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醉酒的人，这种事，打从我认识龙哥以来，从没见他做过。”
尹禾继续嘿嘿地干笑着，为了掩饰不安，端起了一旁的粥。
“粥是龙哥亲手熬的。”
端着碗的手一抖，粥险些洒了，尹禾终于再笑不出来了。
“前几天他还跟我聊起你，说你有多好多特别。”阿豪往房里走，“他一直把情爱看得很淡，什么都是义字当先。我真没想到会听见他说，和谁谁谁在一起有多轻松快乐。”
见尹禾不出声，阿豪继续说：“他是打算一直把你留在身边的。”
“所以他查清了我的底细，所以他找人冒充我和小宇哥相认。是吗？”
不等阿豪答话，他的手机便突兀地响起。在退出房间前，他认真地说：“这是龙哥争取爱情的方式。”
那碗粥，一直在尹禾手里端着，最后凉透了。
尹禾却一口一口，全部喝下。
“喂！”尹禾叫道。
龙凌云从沙发里抬起头来，满脸不悦地看着他。
“阿豪呢？”
“走了。”
“噢。”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啊？”尹禾扬扬眉，“秘——密。”
见龙凌云的注意力又转到无聊的电视节目上，尹禾凑过去，紧挨着他坐下。龙凌云不耐烦地往旁边挪了挪。
“不出门吗？”尹禾固执地再凑过去。
“你管那么多干嘛。”
换做往常，尹禾会觉得龙凌云这种恶劣的语气很刺耳。但是今天他一点也没厌烦。
“你不放心我，我说的没错吧。”
龙凌云乜斜着眼看他：“你有点自作多情了。”
“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是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
“虽然我配不上小宇哥，但配你这个大坏蛋可是绰绰有余。”尹禾随意地说，“以后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该想通的我也都想通了，万岁！”尹禾夸张地举起手。
“你不生气？”
“生啊。”尹禾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然后在心里说着：“不过……这是你的争取方式嘛。”
“从今往后，我可以叫你小禾吗？”龙凌云揽过他的肩，轻轻说。
“嗯。”尹禾应着，他认为此刻心头的窃喜，仅仅只是因为他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霓虹初上，夜又一次苏醒了。尹禾带着韩啸，悠哉游哉地在繁华里晃荡。
“哎，进去玩玩？”尹禾指着一家豪华的游戏城，试探地问道。
韩啸还来不及回答，就被尹禾强行拖进去了。
颜色绚烂耀眼的各种游戏设备，打扮稀奇古怪的年轻人们，韩啸走在其中，觉得穿着一身正式西装的自己格格不入。虽然以前接受训练时，去过各种各样的场所，但不到非常情况，这种地方他一秒也不想多呆。
“啊，新出的跳舞机！”尹禾扯扯不知正神游何处的韩啸，“要不要玩？”
“不用了……你玩吧。”
“一个人很没意思的！你该不会……从来没有玩过吧？”尹禾眯起眼。
很快，韩啸不自然的表情宣告了一切。尹禾像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一样，玩笑般地上下打量着韩啸。
“我说你，跟黑社会完全不搭啊。”
韩啸一震，却马上用笑容掩饰住了内心的不安：“是吗？我看起来像警察？”
“哈，你失败了吧，真正的警察才不会这么说呢！”尹禾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嫩着呢。”
“我来试试。”韩啸站上去，前一秒还风度翩翩气定神闲，音乐一开始，就变得手忙脚乱。加上尹禾在旁边一直不停地说明玩法，韩啸奇怪的动作就越发混乱了。
两个人一口气玩了好几种游戏机，韩啸在游戏方面好像天生迟钝，一直被尹禾嘲笑着。
直到玩枪击游戏时，韩啸才扬眉吐气。
因为特殊训练的缘故，他每枪必中，很快就分数领先，把尹禾遥遥甩在了后面。
“看不出来啊，现在我认可你是黑社会了！”
韩啸只是笑着，转身又被尹禾拉到别的机器旁了。
从游戏城里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现在回去吧。”韩啸建议。
“回去了也没意思，反正龙凌云不在，我们今晚通宵吧。”
韩啸的某处神经绷紧了弦：“龙哥他……出远门了？”
“哦？你不知道啊，不是去云南了吗。”
“啊，想起来了，昨天开会时提过。”韩啸敷衍地笑着，脑子却在飞速思考，所有揭破黑阳帮与云南方面走私活动的可能性。
尹禾没说话。
“不过，云南那边的具体地址我倒是真给忘了。”
“丽江啊。”尹禾说，“那个小气鬼，好像多了我一个人就没钱买机票了似的……我也好想去看看啊，究竟美到什么程度了，丽江。”
“丽江？”
“嗯！丽江！”尹禾大力点头。
韩啸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对了，我听龙凌云说河西那边的场子好像明天有货到，你知道吗？”
“知道的。”
“啊，好。我还担心他不在，会出什么乱子呢。”尹禾站住脚步，“看到吃的才觉得饿……好饿！真的好饿！我们过去吃点东西吧！”
只是那种会在闹市开到很晚的路边大排档，尹禾却兴奋地吃了整整一大桌。
第二天晚上，河西区一些娱乐场所，遇上大规模的警察临检。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查到，除了一些小数量的摇头丸，还是客人带去自己用的，与营业场所无关。
尹禾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他曾故意泄露消息给韩啸的那间酒吧，是突击检查的重点。
他望着桌上放着的手机出神，半晌又突然一把抓过来，拨下了韩啸的电话号码。
“失望了吧？”电话一接通，尹禾就淡淡地问。
“……”
“我猜你今天没在楼下准时出现，因为你要给上级汇报情况。”
“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二十秒之内能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相信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你是卧底吧，我知道的。”
电话那头彻底没有声音。
“你现在身份暴露，任务就是失败了……看在你帮过我，对我好的份上，只要你现在离开帮会，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我不会退出。”
“你……！”
“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现在就去见你，我们见面谈。”
不等尹禾回绝，电话就被挂断了。
门铃在半小时后响起。
尹禾开了门往里走，韩啸看着他，也跟着进去。
“来的路上我已经跟上级确认过了，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这次行动。”
“你认定了我会帮你？”
“一开始你就是上面选定的突破口。”
“哈？你上面是什么眼神啊。”
“我必须向你坦白，最初我故意接近你，就是为了验证这一点。”
“验证的结果是，我通过了组织的考验？”尹禾有些讥诮的语气。
“协助我们吧，把犯罪者送进监狱，确保社会的法制与平和，这些都是为了广大群众的利益。”
“什么群众不群众！最烦你们这一套！老子还就不协助，你抓我啊！”
“我以为你是理解我们的行动的。”
“理解，当然理解，为了社会治安嘛。不过那也不关我屁事，你愿意走就走，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难懂你不痛恨从小控制着你的犯罪团伙、不痛恨现在正控制着你自由的黑帮吗？”
尹禾一时语塞。
“以你的身份，是最容易获取重要情报的了。只要能在走私物品、毒品枪支等任何一样的交易现场当场捕获嫌疑人，警方就有十足的把握将犯罪者绳之以法。不仅如此，如果你愿意提供线索、甚至出庭作证，我们还有可能一举歼灭以金超林为首的人口贩卖团伙。”见尹禾神色犹豫，韩啸继续说道，“难道你不渴望自由，要一直被钳制在别人束缚的蜘蛛丝上？难道你不想堂堂正正站在童年伙伴的面前，说出自己身份？难道你不想逃离社会的阴暗角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那样生活？”
“自由，小宇哥……普普通通的……”尹禾重复着这些词，这些，都是他的梦想。
“参与我们的行动吧。”
“我恨金超林。”尹禾咬着嘴唇，“但我只想过用自己的方式去对付他。”
“用法律的手段才是最正确的。”
“……你让我考虑考虑……”
“今天有个小任务，我要和另一人接头。你可以先跟我去，认识他，有利于我们以后的行动……我相信你最终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尹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他木木地打开车门，木木地坐进去，车子扬长而去。
韩啸沉默地开着车，同样的心事重重。
两人都没有发现，一辆黑色丰田SUV在夜色的掩饰下，从他们驶出庭院起，就一直尾随着。
云南的南面省界，经过特别工艺加工建造的吊脚楼里，各种硬件设施甚至不比五星级酒店差。
龙凌云刚沐浴过，身上穿着宽松的浴袍。
“缅甸那边的人已经到边界了，估计明天就能具体面谈。”
“周申那帮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还是很不服气，不过这边的局势已经被我们控牢，他们就算再想插手，也力不从心。”
龙凌云点了点头，又说：“河西临检的事查清楚了？”
“没有大问题。”
“好。今天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接待那些缅甸佬。”
“那我先回去了。”阿豪走到门口，刚要拉开门，却又被叫住。
“小禾他……打电话来过吗？”
“打过。那时你正在验货。河西的情况就是他转告的。”
“哦，知道了。”
听到阿豪的关门声，龙凌云慢慢踱到床边。窗外的月色格外皎洁，透着一种清亮，是久违了的好夜晚。龙凌云躺在床上，闭上眼，睁开眼，又闭上眼。
都是尹禾……
都是。
7
7、第六节 。。。
“有人跟踪。”韩啸瞟了眼后视镜。
“啊？”尹禾回头看着漆黑的夜。
“坐好了。”韩啸说着，看准前方的弯道。
车子在拐角处减速，然而尾随的丰田却忽然猛踩油门，从侧面以危险的方式赶超。一个持枪男子在打开的车窗后开始扫射。
韩啸猛地急刹车，大力往内旋方向盘，车子灵活地从后面逃脱。他一手从侧腰处掏出手枪，冲着尹禾喊：“趴下！”
一前一后两辆车都保持着最快速度狂飙，丰田里的男子加大火力，车子后部的玻璃被打碎了。韩啸看尹禾吓得根本忘记要趴下，伸出右臂将他搂过来，护在自己身前。对方人多势众，枪声接连响起，尹禾突然感到韩啸的身子一震，闷哼声由他的胸腔传来。
不一会，尹禾觉得脖子上变得温热，有粘稠的液体沿着他的下巴滑落。
知道韩啸一定是为了护住他而中枪了，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被持枪追杀情况的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努力着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微微侧过身子看向窗外，对韩啸说：“在前面路口左转，直走第三个路口再右转，我知道有个藏身的地方。”
原本韩啸就是故意开来岔道多的地段，这一片建筑比较复杂，便于逃脱。
最后他们在一个隐蔽的废旧仓库带前弃车，韩啸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尹禾引着他，一直兜兜转转找到了个不显眼的地方。
韩啸脱力般坐到了地面上，尹禾仔细检查他受伤的地方，右臂和后背各中一枪。即使他脱下外套替他包扎，也还是止不住的血，染得他们浑身都是。
“对不起……”尹禾捂住他的伤口。
“说、什么呢。”韩啸吃力地抬起未受伤的左臂，带血的指尖抚过尹禾的颚下，“我原本就是保护你的。”
尹禾克制着就要溢出的泪水：“你是警察，又不是真的保镖……”
“那个不重要。”韩啸打断他，“……现在听我说，我的外套有夹层，你从后背那儿伸手进去，在左侧有个纽扣大小的东西……拿出来。”
按照他说的，尹禾在他外衣夹层里找到一个小型定位器，按下按钮后放回原处。然后他迅速清理好仓库外低落的血迹，在仓门处凌乱地堆积了一些废器材，制造出无法进入的感觉，最后从斜侧面的窄窗里爬了进来。
见韩啸的脸色开始发白，精神也有些涣散，尹禾想不停说话，保持他头脑清醒。
“没想到我居然也能经历这么刺激的事……不过你们做卧底的，是不是经常这样？好酷啊。”他故作轻松的话语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音。
韩啸努力牵起嘴角。
“啊、说到卧底……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身份的吗？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玩的枪击游戏吧。”尹禾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在逃避着某些可怕的事情，“我知道黑社会，枪法准的有很多，但他们下手都很残忍，直击要害。只有接受过警校训练的人，才会在射击时更加注重手脚部分，而不是脑袋心脏——因为他们只是要抓捕罪犯，而不是处治罪犯。”
“原来，你那时、就知道了。”
尹禾大咧咧地一笑：“我早说过的吧，你不是黑社会的气质。还有还有，我跟你说龙凌云去丽江的时候，你愣住的样子还真是……”
“那你现在，愿意说真正地点吗？”
“我也不知道。真的。”
“你明白吗？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帮助我。”韩啸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仓库里格外明显。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还没有考虑好。”尹禾低下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一直抵触的原因是什么。
“好、我等你的答案。”
库门处忽然传来敲门声，尹禾一惊，反射性地护在韩啸身前。
“我是阿旅。”有人压低声音说道。
韩啸拍拍尹禾的手臂，笑着说：“别担心，是接应我们的。”
尹禾看看他，又看看门口，连忙站起来走到窗口。他探出头冲来人说：“能从这儿进来吗？”
阿旅从窗口跃进仓库，直接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