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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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童话-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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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破碎的童话
【作者】危城
【简介】以内心剖析为主的中篇小说,多视角的重复叙事,各章之间叙事手法略有不同。其中第一章叙事节奏似乎极慢,但事实上叙事在暗地里进行。





第一章 光,船长   1


从我家阳台望出去,是几条小巷。其中两条交叉在一棵大树那儿。小巷旁都是些低矮而老旧的平房。


这里是城市的盆地,再往外走几步,就是像险峰一样的撑天巨楼,远处的夜楼更是溶化在夜空中。无数的灯火像是开在天空上的无数扇窗,像是装载着无数个故事的无数个悬浮着的灵魂。


这一片高楼绵延接天,我甚至不能说出天空的位置,不能分清楚星光与灯火。我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极其巨大的心脏中,透过那些闪亮的灵魂,凝视着外界。


我甚至能听到心脏沉着而有力的跳动。


2


我喜欢拿着长焦镜来拍夜晚的生活。而我总能在夜晚如愿地看见,巷子里各户亮着灯的屋子里面的人影窜动,不管夜有多深。


我在阳台所能看到的靠右的地方,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平房,楼顶平铺着粗瓦质地的地板砖,有的已经霉黑,有的却还能见朱红的粗瓦色。老旧的砖块上长满了青苔,在砖与砖之间的细缝处积着水,稀稀疏疏地长了些杂草。


这栋楼有一面正对着我,这一面的左边被一条走廊围着,走廊顺着房子的左侧拐弯,向我看不到的一面延伸。二三楼都有这么一条走廊。其实,最初我觉得它有点像一个比较大的阳台,在走廊旁的那户人会把家里的一些杂物堆放在那里。可是我后来想,这栋楼瘦小得每层只能挤下两户人,说不定在我看不到的那面是一条楼梯吧,这样可以节省楼内部的空间。这是个美好的愿望,因为我总觉得只要我这么想,里面的人就会住得宽敞些。


顶楼被阳台绕着的那一户人从来不开窗,我只能看见窗户被一些陈旧的月历照片封着,上面画的都是些十几年前的家庭布设。而另一边则住着一位老人家,确切地说,我不知道那户人家住了多少人,只是我看见的总是那一位老人家。他总是把窗户打开,窗口还有一根根铁条做成的简单的防盗网,有点像监狱的那样,只是铁条细而且显得不十分笔直,一部分是因为赤褐色的油漆涂得并不均匀,一道道漆痕在上面结了疤;另一部分是因为铁条本身不很笔直,可见烧制的技术是落后的,它们应该属于那一个家家户户都还在使用蜂窝煤的年代。


窗户很窄,容不下两个人站,但开得挺高,所以房子看上去很通透。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木制的长椅,大概刚好能容得下两个人坐。当然我只能看见椅子的靠背。几乎每天晚上这个时候,老人家都会坐在长椅上看电视。他几乎不怎么开灯,这反而让他家的墙壁变得不真实却充满了生命力。那时而变红时而变蓝的墙壁在迷惑着我的双眼,它们想让我相信那是个十分广阔的空间。可惜我一时还不够投入,我让我的理性去测量那所房子,理性却给了一个让我十分失望的答案:那所房子可能并不比那个窗宽多少。我估计放下那张能坐得下两个人的椅子以后,旁边再放个花瓶也就占满了。但估计老人家不会在椅子旁放花瓶。


夏天的时候,老人家会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一边看电视一边缓缓地摇着扇子。他拿着一把大葵扇,扇背也微弱地反射着电视机发出的光。这时我会有一种幻觉,仿佛包裹在他两侧的就是他的整个宇宙,那变幻的光彩、那躁动的声响……而他则缓缓地摇着船舵,在这光怪而虚幻的世界中缓缓地航行。


这样的世界可能并不适合他,他毕竟太老了。可是这起码能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点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他家里有其他人来过,也几乎不知道他在白天都干什么。只是在夜晚偶尔会看到他,而每一次看见他,他都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似乎看了很久,他觉得累了,就走到电视前面,把电视关掉,然后向我看不到的厅子的另一端走去。



3


老人的房子右边是一栋四层高的楼房。这是我在阳台能看清楚的右边数起的第二栋楼房。这是一栋典型的加盖楼,因为它下三层的外墙都是没上漆的红砖墙,而第四层的则是灰蒙蒙的水泥。它是用红砖与水泥直接堆砌成墙,然后再用水泥在外墙抹了一层。可是奇怪的是,这并不让这栋楼显得十分难看,可能是因为下几层的砖已经老旧,显出了灰褐色,反而与上面灰色的水泥有点相称。


水泥层是用几块很大的生铁板封顶的,几块生铁板互相钉压成两大片,把屋顶做成一个“人”字形的屋顶。估计铁板上漆了一层保护漆,我见生锈的也只是生铁板的边角处。


这一层房子起得相当矮。因为它对着我的主要是长的一面,所以相对其他三层来看,它显得很扁。很有可能这是第三层楼的物主在楼顶加盖的,或者用以租赁,或者用来自己居住,加大自己住家的面积。


这里当然不可能住一个高大的男人。因为和其他的楼层相比,它靠窗地方楼高可能只有普通房子的门那么高,也就是说,顶多是一米九到两米。倘若再放一张床,那么身材不太高的女孩子站在床上也会碰到屋顶了。


这间房子很奇怪,它对着我的那一面有两扇铝合金窗,可是玻璃窗的颜色是浅绿色的,和整个房子都很不符。房子里头装的是一支白色的日光灯,能把整个房子照亮。隔着半开的窗户看进去,屋子里头大半是青绿色的。


这时候走到窗户旁——换句话说就是进入我的视野——的是一个女孩子,穿着花花的睡衣,肩上搭着一条毛巾,走到房子最左边(同时也是窗户的最最边)的地方坐下。这时候我只能看见她胸部以上的地方,她坐下来以后拿起一把梳子和电吹风,一边梳头一边把头发吹干。她一定是坐在梳妆台前,前面一定有一块镜子。只是这些东西我都无法看到。


也许她准备睡觉吧,所以洗了头,又在手上和脸上擦了些护肤霜。之后她就拉上了窗帘。可是没过多久窗帘又重新被拉开,她已经换了另一套衣服:上身是天蓝色的吊带背心,下半身穿的是牛仔裤,只是到底是长裤还是超短裤我无法得知,因为她站起来的时候我只能看到她腰和腰以上的地方。


她房间的窗帘多数时间都是拉开的,除了睡觉和一些特别的时候以外,比方说她刚才在换衣服。可见她或者是喜欢新鲜的空气,或者是希望能和外面的世界交流。如果是出于后一个原因,那么她该是一个挺开朗,或者向往交际的女孩子。


她又坐了在梳妆台前,拿起一瓶东西弄了一下眼睛。我看不清楚这是什么,可能是睫毛膏,可能是隐形眼睛。我估计这应该是睫毛膏,因为她接着又拿起一支类似唇彩的东西抹了抹嘴唇,所以她刚才应该也是在用睫毛膏上妆。因为是夏天,所以我认为她用的并不是润唇膏。


我想她应该是一个皮肤挺好的女孩子,她选择穿浅色系的衣服出门,出门前虽然有对眼睛和嘴巴上妆,可是却没有对皮肤化妆。想必是因为她的皮肤已经足够的白,化妆反而会容易让脸和身体的肤色看起来不均匀。而她在眼睛和嘴巴上的妆也一定是很淡的,否则就会显得和没化装的皮肤对比太大。


她又去取了一顶帽子戴,帽子两旁还有两条花花的小绳垂在胸前。这让她看起来很小,就像是个中学生。


而至于她的样子、她的皮肤如何,我无法确切得知,我能看见的只是一片片深浅不一的青绿色。


她关了灯,走出了我的视野。我看了看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4


小巷的各所楼房都不是紧挨着的,每所楼房之间大都会留出两三米的空间,好让各户人能多开一个窗户,互相透透气。


在老人家的楼房和帽子女孩的楼房之间当然也有这么一块小空间。在这两所房子的前后各有一堵矮墙,是用来划分这一条小巷的界线。其中离我比较近的一面墙紧贴着这些楼房靠近我的一面,而离我比较远的那一面墙则和房屋的另一端共同构成了一条小路。小巷用非常粗糙的大理石板铺砌成,也叫青云巷。


这两所房子之间的那块小空间,在我的角度看上去,虽然被一堵墙遮住了很大的一部分,可是却显得很有魅力。


尤其当夜深的时候,几乎户户人家都已熄灯睡觉,巷子里头最亮的就是从这一片小空间透出来的橘黄色的街灯光。灯光均匀地涂在对面的墙面上,鲜艳而不失和谐,既温馨而又不会让人产生睡意,就像是搀和着一丝淡淡橙香的蛋奶,间或地飘溢出香浓奶酪味。这种色彩仿佛出自于油画家之手,其实却只是一种纯粹的偶然。


我很好奇这一盏街灯到底装在什么地方。是在其中一栋楼的外墙上,还是装在小巷两边的墙上?后来我认真地想了想,我好奇,大概主要不是因为灯所安装的位置,而是它的样子。它会像马路边的路灯一样,有高高的电灯柱吗?我想不会是这样的,小巷很窄,也很简陋,没必要装一根根电灯柱。很可能灯直接被装在几所房子的外墙。那会是怎样的灯呢?会像路灯那样大大的一个吗?这样的灯装在巷子里头又大又难看,而且耗电也比较多,估计不会用这样的灯。我想那一定是很普通很普通的电灯,圆圆的电灯泡,头上戴着顶尖顶的土帽,可能土帽还是墨绿色的呢。


一定就是这样的灯,把平静而酥暖的光油满了整条小巷。


突然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年轻人巷子的左边窜进这片小空间,然后缩在这块地方弯下身子不停地呕吐。他右手还拿着一瓶啤酒。明天他肯定会很头疼。


他的衬衣上压印着些花花的图案,而且他并没有把衬衣束起来。他应该并不在写字楼工作。


他弯下腰有好一阵子,在确定自己不再想吐以后站直身子,又仰起酒瓶喝了一口,然后转身继续往巷子的右侧走去。他并不会走得摇摇摆摆的,也不用扶着墙边走,但显然是喝多了。这么看来他可能经常醉酒,而且很可能是醉出不少经验了。他大概是个酒鬼,这就不见得他一定是有不开心的事才喝酒了。


他走出了这片小天地。这里依然平静。我看不出他来之前和走了以后这里有什么变化,在我看来依然是这么平静而温馨。因为有一堵矮墙把我不想看见的部分遮掩着。



5


大榕树旁经常聚集着一些休闲的人,多数人在这里聊天,有因为榕树旁有一张石桌子,所以有时候也有人带着扑克牌或者象棋来玩。在一天中不同的时间段,来这里的人往往不同。比方说,在每天早上十点前后和下午四点前后,在这里聊天的都是些大婶,她们在买菜的来回路上碰见熟人,就会聊起来;在上下班时间,过路的人都是匆匆忙忙,停下来闲聊的机会不多,这些都是些上班工作的或者上学放学的年轻人;傍晚聚集在这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而在清晨,则有一些老人家在这里跳健身舞或者做其他运动。那一位自己一个人住的老人家有时候也会在清晨出现在这里,但我没见过他在这里做运动,而只是见他和其他的老人家在聊天。


因为有了这棵榕树,小巷变得像一个小区一样,让住在巷子里头的人们变得更接近。


有时候我早起床,就会看见一个穿着运动装的年轻女人跑步在这里经过。她跑步的速度很均匀、很适中,想必是每天都有坚持长跑的。除了寒冷的日子以外,她都是穿着短裤跑步的,而略显得紧身的衣裤能显出她身材健朗而优美的线条。她的长头发过肩,在跑步的时候她总是扎着马尾的。而且每次见她的时候,都看见她头上戴着一条棉质的灰色汗巾,从额头绕到后脑勺一圈。


她一定是一个很有生活规律的人。跑步以后,她可能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然后就去上班。而她跑步总是有原因的,或者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或者是出于对健康的考虑,又或者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舒畅一些。


虽然她可能坚持每天都跑,但我估计她跑步的强度是不大的,而且这也不是一个很长久的习惯。因为她的小腿肌肉不见得发达。她可能从家出发,沿着小巷跑出去马路,然后在沿着人行道绕到小巷的另一端,然后跑回家。这一个圈大概有一公里多一些。


她出现在我视野的时间总是很短,突然从靠右边的一栋楼房边缘出现,然后经过大榕树,很快就被左边的一栋楼房挡住了。


我几乎总是只能看见她的背面,看着那条不太长的辫子随着她的步伐而两边摆动,她自然、大方而流畅的动作,尤其在披着清晨的蓝色薄雾的日子里,显得特别清爽迷人。


在这一天,她侧头望了望坐在一边的那位独居老人,我才有机会隐约看见她的侧脸轮廓。但这一个动作实在太快了,我甚至记不得她嘴角有没有扬起,记不得她有没有向老人家点头示意。他们可能互相认识,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头的人们经常见面的话,是很容易相识的。



6


因为一列高楼形成的“墙”把小巷和马路隔开了,而附近也没有菜市场,这一块“盆地”平时就显得特别清静。再加上包围着这里的高楼对声音的反弹,要是有一些稍大的声音,就会在“盆地”里头回荡。


周末的早晨总能听到有人家在打麻将,洗牌时候的“啪啪”声在盆地里回荡起来,就像是时远时近的轻盈而清脆的海浪声。而至于打牌的人在说些什么,我一丁点儿都听不到,甚至连这些洗牌声从哪里发出来,我也弄不清楚。


通常人们在家里说话的声音是传不出来的,可是倘若有人大声地吵架,那么就有可能让整个盆地的人都听见。


最近,有一男一女经常吵架。不知道是不是夏天时人们的脾气特别暴躁,尤其是盛夏。我今天又听见他们吵架。


可是引起我注意的第一个声音并不是吵架声,而是一声类似玻璃的迸裂声——不完全是清脆的声音,确切的说应该是尖细的声音中包裹着厚硬的声响;这种声音就像一个中间是几乎毫无弹性的、几乎失去所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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