的,后来半夜才喝得醉醺醺地回去,你去哪儿了?”
“不是,梅子,这事不是妳想的那样……”顾清泳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冰雪聪明到这种地步,居然能从这么一点点蛛丝马迹就推断到他前天晚上的去向,顿时就慌了。
顾清梅轻声细语地威胁道:“你要是现在说,我还能原谅你,并且帮你遮掩一二的,若是你不说,回家以后,我可不知道我会在三嫂跟前说出什么来。”
顾清泳闻言,不禁满头大汗,情知今儿是瞒不过去了,只得老实交代道:“慕容公子说,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出来混的,所以带我出来认识了一些都城比较厉害的帮派人物。他说,妳早晚会来都城做生意,让我先跟这些人打好关系,到时候不至于有人找妳的麻烦。有些事,官府根本就管不了。”
顾清梅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感动,那个家伙,竟然连这种事情都为自己筹谋好了。不过感动归感动,生气归生气,这是两码事,她可不会混为一谈。
“就是这家……”顾清泳说着停下脚步,伸手指着面前的一扇雕栏玉砌的大门,朱漆的两根圆柱中间,是一个黑底金字的招牌,上边写着“清音阁”三个大字,苍劲的笔体,收笔如刀,看起来异常的赏心悦目,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名家所写。
门口的长条凳子上坐着两个打手,可能是图凉快,这两个人身上全都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件灰布坎肩,腰间系了黑布腰带,露着结实的肩膀和胸膛上黑色卷曲的胸毛。
这俩人在长条凳子上一边坐了一个,背靠着背,正在用力地打着呼噜,反正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他们乐得歇会。
顾清泳在妹妹耳边小声道:“听说这家妓院,背后最大的股东是太子。”
顾清梅闻言,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心中暗道,一个当太子的,竟然会经营妓院,看来这太子也不是什么好饼。
不过她此行是来做生意的,与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便冲顾清泳使了个眼色,顾清泳收到后,马上走了过去,用手推推二人的肩膀,“二位大哥,醒醒!”
这俩人流着哈喇子醒了过来,其中一个个头稍微高一点眯着眼睛打量着顾清泳,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料子和款式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才穿的,忍不住笑道:“哥们儿你是不是太急了点了?姑娘们还没起床呢,过了晌午再来吧!”
另一个个头稍微矮一点的扭脸看见跟在顾清泳身后的顾清梅,也笑起来,“老兄,咱们这可有规矩,不兴自己带姑娘的!”
顾清泳一听,他居然把自己的妹妹当成了卖笑的姑娘,马上眼睛一立就想揍人,但是顾清梅却及时叫住他,“三哥!”
顾清梅自然知晓着其中的厉害,能在都城这种地方开妓院,哪一个老鸨子的背后没有达官贵人的股份?
俗话说得好,打够还得看主人呢,打了这看门的打手不要紧,回头若是惹出对方的后台,可就不妙了。
虽然她这边有四皇子和慕容羽给她撑腰,但是她看得出来,其实无论四皇子也好,慕容羽也好,处境都不是特别好。
她可不想还没来都城开店,就惹了一身麻烦让人家给她收拾烂摊子。
更别提三哥刚才还告诉她,这家妓院幕后的大老板是当朝太子,那更是不能得罪的人物。
她麻利地从挎包里拿出两个一两的小银锭子丢了过去,然后笑吟吟地说:“二位大哥,有劳你们给鸨母报个信,就说我想和她谈一笔生意。”
那两个打手拿了钱,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收起刚才那副调笑的样子,“早说嘛,害我们还以为妳是来做生意的了呢。”
“喂!”顾清泳没好气地冷喝了一声。“哥们儿,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帮忙跑一趟吧。”
“得嘞,等会儿啊!”个头稍微高一点的那个从长条凳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跑出来,对二人道。“跟我来!”
顾家兄妹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却见这家妓院进去以后是一间十分种满了奇花异草的院子,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两侧,是两个砌成了圆形的花坛,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花香浓郁异常。
花坛后边则是两个停放马车的马厩,有一些客人夜宿,还有不少马车停在这里,马厩旁是一排平房,是给车夫们准备的过夜的地方。
正对着大门口,是一栋三层的木制阁楼,红柱绿墙,异常醒目。
阁楼的大门口,同样悬挂着长长的大红灯笼。
走进一楼,是一个大厅,里边摆着十几张八仙桌,如今没有客人,只有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在打扫卫生。
二楼和三楼都是转圈的屋子,那打手带着二人上了三楼,将二人带到一个房间门口,推开房门道:“进去吧!”
顾清梅和顾清泳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身形妖娆的女子侧脸对着他们,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鬓,这女人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模样生得异常妖艳,身上穿着一袭紫色的烟罗纱做的罩衫,里边是大红色的肚兜,毫不在意地袒露出来,露着雪白的颈子和臂膀,下身是朱红色的长长的曳地长裙。
听见二人进来的声音,她连头都没扭过来,只是神态慵懒地说:“听说你们想找我谈生意,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生意?”
顾清梅道:“三哥,你先出去一下!”
顾清泳闻言,听话地转身走了出去,并且帮她们带上了房门。
许是这句话,让这鸨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放下手中描眉用的炭笔,扭脸瞧着她,攸地一笑,擦了大红色胭脂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兴味,“姑娘,以妳的姿色,若是好好打扮一下,肯定能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