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我为了遇见你而积攒着幸运。”
短暂的沉默,龙凌云只是看着谢子涵流泪的双眼,不发一言。
“我……”谢子涵低下头。
“诗写得不错。”
谢子涵破涕为笑,用手去擦满面的眼泪。
“真难看。”龙凌云坐起身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擦他的脸颊,就像他曾许多次安慰尹禾那般。
一晃神,又好像就是尹禾伏在他胸前倔强地流泪,哭诉着他的坏,却只肯让他为自己擦去泪水。
“我下礼拜三就期满了。”谢子涵坐直身子。
“嗯。”
“我会回来的。”
龙凌云有些好笑:“你说什么?”
“我会回来的,我要陪你一辈子。”
“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傻子……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你别胡说,明明还有两个月的!”
“那么你打算陪我的这一辈子就只有两个月?”龙凌云逗他。
可是谢子涵的表情却再虔诚不过:“我会陪着你,无论去哪,直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如果你只能走到两个月之后,那么我不会活到第两个月零一天。”
龙凌云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谢子涵的眼神说明了什么。你无法想象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眼里的决绝,那样深刻,那样震动人心。
“可是怎么办呢,我这周五就要出去了……”龙凌云随意地说,又躺回床上,佯寐着不回答谢子涵的再三追问。
仿佛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动荡,紫海的夜总是迷乱又准场。
阿豪打点着里里外外的生意,同时也准备着那个从龙凌云进去之后便开始的计划。他在郊外替小吉选了一块好地,他让葬礼风风光光,可他却没有时间整理自己失去亲人的痛,他是那么痛。
陆晓一个月前从内蒙回来了,当他在电视上看到新闻报道说龙凌云以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缓期四个月执行的时候,他放下手里的碗筷甚至来不及收拾行李,就直接去了机场。
他听说了这期间发生的事,在紫海帮了许多忙。阿豪说他有管理这儿的天赋,他却安慰阿豪不要太伤心,是的,他能感受到阿豪隐藏着的,失去至亲的痛苦。
而且,他也知道龙凌云一定会出来,因为那个人是龙凌云。
陆晓坐在吧台,说不清心底那种奇异的寂寥,他曾深陷在这潭沼泽,究竟是谁改变了他的轨迹?
在内蒙的日子很惬意,他也结识了许多新朋友,仿佛有了些自由的感觉。但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应该是心灵的无拘无束。那是无论你身处何地,无论你受什么情感的羁绊,都无法夺走的完全的自由。
于是,他时常想起这里,想起尹禾,想起龙凌云。他庆幸自己终于回来。
虽然他曾经痛恨这座魔鬼的堡垒,但现在他心里,却只有排山倒海的怀念,他决定要留在这儿,留在看着他在痛苦中成长起来的这城市。
“我爱死这里的喧杂了!”他冲着沸腾的舞池喊。
与此同时,在紫海这栋建筑的高层。阿豪和帮会里被选中参与计划的强中手们,最后一次确定计划内容。
这显然是一个监狱逃脱计划。
“时间没问题,龙哥周五去中心医院接受检查的通知已经批下来了。”
“好,车和火力方面准备得怎么样了?”阿豪转向另一个人。
“完全没问题。”
“尸体呢,谁负责的?”
“是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了。”
“牢里头都打点好了没?”
“阿豪哥你放心,我都已经一一招待了。”
“行,再给我说说你们的人员分配。”
“军子那组负责监狱那边,阿奇和阿峰沿途掩护……”
周五了,谢子涵不敢相信今天就是周五了。
看见龙凌云又拿出了那张相片,他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可是也不能说什么。
他也等待着出狱,跃跃欲试,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的神心里存放着另一个人。他有些微恨,对那个占据着龙凌云灵魂的少年。
那是一种细细端详,龙凌云看照片时的神情,好像总在试图寻找。谢子涵摸不透这些,也不想摸透。他只知道,一定要将少年驱逐出境,因为神的领域里,只能有自己一人的存在。
狱警把龙凌云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龙凌云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小声说:“你出狱以后就到这个地方找我。记住了?”
“嗯!”他使劲点头。
外面又传来狱警的声音:“3365,到时间去医院了。”
龙凌云往外走,他拉住他:“要小心。”
而龙凌云没有说什么,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离开。
正是狱警轮班的时间,新换岗的一名年轻狱警却迟迟未到,来接应龙凌云的军子等人适时出现。
他们爬上铁丝网,惊醒的警犬凶狠地吠叫。
几声枪响,来不及反应的狱警应声倒地。不知是谁倒下前按响了警报器,警铃大作。混杂着狗吠声,一切陷入混乱。
“龙哥。”他们跑到龙凌云面前。
“嗯。”
他们能听见赶过来的狱警们匆忙而慌乱的脚步,先锋的几名开枪将狱警们阻在拐角处,确认龙哥无事上车以后,扔出烟雾弹转身撤离。当狱警们从找不着北的状况中奔逃出来时,他们早已逃离出射程之外,坐上了车。
警车一路狂追而来,开车的阿奇脸上透出无可掩饰的兴奋,越是嘹亮呃警笛声,越能刺激他施展超强车技的神经。
在路过预定好的十字路口时,一辆货车突然开出,拦住了警车的道路,货车上的人开始用机枪疯狂扫射。警方被迫停下车来,一场枪战激烈上演。
一辆小型客车逆向驶来,三百六十度掉转车身停在货车前,从里面抛出一具男尸。
“就是现在。”名叫阿峰的男子对身旁人喊,众人默契地停止枪击,迅速上了客车,扬长而去。
隔日报纸头条便是杀人犯龙凌云企图逃狱,被警方射杀身亡的大头条。
龙凌云从此自这个世界上消失。
20
20、第十九节 。。。
下飞机以后习建宇坐上了公司派来的车。他接管了养父在T市刚刚起步的公司分部,回国的第一站,不是家而是即将赴任的公司。
他随手拿起座位前的报纸,漫不经心地翻看。然而下一秒他的右手忽然悬空停住,报纸的大标题让他皱起了眉。
“杀人犯龙凌云企图越狱,被警方射杀身亡。”尹禾的声音在颤抖,“身……亡。”
邓辰看着他,内心有些同情。他收回报纸,说:“建宇哥今天要回来了,你是什么打算?”
是天旋地转还是天崩地裂,尹禾已经说不出自己的感觉了。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邓辰什么时候离开了。
习建宇到家后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尹禾。他的身旁,是为数不多的行李。
“小禾?”
“啊,你回来了。累了吧。”尹禾站起来,“我把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又租下来了,现在打算过去。”
“为什么?在这儿住着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好总是给你添麻烦。”尹禾往外走,“这段时间多谢了。”
习建宇抬了抬手想拉住他,却最终放下。
“你还好吧?”他问。
“挺好的啊,怎么了?”
“我看见……”
“人死不能复生,我懂的。”尹禾牵强地笑笑,“放心吧。”
“随时来找我。”习建宇说。虽然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句话。
不要走。
尹禾拉着行李箱绕了好长一段路,就是不敢靠近龙凌云的家。
夜好像有点深,他好像有点饿,有点累。可他停不下来,就是停不下来。
射杀……身亡……
这简直太过搞笑!
他不能接受,他真的不能接受。
是因为心很痛吗,为什么夜已经那样黑暗,他却越来越清醒?停不下来,他只能漫无目的地仓惶行走。
终于他来到紫海门口,那特别的灯光让他察觉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抬头,不知是第多少次仰望紫海华丽恢弘的招牌,然后他低下头,走了进去。
陆晓看见了尹禾,他静静站在入口处,神色茫然恍惚。
“小禾!”陆晓朝他飞快地走过去,脸上满是惊喜,“小禾!”
“啊,晓晓,你回来了……”
“这段时间你上哪去了啊,怎么找也找不着。”陆晓把尹禾往楼上房间带。
“凌云在哪?”尹禾突然问。
陆晓一时愣住。
尹禾见陆晓犹豫,补充说:“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眼。”
“很多事还没办呢,估计得过几天才能……”陆晓回头看了看。
“在家还是在帮会里?”尹禾却继续问。
“……没有在家。”陆晓思考了会儿,“你们家现在没人住。”
“那就是在帮会里?”尹禾拧起眉,“怎么办,我能见见阿豪哥吗……”
“小禾……现在帮里也是乱七八糟的,豪哥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是吗。”尹禾低着头,“那我改天再来。”
陆晓一时忍不住要告诉他真相,他却已经挥挥手落寞地走了。
尹禾回到了阔别许久的自己的家,在遇上龙凌云之前,他在那儿生活了许多年。
所有的依旧那样简陋,可却让尹禾觉得亲切无比。
他花了整天的时间收拾,让蒙尘的房间又有了家的感觉。
“这样,至少被发现的时候不会太难看吧。”
他推开窗,一只小麻雀被惊飞,他轻轻笑了。
通往龙凌云房间的走廊上,阿豪拦住了陆晓的去处,他知道陆晓这次来的意图。
“难道我不应该告诉他吗?”陆晓反驳阿豪,“瞒着谁也不能瞒着小禾吧。”
“黑阳帮散了,龙哥有很多事要忙,没时间再搅尹禾这趟浑水。”
“浑水?如果小禾是浑水,那谢子涵是什么?浑水的替代品?”
阿豪不满地纠正:“没有找尹禾的麻烦,就已经够对得起他了。”
“为什么要针对小禾?”
“针对?哪有那么简单。”阿豪提高音量,“他害死我的弟弟,难道要我笑着欢迎他回来吗?”
“你……”陆晓一时语塞,“我……”
“没什么事了就回紫海吧,那儿的工作龙哥都交给你了不是吗。”
谢子涵走上楼,正巧碰上怒气冲冲的陆晓,他笑着招手,陆晓却不搭理他。
“出什么事了?”谢子涵朝迎面走来的阿豪问,“他都要烧起来了。”
“没事。”阿豪望了眼楼梯口,又对谢子涵说,“你来找龙哥?”
“嗯!”
尹禾睁开眼睛看看手机,只是多睡了几个小时而已。他拿起床边的安眠药,轻轻捏了捏瓶盖。
“果然还是怕呀。”
从床上起来,他走到窗边。
阴暗的天色在玻璃窗的另一面,映出了他悲伤的脸。
桌上还放着半杯水,尹禾走到桌前,打开了药瓶。
这次应该可以了吧……
黑阳帮的倒塌,是一个帝国的崩坏。
然而,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也见证了新帝国的诞生。国外归来的商界精英覃浩,凭着雄厚的财力和冷静的头脑,在短短几个月里收购和分拆中小企业,买楼盘投股票招兵买马,他建立的覃氏企业势力很快膨胀起来。
人们谈论他,仰慕他崇敬他或是拉拢他,人们知道覃氏企业拥有的黑势力,知道消失的黑阳帮以另一种形势集结在一起。
只是人们不知道他和龙凌云的关系,又或许人们都知道……谁介意呢?人们只是看着事业有成的覃浩,谋划着自己是否能从中也获益。
而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们就必然死死关紧自己的嘴巴。
这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龙凌云从来没想过走出黑道这么轻而易举。他从小跟着身为黑帮老大的爸爸,习惯这片黑色地带的所有。他从没考虑过改变自己的身份,因为黑色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尹禾似乎改变了他命运的轨道。
现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谁也不曾想到。他甚至偶尔会想,如果他能早些尝试,或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很多人都不会离开。
人的感情总是各种的复杂交错。
是怯懦还是宽容……总在爱与不爱中踟蹰。情感有时如恒星般亘古不变,有时又如瞬息的风雨流云。
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保存着那张相片,收进相框放在办公桌上,却在之上用无聊的风景照掩饰着。他时常抚着相框发呆,却从未打开再看。
他和谢子涵在一起,不否认是把谢子涵当成了某人的影子,谁让他还不能面对那个人。
他让大家都好好地活着,也害怕再有下一个小吉。
当他还是十三岁,刚刚伸手触碰这片暗域时父亲就说,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弱点,就是太重情。
谁会相信?
人们只看得见他的冷酷和残忍、他的手段和权力。
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尹禾,大家仿佛都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或者说大家都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
陆晓试过悄悄找尹禾,可是他发现尹禾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没有人想起没有人在乎,可有人恨着,陆晓猜。
邓辰走过繁华的街区,已经有店铺开始花花绿绿地装饰圣诞树。
有没有搞错,才11月而已。
已经11月了啊。
邓辰站在中心病院的住院部楼前,轻轻叹了口气。
“小辰!”
邓辰转过头,习建宇从停车场走出来。
“一会儿你也帮我劝劝小禾吧,让他上我那儿住。”习建宇拍拍邓辰的肩,“不然他一个人住,说不定又做什么傻事。”
邓辰点点头。虽然他心里并不想。
他的脑子里甚至有时,会突然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些残忍的念头。
如果那天习建宇没有去找尹禾,如果尹禾就么死了……
不不不。
邓辰会在这时觉察到罪恶感。
再也没有什么是比感情更让人矛盾的了。
敲开病房的门,尹禾正躺着,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
“小禾。”习建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