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刘氏也认得几个字,知道他是驿馆的信差,赶忙笑着应了,“是是是,是顾云白家。”
年轻男子从褡裢里拿出一封信,不过却没递过来,而是道:“有一封从都城寄来的信,不过对方没付邮资。”
顾刘氏一听是从都城寄来的,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她的二女儿就是嫁到了都城,都好几年了,也没给家里写过信,赶忙问道:“多少钱?”
“一两银子!”
“好好好!”顾刘氏也没觉得一两银子很贵,赶忙跑回自己屋子里,拿了一两银子出来,从信差的手里把信要了过去,拆开看起来。
结果没看几行字,她的脸色一白,手里的信飘飘扬扬地掉到了地上,再看顾刘氏“咕咚”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娘——”马云裳和方美瑶一看她这副样子,急得不得了,赶忙把顾清梅叫了出来。
顾清梅见到娘这副样子,也懵了,暗道刚刚不过是和娘口角了几句,不至于就把娘给气着了吧?
再说了,刚才明明被骂的那个是自己,就算是要生气,也是自己生气才对。
但是她接下来就看到了顾刘氏脚边的那封信,想了想,把信捡了起来,对云深道:“云深,帮忙把我娘抬进去。”
她吩咐云深帮两个嫂子把娘抬进屋,自己却站在门口把那封信看完了。
其实,信上只写了寥寥的几个字,开头的称谓是二叔,落款是侄清苏,而内容是——云姐儿被夫家重伤,望速来都城探望,晚了,怕见不到面了。
她就觉得心里一沉,她知道自己有个二姐,嫁去了都城,虽然至今还没见过面,但那总是自己的姐姐,和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
这时,就听屋子里响起顾刘氏哭天抢地的声音,“我那可怜的二闺女呀,都是娘不好,娘没用,才让妳受这样的罪呀……”
顾清梅本能地觉得厌烦,她最讨厌这样遇到事情便哭天抢地的人,于是走进东里间,开口道:“娘,妳这又是做什么?二姐受伤了,咱们过去看看就是了,该请郎中的请郎中,该医治的医治,妳就是哭死,又有什么用?”
马云裳扯了扯她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然后对顾少雅道:“小丫,妳快去把大伯母请过来。”
顾少雅飞奔着去了隔壁院子,不一会儿就把顾孙氏给请了过来。
顾刘氏见到大嫂来了,就像离乡背井多年的人见到亲人一般,抱着顾刘氏就哭了起来。
顾清梅一看她光知道哭,也不说话,只得拉了马云裳去了自己的屋子里,“二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云裳坐在炕沿上,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妳伤了头,都不记得了,妳二姐自从嫁去都城,好几年了,也没给人家生个一儿半女的。夫家之前已经打过她几次了,偏她性子倔,也不跟娘家说。再加上记恨祖母给她找的这门亲事,好几年也没跟家里联系。有一次,妳二哥走镖去都城,正好遇到她挨了打,妳二哥就把妳二姐夫的腿给打断了。从那以后消停了些日子,可是等他的腿好了以后,打起妳二姐更变本加厉。再后来,妳二哥去了,妳二姐就不让他进门了。”
顾清梅眯起眼睛,面沉似水地盯着手中的那封信,将上边的内容又看了一遍,就听顾刘氏在东里间扯着嗓子又哭了起来。
顾清梅把顾少雅叫了进来,将那封信递给她,“妳去咱家盖房子的地方,把这封信给妳阳四叔看。”
打发了顾少雅去给四哥送信,她拿出钥匙,把衣箱打开,收拾起包袱。
马云裳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梅子,妳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都城,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顾清梅态度异常坚决地说着,找出一个新缝出来的可以斜挎在身上的帆布包,在里边放了一锭十两重的金子,和手边所有的银两,还有一些铜钱。
马云裳着急地说:“妳就算是要去都城给妳二姐出气,也得等老三、老四回来再说啊。”
“我知道,我就是提前把东西收拾出来,省得回头丢三落四的。”顾清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二嫂,妳帮我准备个水囊,再准备点干粮,傍晚的时候我就要走!”
“罢了罢了!”马云裳见她态度这么坚决,只得站起身。“我也去收拾收拾,我跟妳一起去!”
顾清梅转眼间就把行李打点好了,然后拿了慕容羽上次给她的另外那两锭金子,去了东里间。
顾刘氏还没哭完呢,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外流着。
“娘,妳别哭了,我去都城,我会把二姐给妳带回来的!”
顾刘氏终于不哭了,她想都不想,马上拒绝道:“妳一个姑娘家家的,瞎跑什么?”
顾清梅却道:“娘,如果二姐真的受伤了,得用人伺候,总不能让两个哥哥伺候她吧?”
顾刘氏听她这么说,顿时有些语塞。
顾清梅把那二十两金子递给她,“娘,这些金子妳收起来,家里盖房子的钱要是不够的话,妳就让清雷哥进城,帮着把金子兑出来。”
顾刘氏看到这两锭黄澄澄的大元宝,被唬了一跳,“梅子,妳……妳这是哪来的这么多金子?”
“别问了,赶紧收起来吧。”顾清梅不想把慕容羽给自己钱的事情告诉家里人。
马云裳掀了帘子走出来,“娘,您放心吧,我跟梅子一块儿去,若是二妹妹伤得不重,大堂哥也不会托人送信来,想必是伤得很厉害,有女眷跟着,也好服侍服侍。”
顾刘氏这才不再坚持反对了。
顾清梅道:“听说这里离都城三百多里地呢,三哥和四哥至少得去一个,咱家有三匹马,还有一辆车,都得带着。”
不一会儿,顾家的男人全都回来了,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顾云白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依旧不吭声。
顾清泳不停地破口大骂,直嚷着要打上门去,要二妹夫的命。
顾清阳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娘,您是想让我们把二姐接回来,还是想让我们去看看二姐就回来?”
“我……”顾刘氏哆嗦着嘴唇,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
“娘,我们要是去了,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把二姐接回来,二姐必须得跟二姐夫和离才行!不然的话,我们不如不去。去了以后,给二姐出了气,等咱们回来,二姐夫又得变本加厉的打她,那时候,咱们一样帮不上她的忙。”
“那就……那就……”顾刘氏把心一横,咬牙道。“那就把你二姐接回来吧,总不能真的不管她,这样下去,她这条小命早晚得交代在那畜生的手里。”
“那好,二嫂,三哥,梅子,收拾下东西,咱们一起去都城,把二姐接回来。”顾清阳做了决定。
顾清梅道:“咱们下午动身,你骑一匹马,两匹马拉车,让三哥赶车天黑之前大概能赶出去七、八十里地,都城离这里大概三百多里,明天傍晚差不多就能赶到都城。”
“好!”顾清阳点点头,赞同了她的建议。
众人便各自去忙,顾少雅给他们烙了几个大饼,又去杂货铺买了点酱牛肉和猪头肉之类的东西,用油纸包好了,再用干净的白布包起来,给他们带在路上当干粮。
众人又准备了几只装水的葫芦,好在顾云白他们平常下地干活的时候,总会带个水葫芦喝水,家里倒是不缺这些东西。
申时初,地上的暑气不那么厉害了,众人开始动身,顾清阳骑了一匹马,顾清泳赶着马车,顾清梅和马云裳坐在车里,一路往都城的方向行去。
都城到郁城之间,有四五个小镇子。
天黑之前,众人便在途经的小镇子上找了家客栈歇息。
这间客栈一共有两层,楼下是大堂,楼上是客房。
环境还算干净。
顾清梅等人住进来之后,天色已经晚了,伙计出去,把幌子挑了进来,上了门板,开始打烊。
四个人要了热水,轮流着洗了个澡,因为厨房已经封了灶了,所以几个人把从家里带来的吃食全都拿了出来,坐在顾清梅和马云裳房间里慢慢地吃着。
顾清梅压根就吃不进去,这一路上颠得她都快把胃吐出来了,只跟店小二要了几个在井里沁过的甜瓜,勉强吃了几口。
几个人饭还没吃完,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不久,马蹄声在楼下止住。
接着,楼下响起拍门声。
顾清梅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便走到窗子跟前,打开窗子向楼下看去。
就见楼下停着十几匹骏马,马上的骑士们身上穿的衣裳眼熟得很,其中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男子,刚刚从马上跳下去。
、第五十七章 可怕的缘分
顾清梅的手上刚好捏着一颗花生米,她随手就把花生米向那人丢了过去。
那人却身手敏捷地闪开,随即抬起头来,锐利的眸子挟着一股杀气望了过来,看见她后,那人本能地一愣。
“妳怎么在这里?”慕容羽大声问。
“你上来再说!”顾清梅见外边有不少蚊子,一直在往屋子里跑,赶忙把窗子关上。
屋子里的众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心中全都在想一个问题,这样也能让她遇到慕容羽,这到底得是什么样子的缘分啊?
楼下砸门的动静更大了,不一会儿就把已经歇下的掌柜的给砸了起来。
掌柜的本来想说已经打烊了的,但是一看这些人身上全都带着武器,而且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也不敢再说什么,点头哈腰地给众人安排房间。
慕容羽却径自上了二楼,来到顾清梅的屋子,一看屋子里这么多人,不禁又是一愣,“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这是去哪里?”
顾清梅看他身上风尘仆仆的,衣裳早就汗湿得能拧出水来了,赶忙道:“我二姐嫁到都城,出了点事,我们过去瞧瞧。你把外衫先脱了,洗把脸凉快凉快,一会儿再去洗个澡。你已经办完事了?要回郁城吗?”
“嗯!”慕容羽应了一声,却没跟她解释自己到底去做了什么,也没打算告诉她,自己去了哪里,只是在她的服侍下,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穿了一袭黑色的中衣。
房间门口摆着个竹制的盆架,上边有木盆,旁边有两个木桶,一个木桶里是干净的清水,另一个木桶里是用过的脏水。
顾清梅给他打了些清水,他洗了把脸,然后坐了下来。
他星夜兼程地往郁城赶,就是为了想早点见到她。
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能在这个地方遇见她。
马云裳赶忙站起身,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
顾清阳十分善解人意地递给他一把折扇,他接过来打开,啪啦啪啦地扇了起来。
他的肤色本来就有些黑,此时看起来黑里透红的,很明显是经过了长途奔波。
顾清梅有些心疼,开口问道:“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点点头,看到桌子上有大饼牛肉,便放下手中的折扇,很随意地拿起一块大饼,卷了几片牛肉,张嘴就吃。
他在顾家蹭饭已经成了习惯,倒是一点都不拘束。
顾清梅随手拿起那把折扇,帮他打着扇子,突然开口问道:“对了,江韶远把你外祖母接走了!”
话音未落,就见慕容羽表情奇怪地抬手捶起胸口。
马云裳赶忙给他倒了杯茶。
他喝了口水,把嘴里那口大饼卷牛肉咽了下去,面容有些尴尬地瞅着顾清梅,“那个……我不是故意瞒着妳的,我外祖母说,想看看妳四哥。”
顾清梅似笑非笑地说:“我又没说什么,你用得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吗?”
慕容羽讪讪地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啃着手中的大饼卷牛肉。
随风安置好行李,从外边走进来,“大少爷,天字一号房,已经安排好了。”
“嗯!”慕容羽轻轻地应了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道。“让厨房给熬一锅绿豆汤,大家祛祛暑气。”
随风答应了一声,出去找店小二。
慕容羽扭脸看着顾清梅,“你们会在都城留多久?”
“不知道!”顾清梅摇头道。“我二姐被夫家打伤了,要是伤势不严重的话,很快就会回去。但是若是伤势严重的话,就不好说了。”
慕容羽的眉头顿时就紧紧地拧了起来,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三口两口地把手里的大饼卷牛肉塞进嘴里。
顾清梅道:“你吃慢点,吃这么快,回头该胃疼了。”
“没事,我回房间去洗个澡,你们早点歇着吧。”慕容羽来如风,去也如风,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顾清阳也站起身,“二嫂,梅子,我们也先回房去睡了,要是有什么动静,妳们就大声喊。”
马云裳笑道:“知道了,你们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卯时初刻就上路。”
顾清阳和顾清泳表示知道了,然后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清梅和马云裳便漱了漱口,躺到床上休息了。
转天天还没亮,众人就爬了起来。
因为夏天的时候,一般的客人都是早早地就上路,客栈里的人也形成了习惯,厨房里的厨子都是寅时初就起床开始给客人们准备早饭。
顾清梅等人下了楼,就见楼下的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慕容羽和随风两个人占了一张桌子,见他们下来,慕容羽冲他们微微一笑。
随风赶忙站起来,捧着面前的粥碗去跟别的侍卫一起坐了。
顾清梅等人走过来,和他坐了一张桌子。
顾清泳把小二叫来,让小二给上了早点,早点很简单,芝麻烧饼和小米粥,外带一碟子小咸菜。
慕容羽开口道:“我跟你们一起去都城!”
“不用了!”顾清梅微微地皱了下眉头,本能地不太喜欢让他完全地参与自己的生活,毕竟她现在和他八字都没一撇呢。
慕容羽看着她,淡然一笑,他已经做的决定,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众人吃过早点,便一起上路了。
巳时末的时候,众人找了家客栈歇脚,等到了申时重新上路,在傍晚时分,来到了都城。
都城高耸的城墙,仿佛见不到顶端一般,深灰色的石墙,有种高耸入云的恢弘气势。
单是城门,便有半尺多厚,上边钉满了敲打得十分平整的铁板。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吊桥也高高地吊了起来。
不过随风大声一喊,不一会儿,吊桥就落了下来。
城门口一队十二个守门官,全都冲着慕容羽点头哈腰的。
为首的一个笑道:“慕容大公子不是跟皇上去皇家园林避暑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没人回答他们的问题,随风很随意地丢过去一个钱袋,沉声道:“几位辛苦了,这是我家少爷赏你们喝酒的!”
那几个城门官顿时便对慕容羽千恩万谢的,都知道慕容羽出手大方,平常进出城门的时候,都会随手赏他们些银两,而且每次最少也是十几二十两,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