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外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小丫娘,妳又在这瞎胡闹个什么?赶紧哪凉快哪待会去,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小丫继母马上嚎道:“姑父,您可得给我做主啊,那个小娼妇欺人太甚了,我卖我自己的闺女,跟她有个毛关系啊?她多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来了……”
那声音顿时有些拔高,“妳说什么?妳把小丫给卖了?”
小丫继母理直气壮地说:“家里都穷得吃不上饭了,少昌也要开蒙了,我哪里还有钱多养一张嘴,不把她给卖了,留着她吃闲饭啊?”
“胡闹!”
顾清梅赶忙迎了出去,见到外边站着个年纪大概五十开外的半大老头子,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袍,此时正在气呼呼地瞪着小丫继母,于是笑道:“族长来了,快屋里请!”
族长狠狠地瞪了小丫继母一眼,走进顾清梅家,“梅子,妳找我?”
自打顾清阳乡试的时候中了头名解元,族长对顾清梅一家的态度就异常客气。
“族长快请坐!”顾清梅请族长坐下,吩咐顾少瞳给上茶,然后陪着笑脸道。“本来应该我去族长那边说话的,可是您也看见了,小丫她娘在外边拦着,只能麻烦您跑一趟。”
族长倒是挺随和的,见她说得客气,于是笑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出来溜达溜达也挺好,妳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顾清梅道:“是这样的,小丫她娘把小丫给卖了,就卖给了这位王大娘,一共卖了二两银子。”
族长的眉头顿时不悦地拧了起来,虽然说卖儿卖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整个宗族的生活还算不错的地方,卖儿卖女怎么说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这证明这个宗族的族长是个无能的人,没办法领导着族人过富裕的日子。
所以刚刚他听到小丫继母那么说,顿时就急了。
而且小丫继母的为人他很清楚,旁人家续弦虐待前妻的孩子,都知道遮掩一下,全都是背地里偷偷虐待,可小丫继母却好,整得大张旗鼓,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他早就想管管了,偏偏自己家的婆娘又是小丫继母的姑妈,一径的护着,为此他也没少生气。
顾清梅又道:“我寻思着,小丫自小就在村子里长起来的,也是我看着她长大的,她叫我一声梅姑姑,这个事情,我不能不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为奴为婢,看人家的脸色。所以我合计着,把她给买下来,我和这位王大娘说好了,花十两银子把小丫买下来。但是您也知道,小丫娘是个不省事的,我怕将来这事说不清楚,所以想请您给做个见证,我和王大娘再打这份契约。”
族长想了想,问道:“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跟妳爹娘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顾清梅笑道:“这事我能做主,我既然有钱买下小丫,就能挣钱养她,而且我爹娘都是良善之人,不会容不下小丫的。”
族长这才道:“少瞳,去,把几位老太爷全都叫来!”
顾少瞳闻言,答应了一声,很愉快地去跑腿请人了。
族长道:“既然如此,我就给妳们做个见证,从今往后,小丫就是妳家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我多谢族长了,您德高望重,我想麻烦您,亲自帮我写一份契约。”对于繁体字,她如今还在熟悉阶段,勉强能认得,但是若是写便困难一些了,为了免得自己到时候写了错别字出丑,便决定请族长帮忙写这份契约。
族长一听,很痛快地答应了,他乃是秀才出身,一向自恃有些学问,平常最是喜欢卖弄文采,给人家写大字。
顾清梅找出纸来,笔墨都是现成的,她给磨了墨,族长十分顺畅地写了一份契约出来。
、第十九章 不讲理的顾老太
王大娘和顾清梅在契约上按了手印,王大娘又将小丫娘同自己的打的那份契约拿给顾清梅,这才笑吟吟地抓起顾清梅放在桌子上的那锭银元宝放进怀里。
不一会儿,顾少瞳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她回来以后,陆续地进来了几个老头子。
顾清梅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也猜得出来,想必这些都是族中的长老,在族里是有说话权的,于是很乖巧地给众人一一施礼,同时说着客套话。
诸位长老都在炕沿上坐了。
族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今天,把你们请来,是因为小丫她娘把她给卖了。梅子觉得,小丫是咱顾家庄的人,不想她被卖去别的地方,一个孤零零的小丫头给人为奴为婢,所以花钱跟牙婆子把人给买了下来。但是小丫娘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也都看见了,梅子担心小丫娘日后会找她的麻烦,所以才央求我,让我给她做主。小丫怎么说,也姓顾,是咱顾氏一族的人,只要她一天没出嫁,咱就得管这个事。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咱们把小丫娘叫进来,把话说清楚,以后,小丫就跟她没关系了。”
族里的几个长老纷纷点头,都看不惯小丫娘那副跋扈的样子。
族长道:“梅子,妳把小丫娘叫进来。”
“是!”顾清梅在这群老家伙的面前,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她深知这里是男权社会,女人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只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乖巧的样子,给足他们面子,才能过安稳日子。
她走出去,见到小丫娘站在院门口,正在来回转圈子,于是开口唤道:“小丫娘,族长叫妳。”
小丫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还是顺从地走进顾清梅家,她其实也不傻,知道在自家跟男人耍横没关系,若是在族长和这么多长老面前耍横,那就是自找倒霉。
见她进来,族长开口道:“小丫她娘,哦不,少昌她娘,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妳把小丫给卖了的事,不过梅子已经把小丫给买下来了,从今天开始,小丫就不是妳家的人了,她是梅子家的人,妳以后可不准找梅子的麻烦,不然的话,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是不会放过妳的。”
小丫继母听他这么一说,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尖声道:“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我管牙婆子把这死丫头卖给谁,只要这死丫头以后不回来吃闲饭,爱在谁家吃闲饭就在谁家吃。”
顾清梅插言道:“好,既然这样,还请族长和各位长老们给我做个见证,让她给我写一份切结书,也免得日后打官司。”
说着,她客气地对族长笑道:“再次劳烦族长的墨宝。”
族长十分愉快地拎起毛笔,又写了一份切结书,然后当众念了一下,“我顾王氏,嫁与顾家庄顾清仁为妻,因家贫,将女儿顾小丫卖掉,从今往后,顾小丫生老病死,与我无关。”
念完后,他让小丫继母在切结书上按了手印,这才交给顾清梅,“少昌他娘,没妳的事了,妳走吧。”
小丫继母见眼中钉已经打发出去了,十分得意,扭着屁股离开了顾清梅家。
顾清梅笑道:“多谢各位长辈帮忙,今天傍晚,等我爹回来,还请各位长辈赏脸,过来和我爹一起喝两盅。”
几位老太爷全都很客气地说着“好说好说”,便纷纷告辞离开了。
等把族长和几位老太爷全都送走,顾小丫突然跪到顾清梅面前,用力给她磕了三个头,“梅姑姑,妳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的,从今往后,我就是妳的人了,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快起来!”顾清梅赶忙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对顾少瞳道。“少瞳,去烧锅洗澡水,给妳小丫姐洗个澡。”
顾少瞳答应了一声,跑出去刷锅烧水了。
顾清梅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套自己从前的衣裳,交给顾小丫,让她等一下洗了澡好换上。
秦碧华忧心忡忡地说:“梅子,妳就这么把小丫留在家中,万一二叔二婶不高兴怎么办?”
“不会的!”
正说话间,就见顾刘氏从外边走了进来,瞥了一眼顾小丫后,一脸疑惑地看着顾清梅,“梅子,我刚刚遇到小丫她娘,她娘说妳把小丫买来做丫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碧华嘴快,就把事情的经过跟顾刘氏说了一遍。
顾刘氏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说实话,她也挺可怜顾小丫的,可是自家的情形自己知道,如今也是勉强过日子,五儿子娶媳妇的钱和小女儿出嫁的钱还都没着落了,家里又添了一张嘴,由不得她不愁。
顾清梅却道:“娘,您放心,我既然敢买她,我就养得起她,不会让您为难的,这些日子就先让她跟着我睡。小丫是个勤谨的,不会在家里吃白饭,等她手上的伤好了,不拘什么活计,您打发她干就行。”
顾小丫闻言,赶忙又跪了下去,“二奶奶,我求求您了,您千万别赶我回家,我什么都能干,我给梅姑姑当丫头,我伺候她。”
“好孩子,快起来。”顾刘氏也是个心软的,一看这丫头这个样子,赶紧把她扶起来,叹了口气道。“以后就在家里住下吧。”
顾刘氏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出去忙活着做饭了。
秦碧华见事情都办完了,小声跟顾清梅打听,“梅子,妳做了什么挣了那么些钱?”
刚刚那锭十两的大元宝拿出来,可把她给吓了一跳。
顾清梅淡淡地说:“画花样子挣的。”
“真的?”秦碧华惊讶地说。“就是妳前些日子画的那幅花样子?能给妳挣这么多钱吗?”
顾清梅点了点头,笑道:“我天天在家里和妳在一处,不然的话,我又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
秦碧华羡慕地说:“可惜我不会画花样子,只会一针一线地做绣活。”
顾清梅忽然转移了话题,“堂嫂,妳知不知道外边卖的花样子多少钱一张?”
秦碧华本能地答道:“五个大钱一张,赶集的时候就有卖的,不过最好赶在收摊子的时候去买,那个时候,三、四个大钱就能买一张,咦?妳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是不是可以印些花样子来卖。村子里每个月初三、十三和二十三都会有集市,只要在家门口摆张桌子就可以把摊子支起来。不过不知道哪里才有印木版画的。”
秦碧华笑道:“我爹就会印啊,我娘家是专门印年画的,还有门神之类的,有时候还会接了书斋的活来做,印一些插画什么的,偶尔也会帮人家印些花样子。”
“哦?”顾清梅感兴趣地说。“既然这样,妳能不能帮我问问你爹,刻一个版需要多少钱?”
“这个我知道,一是要按版的尺寸算钱,二是按颜色算钱,用的颜色越多,价钱越贵,三是要看选用的木料,最后再是要看印多少张。”
顾清梅闻言,赶忙将自己之前用来练笔的几幅花样子拿了出来,“这样大小的,妳瞧瞧得多少钱印一个?”
“这种半尺见方的,如果是用椴木和桦木来制版,要收三十个铜板的木料钱,有几种颜色,就要刻几个版来套色,像是这幅玉兰花,上边大概有七个颜色,就要制七个版,就要二百一十个铜板。然后是一刀纸起印,一刀纸是一百张,每一个版,每一刀纸要加十个铜板的颜料费,印花样子的纸倒是不贵,这样大小的二十个铜板一刀。”
“这样的话,印一百张花样子,本钱就是三百个铜板。不过一般人印花样子不会只印一百张的,至少也会印上五百张,这样的话,印五百张,本钱是三百八十个铜板,一张的本钱还不到一个铜板,卖五个铜板一张,最后可以赚两千五百个铜钱,也就是二两半银子,还是蛮划算的。”
“五百张,才能赚二两半的银子……”顾清梅觉得有些无语,只靠着每个月三次的集市,她什么时候才能把五百张花样子全都卖掉啊?
“不少了!”秦碧华认真地说。“二堂嫂在城里的镖局做厨娘,一个月的月钱也只有二两银子呢。这是多的,我表哥在城里的酒楼里做伙计,一个月包吃住,只能赚五百个大钱呢。像我爹和三个哥哥,一家人不停地忙,一个月最多也不过只能赚上十几两银子。”
顾清梅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照这个赚钱的速度,自己想要发财,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梅子!”秦碧华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觉得妳这个念头真的不错耶,若是只有一张花样子,自然挣的少。可是若是妳多画一些,不就可以多赚些钱了吗?这样的花样子,若是卖去绣庄,最多也不过只能卖上两、三两银子而已,而且日后妳就不能再把花样子拿去卖给别家了。若是妳自己印了花样子卖,以后可以一直卖下去。而且花样子很好卖的,我娘家有个亲戚,就是靠去各个集市摆摊卖花样子,每个月能赚四、五两银子呢,他卖的那些花样子可不及妳画的这些好看呢。”
顾清梅闻言,不禁轻轻地眯起眼睛,对呀,一张花样子,减掉本钱的话,印五百张,卖掉的话可以赚二两银子,那若是她画一百张花样子,最后就能赚二百两银子了。
、第二十章 伤痕累累
而且这里是古代,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是指着做绣活挣钱,贴补家用,花样子应该很好卖才对。
想明白这一点,她的心情顿时就放轻松了,脱鞋上了炕,从炕琴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梳子,然后招呼顾小丫坐到炕沿上,自己则跪在她身后,给她解开发辫,帮她通起头发。“先把头发疏通了,等一下好洗头,不然的话,头发洗完以后,都纠在一起了。”
顾清阳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进屋来拿热水,却看见顾小丫,不禁一愣。
耕地在村子外边,他自然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还是笑道:“小丫来了。”
顾小丫怯怯地同他打了招呼,“阳四叔。”
“嗯!”他冲顾小丫点点头,出去在灶台跟前烧了些水,然后洗脸、洗手。
顾刘氏小声跟他念叨着顾小丫的事,他也没说什么。
秦碧华笑道:“晌午了,我先回去帮我娘做饭了,下午再过来。”
等她离开,顾清梅问道:“小丫,妳有大名吗?”
顾小丫怯怯地说:“没有,打小,他们就小丫小丫的叫我。”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妳和少瞳是一辈的,也该从少字,不如就叫少雅吧。”
顾小丫害羞地笑了笑,“都听梅姑姑的。”
顾清梅道:“我平常忙,没那么多时间照管妳,妳就帮家里随便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便行,不过不许逞强。”
顾少雅很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顾清梅给她通了头发,顾少瞳那边的水也烧开了,西厢房是一溜三间房,堂屋中被隔开了一间净房,里边摆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木桶。
顾云白和顾刘氏都是十分爱干净的人,所以盖了这间净房,尤其顾清阳,最喜清洁,每隔五天从书院回来,都会沐浴,所以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