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梅轻轻地抿起了嘴唇,她自认对徐耀祖一家都挺不错的,而徐耀祖也是她还在顾家庄的时候,就买来的人。
她还请先生教徐耀祖的孩子念书,打算培养他的孩子日后帮自己管理店铺,如今看来,自己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别多想了。”他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的眼神中尽是怜爱。“妳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好起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去问徐耀祖如今的下落,她知道,便是问了也是白问,四皇子这人看着温和,其实手底下也挺狠的,徐耀祖肯定是活不上了。
搞不好不止是徐耀祖,就连徐耀祖的老婆孩子都活不成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新年。
严寒的天气,四处飘着鹅毛大雪。
不过顾清梅所住的这间屋子里却暖和得不像话,屋子里一共摆了四个炭盆,里边全都烧着旺旺的银霜炭。
她虽然还是被裹得跟木乃伊没两样,每天的吃喝拉撒也全都得由人伺候着,不过精神却好了许多。
陆泽深从宫里的御药房里拿来大批的珍惜药材,什么贵给她用什么,据说这是皇上特地下的旨意。
就连藩国进贡的一支千年人参,皇上都没舍得吃,而是赐给了顾清梅。
有这么多好药补着,她的身子想不好都难。
“让我闹的,你们这个年都没过好。”顾清梅躺在床上,不好意思地说。
“年年都过年,不过就是阖府吃一顿饭罢了,有什么意思?妳安心在这里住着,旁的事情都不要管,更不要忧心。孩子奶娘会帮妳照顾。给妳娘家和外家送的年节礼我也派人给送过去了,妳就放心吧。”四皇子妃坐在床畔,亲自喂她喝着鸡汤,如今四皇子妃初为人母,身段略显丰腴,看起来却比从前还要漂亮许多。
“说起来也真是可惜,我还盼着妳生个女儿,日后好娶来做儿媳妇呢,谁知道妳也生了个儿子。”
顾清梅笑道:“那四皇子妃就再努力一下,争取下一胎生个郡主,嫁到我家来当媳妇。”
“能有妳这么个财主当婆婆,我若是真生个女儿,还不紧着往妳家里塞。”
二人正在说说笑笑,却突然感到大地一片震动。
顾清梅顿时一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地震了?”
“没什么……”四皇子妃淡淡地说。“不过是马队的动静。”
“马队?得多少匹马能有这样的动静?”顾清梅俨然不相信,但是看到四皇子妃淡定的样子,也知道这不会是地震,于是开口问道。“四皇子妃,妳我情同姐妹,有事情可不能瞒着我啊!”
四皇子妃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尴尬,她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不是我想瞒着妳,而是四皇子不让我告诉妳,怕妳忧心。”
“四皇子妃,妳不告诉我,我只会更忧心。”
四皇子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是这样的,西冷侯反了!”
顾清梅神情惊悚地睁大了眼睛,“那这个动静是……”
四皇子妃神情忧虑地点了点头,“他们今天来到了都城。”
“可是……怎么会?”顾清梅不可思议地说。“南疆离此数千里,而且多是山路,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过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四皇子很少和我说朝廷上的事,这次也是怕我会不知道,到时候慌张,才提前叮嘱了我一声,好让我陪着妳,让妳别害怕。”
“那西冷侯府的人呢?”她忍不住追问,若是西冷侯府的旁人死了,她一点都不关心,但是方征……她确实不想他死。
不管怎么说,方征都对她有恩。
又是给她写信示警,又是给四皇子等人引路去救自己,这样的大恩大德,让她无法不担心他。
“方征被抓了,被关进了天牢,但是其他人都不见了,除了一些下人,西冷侯府几个当家人全都不见了,想必是早就知道西冷侯要造反,所以躲起来了。”
顾清梅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让西冷侯造反的,后来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劲,实在是因为路途的关系。
她曾经在慕容羽的书房里见过夙夜王朝的地形图全貌,根据上边标注的数据,夙夜王朝疆域辽阔,南北疆域足有一万多里地,而都城位置居中偏东,距离南北两边的边关是差不多的距离,都是五千多里地。
五千多里地,便是八百里加急,也得不眠不休地跑上七天,才能将信送入都城。
西冷侯若是果真造反的话,至少也得带上二三十万大军打过来才行,穿州过省的,上百座城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容易地闯过来呢?
更何况现在是冬天,大雪封门的,西冷侯怎么可能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到都城?
她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自然想不到,自从太子死了以后,太子妃就已经让方朝派人去给西冷侯送了信,方朝也没给西冷侯写信,怕万一出事,信落到别人的手中成了把柄,所以只派了个谋士过去,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给西冷侯分析了一下。
所以西冷侯便和他约定了起兵的时间。
在这段期间,西冷侯将自己的心腹派了出来,到都城协助方朝行事。
此外,他又陆续地派了五万人马,扮成了商户或者百姓,陆续来到离都城比较近的地方,大手笔地买些宅子,便安静地藏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告诉自己的手下人自己是要谋反,只是跟手下人说,太子被害死了,皇上被软禁了,四皇子要谋反,他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要回都城勤王救驾。
而且他还伪造了一份圣旨,说是要回京述职,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便带了几十个随从,骑了快马一路北上,穿州过省的,每到一处城池,都把圣旨拿给当地的官府看,自然便通行无阻。
所以,才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便来到了都城,将他早就隐匿起来的五万兵马点齐了,便选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在都城外摆开阵势,做出攻城的准备。
顾清梅难免担心,因为她很清楚,城里一共只有三千禁卫军,外加几百个巡城兵,和京都府的一百来个差役,前、后、左、右四大营卫的兵马都跟着慕容羽出征去了,每个大营只留了一千人看家,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呢。
更别提那些所谓的禁军,其实不过都是些纨绔子弟,打架闹事都是精英,至于行军打仗就算了。
就在她忧心的这一刻,皇宫之中,所有的禁军都在皇上的一声令下,走出皇宫,来到城墙上,和撤进都城的四大营卫的官兵们一起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以慕容宁为首的武将们也纷纷走上城头,巡视着众人业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等物资。
但是城外的的南军却只是忙碌地在扎营帐,然后埋锅造饭,并没有攻城的样子。
就在三千禁军悉数离开皇宫之后,东宫后院的一口枯井中,陆续有人爬了出来,这些人全都身着黑色的皮甲,深蓝色的斗篷,手持刀剑,上来之后,便无声无息地在院子里排开。
等他们全都上来以后,一个男子在太子妃的陪同下走进这个院子,看面目赫然是西冷侯世子方朝。
他也是一身黑色的皮甲,腰间佩刀,神情异常凝重。
他压低了嗓音,但是声音却异常凌厉,“成败在此一举,今天若是事成,日后全有封赏!”
说着,他用力地一挥手,“走!”
众人也不吭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太子妃所在的东宫,径自向议事大殿杀去。
由于皇上把宫里的禁军全都派了出去,只在自己身边留了一百来人,所以这些人几乎如入无人之境,沿途所遇到的也不过是些太监宫女,没一会儿,就杀到了议事大殿。
皇上正和群臣商议退敌的计策,却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到地上喊道:“皇上,快跑,有刺客——”
他话音未落,方朝已经领着人杀了进来,一刀砍在那小太监的后背上,那小太监惨叫了一声,趴到地上。
就见坐在龙椅上,身着黑色龙袍,头上戴了九龙冠的男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语带笑意地说:“方朝,你的动作好慢啊,我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
“你?”方朝听到他的声音,不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四皇子?”
“是我!”伪装成皇上的四皇子慢吞吞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倒背着手站到大殿当中。“你是不是特别意外?特别不可思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计划?”
就见一个男子从龙椅后的玉屏风后边绕了出来,方征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大哥,你快放下武器投降吧,皇上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不知悔改,便谁也救不了你了。”
“老三?”方朝看到他,再次愣住。“你怎么……你不是?”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被抓进天牢了?”方征苦苦一笑,面上露出一抹怆然。“大哥,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把我当成兄弟吧?所以你把家里人全都藏起来的时候,想都没想过,你还有我这么个兄弟,是不是?”
方朝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愕,“你……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完美的计划,竟然百密一疏,把他给忽略了。
没错,他的确是从来都没把方征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过,在他眼中,亲生母亲是婢女的方征不过就是父亲风流下的产物,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弟弟。
所以,他在把家人藏起来的时候,刻意忽略了他。
方征的死活,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过。
但是,他不懂,“你怎么知道的?”
方征笑笑,“那条地底密道,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方朝的眸子一阵紧缩,怒声道:“你……你这个叛徒!方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
说着,他一挥手中的佩刀,“杀!把他们全给我杀了!”
就在此时,分列在大殿两侧的文武官员,纷纷取出刀剑,原来竟是假冒的。
更多的禁卫军从龙椅后的玉屏风后边跑了出来,护卫在四皇子的身侧,议事大殿的房梁上,也跳下来好几十名禁军。
双方顿时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至于大殿外,也是一片喊杀声,一队藏在大殿一侧的禁军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出来。
更多的禁军则从宫门外冲了进来。
原来方征早就经由那条地底密道探听到了方朝的秘密,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决定出卖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却在乎那个在他的生命中,唯一对他释放过善意的女子。
以他庶出子的身份,别说是那些官家小姐,便是家中的一个婢女都看不上他。
那一日,他在玉器铺里被容华郡主羞辱,是那个女子为他仗义执言。
使他无法控制自己地爱上她。
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她和慕容羽有情,他的心仍然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地系在了她的身上。
得知皇上给她和慕容羽赐婚的消息,他狠狠地将自己灌醉,然后痛哭了一场。
可是付出的真心,他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好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切。
他不想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就这样死去,只好选择出卖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看着挥刀向他砍来的大哥,他眼神一黯,毅然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迎向方朝,只一剑便将方朝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你……”方朝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愤怒。“你是什么时候偷学的武功?”
“你没必要知道!”方征冷冷地说着,挥剑上前,与他打在一处。
几十招之后,方朝被方征一剑挑在腕脉上,惨呼了一声,手中的佩刀“呛啷”一声掉到地上。
方征收剑,后退了两步,凝眸望着他,“大哥,你投降吧,我会跟皇上求情,留你一条性命,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
“滚——”方朝怒骂了一句,用左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右手腕,不顾手腕传来的剧痛,抬脚将落在自己脚边的佩刀踢了起来。
那把佩刀直射向方征的心口。
方征眼睛一闭,没有躲闪,也没有试图将刀隔开,竟然是存了死意。
一柄宝剑横空出现,将那把佩刀斩落在地,四皇子横身护在他面前,冷声道:“方征,你娘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年纪轻轻就送死的!”
方征听他提到自己的娘亲,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暗恼自己没用。
他娘辛苦了一生,把他抚养长大,死了以后,却只能被埋在乱葬岗,连祖坟都不能进。
方朝一看自己没能杀死方征,气得目眦欲裂,嘶吼了一声就想冲四皇子冲过来。
就在这时,一名禁卫出现在他身后,狠狠的一刀劈到了他的背上,破开皮甲,撕裂了他的皮肉。
他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跌在地上,那名禁卫还要再砍,四皇子却扬手制止了他。
“先别杀他,留着他还有用!”
那名禁卫答应了一声,过来将方朝拖到了一边。
大约一刻钟后,这场激烈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继方朝之后,那些刺客死的死,降的降。
皇上这才在几位大臣的保护下,从后边走了出来。
他凝眸望着被人硬押着跪在地上的方朝,冷声道:“把他绑到城墙上去,让西冷侯瞧瞧,谋逆的下场!”
禁军统领答应了一声,便将方朝带走了。
方征猛地跪到皇上面前,以额抵地,哀声道:“皇上,还请您慈悲,放家父一条生路,他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这次谋逆,也是被大哥挑唆的,还请皇上开恩!”
皇上闪烁着眸光,幽幽地说:“不是朕想饶他就能饶的,这也得看他自己的意思,若是他一心求死,便是朕想饶他,也饶不了。”
说着,皇上大步向外走去,“走,咱们去城墙上会会西冷侯!”
众人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一起来到了城墙上。
禁军统领已经把方朝捆着挂到了城墙上。
二里地之外,便是南军的营盘。
皇上轻声道:“把西冷侯叫过来!”
马上有数十个大嗓门的禁军扯开嗓子喊起了西冷侯的名字。
许是南军发觉了不对劲,跟西冷侯汇报了,西冷侯赶忙从营盘里赶了出来,随后点了五千兵马来到城门口。
皇上笑吟吟地开口道:“西冷侯,听说你进京述职,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西冷侯一看皇上安然无恙地站在城墙上,而自己的大儿子被挂在外边,吓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皇上又道:“你生了个好儿子,刚刚跟朕求了半天情,让朕放你一条生路。虽然谋逆是大罪,但是看在你年事已高的份上,朕愿意法外开恩,留你一条生路,你还是别带着这些人送死了。”
被挂在城墙上的方朝嘶声喊道:“父亲,别跟他说这么多,他在骗你呢!反正咱们家的子嗣如今都在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