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姐想着,便让王四娘和青蝉继续糊着窗纸,她则抱着那筒烟花,打算放前院去晒晒。
到得前院,李月姐就把那烟花一支支从筒里拿出来,放到窗台上晒着,有几支烟花叫雨打湿,外面的花纸已经翘了起来,露出里面带点桅黄的纸张。
李月姐便拿起来,准备去打点浆糊重新粘好,只是翻卷着外面那翘起来的花纸的时候,李月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里面露出来的那引动桅黄的纸线上密密麻麻的是字和数据还有人名。
什么东西啊?李月姐嘀咕了句,干脆的小心的将外面的花纸撕开,这才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火药,只是圈起来的一本小册子。那册子卷起来的样子正如同一支烟花一般的大小,再在外面糊上花纸,倒真跟烟花似的。
这贾五郎,在搞什么鬼?李月姐想着,便摊开那册子,一页一页的翻了起来,这一翻便一阵的心惊肉跳。
册子里面记的内容全部都是坐粮厅的一些账目,其中牵涉到方方面面,里面黑幕惊人,李月姐拿着那册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了起来。连忙放下册子,干脆把筒里其他的几支烟花也拆开,果然的,跟先前的册子一样,也都是一些账册,最后李月姐还在其中的一本册子里发现了一封信。
原来仓场大火那日,贾五郎先头跟柳银翠吵了架,他知晓柳银翠是去找那张经历,这般青天白日的让他戴绿帽子,他如何受得,跟几个闲汉赌了几把牌后,却是再没有心思打牌了,便想去堵柳银翠和张经历,没成想,却让他亲眼看到了张经历的把这些册子丢到火场里,贾五郎先头自不清楚这些是什么东西,但张经历那般神神秘秘的烧,他自不让张经历得逞,便一头冲进火场里把这几本册子抢了出来。
看到这里,李月姐才想起,难怪西仓大火那天,她碰到贾五郎,他一脸黑灰,头发被烧焦的样子。
贾五郎这人虽没有本事,但他毕竟也在坐粮厅上当了一段时间的书办,等他看清书册的内容,便知道这些是了不得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同样是烫手的山芋,若是叫人知道这些东西在他手上,那他就没命了,而贾五郎这人最怪死,也因此,他明知这东西有大用,却是不敢用一直藏在家里。
只是他娘子柳银翠跟那个张经历是越来越扯不清了,他在坐粮厅里被人笑话,终究没忍住气,于是便抄录了几份内容去危胁那张经历。同时,他也知道这事儿凶险的很,因此,不敢把这些册子放在家里,也不敢交给自己熟识的人,最后却想起了李素娥,因此,才把那些个册子制成烟花模样,借着送给小娃娃玩的机会放到了李素娥手上,信末还特意说明,如果有一天,他叫人害死了,就请李素娥看在曾有八年夫妻的情份上,把这册子交给郑典,为他报仇。
却不曾想,李素娥根本连这烟花碰都没碰,直接交给了李月姐,而直到这一场雨,李月姐才发现了个性隐情。
第二百零四章 局势
李月姐拿着这几本册子,心里是既紧张又有点兴奋,如此看来,柳银翠谋夫案另有隐情,郑典使不得要为柳银翠出头了,而且郑典不正是心心念念的要查西仓大火之事吗?这便是现成的证据,这岂不是瞌睡的便有人送上枕头。
想着,李月姐便小心的把那几本册子拿进了房里,锁在箱子里,然后把那装烟花的空筒子直接丢到灶里烧掉。
“大姐……”李月姐刚从厨房里出来,便看到青蝉领着墨易进来。
“二弟来了,快屋里坐。”李月姐见到墨易,自是一脸欢喜的道。看墨易一身青袍,绣着暗纹的,整个人看上去干练了不少,端是一副有出息的样子了,如今通州漕上,李墨易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再加上自上回李月姐斗漕后,那铁九郎着实拉笼了李墨易一翻,有着铁九郎支持,背后还有着三王爷,再加上墨易虽是有些木讷的性子,一心只知死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风里雨里的带着船帮的兄弟讨生活,因此,墨易也颇得手下一干兄弟的敬重,而在漕上的一些大人物眼里,李墨易李二爷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也因此,李墨易在漕上居然混的一团和气,颇得脸面。
年把头如今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厮最得意的便是认为自己把年家船帮交给李墨易是神来之笔。
再加上上个月,年娘子一举得男,年把头如今是有子万事足,每日只就管着家里两个货栈,多余的时间便在家里陪着年娘子,那日子过的美滋滋的。
船帮的一切,他算是全退了出来,年家船帮如今是李墨易的时代了。
墨易进得屋,姐弟两坐下。李月姐自又问了一些弟妹的事情。
“月娇的嫁妆我和兰儿已经备好了,等到婚期一至,必让妹子风风光光的大嫁,嗯,墨风最近读书是越来越厉害了,再过两年。咱家说不定就要出一个秀才了……月宝儿如今跟在兰儿身边,兰儿请了一个婆子来教小妹女红,等到过几年,兰儿再教月宝儿管些账……”墨易细细的说着弟妹们的事情。
“倒是要麻烦兰儿了。”李月姐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长姐如母。长嫂亦如母,这都是她该做。”墨易道。随后才说起此翻的来意:“大姐,田阿婆明天就要回淮安了。我思量着我们几个去码头送一送。”
“怎么明日就要走了?”李月姐惊讶的问,前段时间还听田阿婆要留下来的,同时那心里却是有一股了说不出的感觉,原先不知道田阿婆跟自己的关系,田阿婆要回乡,那自是应当的事情,如今知道了田阿婆跟自己的关系,李月姐倒是希望田阿婆能够留下来。不管是前世今生,田阿婆于她都有大恩,再加上如今还有血缘关系。对于田阿婆,不知不觉中,李月姐便多了一份理当孝敬之心。
当然。田阿婆是田阿婆,而那个所谓的申老大人于她无关。
“听说是淮安那边来信了,程田氏病重,田阿婆便呆不住了,要回去,申大人也正好要督江淮学政,正好便一起回江淮。”李墨易道。李墨易嘴里的程田氏便是田阿婆唯一的女儿。
“哦,这样啊,那没法子了,明天我们自当去送。”李月姐点点头道。程田氏病重,那田阿婆自是归心似箭。
接下来墨易便又说了一些漕上,仓场的事情,随后却又压低声音道:“对了,大姐,前几天,我听铁九郎说,二王爷让姐夫重查当年的空廒案的事情?”
“嗯,二王爷似乎有这意思,不过,这要看形式,总归你姐夫先要在通州站稳脚跟,之前放出的风声,也只是想让卢户曹投到监督衙门做事。”对于自家二弟,李月姐自不瞒着,将一些内里的事情说了清楚。
“那这么说,不是非要查?”墨易问。
“嗯。查是要查的,不过得先站稳了脚跟在说”李月姐点点头。不过,李月姐也清楚,依着郑典的性子那是恨不得马上查,查个水落石出后,也好为二王爷挣点脸面,毕竟他这官儿是二王爷帮他谋下来的,若是毫无建树的话,二王爷的脸面也不好看。
“那就好,昨天,曹管事专门找了我,将他手上一块生意交给我,我从他那里听到一个消息,前太子病逝了,这段时间皇上把暄皇孙接到了身边教导,另外似乎还有意思将几个王爷全遣回封地去,似乎,皇上有立皇太孙的意思,这情形,你让姐夫最好要先观望一下,轻易不要动手,若是二王爷真去了封地,那对通州的事情就鞭长莫及了,再加上咱们这样的出身,毫无根基,那在官场上是一点底子也没有,若是姐夫随意动仓场的话,怕是反而要叫别人给害了,所以一定要小心,反正姐夫掌的是监督主事,又不是御史或县府正堂,查案的事情本就不是他份内之事。”李墨易道,最近,他日日跟铁九郎还有曹管事等人混在一起,耳濡目染的,倒是知道了不少朝中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前太子不是已经被废了吗?怎么可能再立皇太孙?”李月姐一阵诧异,心里不由的想着那本账册,想着那里面牵涉到的人,整个通州官场,似乎还有朝中重臣,牵涉之深,牵涉之广,令人毛骨怵然啊。
“太子之前是囚在宗庙,只是当时太子就已经病了,皇上顾念着他的身体,便没有发诏书,没想到这一拖,太子就直接病死了,也就是说,他死的时候头顶上还顶着太子的名号,太子死,立皇太孙,祖上便有前例的。”墨易解释道。
原来是这一出:“好,大姐知道了,我一定跟你姐夫说。”李月姐点点头。
随后姐弟俩又聊了几句,又说好明日去送田阿婆的时间,墨易便告辞,马上要开漕了,他也忙的很。
李月姐送他出了门,却立马转身回到屋里,打开箱锁,又拿出那几本册子,仔细的看了又看,里面牵涉到的人物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岂是好招惹的,可她心里却是明白的,做为刀徒,郑家的教导便是义气,郑典身上那义气尤重,再加上二王爷于他有知遇之恩,因此,二王爷交待的事情,便赴汤蹈火郑典也要拼了命去完成的,在这点上,郑典不会听她的,可查了这册子的事情,郑典便把整个通州官场以及京中的一个官员给得罪光了,这么大的一股力量,以郑典这么个小官,再加上郑家下九流的出身,到时,焉能留得命在,她答应郑老太的,要守着郑典,那么唯今之计,不管是为了郑典,还是为了郑家,都不能让郑典去查这事情,那么这册子就不能叫郑典知晓。
可又不行啊,这册子关系着贾五郎的死因,还有柳银翠蒙冤在里面,李月姐知道,若是真藏了这几本册子下来,她的良心绝对过不去的,而且她也不甘心,通州仓场,漕上,盐场已经烂成这样了,最后倒霉的还不都是她们这样苦哈哈的老百姓,或许这册子可以捅出去,只是不能由郑典郑典之手捅出去……
“月姐儿,正是鸡上窝的时候呢,屋里暗,你怎滴也不掌灯,小心得鸡爬眼。”正在李月姐犯难的时候,郑典下衙回家了,一进屋,就看到自家媳妇儿正背对着门站在箱前,屋里暗沉沉的,便道。
“哦,我正整理东西,一时没顾上,就好了。”李月姐吓了一跳,然后不动声音的将手下的一本册子放进了箱子里,然后落了锁。
然后转身帮着郑典换下衙服,换上常服,却见他神色有些闷闷的便问:“怎么了?可是衙里遇上难处了。”
“倒没有,有着卢主事帮忙,我又放了几个书办回来,如今衙里的事情倒是井井有条的,只是柳银翠的事情,我今日去找金大人要求旁听,他居然一口拒绝了,想来是之前,我放出要重查空廒案风声引得他记恨了,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钱大人和张大人两个也阻止我插手柳银翠的事情,说实话,我有一种感觉,柳银翠很可能真的是冤枉的,歇衙的时候,我找人打听了,倒是听出一些别的味道来了,柳银翠今日在堂上说了个事情,那贾五郎因着跟她吵架,已经几天都没回过家了,所以柳银翠才会连着几日中午给贾五郎送燕窝粥,便是想和好,而柳银翠私下里打听过,据说贾五郎那几日就住在运河边上的一家私窠里,包了个粉头,每日开消和打赏都是大笔大笔的,端的就是一个豪客,这就奇怪了,贾五郎这钱打哪里来的,他就是一个书办,还是混日子没一点实权的那种,每月的薪钱并不多,再加上家里的钱也一向是由柳银翠管着的,因此,他手上这大笔的钱来的蹊跷,我估摸着这案子还是应该跟坐粮厅的人有关,我得找人暗中查查,我有一种感觉,搞不好贾五郎这案子说不定跟西仓大火有关,我还就不信了,你们不让我查,我偏要查。”郑典拧着眉道,有人不让他插手,他还就偏要插手了。
李月姐知道郑典这是铁了心了,不过她却是另有打算。
第二百零五章 坝楼
册子的事情,成了李月姐一块心病,夜里,李月姐翻来覆去了好久也睡不着。
“月姐儿,怎么了?”郑典迷迷糊糊的搂着李月姐,亲了一口问。
“六郎,我有点担心,仓场和坐粮厅的水太深了。”李月姐窝在郑典的怀里,喃喃的道。
“这官场上,哪处的水不深?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再深的水我也要淌一淌,别多想了,睡吧。”郑典打了个哈欠拍了拍李月姐的胳膊道。
可要是溺了水怎么办?李月姐这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喉头里打了个转又吞了下肚,不吉利。而册子的事情李月姐决定缓一两天再说,她要思虑清楚,李月姐直到天蒙蒙亮才睡去。再张开眼睛,天已经亮了。一边郑典已经起床了,李月姐正要跟着一起起床,却被郑典按住了。
“你昨天夜里睡的很不安稳,再多睡一会儿,我上衙去了,别太多担心。”郑典道。
李月姐这时确实觉得那太阳穴一阵突突的直跳,不过,她一会儿要去码头送田阿婆,也没时间睡了,便道:“不行,得起来了,我一会儿要跟二弟去码头送田阿婆。”
“怎么?田阿婆要走了?”郑典边穿衣服边问。
“可不是,说是淮安那边来信了,程田氏身子不大好了,田阿婆必须走了。”李月姐道。起身披了衣,又帮郑典系着腰带。
“哦,按理我也该一起去送的,不过今天是祭仓神的日子,我怕是走不开,帮我跟田阿婆道一声珍重,说起来田阿婆这个岁数了,这次回淮安,怕是再难见面了。”郑典道。
“可不是。”李月姐点点头,心里不由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儿。
郑典上衙了。李月姐吃过早饭,又拿出嫁妆,在里面挑了点细绸布和缎子,又挑了一对景德镇瓷瓶,预意着平平安安,再各色首饰盒子。这个是送给程田氏家那边的,另外再上衙买了四色果盒,然后候着墨易年兰儿和月娇月宝过来,几个便坐了马车朝码头去。
“对了,墨风呢。他怎么不来?”李月姐问墨易。
“他说今天几个同窗有一个祭仓神的文会,不能缺席,所以就不来送了。让我们代他问候一声。”墨易道。
李月姐听了不由瞪眼了:“这怎么行,再怎么也不过是一个文会,当初他病的时候,可是田阿婆在京里照顾他的,以前,又因着他体弱,田阿婆在吃食上为他操了多少的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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