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鞋子是顶耗功夫的,尤其是那鞋底,过年的鞋子总得纳个千层底儿,自然要早早准备。
李月姐看着墨易和宣周他们忙活了一会儿,就转身去了东屋,阿奶,二婶还有月娥三个都坐在炕上,正琢磨着鞋样。荣喜也趴在一边乱出着主意,原来瘦巴的小脸如今胖了不少,看着反倒比小时候更讨喜了。
“大丫头过来,来,我们的鞋样都选好了,你也来选一款。”李婆子看到李月姐进来,便跟她招呼。
方氏看到李月姐过来,却是不冷不热的扯了扯嘴皮子,然后借故要带荣喜洗漱,牵着荣喜回屋里了,虽然如今两家关系亲近了很多,但越是这样,方氏越会想起金凤儿,每每想着金凤儿如今的处境,她又不由的要怪李月姐,若是当初李月姐嫁进了周家,便没自家金凤什么事了,所以,在方氏的潜意识了,金凤如今这样子是在替李月姐受罪。
所以,每次见到李月姐,方氏就觉得不痛快。
对子方氏的心思,李月姐多少有些了解了,自不会理会她,于是就炕边坐下,细细的看着一溜子鞋样,便给自己挑一款简单大气的。
“不好,大姑娘家的,那鞋面总得描金绣花的,这款太素气了。”李婆子皱着眉头。
“素点好。”李月姐道。
李婆子皱着眉头看着这大丫头,看着李月姐有些黯然的眼神,突然就问:“对了,你刚从郑家回来吧,郑老太的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郑大娘子跟我说了,镇上的许大夫已经隐晦的说过,让郑家人要有心里准备了。” 李月姐有些闷着声道。许大夫这话已经有让郑家准备后事的意思了,只是觉得郑老太还能拖个十天半月,就没有明说罢了。
李婆子一听李月姐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即担心郑老太,可也更担心自家这大丫头,若是郑老太真就这么故去了,那典小子是郑老太一手带大的,恩情更大,得守三年孝,这大丫头如今都已十九了,可怎么拖的起。
“月娥,你去门边守着,有人来咳一声。”郑老太冲着一边月娥道。
“嗯。”月娥乖巧的点了点头,便轻巧的下了炕,端了凳子坐在门边。
“大丫头,你如实把典小子的情况跟我说。”李婆子虽然有些知道郑典并不真的如那通辑令上说的那样,但内情却并不十分的清楚。
李月姐这边一五一十的说了。
“那好,这样,我明天去跟郑老太说,让郑家放个风声出去,看能不能让典小子偷偷回来一趟,让你们马上完婚。”李婆子道。
“阿奶,这怎么成?巡检司的人早就盯死了郑家,各码头,各路口也日日巡逻,别说典小子回来跟成亲,便是他稍微一露头就会被巡检司的人拿下的。”李月姐连忙道。随后看着自家阿奶阴沉的脸色,便笑嘻嘻的宽解道:“再说了,这偷偷模模的成亲,那也太委屈我了吧,怎么着,也要郑典那小子八抬大轿的来抬啊。”
“你呀,就是不听我的……小心以后他悔婚。”李婆子横了李月姐一眼,随后又觉得自己乌鸦嘴,暗里呗了几声。心底倒也认同大丫头的话,没个八抬大轿的来抬,便是以后进了郑家,也要叫人小看了,“他敢,我拿扫帚抽他屁股。”李月姐横眉竖眼的,又冲着李婆子笑道:“便是他真要悔婚,咱也不稀罕,到时候,大丫头就陪着阿奶你。”
“你来陪我啊?得了,阿奶我受不起,保不齐到时候还被你给气死。”李婆子眼刀直飞,嘴刀却翘了起来。
门边月娥也笑咪了眼。祖孙三人说说笑笑的,油灯如豆,一室温馨。
转眼便进入了腊月,通州的田阿婆便又带着月娇墨风月宝回到了柳洼,明年的水灾得明年再说,没到那地步,现在说了也没人信啊,李家人还是要聚在一起先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大姐,这几个月,咱们可把通州的生意做活发了啊,咱们李家的白玉豆腐如今在通州那也是小有名气了。”月娇得意的表着功,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煎鸡蛋饼。嘴里还嗯嗯啊啊的:“还是大姐的煎鸡蛋饼好吃。”
“没良心的丫头,阿婆每日里给你们煎的鸡蛋饼都白煎了啊。”一边田阿婆故做生气的道。
“我话没说完呢,后面一句是阿婆煎的更胜一筹。”月娇又连忙的道,这丫头一张嘴皮子能死的说成活的。
一屋子人都乐呵了。
“老太的身子怎么样?”这时,田阿婆又问,当初她在郑家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管家,跟郑老太也有说不完的话,两人颇有一段老姐妹情份。
李月姐摇摇头,自进入腊月以来,郑家老太的情形却是越来越不好了,还有周家老太爷,也几次三番在鬼门关前徘徊。便是柳洼那帮子长舌的,面对这些种情形也消声了不少。
周家老太爷,郑老太,这两人在柳洼可以说是标志性的存在,他们代表着柳洼一个时代。
“唉……”田阿婆长叹一声,岁数大的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那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月姐儿,快,老太快不行了,吊着一口气要见你。”就在这时,郑大娘子跌跌撞撞的冲进了西屋。
“昨儿个不是还好吗?”李月姐一愣道,那心便慌乱乱的,一溜跑的跟郑大娘子出门,外面风雪交加,田阿婆追上来,将一顶斗笠戴在李月姐的头上。
“昨儿个是好,可哪晓得那是回光反照,如今这会儿就吊着一口气了,快点。”郑大娘子道。
李月姐听着,脚步更是加快了,那落在地上的雪被踩的咯吱咯吱的直飞。
没一会儿就到了郑家,郑家一干子弟,除了郑典,所有人都围在郑老太的房门外,见到李月姐进来,连忙给她让了一条道。
月姐儿跟着郑大娘子进了房,就看到老太躺在床上,脸如死灰,眼神已十分的迷离了,分明已呈死相,不由的眼眶就红了,心里泛起悲意。
“老太,月姐儿来了。”郑大娘子拉着月姐儿的手放在郑老太的手上。
隐隐约约听到郑大娘子的说话声,郑老太不知哪突然来的劲,用劲的捏着李月姐的手:“月姐儿,典小子就交给你了……”说完,那眼睛就死死的盯着李月姐。
“老太,你放心,我定不负郑典。”李月姐嘶着声道,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贼丫头,这时候还跟我玩字眼儿,不过,只要你不负他,典小子定不会负你的,你们好好的啊……”啊字消于无声,郑老太头一歪,一口气接下不来,就那么的去了……
“老太……”郑家人悲吼一声。一干小字辈的泣不成声。
“郑典,你个混球啊,你连老太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呀……”一边郑四娘子哭趴在桌边,锤着桌子哭骂道。
一边郑大听到郑四娘子这哭声,突在一抹脸上的泪,冲着一边儿子铁牛道:“铁牛,你赶快找两个信得过的人,给人驾船在干河渠上盯着,典小子一但知道老太走了的消息,一定会不顾死活的要回来的,那样就中了周家和巡检司的套子了。”
这段时间,郑老太病重,巡检司就防着郑典回来,早就盯死了郑家人,更在郑家四周布置了天罗地网,码头车行更是直接控制了,他们上回抄家时在郑家吃了一个瘪,这回发誓一定要抓信郑典明正典型的。
如果郑典这时候回来,那真正是被人活逮。那之前的努力就全化成了空,更可能坐实了他水匪的身份,那时郑家就真的完了。
铁牛应了声,便收起悲意,出去安排了。
接下来两天,李月姐跟着郑家人一起帮郑老太收敛,停灵。而夜里,李月姐躺在床上,也是恍恍忽忽的,似睡非睡,郑老太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门咚的被撞开。
“谁?”睡的迷迷糊糊的李月姐猛的坐了起来,借着窗外雪光,隐隐约约看到门边缩着一个人。李月姐心里突突的直跳擅抖着手点亮油灯。
“月姐儿,是我。”那人颤抖着说道,还能听到牙齿打战的声音,居然是郑典。
“你回来找死啊?巡检司可是在你郑家四周布置了天罗地网呢。”李月姐一听郑典的声音,连忙披衣下床,走到郑典身边才发现他一身湿漉漉的,一脸已经冷的发紫,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水靠,看着他这一身,李月姐明白了,这小子是潜水回来的,难怪能躲过码头上巡检司人的拦截,可如今是腊月里啊,潜在水里,能把人冻死,李月姐连忙扯过被子,也不管他身上湿的就直接盖在他的身上,裹着他整个身体,看着他还是冷的发抖,便隔着棉被将他整个人抱的死紧的。口气却是凶巴巴的道。
“我不是要找死,我想见老太,可我进不了家。”郑典有些委屈也有些气恼,更一脸悲伤的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撤离
看着郑典又冷又饿的样子,李月姐那心肝儿也一抽一抽的,这小子,也不容易啊,便叫醒墨易,让他陪着郑典说说话,然后下了厨房。
一盘香干,一盘炒鸡蛋,再加一盘南瓜饼,还有一碗梅干菜蒸肉,再沏上一壶土酿的红苕酒,正可给郑典暖暖身子。
食物的香味勾引的郑典肚子一阵咕咕响,他才想起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要不要去叫你大伯来?”一边墨易跟郑典干着杯问。
“不用去啊,家里外面蹲着都是巡检司的人,这大晚上的去请我大伯,那巡检司的人必然要起疑心的,到时候他们定跟那闻着腥的猫似的要跟着。”郑典咪了一口辣辣的红苕酒,只觉一股暖意从肚里升起,那冻僵了的手脚才活泛些。
墨易点点头,也是。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月姐在一边给两人倒酒,顺便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我趁夜回去,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只有把差事办好,办漂亮了,还郑家清誉,才能对得起老太泉下之灵。”郑典道,虽脸色苍白,但眼神清亮,终不在是以前那个蛮撞的小子了。
“嗯。”李月姐点点头。自该如此。
吃饱喝足,郑典最后干尽杯中这酒,然后跳起身,又穿上之前的水靠,两眼深深的看着李月姐:“月姐儿,帮我在老太灵前多上注香。”
“嗯,你放心。”李月姐再次点点头。
郑典又转身轻锤了墨易的肩膀一记:“照顾好你阿姐,我走了。”说着,便转身出门。
李月姐和墨易要送,却被郑典阻止了:“你家正门那边也有人盯着,我从后面巷子里走,你们别送了。”
听得郑典这般说,李家姐弟便停了脚步。
“那你小心了。”李月姐殷殷叮嘱。
“嗯,放心。”郑典重重点头,随后一闪身出了门,身子轻巧的从院墙翻出气,跟狸猫儿似的没声没息的。
“姐,睡吧。”目送着郑典离开,墨易招呼着李月姐道。
李月姐点点头,收拾了东西,然后回到屋里,其实这时候离起来做豆腐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李月姐哪里还睡得着,再想着,这大冷的天,郑典定然又是从水下潜回去,那心不由的揪了起来。
转眼寅时,李月姐便起床,跟墨易一起磨着豆子,做着豆腐,到得天亮,热腾腾的豆腐上档,接下来一个白天,李月姐的心都是提着的,生怕传来郑典被抓的消息,又怕听到水里有人冻死的消息,好在这一天一直很平静,不管是好的消息,还是不好的消息都没有,而在李月姐看来,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到得傍晚,李月姐便又去郑家,先帮郑典在老太的灵前上了香,然后悄悄的跟郑大伯说了典小子回来过的事情。
郑大伯一听那心就提了起来,后来听郑典悄然回去了,那提起的心才放下。
郑老太停灵十七天,赶在年前入葬。三天后,便是新的一年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正月一过,天气就渐暖和了起来,只是正好宣周之前的预告一样,自入春以来,那雨水断断继继的就没有停过,再加上凌汛,干河渠上游的问河水就先涨了起来,连带着干河渠水位直线上升,四周的几个水库那水也蓄的满满的。
就在众人心都提着的时候,到得清明,天终于晴也。柳洼镇人一扫之前阴沉的脸,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阿爷阿奶,月娇来信了,说是素娥姑姑有了身子,她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你们不如去通州看看吧,再带着荣延荣喜还有月娥去通州玩一趟。”唯有李月姐是暗急在心,这老天爷专门在坑人呢,等得清明过后几日,便是连翻的暴雨,到时才是真正的大难,本来,年前的时候,李月姐鼓动自家阿奶阿爷和二叔,两家一起把房子卖了,去通州买房子。
可当时阿爷阿奶是因为顾忌着青云赌坊的江家不肯放手,才有那样的心思,可随后江魁德买了郑家的老宅子,那对李家的宅子就放下了,没了这层顾忌,谁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卖祖宅,所以最后,李家卖祖宅的心思就放下了。
李月姐打的如意算盘也就落空了。
这会儿只得另想法子,先让阿爷阿奶带着几个小的先离开。正好,月娇来信,提及已在通州落户的素娥姑姑有了身子,李月姐便借这机会,使出浑身的解数,劝自家阿爷阿奶带着几个小的先离开,大人腿脚总是要快一点的,水灾一来,逃起来也要快一点。
“真的?”听得素娥有身子的,李婆子一向阴着的脸也透着一股子喜意,这可是李家的大事,那贾五郎之所以要休素娥不就是因为素娥不能生吗?而今,素娥有了身子,便真正是扬眉吐气。
“那行,我们就去一趟通州,也带着几个孩子玩玩。”一边李老汉最懂李婆子的心,先一步道。
李月姐这下也松了口气。侧过脸冲着一边的二婶道:“不如二叔二婶也一块儿去通州吧。”
“我们哪有工夫,你叔抄关上有事,我这家里里里外外的,哪一刻能离得了我。”方氏撇着嘴道。
李月姐也没法,好在涨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涨起来的,到时只要提前个一天再劝着离开也来得及,大不了就是损失点钱财,跟命比起来,钱财算个什么。打定主意,李月姐便也不在多劝。
当天下午,整理了细软,将阿爷阿奶,以及荣延荣延和月娥送去了通州。暗地里,李月姐又偷偷的让月娥给自家姑姑带了封信,只说柳洼这段时间有可能涨水,让姑姑看着天气,多留阿爷阿奶一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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